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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心入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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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武侠不死】原创武侠小说《寻道》贴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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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楼主| 发表于 2017-11-5 10:32:41 | 只看该作者
朱麒冷冷道:“‘冥府’只有厉鬼,没有英雄。”

南宫翎缓缓道:“朱麒!你出来!咱们的账该算算了。”

“算账?”朱麒忽然笑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嘲讽之意,“你若会算账,也不会糊里糊涂了十年。”

南宫翎面如沉水,眼中却似欲喷出火来。

只听朱麒继续道:“孙羽的下落只怕你们这辈子都没法子知道了,但我却可以发发慈悲,让你们见一个人。”

岑含道:“甚么人?”

朱麒笑得越发阴森:“死人,当然也是故人。”

话声中夹着阴森的风声,施兰不由一激灵,无意中瞧见不远处坟头似动了一下,未及反应,冷不防土里忽然伸出一双手,惨白无比。

施兰胸口一窒,失声尖叫。

呼延擎苍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施兰指着坟头,颤声道:“那……那边!”

三人应声转头,只见坟里泥土松动,渐渐从里面直挺挺站起一个人。只见这人一身暗红色长袍,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唯独一双眼睛浑浊无神,脸上也是没有半分血色,白得渗人。这人一瞧见岑含几人,眼里便立时有了光彩,怪异无比地咧嘴一笑,露出四颗尖利无比的獠牙。

南宫翎一见此人,脑中“轰”得一声,宛如炸开十几个惊雷,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整个人如痴傻了一般。

岑含瞧他这副神情,也是一怔,一边的施兰已吓得不轻,呼延擎苍勉强拦在前面,与岑含并肩而立,手也在微微发抖。

只听朱麒道:“南宫翎,这人你认识么?”

南宫翎一激灵,忽然泪如泉涌,喃喃道:“二哥……二哥……”说到后来声音竟已发颤。

朱麒冷笑道:“没错!这就是十年前死在你掌下的‘太白剑’公孙牧云!他死得可真够惨呐!”

南宫翎恍若未闻,缓缓站起身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呆呆瞪着那怪人道:“二哥,你是来找兄弟索命的么?那真是好得紧……好得紧……兄弟做梦都盼着能有这天……能有这天死在你手上……”说着竟慢慢走了过去,冷不防左臂一紧,却是被岑含伸手抓住,只听岑含道:“别中计,他们就是要你去送死。”

南宫翎面容扭曲,猛一甩手,咆哮道:“滚开!你懂甚么!像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岑含眉头一皱,忽然双手连动,正正反反给了他十几个耳光,喝道:“你的仇不报了么!当年的真相不查了么!”

南宫翎只觉脸上火辣辣得痛,神识恢复几分清明,又经他一喝,猛然惊醒过来,涩声道:“你说得对!我大事未了,大仇未报,不能这么死了!”话未说完,猛觉一阵阴风,两条惨白的手臂已扫到喉前,南宫翎未及反应,忽听得“嘭”的一声,又是一阵劲风,公孙牧云直直往后飞出两丈有余,却是岑含千钧一发间一个贴身靠将他崩了出去。

岑含身子一晃,将南宫翎挡在身后,低声道:“我来对付他。你对‘冥府’熟悉,提防着其他的手段,照顾好擎苍和兰儿。”说完一个纵身,已落到公孙牧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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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楼主| 发表于 2017-11-6 10:46:13 | 只看该作者
斗了许久,岑含也渐渐熟悉公孙牧云的路子,应对渐趋从容,闻言答道:“足下只有这些鬼鬼祟祟的手段么?”

朱麒道:“非也,难道尊驾没听着甚么声儿?”

他这一说,岑含顿时回过神,自打这“迷魂局”开启,耳边便有细如蚊蚋的声响,只因过于轻微,是以没怎么在意,难道方才是这声音作的怪?

只听朱麒意味深长道:“法术既号迷魂,焉能没有道理?我也不跟诸位卖关子,这‘迷魂局’的第一步,唤作‘赤血幽境’,便是诸位眼前这走不出去的满天赤红;而后第二步叫‘靡靡之音’,若有似无,腐神削志;接下来第三步么……嘿嘿……”朱麒的笑声无比愉快,“诸位会产生幻觉,互认为敌,自相残杀,不死不休,此为‘众生百态’。诸位觉得这名字可好?”

南宫翎道:“我们还醒着!”

朱麒哈哈大笑道:“哦?那我不妨看看你们能撑到几时?当然撑住了也没关系,等弓箭手到了,也就解脱了。你们说,你们是会死在自己人手里、我手里、还是弓箭手手里?又或者是公孙牧云手里?哦对了,几位可要小心,这位公孙兄一身尸毒,要是被咬着擦着,可就不妙了,即便侥幸不死,下半辈子只怕也只能跟他一样了。”

岑含冷然道:“也真难为足下,为杀我如此兴师动众。”

朱麒心中大感畅快,道:“足下何必过谦?比肩耶律老怪的大人物,若这么生生折在我手里,再大动干戈岂非也是值了?”

岑含不答,心中微感焦躁,暗道:“还没找到么?”正担忧,忽然眼前的公孙牧云不动了,整个如石像一样僵在原地,只听闷哼声不断,眼前猛地一暗,头顶红光塌了半边,露出一片夜幕。岑含心中大喜,只见漫天红光陆续消散,天空渐渐恢复原本漆黑一片,四人环顾当下,夜色如常,朱麒等人则站在荒坟外。

奇变陡生,“冥府”一众顿时愕然,忽然耳边响起一串爽朗无比的笑声,紧接着不远处草丛里跃出一人,轻轻落到岑含身边,手里提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汉子。

朱麒一见这中年汉子,脸色就变了,再看提着他的人,不是乐心又是哪个?顿时恍然大悟。

这也是为什么岑含会为难自己派去接引的人,一路施压,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人察觉到还有一个人也跟了来,而自己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自然也无暇他顾。

这么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高手躲在暗处,一旦瞧出端倪,要对付自己手底下那些人,太容易了。

千算万算,到头来竟算漏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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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0:54:32 | 只看该作者
中年汉子平静道:“我只能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翎冷笑道:“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中年汉子冷冷道:“你难道不懂‘冥府’的规矩?该我知道的事跑不了,不该我知道的事情非但不能问,就是不小心知道了,也应该赶紧忘记!”

南宫翎无可反驳,这也是自己所了解的“冥府”。

只听那汉子继续道:“我当初也只是接到上面的命令,说有具上佳尸身,要我去看看,我‘尸王宗’世代研习此道,既有上佳材料,自不能错过。不过真叫人想不到哇,这尸身竟是‘太白剑’!公孙牧云怎么说也是一代名手,没想到死得这般凄惨!据说是死在‘狂生’南宫翎的手里!结义兄弟相残,当真妙极!若是‘鹤仙’孙羽也在,就更妙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望着南宫翎,南宫翎默然不语,忽然“哇”得一声,身子一晃,呕出一大口血。

岑含见状,忙上前扶他,不料南宫翎手一抬,只轻轻摇了摇头。

南宫翎随手擦去嘴角的血,嘿笑道:“我这是活该,怨不得旁人。但今日既见到我二哥,便不能让他再人不人鬼不鬼地在这世上。”

中年汉子道:“你想如何?”

