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下静走 于 2017-4-29 12:54 编辑
两个老人的故事
一
我常常想起这两位历历在目的老人,是因为他们在我的心头打上了多少个问号。然而,一见这标题可能会让人想起,这只不过是给小孩子逗乐的故事罢了。其实不然。这既不是逗乐的故事,也不是传扬美德、歌颂优秀事迹的故事,而是发人深省的故事。为了尽现故事的原貌,让你相信其真实性,恕我平铺直叙,不作半点多余的渲染,也不添枝加叶丰富其内容,令其精 。
二
近两年,我在一个小城工作。两个孩子分别上了初中一年级和小学一年级。上午放学时,大女儿告诉我说,今天老师要求她买好几本书。小女儿上学必须接送,这便加快了生活的节奏。我匆匆打发了午饭,带着两个女儿,骑着电动车来到书店。当她捧出厚厚的一叠书出来,付完款时,我的口袋只剩下一张二十元钞。
跨出书店门口时,不料,天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说来也怪,正要用车时发现电动车的后轮胎爆了。大女儿的学校正在附近不多远,自己去了。可是,离小学学校大约还有两里路远。这下可让我急了,干脆打的送她去吧,打的的车费五元就足够了。我拦下了一辆黄包车,一位老人从车内探出头来问, “哪儿去?” “第三小学。多少钱?”我问道。 “五块,上吧。” “但你必须还要把我给带回来,我还要回来上班呢,”我说。 “那你就给八块钱吧,其实来回是需要十块的。”这副慈祥、和蔼的面孔笑着说。 我拉着小孩上了黄包车,焦急紧张的心里立刻平静下来。车外,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老人在前面驾车,我们坐在他的后面,从车内的隔板小窗口,只能看见老人头部的后面,头发白了很多,但梳理整齐。看来他大约已有六十开外。他一面驾车,一面和我们搭话。 “这下雨天的,送小孩上学可就不方便啦。”口吻显得十分关切。 “是啊,不巧,我的电动车胎子破了。没法子。”我说。 “培养孩子嘛,哪有那么容易的呢!” “现在养孩子可真的不容易!我还有两个呢。”我说。 “特别是像你们这般年龄的人,上有老,下有小,一面还要上班挣钱,更是不容易。像我们现在可算交完差事了。”这位老人的言语温和、体贴,能够处处为着别人着想。他在我心目中的印象立刻伟大起来。是啊,社会也是正是一个大家庭,犹如每一个小家庭,同样可以让人感觉到温暖的存在。 我们一路上,谈这说那,叙了很多。他谈吐的每一个字里都给人以坦诚相待、温暖亲切的感觉,他的形象让我释然、无所顾忌。 到了小学,我匆匆让孩子下了车,看她进了校园之后,我们立即就上车返程。老人依然笑容可掬地和我聊着,我们的关系就在这很短的时间里已经掏得很近乎。 车继续不停地往回赶。 “有两个孩子,你的负担可不轻啊。”他说。 “是的,只有凑合着慢慢过,把她们拉大成人就好了。” “别急,慢慢来吧!”他的声音显得特别关切。 在车流拥挤的时候,这老人不紧不慢,缓缓驾车 。不过一会儿,我们也就到了原地。我下了车,从口袋掏出那张二十元钞递给老人。他接过二十元钞,看了一看,放进钱包,随手关上了车门,然后慢慢摇上窗玻璃。我在等他给我找钱,可是,他完全没有找钱的意思。我问, “你找我钱啊!” 他似乎没有听见,只管在车内忙着收拾他的东西。我更靠近窗玻璃又说了一遍。 “钱还没找呢。” “什么?你说什么?”他仿佛因隔着玻璃听不清楚似的。 “你还没有找给我钱呢!”我大声地喊着说。其实,我很清楚地听见他,他怎么会听不见我呢?我思忖着,一边敲敲窗玻璃,一边用手指示意要他找钱的意思。 “可是,你这路……”他嘴里支吾不清。只听得黄包车油门的声音更响了。 这可让我急了,一股劲地拉开嗓门使劲喊, “你还没找我的钱呢!”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车开始缓缓移动,向前行驶。终于挣脱了我拉在车门上的手。只见车尾喷出一缕黑烟,黄包车立刻远远地消失在马路上的车流里。 马路两旁行人仍然很多,他们撑着伞匆忙的来去走着。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打在我的头上,打在我的身上,水珠一滴一滴不断地从脸上往下滚,直淋到衣服上。此刻,脑子里一片混沌,似乎神思恍惚,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不知怎么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我这是咋的啦? 难道我错了么? 我反问我自己。 后来的几天里,脑子里老是回荡着这件事,越发心里沉闷,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伟大的形象,怎么会就在这瞬间变了味呢?倘若他真的需要钱用,让我捐点钱那也未尝不可,倒也心甘情愿。可是这,这是咋回事呢?他怎么就不找我钱呢?要是当时我给的是一百大钞会怎样呢?看起来忠实、憨厚的老人,他怎么会这样? 三 这件事又不由地让我有想起那很久以前的另一位老人。 三十年前的一个寒假,我十五岁,独自从远方的一个亲戚家返回,途径省城。在长途汽车站,我买好了车票在候车室检票口门廊的长椅上等车。候车室大厅十分宽敞,里面犹如赶集般人声鼎沸,甚是嘈杂,热闹非凡。有呼喊的,有叫卖的,手提大包小包的,或是拖着行李的,有拉着小孩慌忙小跑的,男女老幼,穿着各异。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虽然这冬天的天气还不算很冷,但大家都穿着棉服。我所在的候车室门廊的两排长椅几乎坐满了乘客。相互之间都表现出陌生的神情,很少说话,多半只是默默的坐着,或者只管打理自己的行李、看看报纸消磨时间之类。 