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优越感从来就分配不公,所以就该有人在道德上保持立正姿势。一手持麦,一手旋转显微镜,脖上挂着听诊器,不自觉地杞人忧天,给时代把脉诊病。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不可控太泛滥。所有意想不到,包括沸腾锅里的鸭子,也展开双翼。
且不说那些糟心事,就连健康也趁人之危,踩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敲上门来。于是,就有了最近频繁造访,游历各类三甲三乙民营国营看医生的经历、感知与体验。想不到连我上缴的医保也无疾而终,出了问题。由于是自身做医院的,自己的部下多半也还泛舟医疗江湖。有的带团队,有的帮办医院上市,有的干脆就是医药代表,还有的到处用保健品忽悠人……
不说火眼金睛,只消坐下来观察倾听,和不同年龄的中高层医务人员略略一聊,那些眉宇间真实的目的——中国梦,便在抱怨的牙缝中倾泻出来——抓住医改中不接地气、拍脑袋、书生味十足的漏洞,用盾构级打洞。所以,蛀虫越来越肥,什么都叫国家或纳税人兜着。而那些医商,个个都有刘邦分食项羽,烹煮自己父亲肉汤的气概……
你以为我是在耸人听闻吗?是空穴来风吗?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里面水有多深……我并没有一丝个人成见,更不想抹黑谁。只是指引旁观者,同时又是直接受益受害者的感受,把认知、担忧、焦虑说出来,共大家评说。
二
半个多月前,我同家中阿姨同去国家级三甲医院看眼病。虽说是用电脑诊断,拿到处方一样等了将近4个小时,连交费取药还是两人分头进行的。
出得医院,夕阳远走,只留下油画般的黄昏了。好在有这等美景,又且在秋天,烦乱的心情,才稍被时段修复。
我和阿姨都属不重的眼病,可二人都花费不菲,且丝毫无效……
最难容忍的是,眼科门诊外,那些打着给你验光测视力的“医生护士”,其司马昭之心就是为推销眼镜。
期间有两句颇为不快的话,是我事后才知道的。一句是,他们非要我验光,我说我两岁半就高烧失明了,无光可验。第二件事是,我请他们喊话的扬声器声音小点;候诊的人已经等得极其不耐烦了,还不得不忍受不遵守秩序的人,私下找医生勾兑的挑战者……我已将忍耐的极限一再调低,这样高分贝的扬声器喊话,怎能悦耳动听?
验光测视力,他们见我不配合,竟不温不火地拒绝了我要他们小声点的善意,视我为不懂事、断财路的搅局者。他们悄声窃语愤责:“此人傲慢,是来搅局的内行吧……”
三
都知道契约制在中国不被高看,所以找熟人似乎成了全民办事的约定俗成。这当然是为了减低社会成本和个人支出,我怕时间成本过高,偶尔也会找熟人办事。
为了治疗骨关节,我咨询了当年的院长助理。我知他在这所医院还算叫得响,至今同我过从甚密,有事找我不少,因此对我所托之事也很上心。
可是,只要有他上下忙活、打点,经他们内部达成共识的费用,和经治医生都很配合。尽管前三次的注射痛不亚于分娩的十级,总的说来,也还顺心。像我这样,只要一点阳光便灿烂的消费者,只要顺心,礼遇有加,心理生理的疼痛就大大减低了。
殊料五次一个疗程,进行到第四次,就因原来给我治疗的医生,没下手术台,没办法,只得由院长助理,请另外的医生替代治疗。
然而令人气愤的是,那些早就固定了的价格,突然在他们这儿搁浅。理由是:费用低收了,不能给你开药和治疗……
我祥林嫂似的,把每次治疗478元的情形给他们反复说明:一口价是你们定的,我又没有议价,费用高低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须有要增加一两百元,师出无名,我断然不能接受。
医生拒绝的理由是叫护士来传达的,还有一个理由说:他马上要上手术台了,不能给我开药治疗,而事实证明,他一直在办公室玩。
无奈之余,我又把电话打给原助理,问题的症结点就是钱。我也拧上了,学一下龙应台“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几番交涉无果,我也愤怒了。直到我找到当初给我诊断治疗的院长,将详情告知,他才愤怒的下令解决此事。
这次前后两位医生的治疗,强烈地比对出技术、认真和人格。我们幻想医生把患者当亲人,可能要求太高了。只要不把你当找麻烦的敌人,把病人当做给你送财的消费者,那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有了第四次穿刺注射的体验,我当然不会再要前三次的医生来给我治疗了。我在第四、五次的治疗过程中,问这位医生,为什么他们俩的治疗、疼痛差别那么大。他说:“只要找准位置,除破皮那一瞬,接下来给药是不太痛的。”
我因此跟他谈起医生要把病人当人待,那是对生命的敬畏,有尊严的个体。注射穿刺本就很痛,在力度、柔度、退药、抽积液等过程中要有起码的职业素养和道德操守。破皮时快些,其他动作柔些,不就很人性化了吗?接下来的第二条腿穿刺注射就一点都不痛了……
四
管中窥豹 ,许多问题也不好说,我也只好婉拒了一些别的“治疗橄榄枝”,到另一家离家近的三乙医院去治疗面神经。
这里的奇葩医生扎银针全不消毒,同来的司机,久病成良医,为此和他们争吵:“哪有不给皮肤、银针消毒的道理?”