南宫翎闭起双眼,眼角滑下两行泪,道:“‘太白剑’一生洒脱,他若活着,想必会说‘留着作甚?一把火烧了罢’。”

中年汉子咬了咬牙,道:“好,就依你们!”

南宫翎又道:“还有一事,他不能作为你的傀儡火化,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中年汉子面色阴郁,慢慢从怀中取出一个柳木刻成的小人,凝视良久,心一横,

从中间生生拗断,只见那边公孙牧云眼一睁,表情痛苦,猛然一声惨叫,“嘭”得一下摔在了地上。

中年汉子一字一顿道:“尸气已破,他已与一具寻常尸体无异,我能走了么?”

南宫翎道:“等我二哥火化了,你才能走。”

中年汉子只得强忍怒气,静静站在一旁,不多时众人拾来干柴,叠了半人高,南宫翎走过去将公孙牧云抱起,轻轻放到上面,笑道:“小弟有眼无珠,不仅致使二哥冤死,更让你沦为他人傀儡,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十年,本已无颜苟活于世,但兄长明鉴,做弟弟的终于找到了大哥的骨血,你且奈何桥上等我一等,待我查到大哥下落,杀了当年那设计陷害你我的奸贼,再来一死谢罪!”一言说罢,止不住清泪长流,颤着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了好几次才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去将公孙牧云身下的干柴引燃,只见火焰由小变大,最后公孙牧云的身子淹没在一片赤色之中,火光映到每个人脸上,却没得一阵凉意。

中年汉子望着自己十年心血尽成灰飞,心中恨极,硬生生地看完了,才开口道:“如今烧也烧了,在下也该告辞了。”

南宫翎缓缓转过身子,微笑道:“滚吧。”

中年汉子面皮颤了颤,正要转身离去,猛地眼前一花,腹中冰凉一片,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紧接着重重摔在地上,一股钻心剧痛从小腹传来,忍不住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南宫翎把玩着手中的刀,笑容忽然无比狰狞:“我是说过让你走,也说过从轻发落;但我可没说是活着走,还是死了走。你让我二哥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十年,如此作践一个死人,本该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如今能留你一条全尸,已算是从轻发落了,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活过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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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9 09:44:39 | 只看该作者
众将面面相觑,几个月来,双方虽交手不少,但镇州城中多是一两千的兵力,最多时也不过两股一千五左右的人马,如此阵仗还未有过。

岑含接口道:“若真如此,那便是眼下为止最大的阵势了,却不知他们出城是何目的?”

李存进眼神锐利,笑道:“自然是为了最要命东西。”

最要命的东西,只能是粮草。

乐心道:“这回又是哪路的援兵?”
李存进言简意赅:“南边。”

乐心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朱梁小儿不会换个花样么?前边几次送的粮食最后都成了咱们的口粮,按理说不该啊。”
岑含也道:“此事蹊跷,不知消息是否确切?”

李存进冷笑道:“垂死挣扎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镇州城这么下去,迟早玩完,小打小闹了几个月没见成效,张处瑾想必是真急了,不惜出重兵跟咱们硬来。你们所虑虽也不无道理,但人家也许就吃定了咱们是这么想的,所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偏偏就这么干,一鼓作气来个反其道而行,岂非出其不意?良机稍纵即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就是要用这七千人,破了张处瑾的胆!”说着忽然提高声音道:“乐心、岑含听令!”

二人应声上前,齐声道:“末将在!”

李存进正色道:“命你二人明日一早率所有骑兵赶往镇州城,只待张处瑾的人马尽数出城,便断了他后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二人闻言一愣,都不开口说话。

李存进皱眉道:“怎么?”

岑含忽道:“咱们的人马本是骑兵为主,都出去了,大营岂非空虚?”

乐心亦道:“若张处瑾那厮趁机派人袭营,又当如何是好?”

李存进大笑道:“上回‘冥府’的人袭营,闹了个全军覆没,料来这竖子没这个胆!再说又怎么知道我出了所有骑兵?”

岑含仍摇头道:“就算不是所有骑兵,对付七千人派出的人马也不会少,万一真是幌子,只怕不妙。”

李存进不悦道:“这几个月来,咱们的探子可曾出过错?眼下消息确切,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的探子?”

岑含欲待再言,却被乐心当即止住,只听他道:“将军息怒,岑含并无此意,但他所虑,也是末将担忧之处。不如留一千骑兵在营中,也好防个万一,让我等安心作战。”

李存进面色稍缓,摆手道:“罢了,我知你们也不是存心顶撞,行军打仗,最忌当断不断、瞻前顾后,最是贻误军机。这一千骑兵就不必留了,岑含留下罢,营中尚有步兵,加上你,若调度得当,就算真有人袭营,也足以应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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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0 09:49:07 | 只看该作者
二人不敢迟疑,当即去牵马。

话分两头,李存进听得冯一粟喝叫,当时便大怒,下令众将集结步兵迎敌,早有兵卒签上战马,当即翻身而上,高声喝道:“李存进在此!哪个竖子说要踏平我大营?”一提缰绳,纵马便往桥上冲去。

岑含见状大惊,来不及去取蛇矛,抽出背后长剑,施展身法追了上去,留守兵士见主帅大将身先士卒,士气为之一振,早有十余人飞步冲出,紧跟住二人。

几人转眼冲上桥头,李存进一声大喝,手中马槊如疾风乍起,一个虚晃中,敌将只一愣神,身上便被捅了个透明窟窿,当即摔下马来,岑含持剑在侧,几点寒光有如白蛇吐信,首当其冲的三个敌军士卒未及反应,当场就被穿了喉咙。

这两下先声夺人,冲在前面的成德军将士都看得心一缩,锐气大挫。墨商远远瞧见,身子忽地从马背上弹起,长剑所指,几个起落间已到岑含头顶,宛如一只大鸟直直扑下。几乎同时,冯一粟的马奔上了桥,正好迎上李存进。

一时大营之中步兵尚未集结,桥上只有李存进与岑含等十数人奋力阻击,局势十分凶险。南宫翎不敢怠慢,与施兰各骑一匹快马,径自营后疾奔,冷不防听得风声尖锐,二人忙伏身避过,却是对岸敌军暂时强攻不过来,纷纷往这边放箭。

南宫翎一肚子邪火,若依着平常习性,谁放箭便扭断谁的脖子,此时却不得不压下怒气,大力抽了胯下坐骑两鞭子,那马吃痛,撒开蹄子死命狂奔。施兰忙催马跟住,两匹马转眼绝尘而去。

