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浸泡的误会

梦诗音 · 发表于 2017-4-19 17: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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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梦诗音于 2017-4-20 18:30 编辑

                           泪水浸泡的误会

   结婚后，老公跟我商量要把婆婆接来同住。他的父亲在他很小时就去世啦，他是婆婆唯一的希望，是婆婆守了二十多年的寡，把他抚养长大，供他读完大学的。其中的艰难岂是“含辛茹苦” 四个字能够概括的。我连连说好、好好。先生一句话没说，高兴地把我举起来在房间里转圈，在我张牙舞爪地求饶时，他说：“走，下乡去接咱妈……”
   老公身材高大，我喜欢贴着他的胸口，我会觉的会随时被他抓起来塞进衣袋里。当我们发生争执时，他就把我举起来，在脑袋上方摇摇晃晃，一直到我求饶为止。让我好迷恋的恐怖啊。
   婆婆在乡下的习惯，一时改不掉。我习惯买束鲜花摆在客厅里，婆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说：“你们娃娃就不知道节俭点吗?”我笑着说：“妈，家里有鲜花盛开，人的心情会好。” 婆婆低着头嘟哝，老公就笑：“妈，这是城里人的习惯，你会慢慢适应的。
   婆婆不再说什么，但每次见我买了鲜花回来，就忍不住问花了多少钱，我说了，她就说“咋那么贵啊？”。有时，见我拿着大包小包的快递回家，她就问这个啥价格，那个多少钱，我一一如实回答，她就回无奈的摇头惋惜。老公把我拉到卧室里，点着我的鼻子说：“小傻瓜！你别告诉她真实价钱行吗？”
   生活渐渐有些不和谐了。婆婆最看不惯我老公起来做早餐。在她看来，女人让老公做饭，违犯妇道，简直是大逆不道。因此她的脸经常阴沉着，有时把筷子弄得叮当乱响，这是对我无语有声的抗议。
   早晨我爱暖软软的被窝，不想放弃这样的享受，特别是冬季。对婆婆的抗议装聋作哑。有时她也帮我做一些家务，那叫越帮越忙。比如，她把废品通通收集起来，说等攒多了卖钱，搞得家里到处都是垃圾；她还不舍得用洗洁精洗碗，为了不伤她的自尊，我只好偷偷的再洗一遍。
   一次，我偷偷洗碗被婆婆看见了，她“啪”的一声摔上门，趴在自己的房间里放声大哭。老公左右为难，事后，他一晚上都没跟我说话，任我撒娇，耍赖，他也不理我。我火了，问他：“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他瞪着我说：“你就不能迁就一下，碗再葬也吃不死人吧？”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婆婆不跟我说话，家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和谐啦。大家的心情都是那么的差。这些日子里，老公不知道要先逗谁开心才好。
   婆婆主动承担起做饭的“重任”。她看着他儿子吃得快乐，就转身看看我，那是用眼神在谴责我，嫌我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为了逃避这种没趣，我只好在上班的路上买包、豆浆打发自己的肚子。婆婆又在偷偷的落泪啦。睡觉时，老公有点生气地问我： “是不是嫌弃妈做的饭不干净，才不在家吃？”他把身子翻了过去，任凭我委屈的眼泪，洒湿他脑后的枕巾，也不肯抱我一下，给我一些安慰。末了他说：“你就为了我，在家吃早餐不行吗？”我只好再回到家庭的饭桌上。
   一天早晨，我喝着婆婆烧的稀饭，忽然一阵反胃，我拼命地往下压制，不让它们往上涌，但压制无效，急忙冲进卫生间，吐得稀里哗。当我喘息着平定下来时，婆婆委屈的哭起来，她哭的是那么的伤心。说：“人老啦，不中用啦，被人嫌弃啦，在家中成了多余。”老公对我怒目而视。我和老公开始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婆婆先是瞪着眼看我们，然后起身，蹒跚着出门去了。老公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急忙下楼追她而去。
   一连三天，老公没有回家，连电话也不接。我正气头上，想想自从婆婆来后，我已经很委屈自己了，还能要我怎么样？
明其妙的，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想呕吐，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心情差到了极点。后来，同事告诉我说：“你脸色很差，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医院检查的结果——怀孕了。我明白了那天早晨我为什么突然呕吐，幸福中夹着一丝幽怨：作为过来人的婆婆，怎么就丝毫没有想到这里呢？