一位后背稍有佝偻的老人,右手持着一根拐杖,左手拿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搪瓷缸,从隔壁的候车门廊走过来。花白头发略显蓬乱,风尘使头发失去光泽。上身穿着一件似乎多年不曾洗过、沾满污垢的黄色旧大衣。棕褐色的裤子满是灰尘,左膝处一个长长的窟窿。他拖着缓步,不时晃动着手中的搪瓷缸,嘴里仿佛在叨唠着什么,朝着这两排旅客逐个行乞。多数的旅客都会从口袋掏出点钱来,放到他的搪瓷缸里。然后老人两手呈合拢状,表示作揖之意。我的左邻是一位年轻女士,她的提包高贵、典雅,穿着打扮十分讲究,明显属上流社会或者是家道富有。老人刚一挨近她,没等他开始唠叨,她便从包里出掏出一张两元的钞票放进他的瓷缸了。老人照旧行完作揖礼,接着就挨到我的身边了。我有点慌了,妈妈给我的钱并不多,买过车票我只剩下几块钱了,况且,下车后我还要乘一次车才能够到家。而且,中午还需要填饱肚子。老人家在我面前不断地摇晃着搪瓷缸,两手似乎有些畏缩、颤抖。脏兮兮的脸上缺乏神采,每一道皱纹都透露出可怜得让人心寒的感觉来;那双眼睛低沉、忧郁,射出百般祈求、令人怜悯的光,直射到我的心里-----我那颗犹豫不决的心在胸口蹦蹦直跳。我隐约听见他嘴里不断地低声唠叨着,“行行好吧,给一点吧,菩萨会保佑你的,保佑你的全家!”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他那发自内心深处的祝愿一定要倾注到我和我的全家。那双手仍然在微微颤抖着。终于,我从口袋里掏出五角纸币放到他的缸子里,老人两手约略合拢了一下,以示作揖谢礼,便向右侧的旅客去了。 这时,我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满足和快感,因为我感觉到,虽然我还小,但是,我已经长大了,会同情别人,帮助别人,发自肺腑的心灵和我的实际举措业已达到老师在讲台上所颂扬的高尚精神——我真的长大了。 老人家一个挨一个的乞讨,乞完这一排便来到我对面的一排。对面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中等,穿着朴素,身边放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老人依旧摇晃着搪瓷缸向他行乞,那男子摸索了几个口袋,拿出一枚硬币放进他的缸子里。这时,老人直盯了男子一眼,仿佛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来。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时,老人的话铿锵有力,并带着一股愤怒。 “一毛钱,你还嫌少啦?讨饭就别嫌粥稀了!”男子颇有些生气,倏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一毛臭钱,算什么东西!”男子的话似乎真的激怒了老人,顷刻之间,他那满脸的可怜和忧郁的神情随之荡然无存。“你瞧不起我,我儿子比你还大着呢!。” “嫌少了,就把钱还给我,我自己还需要钱用呢。”说着,他便伸出手去,从缸子里取回自己的那一毛钱硬币。 这下更是激怒了老人,他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满脸的怒颜和他全身摆出咄咄逼人架势,与刚才行乞的那种可怜、卑微之状简直判若两人。他的骂声极度洪亮,似乎震慑了整个候车大厅,吸引了众多围观的旅客。 “我给钱是情分,不给是本分。就这一毛钱,也是我的汗水钱,你嫌少,我拿回。我有错吗?”这位男子努力地和老人理论,也向围观的旅客解释。看他的神情和举动,似乎夹在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意欲摆脱而不能。 低沉的两眼涨得又大又圆,直冒出可怕的怒火,仿佛要将那男子一口吞下去似的。 “瞧不起老子,反倒从老子缸子里抢钱。抢我的钱!”老人不停地骂着。倏然,他放下手中的拐杖和搪瓷缸,手脚有些忙乱,但此刻,老人的每一个动作都颇有力度,干净利索。起身一个箭步,便站到了男子的面前,和他呈对峙状态。他直盯着这男子的脸骂个没完。 “瞧不起老子,还抢我钱,你这狗仔子!” 围观的人越发增多。这时,男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正像老人刚才行乞时那般有些畏缩,嘴里含糊不清地唠叨一样,说,“我,我真的没了。我,我还有很远的路要赶呢。” 较量还没有正式开始,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回天的战斗力。男子偃旗息鼓,平静地坐了下来,任凭老人骂个狗血喷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妈的,不识好歹的东西,骑到老子头上来!” 老人说着,见男子不再与他抗衡,便捡起那破旧的大衣和缸子,愤愤地径直穿过围观的人群远去了。 踏上长途客车,一路上,我的胸口跳得厉害。
四
如今,两位老人的形象 萦绕在我的脑海,他们所做的事情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思绪乱成一团。在这个人头攒动的世界里,有着无数的老人,无数的各不相同,点饰着这丰富多 世界的老人。他们的行迹从另一个角度让我们难忘,让我们深思。到了我这般年纪,也由此不禁常常反问自己:不曾当过老人,如今不为老人,但是,不久的将来,我必将加入老人的行列中,务必要扮演起一位老人的角色来。到那时,我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老人呢?
2014-04-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