桥上人马兀自激战,岑含与墨商以剑对剑,斗了个旗鼓相当,二人均是大高手,身势如龙,密不透风,旁人端的插不上半点手。成德军本是以众击寡,奈何桥面狭窄,挤不上太多人,怎么也冲不过去,一些不知轻重的兵士便想围攻岑含,不料反被二人剑势带到,个个死于非命。其余人见剑势如此凌厉,都不由绝了这念头,裹足不前。

这时墨商所用正是其成名绝技“墨子剑”。这路古剑法乃是春秋时大贤、墨家创始人墨翟所创,历来只传墨家巨子,绝无二传,剑势古朴灵巧,攻守兼备,守时浩瀚如海,攻则巧夺天工,堪为神技。然战国之后墨家逐渐式微,及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更是几近销声匿迹,世人多以为这路剑法也随之成为绝响,岂料灵脉暗续,二十年前,这剑法几经辗转,传到了一少年手里。

时逢乱世,内有权臣掌柄,挟天子以令诸侯;外有武将割据,拥兵自重伺机而动;以致君不为君,臣不为臣,国不为国,民不聊生。也是天意,乱世之中必出英雄人物,少年本为一介百姓,自有切肤之痛,既身怀绝技,遂发下宏愿,重拾墨家“兼爱非攻”之大义,救黎民于水火,自此以墨为姓,创下一派,名为“墨宗”。二十年来,“墨宗”扶危济困,守城护民,受民众爱戴,仁人义士不断涌入,渐成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势力,而当日的少年,也成了名动天下的大侠,“诸子六仙”之一,“墨者仁心”墨商。

更重要的是,“墨子剑”经二十年淬炼,融汇天下武学精粹,蕴奇于正,得以升华至善,焕然一新,可谓人剑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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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2 09:52:47 | 只看该作者
岑含杀招落空,暗叫可惜,忽然左脚飞起,踢中冯一粟左肩。这一下变得突兀,冯一粟猝不及防,直接跌下了桥。

墨商被他出其不意得到一丝空隙,竟致差点折一员爱将,顿时动了真怒,左手往腰间一伸,忽然多了一柄短剑,身形不停,一霎间长剑率先刺到。岑含以剑粘剑,微微一动化了他剑势,正是“天隐甲”的功夫,尚未运劲回击,忽见他长剑一沉,短剑陡然欺了进来,刺到胸前。

这一下奇快奇巧,岑含心神为之一凛,电光火石间身子转动,“游龙身”出,回剑随身转过一圈,前半圈带偏墨商短剑,后半圈已刺到墨商耳下,一剑所指正是墨商周身劲力最为薄弱之处,用得是“周天四象功”里感应他人劲力的神技。墨商觉出厉害,身未见动,短剑已回格,几乎同时长剑不知怎的出现在岑含面前一寸处。

二人各逞绝艺,斗得难解难分,岑含修习“纯阳剑”虽未入绝妙之境,却早已熟悉剑性,此刻化拳为剑,所用正是“周天四象功”,以无上灵觉统御十二艺,皆在一柄长剑之中,剑招到处,不是劲力难以照顾的地方便是劲路关隘所在。而“墨子剑”深奥无伦,先前墨商以“庖丁解牛势”与“百川入海势”已在岑含的“纯阳剑”下稳占上风,此刻多一柄短剑,更添无数诡奇,正是最后一个大势“神机千变势”的功夫。此势以“墨子剑”结合天下诸般短兵,每一种都能与剑法相互启发,催生无数常理之外的变化,若说耶律玄“阴阳化一术”的招式变化是天下武学藩篱,那这“神机千变势”便是藩篱外的神来之笔。

这一番拼斗众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似方才尚存试探之意,此刻却是性命相搏,动辄分生死,以二人修为之高,旁人但见两道剑光缠在一处,几乎看不清人影,但个中威势却叫人胆为之丧,气为之夺,不敢稍有靠近。二人生死间游走,浑然忘我,本能所至,周遭一切便如从未存在,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炸起一声暴喝,二人微微回过神来,却是李存进左腿又中一刀,大喝中一槊搠死了使刀的将领,然则刀伤深可见骨,已是极重,冯一粟也游上了岸,重新上桥与之缠斗,李存进撑了这许久,便是再悍勇也已气力不济,加上这一刀,已近生死边缘。

岑含遽然而惊,“扶摇穿林身”早已展开,左穿右插,墨商知他心思,几乎同时而动,岑含抢到李存进跟前尚未出手,他的长剑已然追到。岑含无奈,只得迎上,只听墨商冷冷道:“还想故伎重施么?”

岑含怒道:“闪开!”

墨商道:“李存进今日难逃一死,你等陷百姓于战火,咄咄相逼,该料到有今日溃不成军之时!”

岑含怒极,强行沉住气,咬牙道:“话别说得太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二人对话间手脚不停,岑含势如疯虎,招式霸道狠辣,墨商避其锋芒,边退边拆,但始终不容他腾开手脚。转眼二人打到另一边桥头,猛得传来一声厉喝,却是冯一粟枪头如蛇,一晃间突入了李存进右胸,李存进惨哼一声,整个人僵在马上,尚未有所反应,只见冯一粟一拍马背,身子随枪腾起,连环两脚蹬到胸口,这两脚力道奇大,李存进当时便倒飞落马,“砰”得一下,摔在岑墨二人身前一丈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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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3 09:50:22 | 只看该作者
局势突变,守营的晋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舍生忘死竞相往桥上冲击。冯一粟双头枪舞动,连杀了几人,却反被逼退了几步,不由暗惊,忖道:“如今腹背受敌,九死一生,我须得拿住李存进,方有胜算。”一念方定,骤觉背后劲风呼啸,却是那边呼延擎苍弯弓搭箭,“嗖嗖嗖”连珠三箭直奔他后心而来,冯一粟不敢大意,挺枪拨落,这一耽搁,早有四五个晋军士卒趁机抢上将李存进抬下桥,冯一粟见状欲追,猛听得一声大喝,宛如凭空砸下一个焦雷,声落处一匹黑马驰到身后,马上将领长刀带风如同鬼哭,霜刃当头斩下。

冯一粟乍闻喝声,浑身一激灵,闪电般拧过身回枪上封,这下挡得奇快,来人“咦”得一声,似十分惊诧,兵刃相交中冯一粟只觉双臂剧震,“咔”得一下双头枪从中而断,那人劲力尚未使开,给他这么一挡捂了回去,也不好受,当时胸口就是一阵憋闷。冯一粟回马细看,果然是乐心。

二人交手间早有一个黑影从旁掠过,直奔李存进而去,李存进身旁的士卒本拼死拒敌,见是这人,当即让开一条路,南宫翎迅速点了李存进身上几处穴位减缓失血,又托住他后背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才去察探伤势,只见他浑身都是伤,失血极多,本已性命堪虞,加上方才一击穿了肺,更是雪上加霜。正要着人先抬他回营中,忽然臂上一紧被人抓住,南宫翎一怔,只听李存进轻轻道:“扶我起来。”

南宫翎见他脸色惨白,忙道:“将军伤势不轻,切不可妄动……”没等他说完,李存进忽地拉高声音道:“扶老子起来!”