   从医院出来，走到门口，我碰到了老公。他憔悴了许多，我本想转身就走，但他的模样让我心疼，没忍住，我喊了他。他看见了我，却好像不认识似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厌恶，他的冷漠刺伤了我。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那时，我多想向他大喊一声：“亲爱的我要给你生宝贝了！”然后被他举起来，幸福地旋转。希望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在出租车里，我的眼泪簌簌的落下。为什么一场争吵，竟然糟糕到这样的程度？回家后，我趴在床上痛哭个没完没了。
   夜里有翻抽屉的声音。我打开灯，看见泪流满面的老公，他正在拿钱。我冷冷地看着他，一声不响。他依旧旁若无人，拿着存折和钱匆匆下楼而去。或许他打算彻底离开我了。真是理智的男人，情与钱分得如此清楚。我嘴角冷笑了几下，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
   没心情去上班。我想找他好好的谈一次，到了他的公司，他秘书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说：“李总不在，他母亲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今天都四天啦，还未脱离危险呢……” 啊！
   我赶到医院时，婆婆已经去世了。老公不看我一眼，一脸的僵硬。我望着婆婆干瘦苍白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天哪！怎么会这样？直到安葬了婆婆，老公也没跟我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
   关于车祸，是这样的：那天婆婆出门后，急急匆匆地向车站走，她想回老家，老公越是追她，她走得越快，穿过马路时，一辆公交车迎面冲来过来……
   我明白了老公厌恶我的原因，是那天的呕吐导致了婆婆的死亡。在他的心里，是我间接杀死了他的母亲。
他搬进了婆婆的房间，每晚回来都满身酒气。而我一直被愧疚和可怜的自尊心，压得喘不过气来，想跟他解释，想跟他说我们快有孩子啦，但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立马又把话都咽了回去。我宁肯让他打我一顿，或者骂我一场，尽管我不是故意的。-
   我在度日如年中生活，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就这样僵持着，比陌生人还陌生。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我的自尊告诉我，一定不能像他低头。要坚持到胜利！
   天啊！胜利是什么？只有鬼才知道！
   我开始盯梢他，他也没有甩开我的意思。跟到一家西餐厅外，穿过透明的落地窗，我看见他和一个年轻女孩面对面坐着，还轻轻地为女孩拢头发，我明白了一切。迅速的走进了过去，站在他们面前，死死盯着他们，眼里没有一滴泪。我什么也不想说，也无话可说。女孩看看我，看看他，站起来想走。他伸手按住她，然后，同样死死地，毫不示弱地看着我。我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它跳动在濒临死亡般的边缘。
   我如果再坚持下去，恐怕会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倒下。那一夜他没回家，我明白：随着婆婆的去世，我们的爱情之花枯萎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有一次傍晚我下班回来，看见衣橱被动过了。肯定是他回来拿一点自己的东西。我不想给他打电话，原先还有试图向他解释一番的念头，现在一切都统统消失了。
   我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去医院体检，看见别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掺着妻子去做体检，我的心便碎地不可收拾。同事劝我打胎算了，我坚决说不，我发疯了一样，要生下这个孩子，也算对婆婆死亡的补偿吧！我回来时他坐在客厅里看着我，眼神复杂的和我没有任何区别。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哭、不哭……” 眼睛很疼，但我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死死盯在我已隆起的肚子上。我朝笑他一下，就走过去，接过他递过来的那张离婚协议书，看也不看，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推给了他。“你怀孕了？” 自从婆婆出事后，这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再也管不住眼睛，泪水如同决堤的海，汹涌而下。我说：“是啊，不过给你没关系啦，你可以走人啦。”
