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瓷砖的小伙子

王根生 · 发表于 2020-2-3 21: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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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瓷砖的小伙子

   我不知道小伙子怎么界定，但要说他是个小伙子，怕不太合适。因为他说自己给儿子买不起房，我觉得他应该在四十多岁。但看他长相年轻，面色红润，脸上一条周围都没有，只是身材略显发福，谁能把他看成四十以上的人呢？这简直就是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这段时间，家里在老房翻新。说翻新，不过是简单收拾一下，以至于我们都没有往出搬，在这个乱糟糟的家里凑活。要说有这次翻新较大的工程，便是准备用瓷砖砌一下阳台的墙面，然后吊个顶。
下午三点多钟，商家给我送来了瓷砖。两个搬运工从楼下的车里，给我把瓷砖往我住的二楼背。
   这两个搬运工，从相貌上看，一老一少。老的显得瘦硬精干，大概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吧；小的就是我刚才描写的那位。他们弓着腰，每次背两箱子瓷砖，从楼下，一步一步吃力地背到我家的阳台，然后退到墙边，上身稍微舒展，两腿弯曲，两只手紧紧扒着瓷砖，让瓷砖顺着墙壁慢慢地靠墙放在地上。
   然后，又不停歇去下楼，背下一趟瓷砖。
   我招呼他们喝水，俩人说不喝，赶紧把活干完。这个小伙子往出走时，不小心认错了进户门，顺直朝饭厅附近的卫生间走去，我告诉他，再拐一下，到客厅，再出门。他尴尬一笑，说：“你家房子大很，像个迷宫。”我笑笑告诉他140平米。在今天不算大，就是设计的绕来绕去。那个小伙子，用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衣襟擦一把汗，没说什么，跟着这个年龄大的工人下楼了。印在脊背的商家商标显得比较醒目。
   看着他们辛苦的样子，我对妻子感慨道：哎，为人不易！妻子说，你要是当年没有考上学，现在说不定也跟他们一样。我没有做声，但我明白，不是“说不定”，而肯定是这样。
第二趟又上来了。这个小伙子对我发感慨：“哎，钱难挣！我一天挣的钱，不够养家。”我问他，你家在哪里，他说，就在你住的跟前。放下瓷砖，他舒展了一下腰肢，边往出走，边对我说：“昨晚上我哭了。哎，挣的钱，给娃买不起一套房么，没钱给娃问媳妇。人难活得很！”说话的时候，一脸的无奈与感伤。
   这两个人，就这么地一趟一趟地把瓷砖从楼下背到我家。渐渐地，那个小伙子，有些疲惫，双脚没有了刚才的急促铿锵感，而是有些沉缓。我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他的衣着，一双黄胶鞋、鞋面绿色的橡胶边缘，渗出了一个酱黑色的轮廓线，那是脚出汗留下的印记；蓝色的牛仔裤，显得过于肥大，穿在他本身就略显肥胖的身上，都显得松松垮垮的。头上的汗，像一粒粒的珍珠，紧紧攀附着头发，大有一甩头就有下雨般的景象。看来，这活，他干的时间不长，有些不适应。人，稍微有比这好的谋生手段，谁也不回去做这样的苦力。
   而这个年龄较大的搬运工倒没出汗，呼吸均匀，好像尽管瘦些，但身体素质很好，这样的活，一点也不在乎；也许是干习惯了，已经不觉得累了。
   搬完了，这个小伙子看我家客厅的沙发上，放了一盒烟，拘谨地用目光询问我自己是否可以抽烟。我这人，自己不抽烟，简直没有给人递烟的意识。我赶紧把烟给他递过去。他给自己拿一根，给那位年龄较大的搬运工抽出一根，递了过去。然后说了声谢谢。
   我再次让他们到洗手间洗一下，然后喝茶。那个小伙子说：“不洗了，再洗，身上还是潺乎乎的；晚上回家洗吧。茶也来不喝了，后面还要忙。不忙咋办呀。”
   他们下楼了，妻子说，刚才忘了，给那俩人一些猕猴桃，刚好咱家的猕猴桃可以吃了。
   我下了楼，准备给他们一点买烟钱，也算是小费吧。可下楼后，他们已经走了，我连背影都没看到。我知道他们很忙，除了我家，又要到下一家搬东西。
   人生很苦，不管是脑里还是体力，摆脱不掉一个苦字。如此说来，我们每个人都值得同情，尤其是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人家同情的对象。我也似乎没资格挂念那个背瓷砖的小伙子，挂念他给我家背那么沉重的瓷砖老板给他开多少钱。我不知道这种心理叫不叫同情，如果是，那应该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