南宫翎没法,只得先扶他站起,只见他笑道:“战场了打滚了一辈子,这点事儿还看不透么?生死有命,但老子还有一件事没干。”说着忽然厉喝道:“岑含乐心何在?”
战场厮杀声遍野,但他这一喝二人仍听得清清楚楚,当时齐齐身子一震,脱口喝道:“末将在!”

李存进忍不住一阵咳嗽,呕出两口血,才继续吼道:“老子活不了多久了!就在这儿看着!给我全灭了这群**养的!办得到吗?”

二人脑中“嗡”得一声,一时血为之沸,齐声大吼道:“办得到!”

李存进一阵脱力,眼前金心乱冒。墨商、冯一粟与张处球不由心一沉,主帅战死本极为打击士气,成德军本可趁机突出合围,博取一胜,再不济也能安然退去。没曾想李存进临阵以此鼓舞士气,常言道:“哀兵必胜。”如此一来晋军一腔悲愤便直接宣泄到己方身上了,加上合围已成,形势要多不利有多不利。果然晋军将士听得这几声大吼,群情激愤,攻势如潮,后面包抄的骑兵更是锐不可当,直接从后方将成德军冲得七零八落,张处球见大势已去,只能率亲兵拼死来路上冲,试图打开一个小缺口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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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09:55:28 | 只看该作者
墨商一切看在眼里,苦于无暇援手,一声悲啸中短剑脱手飞出,岑含正全神应对他双手兵刃的变化,这一手飞剑出得毫无征兆,仓促间身法施展不足,短剑擦着脸颊而过,划开一道血口子。所幸他灵觉惊人,避得十分及时,才没中面门。

墨商一击失手,暗叫可惜,身子一滑已到冯一粟那匹倒地的坐骑边上,脚上挑劲,只见地上冯一粟断臂手中的半截断枪凭空飞起,落入了他左手。“神机千变势”随物赋形,枪剑配合又另生奇异变化,乐心见他骤至,心神猛然提起,没等举刀接招,忽地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已挡在前面,正是岑含。墨商枪剑相击,声若龙吟,身法动处二人复又斗到一处。

乐心长出一口气,转头去看李存进,只见他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斜斜地靠在南宫翎身上。南宫翎面色黯然,只轻轻点了点头。

乐心悲从中来,掩面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苍凉,蓦地笑声戛然而止,只听他冷声道:“墨大侠,你救过我乐心的命,大不了回头我一命还一命。但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身子一动人已上马,乌骓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往人群中扎去,冷芒过处,迎面将一个成德军骑兵拦腰砍成两截,鲜血溅了一地。冲上来的敌将见状胆寒,当时便拨马要逃,只听一声低喝,乐心长刀反撩,那人只觉腋下一凉,紧接着便身子飞起,重重摔落,痛楚尚未传来,猛见一个自左腋下到右肩往上被砍去的人直直坐在马上,竟是自己。

乐心在乱军中横冲直撞,遇成德军将士便杀,刀过处尽是断肢和人头,宛如杀神。这般疯狂砍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地上尸积如山,入眼处再找不到半个成德军服色的人,才终于渐渐停下,兀自脑中一片空白,木然坐在马上,魂不守舍。

正自发怔,忽然几声大吼入耳,乐心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策马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去,却见冯一粟仍在一群兵士的包围之中顽抗。

他被乐心踢下桥入水,当时便反应过来,拼命游到岸边,撕下衣襟裹了伤,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后,复又冲上岸厮杀。无奈回天乏术,兵败如山倒,乱军中恰遇上张处球率众突围,冯一粟不愿留墨商独处险地,拼死助张处球打开一个缺口后,便又掉头杀了回去,试图助墨商突围。是时乐心凶性大发,只一味杀人,竟致全无所觉,被张处球脱身而去。

冯一粟拼死往回杀,无奈伤重,体力消耗远甚于平时,早已强弩之末,勉强往回没冲出几步便被围死,拼到此时,众将士只层层在外围住,独留呼延擎苍一人在圈中缠斗,试图将他生擒。

乐心看得唏嘘,忽道:“我来!”呼延擎苍问声,立时退到一边。

冯一粟仗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信念才撑到这一刻,这一停顿时浑身酸软,几乎站立不住,惨白的脸上却有了笑容:“好好好!冯某纵横半生,不能死在无名之辈手里!你小子有这个资格,动手罢!”乐心面无表情,身子一晃,人已不在马上,冯一粟一怔低头,只见他左拳赫然钉在自己胸腹之间,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脑中一懵昏死过去。

乐心转头一望,见桥上两人仍在激战,二话不说将冯一粟挟在肋下,策马冲上桥头,跃下后左手扶住冯一粟,右手将长刀往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到此为止罢!墨大侠,你瞧瞧这是谁!”话音落处二人当即分开,岑含退到他身前,墨商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半截断枪,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冯一粟,眼神锋利得像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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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0 10:44:38 | 只看该作者
岑含微笑道:“两位将军和死去弟兄的仇当然要报!但你们真以为这二人能老老实实地让咱们捏在手里么?”

话一出口,有人便道:“不老实便杀了!再不济废了这二人武功,不愁他们能搅起多大的浪来!”

岑含叹了口气,道:“杀了以后呢?”

那人一怔,道:“杀了便杀了,甚么以后?”

任圜沉吟道:“这二人一死,‘墨宗’塌了半边天,士气必大受打击!岂不是好事一件?”这话一说,立时又有不少人赞同。

岑含道:“再然后呢?”

任圜怪道:“再然后?”

“再然后,‘墨宗’上下悲愤交加,这伙人在江湖上是出了命的重义气,宗主和堂主死了这么大的仇,怎么说都是不共戴天,咱们要攻城,那‘墨宗’就会死战到底。另一方面,墨商和冯一粟一死,众人必唯‘神机堂’堂主应不识马首是瞻,这位旁的不说,论起机关暗器之术,他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城头那些奇异弓弩便出自此人之手,这仇既已结下,那应不识自会拿出更厉害的守城器械,竭尽全力。这么一来,咱们不仅坚定了‘墨宗’守城的决心,还顺带加固了镇州城的城防,这倒忙可说帮得干净利落。”

众人闻言一怔,齐齐望向说话之人。这回不是岑含,却是乐心。

岑含接道:“再者,墨商与冯一粟是武林中人,宁死不受辱。诸位若想废他们武艺,只会引得这二人舍命一搏,跟杀了也没两样。”

任圜沉默一阵,道:“话是在理。但咱们可以将他们关起来啊,便是大高手,铁锁铁链铁笼子招呼上,我就不信他还能如何?”说着看向乐心。

乐心干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道:“这法子怕是不成。一来‘墨宗’长于机关之术,墨商身为宗主,多半精于此道,区区几把锁还真未必难得住他。二来即便能困住,以这二人脾性,也绝不甘为人质,若咱们真用他们要挟‘墨宗’,难保不会闹出个以死明志,这就又绕回去了。所以说这二人就是俩烫手山芋,杀了不行,留着又几无用处,留得不好,还会变成养在身边的祸患,棘手得很呐。”

任圜皱眉道:“照这么说,便只能任由他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乐心苦笑道:“其实这几日我也是在愁这事儿,留是肯定留不得的,但如果就这么放了,总叫人心里不甘。看来他的心思我也只猜到了一半,还有一半,得他自己来说。”说着望向岑含。

岑含笑了笑,道:“这两日我已派人把墨商、冯一粟被咱们生擒的消息放出去了,相信如今镇州城里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众人闻言一愣,任圜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今日还会有另一个消息放出去,便是我和乐心感念救命之恩将墨商与冯一粟放了,而且这军营中竟无一人阻拦。诸位且猜一猜,若城中的张处瑾听到这个风声,又会作何感想?”