   他没走，黑暗里，我们对望着。他慢慢趴在我身边，眼泪渗透了枕巾。而在我心里，很多东西都已经很远了，远到我永远都拿不到了。不记得他跟我说过多少遍“对不起”了，我也曾经以为自己会原谅他，但却没有，在西餐厅的那一幕，这辈子我也忘不了。在彼此心上划下了一条鸿沟。他是刻意的伤害我。
   期待冰释前嫌不可能，过去的已经无法重来！
   除了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时，心里是暖暖的，而对他，我心冷如冰，不吃他买的任何东西，不要他的任何礼物，不跟他说话。从在那张纸上签字起，婚姻以及爱情统统都被抛到爪哇国啦。有时他试图回我的房间，我就去客厅睡，他只好回到婆婆的房间里住。夜里，从他的房间有时会传来轻微的呻吟，我一声不响。这是他习惯玩的伎俩，以前只要我不理他了，他就装病，我立马乖乖的投降，然后他就一把举起我来，哈哈大笑。他可能忘记了，那时，我会心疼他，是因为有爱情，现在还有什么？一切早已荡然无存。
   他的呻吟，断断续续的持续到孩子出生。他几乎每天都在给孩子买东西，婴儿用品，儿童用品，以及孩子喜欢的书，一包一包的，快把他的整个房间堆满了。不，已经满啦！客厅里也有……
   我知道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感动我，而我早已是铁石心肠。他只好关在房间里，用电脑“噼哩啪啦”敲字，大概正在网恋，但对我已经丝毫无关。
   春末的一个深夜，剧烈的腹痛让我大喊一声，他一个箭步冲进来，好像他根本就没脱衣服睡觉，为的就是等这个时刻的到来。他背起我就往楼下跑，拦住一辆的车，一路上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停地给我擦掉额上的汗。到了医院，背起我就往产科跑。趴在他干瘦而温暖的背上，一个念头忽然闯进心里：这一生，谁还会像他这样疼爱我？扶着产房的门，看着我进去，眼神暖融融的，我忍着阵痛对他笑了一下。从产房出来，他望着我和儿子，眼睛湿湿地笑啊，笑啊。像被人点中了笑穴，我摸了一下他的手。他望着我微笑，然后缓慢而疲惫地软塌塌倒了下去。
   我痛苦的喊着他的名字，他笑啦，但，他的眼睛没有睁开……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为他流一滴泪，事实却是，我的心从没有过如此剧烈的疼痛，象被恶魔撕裂一样。医生告诉我说，他的肝癌发现时已是晚期，他能坚持这么久，绝对是个奇迹。我问医生什么时候发现的？医生说是七个月前，俗话说紧柒慢八，也就是说换了癌症的人，从发现到死亡，最迟也就八个月的时间。然后安慰我：“准备后事吧。”
   我不顾护士的阻拦，回家，冲进他的房间打开电脑，心一下子疼的窒息啦。
   他的肝癌在七个月前就已发现，他的呻吟是真的，我居然还以为……
   电脑上的几十万字，是他写给儿子的留言：孩子，为了你，我一直在苦撑着，就是要看你一眼再倒下，这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我知道，你的一生会有很多快乐或者挫折，如果我能够陪你经历这个成长历程，该是多么快乐，但我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在电脑上，把你一生可能遇到的问题一一进行了设想，等你遇到这些问题时，可以参考爸爸的意见…… ?
   我最最亲爱的孩子，写完这几十万字，我感觉像陪你走完了整个成长过程。真的，我很快乐。
   好好爱你的妈妈，她很辛苦，是最爱你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从儿子去幼儿园到读小学，读中学，大学，到工作以及爱情等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写到了。
   老公也给我写了信：亲爱的，娶了你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原谅我对你的伤害，原谅我隐瞒了病情，因为我想让你有个好的心情，等待孩子的出生……亲爱的，如果你哭了，说明你已经原谅我了，我就笑了，谢谢你一直爱我……这些礼物，我没有机会亲自送给孩子了，麻烦你每年替我送他几份礼物，包装盒子上都写着送礼物的日期……
   西餐厅里地那一幕，是我刻意安排的，让你对我死了心。办完离婚手续，你就会另行嫁人。永远别看到我死去时的样子，给自己留一付好心情，给孩子找一个好家庭，给自己觅一个好归宿……
   回到医院，他依旧在昏迷中。我把儿子抱过来，放在他身边，我说：“你睁开眼笑一下，我要让儿子记住他在你怀抱里的温暖……”
   他艰难地睁开眼，微微地笑了一下。儿子偎依在他怀里，舞动粉色的小手。我“喀嚓喀嚓”按下快门，泪水在脸上恣意地泛滥……

                                                                                                                              2017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