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那株骆驼刺

战鹰

《沙漠中那株骆驼刺》

                                                        ------S77项目纪实之十二

    在鲁卜哈利沙漠深处，有时遍布平坦的戈壁滩。夏季由于受干燥的从东刮来的季风侵袭，带来一道道细沙形成的沙梁，没有被沙漠覆盖的地表就有坚强的骆驼刺生长。这种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细枝布满长长针刺的植物，在二三月份不多的春雨的滋润下，弯曲而倔强地生长，吸引远道而来的骆驼。在那漫无边际的瀚海之中，一队队弯曲着脖颈、咀嚼着岁月光阴的骆驼，又何尝不像这一株株骆驼刺，似在引吭高歌，似在惬意徜徉。
    勘探工作需要，流动作业是很平常的事情。经过一周来的详细踏勘，我们终于找到一处有水井的地段安营扎寨建设营地。
    水井是由密封的铁管连到一个高大的架子上，锈迹斑斑。启动柴油机，清澈的井水喷涌而出，管子的出口朝下，大的水罐停在下方，一个时辰就能加满30顿水。方圆几十公里处的牧民都是开着老旧但越野性能极好的的奔驰车前来取水。说是饮用水，其实有一点硫化氢的臭味，但是不影响骆驼饮用。
    看护这口水井的是一个苏丹人，名字叫哈麦德，具体穆斯林有多少这种类似的名字，如哈马德，哈立德，数也数不清，他们都出自一个穆斯林家族或者分支，名字极其相似。
    他住在一个破旧的土屋里，不大而空洞的窗户看得出很久没人打理，更不会有空调。在这30-50度高温里如何度过，只有在那长长的梦境中找寻答案了。没有电、没有空调、没有新鲜食品和水果，就连纯净水都不能够正常保证。他又何尝不像一株骆驼刺，自生自灭，只有靠自己的耐受力了。
    老人是几十年前来到沙特的，他被这家主人唤来当仆人，扫地、开车、买菜、看家护院，一刻不得停歇。一次偶然的交通事故使他左腿落下残疾。主人开始变换了脸色，可怜的一点工资不知拖欠多长才能支付。开始一两个月，主人还按时给他，后来就直接以各种理由拖欠了。老人第一个月寄了工资给远在天边的类似情人的一个女人，电话中问候时，他听得见情人身边男人的喘息声，一怒之下再也没有寄钱。而主人为了留住这个可怜又老实的老人，开始让他在荒凉的沙漠里放羊，后来又把他弄到这来看护水井，也许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星空和砂砾大风作伴了。好在不是什么重活累活，倒也一个人落得安逸。
    他的两眼深陷，腰背微驼，说话有气无力，好像大漠深处刮来的风，充满沧桑：“你们是谁？”他怯怯地问，走路一只脚拖着地。当然穆斯林见面问候第一句少不了“色拉马立轰”等礼语。
    “我们是来自中国的勘探队，要在这里进行勘探，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但是需要每天从这里取两罐水，是否可行？”我的司机高亢的声音问道。这是沙特人的共性，从嗓音里听得出作为沙特民族的优越感。
    “可以，谁来都可以，不过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些纯净水，你看我这老头子，没吃没喝的。”也许刚从酷暑的睡梦中醒来的缘故，他的额头充满汗珠，抬起的皱纹中，有厚厚的汗珠和沙子浸润着黝黑的脸庞往下滴。他用本来很粗糙和深黑色的手擦了一下，感觉不舒服，又用破旧不知从那里捡来的薄汗衫使劲擦了一下。交谈得知，这人年纪并不算大，才40来岁，不过这个年纪的非洲人应该也算老龄了。    “我想喝可口可乐！”老人伸出那只满是褶皱的手，下坠的皮肤无力摇摆着，好像不能依附在细细的骨节上。
    “有可乐，还有水。发电机是好的嘛？”司机搬出一整箱矿泉水还有几瓶饮料，给老人放到低矮破旧的屋子里。
    “啊、啊！”老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瓶冰凉的可乐，“咕咚、咕咚”仰脖灌了进去，一罐儿未喝完，呛得咳嗽起来。“好的，好的。只是电瓶没电了，你们换一块电瓶。牧民们都用车上的电瓶启动。”老人好像来了精气神，“你们那里有PRAY ROOM吗？我可不可以到你们那里祈祷？”
    “当然了，我们就是默罕默德派来拯救你的！”
    “穆罕默德，我终于可以祈祷了，我可以见到穆罕默德了。”老人上前握住司机的手，想和司机行贴面礼，司机轻蔑地象征性地低了一下头，就转移了视线：“我们营地离这不远，也就两公里，你走着可以去祈祷。这水是免费的吧？”