任圜微一思索,点头道:“张处瑾人若不傻,必会起疑。即便你二人为报救命之恩强行放人,但我大军两任主帅殒命于‘墨宗’之手,众将士视若无睹,无人加以阻拦,未免也太过反常。”

乐心忽叹道:“这世间的恩恩怨怨真是说不清了。”众人又是一怔,不解其意,只岑含有些黯然,道:“我今日放他二人安然回去,确是有些报恩的意思,这个不必讳言。但恩要报,仇也要报;兵不厌诈,这离间之计便是撬开镇州城城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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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2 10:53:15 | 只看该作者
却说晋军将士眼见疲敌之策凑效,守军渐渐虚弱,都大为振奋,只待城破之日,建功立业,更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正是士气高涨之际,不料忽有一日行台来报,说张处瑾遣使请降,李存审得讯,忙召集诸将商议。

主帅居中,诸将在侧,李存审目视众人,缓缓道:“如今张处瑾遣使请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议论纷纷,最终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接纳,对方既已请降,受了,一可结束战事,避免无谓伤亡;二可彰显晋王仁义,令四方归心,其中便有任圜。另一派则截然相反,原因无外乎在这攻伐镇州的连番大战中,史建瑭、阎宝、李嗣昭、李存义四位将军先后谢世,究其根由,张氏一党是罪魁祸首,若受了他的降,再要杀他便名不正言不顺,大仇难以得报。退一万步说,这镇州城即便不降,迟早也是要破的,仇人却万万不能放过,呼延擎苍便是持此见解。

两派各执一词,相持不下,到后来越发针锋相对,言辞间也渐恶语相向。

岑含乐心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李存审微笑望着二人,也不说话。

众将争不出个结果,慢慢也就静了下来,只待李存审发言,却见李存审只看着岑含乐心,并不说话,不由大感讶异,目光也随即纷纷落到二人身上。

李存审道:“二位将军就不想说些甚么么?”

二人对视一眼,乐心开口道:“我二人心思如一。城要拿,仇要报,伤亡也不宜再多。”

“怎么说?”

乐心笑道:“谁降不是降?何必非得张处瑾?死仇岂是这么容易能躲过去的?”

李存审道:“依你二位的意思,难不成还有别的人要请降?”

岑含上前道:“眼下还没有,不久后便有了。末将不才,愿潜入城去,策反城中将领,与我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镇州城!”

乐心接道:“多一人多一份力,我也去。”

李存审想了想,叹道:“此事凶险,这个险究竟值不值得冒,你们可要想清楚。”

岑含道:“既能减少伤亡,又能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以我二人之力,只需小心行事,避开墨商,不会被发觉的。”

李存审道:“你们有几分把握?”

岑含道:“七八分吧。张文礼夺权本来未必所有人都心服,眼下城中山穷水尽,更是人心散乱,正是绝佳的时机。”

李存审沉吟道:“也罢,你们姑且一试,如不凑巧,再另作计较。如今这疲敌之术也用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兵临城下,驻扎在东门外,正面施压以作掩护,你二人则夜间由西门潜入,记住千万小心!”

二人躬身领命,忽然岑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道:“此外尚有一事,还请将军答允。”

李存审看他架势,心知他所求不寻常,也不敢贸然应下,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岑含叹道:“墨商于末将曾有救命之恩,大恩亦不能不报,几位将军之死,罪魁祸首乃是张家父子,‘墨宗’无意间充当了恶人手中的刀,却并非奸恶之徒。江湖上人尽皆知,这些人素以侠义为先,一心在这乱世中护佑黎民百姓,虽死而义无反顾,着实可敬可佩。我不求诸位能消了恨意,但求以此战中所立军功为代价,换他一众人性命无碍,也算是还了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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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3 11:07:49 | 只看该作者
那人忍不住笑道:“看来张处瑾这人的确多疑,这镇州城合该易主。”话音方落,李再丰只觉眼前一亮,却是有人点亮了灯,只见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后生站在不远处,眼神中却带着一股子与年纪不太相称的从容。

李再丰这才真的怔住,道:“你是谁?”

那后生不说话,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轻轻递到他面前。

李再丰拆开信封,脸上神色渐渐复杂起来。信是李存审的亲笔信,下面还有大印。大致的意思是张氏忘恩负义,趁乱夺权,又杀义父一门,实在**不如,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希望自己弃暗投明,相助攻破镇州,以彰道义,以安黎民。

李再丰看完信,面色却仍没有笃定的神色。

那后生继续道:“将军若还有疑虑,不妨再看看这个。”说着拿出一柄短刀,李再丰一见这刀,当时便脱口道:“这是当年赵王赐给符习将军的东西!”

这后生正是岑含,闻言笑道:“这下将军可安心了?”

李再丰心一凛,故意道:“安心甚么?”

岑含道:“安心我是城外的人。”

李再丰忽沉下了脸:“你真以为我会叛城?眼下你是瓮中之鳖,我只需调动人马,即便抓不住你,也决计能让你逃不出城去!”

岑含悠然道;“第一,将军与我们联合擒贼,是忠义之举,何来叛城一说?第二,我可以保证,在你我这个距离之下,你若想开口叫人,出声前就已经死了。”

李再丰望着他双眼,不知怎的,虽不见半分戾气,额间却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仿佛一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只听岑含继续道:“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深知,将军如今屈身事贼是身不由己。赵王于将军虽不是伯乐,但也是有恩情的,将军为人正派,若非拖家带口,只怕当初张氏夺权时,便舍身一搏全了忠义,我说的对么?”

李再丰本来紧握的拳头,此刻竟有些发抖。

“如今贼人已然末路,正是将军建功立业、报旧主恩情之时!到时一战功成,不仅赵王九泉之下能得到安慰,整个镇州也会视将军为恩人,而晋王更不会亏待将军!大丈夫为人处事,当仁不让!此事除了将军,还有谁能当大任?”

李再丰的拳头忽然稳了下来,长长吐出口气,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

“请说。”

“你们为甚么找我?”

