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平羌老克 于 2014-8-27 17:52 编辑
外婆的青花小瓷坛 不知怎的,常常想起外婆,想起那段童年往事,艰难岁月的挣扎,还有外婆那青花小瓷坛。 那瓷坛虽然不是古董,但是很有些年月,外婆自称是她的嫁妆。大肚、无颈,体型不大,最多能装五斤大米。在我童年的感觉中,外婆放在开门平柜上的青花瓷坛,就是一个神话中的聚宝盆。 外婆的青花瓷坛,时常会有些水果糖,成都耀华牌的,或者几把美味的花生糖豆、酥脆的沙胡豆……,变戏法一般,仿佛从来没有吃完过。虽然不多,却能塞满我的小口袋,先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然后在众星捧月的满足中分而食之,那耀华牌糖纸,更是小伙伴的至爱,一张可以换三张其他商标的糖纸。 大约是1959年后期,外婆的青花瓷坛神奇不再,再也变不出水果糖、花生糖豆、沙胡豆之类好吃的东东。再后来那青花瓷坛,就被外婆放进开门平柜里,还上了锁。 又一次,我和彬弟从别人院子里刨回两个牛皮菜脑壳,外婆高兴极了,端着碗独自进了里屋,从衣襟里掏出钥匙,打开平柜,揭开青花瓷坛,抓了两把东西放进碗里。哦,大米,白生生的大米!外婆的秘密,被“跟踪”进去的我发现了。“乖乖,别声张,这是留着救命的。”这一顿牛皮菜脑壳煮稀饭,味道美极了。外婆看着我和彬弟狼吞虎咽,一口也没喝。 1961年春,外婆下肢水肿,一按一个窝,半天也消失不了。这一年,我和彬弟跟风,在光河石坝刨坑、填土,种了一小畦牛皮菜,托上苍保佑,长得郁郁葱葱。外婆将米磨成粉拌煮熟的牛皮菜,捏成团,蒸“珍珠圆子”吃,这是难得的佳肴。然而牛皮菜的生长速度,远远赶不上饥饿的需求,到了初夏,牛皮菜就被掰光,外婆水肿的双腿开始溃烂,彬弟的脚也水肿到脚螺,我求外婆说:煮一顿稀饭吧。外婆还是那句话;“乖乖,那是留着救命的。”不过,外婆心疼彬弟,还是在牛皮菜脑壳里多加了一小撮米,看着我们吃得添嘴哒鼻的,而她只吃了几口刮锅底的残汤。 这年暑假,母亲带着彬弟在学校参加教师学习,我陪在外婆身边帮料理家务。一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黎明时分,天空依然响着断断续续的雷声,我从酣梦中醒来,呼唤外婆,没人应,撩开蚊帐,借着亮瓦投射进屋闪电光,我看见对面床上的外婆,头耷拉在床沿,发髻散乱,稀疏的白发垂在地板上。外婆去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 我声嘶力竭的呼唤,惊动了房东、惊动了四邻。我洒着泪一路狂奔到母亲学习的地方,叫回了母亲。当天,父亲也从县城赶回。邻居们逗了几块木板,在大家的帮助下,我们用深埋的方式薄葬了外婆,没有封土,没有标识。一切完结后,我才想起外婆柜子里的小青花瓷坛,然而,柜子的锁没了,青花瓷坛也不翼而飞,那是几斤白白的大米哟。 接下来几天,我还和彬弟扮演了一下“福尔摩斯”,观察左邻右舍中谁走路比过去精神了些,从中筛选出两个重点怀疑对象,只是因为无真凭实据,耿耿于心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