    “免费的，当地放牧的都免费。”老人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久久站立在夕阳中，就像那株骆驼刺，盼来了开花的季节。我们知道，沙特的每一片土地，都划归个人所有，每一大片区域里，都可以接受本家族或远道而来的外族放牧，有的外族可以用骆驼做交换条件取得许可。沙特乃至整个中东地区，每年举行骆驼选举大赛，一匹优秀的骆驼可以换来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元的赏金。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老人每天到我们营地的苏丹雇员宿舍做客，每天上午和晚上和我们的雇员一起祈祷，祈祷穆罕默德保佑。他们祈祷时的虔诚，可以从额头每次触碰地面而落下的黑斑看得出来。如果说他得到上帝的保佑，那就是从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再也不愁吃愁喝，每天有鸡块咖喱，有炸鱼和饮料。这个老人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有时吃饱喝足还在雇员的床上休息一会儿。睡在铺着棕榈垫子的单人床上真舒服。还有空调，凉凉的，他一辈子也没有感受过这惬意。睡好了他眯着不大的眼睛说：“还是你们这里好呀，我怎么没有这个福气呢？”
    苏丹伙伴儿逗趣道：“这不是你的福气来了！”
    三个多月紧张的准备工作平安地过去了，我们的营地逐渐增添了人员和车辆，即将开炮生产之际，从项目部传来消息说：“由于你们未取得水井主人许可私自用水，主人把你们给告了。还有看井人的录音视频。所以当地政府给了你们警告，还要赔偿主人不少罚金。”
    “什么，每天罚款按六罐计算。平均下来每天不会超过三罐水。而且当地取水都是免费的。”
    “有记录吗，谁说免费的？”
    “看井的老头啊。而且当地工农员打电话找主人确认的。”
    “有合同吗？看井老头能做主吗？电话算数吗？”
    我们吃了闭门羹，只好默默接受罚款。
    但是我们再也不会去水井拉水了。
    这天我走出办公室，看到大门外一个身穿白衫的老人拿着一个大瓶子翩跹飘到我们营地，我迅速通知电台，让他们转门卫，阻止这个人进入营地，以后绝对不能让他再从我们这取饮用水了。
    门卫坚决而无情地拒绝了他，这个老人起初很惊讶，后来死缠硬泡，接下来躺在地上大哭：“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个老人？为什么对待一个穆斯林？”
    “你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情，你不清楚吗？你得罪了多少纯正的穆斯林？你做了亏心事还耍赖，再不走就要打你了！”门卫怒目相向。
    又过了一个月，有人告诉我，这个老人晚上还是偷偷带来一个大瓶子取引用水，我没有说什么。回头想想这个人不过受人利用罢了，他的主人，这块区域的沙特老板，就在我们公司上班，是他在后面捣鬼，怂恿他录的视频。
    这天傍晚，我站在高高的沙坡上面，看到沙窝里一匹高大的骆驼狠狠地咬下一株骆驼刺，折断的枝节上露出白色的浆液。
    又过了一个月，这个老人托司机稍给我们话说，可以到他那里取水了，只象征性收取100里尔。
    100里尔一大罐水对于沙漠施工的我们来说确实不多。我们现在从几十公里外取的水要350里尔，但是鉴于这家主人的不诚实甚至阴谋，怎么可能再和他打交道。后来得知，水井主人开始以为我们只在此待短暂的几个月就走，想讹诈一笔钱了事。没想到我们要在这周围驻扎几年，每天光水费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水井主人后悔了！他买来新的水管，更换好的电瓶，把陈旧的抽水泵更换一新，他相信我们肯定要求他了。
    老人三番五次地来到我们这里乞求道：“还是到我那里取水吧，路又近，我们还是好邻居。”
    我应声附和着：“好的，好的，适当的时候我们会去的。”
    老人悻悻地走了，他乞求哀怜的神态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相信他是穆罕默德的子民，我观察到，每次他到我们穆斯林搭帐篷里祈祷，别人散去后，他还在原地久久不忍离去。他在深深地忏悔：“主呀，原谅我的罪过吧！”