回答是:一次性针灸可以不消毒。
司机不依不饶地说:“不可能!全世界都找不到不消毒的说法!”
于是医生便不给我上电针。医生我行我素,治疗因我们的提意见,变得更马虎。此时此刻,不由你不信,到了这里,无论贵贱,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过了很久,护士来取针,说是医生已经下班,不知去向。取针时一样不消毒,皮下大量出血、肿大包,也不用棉签按压,仿佛他们是在切肉。
因为脸部出血多,陪同的司机和阿姨都很愤怒,质问道:“你们是什么医疗作风?”
护士却说:“我要走了。”
司机道:“那你得拿一根棉签,我们自己按压。”
护士说:“我没有棉签。”
司机更生气了:“你来取针,怎么能不带棉签消毒呢?”
这时候,司机看到桌上正好放着一大包棉签,似发现大陆一般,连忙问:“这一大包棉签消过毒吗?”
护士答道:“既然放到了治疗室桌上,那当然就是消过毒的。”
我因身体不适,心情精神不佳,不想和他们争执。是啊!既然治疗桌上有消过毒的棉签,为什么你们不用呢?
义愤填膺的司机和阿姨找到了接班的医疗科长,他见我脸上出血,肿包还青紫,也很过意不去。听完了一连串的治疗过程,目及眼前的影像,他也不敢再推诿,不敢胡乱搪塞。
我问:“你们是不怕医闹、不怕投诉卫生局吧?!你们这三乙,低级错误一抓一大把,是用什么方法勾兑评上去的?”
我说我当了二十多年的院长,从没见过素质这样低的医护人员。你们是乡下男娃女娃滥竽充数,冒充医生的吧?
他嗫嚅着:“哪里,哪里,我们都是中医大毕业的学生。
第二天由他亲自给我扎针,但我们所看到的,所有的失地农民或别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取针扎针消过毒的(除我之外)。
我问:“你们管理明显不规范,这么乱,原因是什么?“
他说:“一则医生少,护士更少。还有些就是以师带徒,所以……所以……”
我说:“既然生意好,为什么不多招点人呢?你看医院院校毕业的学生,特别是中医,想找一家医院上班,求爷爷告奶奶,烧香拜佛……”
他说:“编制呢?还有那些灰色利益呢?这就是医改越改越糟,并陷入越改越离谱的怪圈的原因。”
这句话几乎是我俩异口同声说出来的。要走的不走,要来的来不了,想走的留不动,其实就是既得利益的顶门杠在作祟。于是养肥了医商那些仓鼠、虫子,既得利益一招在手,想改谈何容易?别人成熟的经验我们不要,非要在泥沼中摸索,多少优秀的、有良知的医生被无端埋没!
五
我由医护人员的不尽职守则,联想起他们受教育的环境——学术造假,剽窃成风。进校门槛高,出去门槛低;认真做学问,把医书医案读懂研透的有几人?我们的怪圈是:把不该容忍的都容忍了,仿佛所有的恶与错都可以视而不见!为了逃避,将自己悬浮在城市上空,装聋作哑。反正不都得过关吗?既无严师哪来高徒。
像屠呦呦、杨振宁这样在学术上能沉静下来,不忘初心的人,今安在?我常感叹,当今社会,想钱的人太多,但愿意把事做好的人太少。请想:事情不做好,钱能长久吗?这样的急功近利,赢得了眼前,输掉了未来。
天鹅姿态再优美,脚下也不停地拨清波,不是么?即使你愿意,瘪了梦想,鼓了钱包,至少也应该把事,尤其是医疗人命关天的事做好吧?
别使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白衣天使,都沦落为撒旦,那该多可怕啊!要知道,对别人的认真,等于给自己修路。一人不爱,何以爱天下。
其实,在这儿的感言,只是现实的一块切片。愿多一点良医前来会诊,要知道,拿不该拿的钱,是不可以心安理得的,不是吗?
我不由想到,看汉唐宋的经典文物,得去奈良,人家只打扫,从不偷窃;看明朝的文物,得去韩国。那么看道德建设与诚信良知,我们该去哪儿呢?
愿扁鹊再现高明……
2015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