岑含笑了:“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和这镇州城打了这么久交道,若还不能将城中将领查个大概,岂非是瞎子?我们要找的人,与符习将军有交,又非张文礼一系心腹,还须有做大事的魄力和本事;这么一考量下来,便如我方才所说,只有将军。”

李再丰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道:“这话我爱听。足下看着年纪轻轻,见识、胆魄和功夫却已不凡,不知高姓大名?”

“高姓不敢,在下姓岑,单名一个含字。”

李再丰惊道:“你就是那个让墨大侠咬牙切齿的岑含?”

岑含苦笑:“正是区区在下。”

李再丰不由感叹:“果然英雄出少年!说罢,要我怎么做?”

岑含道:“我先问下那位墨大侠是不是每晚都在城头?”

李再丰想了想,摇头道:“不是。他们是三人轮流,每日由两人负责白天,剩下一人负责夜间。负责白天的晚上休息,负责晚上的白天休息。”

岑含点头道:“这就好办了,咱们只需挑对日子,错开你与墨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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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6 10:28:46 | 只看该作者
二人这半年来多有联手作战,配合上虽不如岑含乐心,却也自成默契,呼延擎苍走钢鞭的刚猛大气,施兰的掌法中则带着岑含指点的诸般精巧变化,一刚一柔相得益彰,切断了多数腾挪空隙,只看得岑含乐心也暗暗点头。若换作当日的“牛头马面”、“白无常”之流,在二人今日的联手之下,别说沾身,只怕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然而怪事却偏偏发生了。

无论二人如何配合,总是沾不到南宫翎的身子,不知不觉中,南宫翎的身法也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只见他左歪右斜,宛如醉酒,却往往在关键时刻避开了二人的攻击。转眼五十招过,二人未建寸功,不由呆呆站在原地,愕然不解。

乐心拍掌笑道:“好身法!不过兰儿和擎苍也无需泄气。不是你俩没进步,而是人家以前压根藏着东西,就没认真动手。”话音落处,南宫翎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凄凉之色,众人都没留意,只岑含瞧得明明白白。

岑含心中唏嘘,微笑道:“‘狂生’南宫翎果然比‘黑无常’强得多!不知这身法什么名目?”

南宫翎淡然道:“‘神仙醉’。”

“潇洒如仙,好名字!回想你我初次交手时,你若尽出全力,用上这门功夫,我未必占得了上风。”

南宫翎摇头道:“这功夫你见过,便是当日归云山口中的‘仙人步’,但那只是入门功夫,练到上乘才称得上‘神仙醉’,我也是在目睹你与墨商一战后才悟到其中关窍。换作当日,便是出了全力,在你手下也走不出百招。”

乐心笑道:“我就说当年‘狂生’怎么说也是跟着‘鹤仙’孙羽出生入死的人物,怎么可能没点像样的本事?”

南宫翎道:“但我这点微末道行也还是没瞒过你们的眼。”

岑含道:“你既然做回了南宫翎,何必要瞒?”

南宫翎喃喃道:“是了!我既已做回南宫翎,又何必要瞒?”他当年隐姓埋名,不用这些武功,为的是埋葬过去,不料过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没有埋葬,有的只是自己一身的罪过。

如今自己虽然决心以南宫翎的身份赎罪,却仍下意识地不去用以前的功夫,否则当日对上钟离叹也不会那么狼狈,以至于险些丧命。究其根由,还是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无法面对事实,面对自己。然则正如岑含所说,既已做回了南宫翎,那就要用南宫翎的方式去承担这一切,当然也要用南宫翎的武功去报仇!想到此节心中顿时舒畅不少。

岑含见他神色,心下了然,当下道:“那便这么定了。到时候你随我们进城,擎苍和兰儿随李将军在城外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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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8 10:26:00 | 只看该作者
很快所有军士各自就位,站在城头居高东望,不远处的晋军大营尽收眼底。李再丰上前与冯一粟打了个招呼,随后进了门楼,过没多久又走了出来,先是自南往北巡视了一阵,而后回到门楼前与冯一粟并肩而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似想起了什么事,走过去对岑含三人道:“你们仨进去拿些热水出来,给众兄弟喝了暖暖身子。”

冯一粟听见他话,不由叹道:“眼下光景李兄尚能体恤军士,真是难得。”

李再丰回头苦笑道:“都是我亲手带出来,哪能不心疼?”随即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声音:“里面共十二人,你们小心行事,别弄出大动静。”这话说得极快,三人会意,躬身领命,不急不缓进了门楼。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乐心与南宫翎抬水拿碗走了出来,李再丰皱眉道:“怎么这么磨蹭?”说着走上前去,只听乐心轻声道:“已经料理了,岑含在里边。你告诉冯一粟,齐俭请你俩进去喝酒。”李再丰会意,假意叹道:“齐大人也真是,连个热水都不帮忙准备,还要咱们自己进去烧。罢了,你们先给弟兄们抬过去罢!”声音不响,刚好能传到冯一粟耳朵里,乐心与南宫翎躬身领命,抬着水拿着碗,默契地往与南宫翎相反的方向去了。

李再丰故作尴尬,走到冯一粟身边,试探道:“冯先生,齐大人请咱俩进去喝一杯。您看……”

冯一粟眉头微皱,暗想如今兵士连个饭都吃不上,这狗官却在里头喝酒,心里说不出的厌恶,语气冷淡道:“李兄自己去罢。我在这儿守着,就不奉陪了。”

李再丰面色一僵,露出为难的表情,低声道:“这齐大人是留后身边的红人,他既请咱们,最好还是不要驳了他的面子,且进去喝两杯应付应付,再出来也就是了。”

冯一粟满脸冷笑,森然道:“只怕我进去后,他就没了喝酒的兴致!”袍袖一拂,大踏步往门楼里去。一进门,见齐俭背对自己,斜斜靠在一张椅子上,似是十分惬意的样子,心中鄙夷之意更甚,嘲讽道:“齐大人不仅酒喝得舒服,这椅子坐得是更舒服啊!”见他不答,嘿然笑了几声,运气转冷道:“外面弟兄们吹着冷风,想喝点热水都要自己煮,大人却在这儿好酒伺候着,难道不觉得良心不安么?”

