除夕的腊肉

张书杰

                                                                                                                                                  除夕的腊肉
                                                                                                                                                                  
                                                                                                                                                                    文/ 黄兴蓉



　　快递员送来一个邮包，是家乡亲人寄来的腊肉，才发现又快过年了。我已经过了六十六个年，每个年的情景大多已经淡忘，但唯独1958年的那个年，一切细节都还铭记在心。

　　除夕那天，爸爸夹起一包东西到镇子上去卖了，换来了二斤腊肉。煮好切成方坨，摆放到三个小盘子里，爸爸叫我两个弟弟每人端一盘，一盘放在堂屋供桌上供奉先祖，一盘放到当院柚子树下去供天地神灵。我是女孩，就让我端一盘去门外对着奶奶和妈妈的墓地方向摆供，并且特别嘱咐：“这是给你爷爷奶奶和你妈妈的。”
　　我按爸爸的吩咐，点着了纸钱，眼睛却死盯着那块腊肉，闻着那香味馋得吞口水。我眯起眼不去看，但心思总拢不住，着魔一样地盯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就放大胆子伸手撕下一小块吃了，对于当时饥寒交迫的我们来说，能有饭吃就知足了，早忘了肉的滋味。
　　稍后，爸爸喊我们把肉端回去，两个弟弟盘子里的肉完好无缺，唯有我盘子里的少了一点。爸爸端着那盘腊肉变脸说：“你们知不知道这块腊肉是用啥换来的？”他忽然提高了嗓音：“是夏布，夏布啊！你们妈临死前嘱咐我，啥都可以卖，唯独这块夏布不许卖，是留给女儿做陪嫁的。过年了，我总得让你们吃口肉吧。我是实在没法子了，才跑到唐家集找到一个熟人，用它换回了这块腊肉啊！”说完两眼瞪着我，把盘子往菜板上一蹾，吓得我和两个弟弟直朝后退。过了一会儿，爸爸心情平复了些，问我：“你偷吃肉了，是不是？”
　　我低着头抠着手指，说：“是。”
　　爸爸问：“你为啥要偷吃敬祖的东西？你奶奶疼你，你也想你奶奶啊！”
　　我怯怯地说：“好久没吃过肉了，饿得不行了，忍不住就吃了一小块，就一小块。我错了，爸爸。”爸爸没再言语，把三个盘子里的肉拿到菜板上切成片，我惊恐的心放松下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吃年夜饭了，爸爸亲切地说：“你们吃吧，爸爸对不起你们，一年只叫你们吃这一次肉。”说完倒上一杯酒，把一小块瘦肉拿在手里，撕下火柴棍般的一根小肉条慢慢地嚼，仰脖喝了一大口酒，这样就着拇指大的一小块腊肉喝了三杯酒。我看爸爸眼里含着泪花喝着酒，两个弟弟也不敢大胆地吃，我更不敢去碰肉了。爸爸喊弟弟们吃肉，没喊我吃。
　　吃完年夜饭，爸爸就叫我们睡觉，我们都乖乖地去睡了。爸爸把碗筷收拾完，提着煤油灯进来了，此时两个弟弟早就进入了梦乡，我可还没睡着。我见爸爸一手提灯一手拿着竹板子，吓得我急忙扯被子蒙上脑袋。
　　日子艰难，爸爸脾气日益暴躁，我们常常是在鞭挞和呵斥的惊恐中过活。爸爸怒气冲天，一把撩开被子，把我从被窝里提出来就打，边打边问：“你还偷不偷嘴了？”我急忙告饶地说：“不偷嘴了，再也不偷嘴了。”噼啪啪一顿暴打，我不敢大声哀嚎，怕吵醒弟弟，那会打得更厉害。
　　打完后，爸爸说：“蓉儿啊，莫怪爸爸心狠，你个女孩子家，从小不把你管教好，长大到了别人家也偷嘴，我还有脸面见人吗？你想想，你急什么？我换来这块腊肉，还不是让你们吃的？”我只是啜泣，爸爸却满脸的泪水，除夕之夜就这样过去了。
　　大年初一，爸爸领着两个弟弟给长辈们拜年去了。我屁股伤得很厉害，连板凳都不敢坐。我羞臊悔恨，也怪爸爸打得太狠。我瘸着腿走到院里那棵李子树下，抱着树大声哭着喊妈妈、喊奶奶，把嗓子都哭哑了。
　　远去了！我那童年的苦难，童年的羞耻。
　　如今家乡人们都富了，一进冬月，家家房檐下都挂着一条条腊肉。我会把收到的腊肉中最好的一块留起来，留在除夕之夜祭祀那些已远逝的亲人，这是我欠他们的，而且他们那代人活了一辈子，也没尝过几次腊肉的滋味。

云上云上

如今家乡人都富裕了，家家屋檐下都挂着腊肉，可是记忆中关于腊肉的故事却始终难以忘怀，心酸更令人感动。文字绘声绘色，欣赏，推荐阅读。

白水

谢谢，转来这么好的作品。

老党

好文，无可挑剔的好散文。文笔，凝练主题，词句的稳妥度，结构的严谨度，都令人赞叹。

老党

因是转帖，给予最高分奖励。祝作者新年快乐！

张书杰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17-12-31 22:27
如今家乡人都富裕了，家家屋檐下都挂着腊肉，可是记忆中关于腊肉的故事却始终难以忘怀，心酸更令人感动。文 ...

我代表黄老师谢谢您！新年快乐！

张书杰

qinyuanchun1234 发表于 2018-1-1 06:49
谢谢，转来这么好的作品。

谢谢！新年快乐！

张书杰

老党 发表于 2018-1-1 06:54
因是转帖，给予最高分奖励。祝作者新年快乐！

谢谢！新年好！

老党

这文真感人。

一方

大家手笔。本想学老党，给最高评分，无奈发现咱已经没有评分的能力，惭愧至极。

云上云上

张书杰 发表于 2018-1-1 12:09
我代表黄老师谢谢您！新年快乐！

谢谢，也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