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上文书说到,邻村大王庄的村长贾顺民领着俩日本军官来到了陈官庄围堰下,声称俩日本军官要拜会庄主。这位贾顺民,咱们前文书曾经提到过,就是大王庄的那个富甲一方的大户,媒婆给马文仙提亲的那家的家主。这位贾大户仗着自己有俩糟钱儿,在大王庄儿横行霸道,牛气冲天!上回提亲事件后,贾顺民的儿子三天两头跟自己闹,说非陈官庄庄主家的二小姐不娶,贾顺民俩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左边儿听的是媒婆的添油加醋,说二小姐貌若天仙,能文能武;右边耳朵里灌输的是老管家的亲眼目睹,说二小姐简直就是个怪物,一张血盆大口能把大王庄给吞下去……哎呀,贾顺民这叫一个烦啊!眼瞅着儿子见天儿的在自己跟前闹腾,都快癔症了,愁的贾顺民一天到晚茶饭不思,想着再去找媒婆,没成想人家媒婆一听贾府的家丁说明来意,二话不说当下就满口应承,扭脸儿就收拾细软连夜逃离了大王庄……
贾顺民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媒婆来回应,差人又去找,结果,家丁回报说媒婆家早就人去屋空了。身边的老管家见老爷这么固执,索性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把当日去陈官庄送聘礼时见到那一幕原原本本的又跟贾顺民学了一遍,这一回,老管家没添油加醋,说完,贾顺民俩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老半天,长叹一声:“唉,这是老天爷成心跟我过不去啊!儿啊,你说你瞧上谁不好,你咋就信了媒婆的鬼话,瞧上那个饿死鬼托生的丫头啊!”
转年儿,蝗灾又开始闹腾。贾顺民觉着,老天爷还是很公道的,方圆百十里,唯独陈官庄的庄稼地最多,庄稼的长势也最好,这蝗虫一来,那必须是谁家的庄稼多奔谁家去啊,这样想着,那小心眼儿里对陈官庄的恨又被他拔高了许多。贾顺民马上在大王庄上上下下张灯结彩,找师爷撰写符箓,家家户户都贴上挂上,又跑到土地庙烧香上供,让村里的神汉通个神,求土地爷爷给蝗大人捎个信儿,告诉蝗大人,咱们是一千一万的热烈欢迎蝗大人去祸害陈官庄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蝗虫大军风卷残云般的啃完了陈官庄周围村落的庄稼后,在陈官庄的上空居然一个急转弯儿,奔了东边的山里!这可把贾顺民给气糊涂了,心说“这是咋地了?咋蝗大人没收着俺的话儿?居然放过了陈官庄?!这这这这上哪儿说理儿去啊!”
结果,这日本军一到,原本蔫头耷脑的贾顺民立马就抖擞起来,跑前跑后的为日本军忙活,又是送粮又是送酒,日本军一高兴,贾顺民就被日本军任命为大王庄的一村之长。这大王庄先前有村长,是国民政府的县衙门任命的,也算是政府办事机构中最最最基层的一级领导,上一任村长因为年事已高,脑子日渐糊涂,很快就被日本军给罢黜,换上了在他们眼中“听话又明白事儿”的贾顺民。
陈官庄外边官道上来的这群日本军在这里安营扎寨好几天了,并没见他们有任何的动作,看那意思,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李德全的脑子用在种庄稼上很够用,用在别的事儿上,就很不够用。
见外边的日本军几天没有动静,李德全也懒得去打听,反正信鸽放出去,县里的老丈杆子肯定能给个答复,与其坐等老天爷赏饭,不如脚踏实地带着乡亲们下地干活。因此,在贾顺民带着俩日本军官叩门时,李德全正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呢……
别人不了解李德全,姚素馨可是太了解了。
李德全的头脑相对她那已经仙逝的老公公马德兴,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论农活,李德全绝对个好把式,可论起待人接物方面,尤其是与人沟通,察言观色这一块儿,李德全的智商马上就山洪式的大倾泻,并且是一泻千里。所以,当师爷马文胆跑来禀报时,姚素馨竟一时犯了难。去喊夫君?就他那脑袋瓜儿,估摸着连贾顺民那号人都应付不来,更不用说那些个来路不明的日本军了;自己来?不能,这会坏了规矩,授人以柄,回头再搭上陈官庄的声誉,不上算。到底派谁出面呢?
正这光景,马文仙抱着乌骓喵从素馨的背后闪了出来:“嫂子,文胆叔儿,这事儿我来吧。您二位就跟府里安生待着,吩咐好家丁们看好门户,没见着我回来,千万不要开门,任谁喊也不准开,明白不?放心吧,嫂子,小妹我自有对策。” 围堰外边,贾顺民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倒是身边儿的那俩日本军官挺沉得住气。
小个子日本军官桥本太郎看着陈官庄颇有气势的高大围堰,眯缝着小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高个子日本军官小野太郎则手搭凉棚朝四下里张望,似乎在观察陈官庄的地形地势。贾顺民看看小个子日本人,又瞧瞧高个子日本人,心里摸不清这俩军官骨子里到底卖的是啥膏药。正在此时,围堰下的门开了,从里边儿不紧不慢的走出一人,只见此人头戴瓜皮小帽儿,身着长衫马褂儿,足蹬厚底儿棉布鞋,两只手踹在袄袖子里,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底儿的圆眼镜儿。贾顺民认识此人,这不就是原先老庄主门下的哈巴狗马文胆马师爷么?