齐俭恍若未闻,仍是一动不动。

冯一粟心里泛上一丝异样,只觉哪里不对,环首四顾,猛然发现这屋里只有齐俭一人,念头尚未转过,忽然脑子一懵,紧接着眼前发黑没了意识,一下扑在地上。

岑含站在他身后,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反应还真是快,险些误了大事。”这时李再丰正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状忙转身掩上门,只见岑含微笑道:“都好了,接下来等乐心他们回来。”说完将冯一粟挟起,放到屋内隐蔽处去。

过了一阵,乐心与南宫翎拿着空桶和碗回到门楼里,岑含随即道:“接下来就是那些‘墨宗’弟子了,听李将军说都在咱们东门这儿了。人不多,我看了下也就三十出头,这伙人饿了这么久,想必反应也都慢了,你俩去北边,我去南边;大家动作麻利些,别出纰漏,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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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9 10:22:23 | 只看该作者
一切有条不紊,人数由初时几人,到几十人,再到几百人,转眼四更,已有一千五百余人上了城头,藏在门楼与城墙掩护下,只消再有半个多时辰,负责此次奇袭的精锐便能全数上城。岑含与乐心相视一笑,互相从对方的笑容里看到了激动与欣慰。

二人才松一口气,忽地人影一闪,一身夜行衣出现在身侧,岑含一扭头,就看到了南宫翎满脸的慌张神色,当下收起了笑容,道:“你不是在南边登城踏步望风么,出什么事了?”
南宫翎急道:“墨商朝这边来了!怎么办?”

二人怔住,按理说墨商与应不识要到五更天才会过来换冯一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南宫翎催促道:“别发愣啊!快想办法,等他上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岑含脱口道:“来了几个?”

南宫翎道:“就墨商!”

岑含果断道:“这样,你们按兵不动,提防‘墨宗’其他人。墨商就交给我!”眨眼功夫人已进了门楼,只片刻已挟着冯一粟拿着双头枪出来,在城墙上往南奔出一段,而后脚下一点,借着一棵老树的掩护轻轻沿城墙滑了下去。适逢墨商正走到登城踏步附近,岑含在他右后四五丈开外,忽然右手一抖,双头枪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朝墨商激射而出。

岑含故意要引他注意,是以这一掷劲劲力极为刚猛,墨商听到风声吃了一惊,身转处右手一拍一抓,散了枪上的劲力,随即将双头枪抄在手里,仔细一瞧,心顿时沉了下来。余光所见,枪来处人影一闪而逝,没入附近的街巷中。

墨商不及多想,身形如风,转眼抢到人影消失的地方,纵身上了房。四下眺望,只见一条人影以极快的身法往西南方而去,腰间似挟着个人,当即展开身法,拔步追去。

二人都是当世大高手,墨商长于剑法,放在平时以轻功论,岑含身负“扶摇穿林身”与“八步追魂”,可说是稍胜一筹,然则此刻带上一个冯一粟,情况便大不相同。岑含心知肚明,专拣一些小巷走,借地形藏身,当日他武功未成前尚且打打逃逃与朱麒耗了个把月,如今功夫大成,更是得心应手,兜兜转转,墨商竟一时追赶他不上。

这么耗了一刻有余,绕到镇州城西南角附近,岑含暗忖若是太过刻意拖延,只怕弄巧成拙,被他识破调虎离山之计,忽地左手一送,轻喝道:“还你!”将冯一粟扔了出去。

墨商瞧得分明,左手顺势一卷一放,力道恰到好处,将冯一粟轻轻放落地上,几乎同时,右手长剑出鞘,直奔岑含而来。整个过程流畅无比,如行云流水,冯一粟稳稳坐在地上时,他的剑也已到岑含胸前。

岑含之前怕被冯一粟识破,上东门前将长剑藏在了一处巷子,方才绕了半个镇州城,除了拖延时间,实则也是因为空手对上墨商太过凶险,故而顺道取了自剑,此刻见他剑势袭到,想也不想,掣剑在手,见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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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楼主| 发表于 2017-12-3 10:53:29 | 只看该作者
墨商沉默良久,忽地闭上了眼,喟然道:“二位好本事!今日我‘墨宗’败得彻彻底底,这恩委实报得叫人无话可说。好!我就遂了你们的愿,从此这恩情就算了了!来日再见,我墨商与你二位便只有仇,没有恩!不必再踌躇不决,只管痛痛快快地拼个你死我活罢!”说完收起兵刃,头也不回地往东门去了。二人望着他背影,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岑含只觉身子沉重无比,索性仰面躺在地上。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干净得没有半分血气。乐心望着岑含手里的剑,眉头上却似已有愁云。

岑含自不会没看见,打趣道:“这神情倒让我想起了当初左夫子要把女儿嫁给你的事儿。怎么,又有谁想认你做女婿了?”

乐心汗颜道:“白瞎了老子替你担心,你他娘倒是没心没肺!”

岑含伸展开四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除了挂了点彩,累得像条死狗,倒也没什么大碍。”

乐心意味深长道:“人是没事儿,剑却好像钝了。”

岑含表情僵了僵,终于叹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甚么都瞒不住你?”

乐心一屁股坐他边上,笑道:“彼此彼此!说说吧,怎么回事儿?我可是亲眼见过你与耶律玄那一战的。墨商虽厉害,却不应该让你这么狼狈。”

“我找不到与他舍命一战的理由。”

乐心的笑容一下变得有些苦涩:“果然是这样。”身上若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那剑上便也没有了摧枯拉朽的威力。

岑含幽幽道:“如‘墨宗’这样一群人,但凡有些良心的人,总是不愿意与他们为敌的。”

乐心点头道:“所以你并非是不敌,而是出不了全力。”

岑含摇头:“即便我全力以赴,今日也多半会败。”

乐心愕然。

岑含望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太小瞧墨商了。当日东垣渡一战他并未出全力,其中原因,一是桥面狭窄不利于身法施展,二则也是他左手兵刃不趁手。这人剑法奇诡莫测,变化之匪夷所思,可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以我眼下而论,尚且不及。”

乐心讶然道:“这么厉害?”

“我只怕词穷,不足以形容他的厉害。”岑含定了定神,沉吟道:“不过既已领教过一次,便对这剑法多少能有些应对的法子,假以时日,三百招内不会落下风。而且此战收获颇多,许多之前钻研‘纯阳剑’时的不解之处,也有了些领悟,来日方长,若真吃透了这些东西,未必没有机会赢他。”

乐心没想到他忽然冒出这么一番话,懵了一下,叹道:“你真是个疯子。”

岑含笑了笑道:“不疯魔,不成活。”

乐心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话说着,岑含一个翻身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走罢。”

“上哪儿去?”