单衣

读完战鹰的小说有些郁结于心的感觉，那个场景是异域，不同的地缘关系，不同的信仰，不同衣着肤色，他们或者卑微或者艰难的活在缝隙中，可恶吧，不全是，可怜吧也不全是。最大的收获就是回过头来看看我们自己好像很幸福了。

战鹰

单衣 发表于 2017-4-8 19:41
读完战鹰的小说有些郁结于心的感觉，那个场景是异域，不同的地缘关系，不同的信仰，不同衣着肤色，他们或者 ...

感谢单衣关注！也欣赏你那份坚持。干什么工作都要有一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我喜欢文字，喜欢把所见所闻写下来。可以以小说、以纪实、以散文。看侧重面在哪儿了。不过有时忙起来，真得不能静下心写。我有很多故事，慢慢连续吧。

战鹰

我们有时写大人物，也关注小人物。有个性的人物，他们的生活和心里。只有这样才能很好地全面了解一个全新的民族。

常海云

      小说以饱满的笔融描绘了一个孤独，贫穷，无奈的看井人——哈麦德。细读起来，可怜之中透出辛酸，可恶之中显出无奈，这就是最底层人民的辛酸处境。小说结尾哈麦德的忏悔如画龙点睛，震动着读者的心。谢谢赵老师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异域风景图。拜读！

战鹰

常海云 发表于 2017-4-9 09:33
小说以饱满的笔融描绘了一个孤独，贫穷，无奈的看井人——哈麦德。细读起来，可怜之中透出辛酸，可恶 ...

我稍微年轻几岁，就直呼战鹰吧！常老师的点评受之有愧，不知道是否把人物交代清楚了。本来是纪实题材，硬往小说这边靠，为我们板块添光彩！

鹿城飞侠

本文以散文式的笔触向我们介绍了勘探队的生活，同时描写了哈麦德这个人物艰辛、无奈、孤苦的生活状况。小说人物形象鲜明，情节设计好。高亮欣赏！

剑言一白

拜读了，人物形象，语言生动，正能量！

单衣

战鹰 发表于 2017-4-9 13:09
感谢单衣关注！也欣赏你那份坚持。干什么工作都要有一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我喜欢文字，喜欢把所见所闻写下 ...

喜欢听战鹰讲故事，还记得你的好多故事，还忍不住想问，够意思现在怎样了？

战鹰

单衣 发表于 2017-4-11 16:09
喜欢听战鹰讲故事，还记得你的好多故事，还忍不住想问，够意思现在怎样了？

够意思还坚守在我们在沙特石油城达曼的设备库房，不过我们又养了6条大狗，回头上照片。

单衣

战鹰 发表于 2017-4-11 21:25
够意思还坚守在我们在沙特石油城达曼的设备库房，不过我们又养了6条大狗，回头上照片。

好啊，好啊{:1_207:}

钢钢好

异域的生活，题材新鲜，刻划人物饱满，将人性中的贪婪和狡诈刻划得淋漓尽致。欣赏战鹰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