马文胆压根儿就拿正眼儿瞧这位狗仗人势的贾村长,而是朝两位日本军官抱拳拱手道:“小可马文胆,庄主门下师爷,不知贵客光临,有何指教?”
对面的小个子日本军官桥本太郎见状马上彬彬有礼的回了礼,一口字正腔圆的冀中方言道:“不敢不敢,在下桥本太郎,大日本帝国华北方面军第一零九师团工兵团长,今日前来叨扰贵庄,实在是唐突了,还望师爷见谅,;劳烦转告庄主,请庄主出来小叙片刻。”
马文胆微微一笑,朝那位桥本太郎欠了欠身,到“实在是不巧得很,庄主连日来劳作,染上了风寒,正在府内养病,实在是不方便见客,还望客人海涵。小可不才,客人若有大事,小可代为转达,您看可好?”
说这番话时,桥本太郎身边的小野马上鼓起眼睛,正欲发作,被身边的桥本严厉的瞪了一眼,立刻低下头不做声了。
桥本太郎仍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笑脸:“原来是这样,实在抱歉,唐突了唐突了,是这样,我们大日本帝国第一零九师团奉了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命令,要将贵庄前边的官道重修扩宽,方便我军的运输车队从山西途经贵处,去往塘沽。工程浩大,一定会叨扰到贵庄的日常,故此,桥本先来与庄主通秉一声,以免日后造成麻烦。庄主既然不便出面,那就烦请师爷代为转达我们的歉意。打扰了,就此告辞。”说完,一个立正,向马文胆行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带着另一个日本军官小野转身离去。贾顺民本想着仗着日本主子给自己撑撑门面,没成想,俩日本军官居然对马文胆如此客气,心下里虽有一千一万个不忿儿,但也无话可说,于是敷衍了事的朝马文胆拱了拱手,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日本主子跑了。
望着日本人跟贾顺民的背影,马文胆站在大门口好一阵子,这才拍了怕手,扭过脸儿朝着门洞里边的阴影处咳嗽了一声:“喵呜,老舅说的还真没错儿,这帮日本鬼绝对没憋好屁。”
这时候,阴影里慢慢转出来一人,正是马文仙马二小姐。而站在大门口与日本人交涉的居然是她经常抱在怀里的乌骓。
门洞里发生的一切,围堰上的人是瞧不见的。
门洞里,马文仙抱着已经恢复了本体的乌骓,用纤细的手慢慢梳理着乌骓雪白的毛发,喃喃道:“舅舅说过,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他们的历史还得他们去写,我们不能管得太多,能帮的我们尽量帮,帮不了的只能顺应而动。舅舅的话我们必须听。”
马文仙转过身,冲着门里不远处喊了一声:“过来吧,把大门关好。如果那个贾顺民再来,只要日本军不跟着,说破大天也不给他开!”
就在这天深夜,马文胆早些时候放出去的信鸽回来了。带回来了县里的消息。这封由县衙门里留守的师爷亲笔书写的小纸条上说:县长姚朗月已经辞官挂靴,重新回到了冯大帅的部队里,县城里驻了好几万日本军,目前看,还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县城里该干啥还干啥。纸条里还提到,日本军任命的新县长叫刘安泰。刘安泰?马文仙的心里略微一惊,但脸上全无诧异。这个刘安泰莫非就是在海上的那个海匪刘安泰?
到了第二天清晨,围堰外边的官道方向传来了机器的轰鸣声,人喊马嘶声,还有吱吱呀呀的马车那特有的轱辘转动声,围堰上的护院跑来禀告李德全:“回禀庄主,外边的日本军动了。”
第一零九师团隶属于日本华北方面军麾下,华北方面军是日本入侵卢沟桥之后组建的部队,第一零九师团组建前属于预备役部队,后由山岗重厚担任师团长,奉命驻扎在华北地区。这支师团在抗日战场上基本没有什么名气,只是跟在别的主力部队后边捡个漏儿,到抗战胜利时,第一零九师团早已解散,师团长也奉昭回国。眼下,这支直属第一零九师团的工兵部队正在开挖陈官庄外的官道。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面积狭长的岛国,自身极度缺乏资源,尤其是提供给武器制造业的钢铁,煤炭及贵重金属材料,因此,从被占领国掠夺资源就成了日本侵略者们当下排在最前列的任务。一零九师团工兵团最初的打算是,从原先只有一米左右的宽度的官道拓展到两到三米,地面铺上碎石子,再垫上黄土,方便他们在山西掠夺煤炭的运输队从这里经过,直奔天津卫塘沽的码头,从那里装卸上船,运回日本本土。
起初,工程进展的还算是迅捷,也没有叨扰到周边的百姓,甚至于,日本工兵们忙里偷闲时,还会跑到周边的村落里跟当地的大人孩子们攀谈,虽然语言上不是很通畅,但这些日本工兵连比划带说,还拿出糖果等小礼物,这让当时那个地方的老百姓们从心理上认为,这些日本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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