岑含耷拉下眼皮:“裹伤啊老兄!我这伤口可是在放血,不是放尿,久了那是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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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1:21:28 | 只看该作者
这一日,乐心忽念及岑含一人在家,不免闲闷,便约了这二位,带上好酒,径自往岑含府上来。二人对这位死战耶律玄、两度斗墨商的少年英雄早就十分好奇,只是苦于没什么由头,不好贸然拜访,乐心这么一安排,当时就中了下怀。本以为物以类聚,岑含既以乐心为友,多半也是个魁伟挺拔的少年,不然便是沉稳精悍的人物,结果一见面都傻了眼,眼前这少年身上别说什么精悍之气,就是同龄人的意气风发也半分没有。

李从珂忍不住微觉失望,乐心察言观色,只乐呵呵地喝酒不说话。反是李绍奇眼尖,对视中瞧出岑含眼中虽无乐心那一股慑人锋芒,却自有一种独特气势,望之如汪洋,浩瀚无边,深不见底,不由暗暗留上了意。

几人都是好武之辈,酒过三巡,话题慢慢就到了武技上,岑含见解独到,听得二李大受启发,先前的疑虑倒是打消不少。李绍奇于是提出试技,以作验证,岑含打从二人进门便已瞧出他俩的来意,于是坦然相应。

是时天上正下小雪,岑含缓缓走到院落中间,对二人微笑道:“二位将军请赐教。”

二李都是久经沙场之人,闻言对望了一眼,都犹豫了一下。虽说这少年见解不凡,但真家伙上跟论拳那是两码事,他就是本事真不俗,以一敌二也未免托大了。

乐心手里正抓着个鸡腿,见状笑道:“二位老哥不要多虑。这小子武功可比我高多了,只管上往死里揍就是!”二人见识过乐心的武功,听他这么说便不再犹豫,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身子一晃,一左一右分攻两路。

岑含“九宫步”展开,闲庭信步于二人之间,走了五六招,渐渐摸清二人路数。二人中以李绍奇武功为高,偏重刚猛凌厉一路,这一点颇像乐心,只是威力上不能同日而语;李从珂的功夫则时慢是快,偶有妙招,似是十分高明的武艺,唯惜功力尚浅,远不足以尽其妙,而且颇有几分似曾相识。

又拆得十余招,岑含已连变三种身法,只观二人拳路,并未着力反击。二人虽暗叹他身法奇妙,却也没觉出有多厉害,攻势逐渐放开,招招抢攻配合无间,宛如水银泻地,一发不可收拾。乐心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笑道:“岑含!你要今日不露几手真功夫,可是没法交代啊!”

话音才落,只听岑含笑着接道:“既然如此,那二位将军小心了!”二人听得他出招前尚出言提醒对手,都是心中恼怒,然则未及开口,耳畔罡风陡起。

李绍奇只觉眼前一花,岑含已到跟前,仓促间不及细想,本能一拳击出。只听得风声如虎啸,紧接着身子剧震,人便飞了出去,不由暗呼糟糕。却不想这一击之下自己只轻轻落到了方才所坐之处,除了浑身麻木,暂时动弹不得,竟没伤着半分。

那边李从珂见状心下不由一惊,只这一分神,眼前已没了岑含身影,忽然身上十余处穴位齐齐一痛,整个人便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去。尚未着地,一股柔和无比的内劲已打在身上,顿时宛如腾云驾雾,不知怎的也落到了方才坐着的地方。

只见岑含早已落座,拿着酒壶往二人杯中各自斟满,随即端起自己的杯子微笑道:“献丑了,先干为敬。”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二人愕然半响,李从珂才摇头叹道:“真是神技!”自此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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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楼主| 发表于 2017-12-6 09:47:50 | 只看该作者
奇变陡生,边上二人都是一怔,然则反应也是快得不合常理,只一个目光交接,双刀已自左右袭到。岑含一声冷哼,身子一退即进,“金燕喙”应手而出,打在二人刀身之上,将二人来势打得一僵,几乎同时双手前探,已将两人腕子抓在手里。正要出力,猛然间眼前银光大盛,不及细想,当即松手后撤,“九宫步”自然使出,几步之间避开了一轮针雨。

二人侥幸得脱,不由心惊,又往后掠开丈余。与李绍奇交手那蒙面人也同时退开,三人手里各自扣定一把细针,针上隐泛绿光,分别对准岑含乐心和李绍奇。

乐心压力陡去,腿上一软顿时站立不住,岑含顺势搀住他右臂,只见他神色萎顿,显然内伤极重,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那边李绍奇情况稍好,虽口角渗血,也伤得不轻,但双目炯然有神,暂无性命之忧。

“你们到底是谁?”岑含没时间拐弯抹角,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

雪依然在下,但这四人却好像忽然变成了雪人,仿佛甚么也听不见。

岑含微微冷笑,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沉。

“且慢!”这一沉极不显眼,但四人蓦地只觉脊背冰凉,汗毛倒竖,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喝道。

岑含身子应声松弛下来,淡然道:“终于舍得开口了?”

那人并不理会他言语上的讥讽,只平静道:“足下可知‘青木殇’?”

“有屁快放!”

“眼下我们四人手中的毒针都喂了此毒。足下自认为能在我们一齐动手时同时救下这二人么?”

“出手了以后你们四个的命也得留下。”岑含微微冷笑。

“所以我们不妨做个交易。”黑衣人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交易?”

黑衣人颔首:“就是交易!我们走,毒针也会留在我们手里。”

“等会儿。”这回开口的是乐心。

“怎么?”

乐心并不理会对方,提高声音叫道:“邦杰老哥!身上有甚么伤口没有?”这话却是对李绍奇说的。

李绍奇咳出一口血,上下检视了一番,笑道:“听了你的话小心着呢!没挂彩!就是躲得真他娘憋屈!”

乐心放下心来,有气无力道:“你他娘就偷着乐吧!算是把小命给保住了!”

黑衣人静静盯着他,忽道:“原来你一开始就留意到我们兵器有毒。足下胆大心细,是个人物,看来是我们小瞧你了。”

“还好我没敢小瞧你们。”乐心笑道,“眼下你们应该挺后悔罢,没一早就用这要命的玩意。”

黑衣人不否认,点头道:“是大意了。以我们四人武功,要取你们项上人头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惜就是因为太过容易,反而失了手。”

乐心道:“不过你们的运气总算不是太坏,至少还能做交易。”

这一点黑衣人也没法否认。

岑含无意耽搁,沉声道:“‘十殿阎王’果然出手不凡,‘冥府’这笔账我记下了。滚罢。”

四个黑衣人闻言一怔,目光忽然警觉起来。

岑含冷哼道:“‘冥府’有‘十殿阎王’不是甚么稀罕事,再加上这‘青木殇’和诸位这一身与朱麒相当的武功,很难猜么?”

四人面面相觑,领头的抱拳道:“佩服!既然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岑含一眼扫过几人,目光无比冰冷:“你们最好盼着别再见到我。”

四人都是杀人如麻之辈,但触到他目光的一瞬仍止不住心头一寒。当下不敢再作停留,扶起受伤的同伴,身法一展开,转眼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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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0 09:33:19 | 只看该作者
乐心自嘲道:“想是这伙人没甚么对付你的把握,便找我这个好啃的拿下作人质,好让你投鼠忌器。”

岑含苦笑道:“你瞧他们对付你的手段是要拿人,还是杀人?‘冥府’那是朱梁走狗,你既为晋王效力,即便不认识我,也注定是他们的死敌。说起咱们乐大将军这两年出的风头,不论是单枪匹马入契丹大营刺探消息、易州大战生擒契丹王子,还是镇州城下大败耶律潜、东垣渡杀敌两百余,哪一件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你说这样的敌人‘冥府’要是视而不见,岂非蠢得猪狗不如?”

乐心故作认真状:“这么说来我的名头还真是不小。”

“你简直已经名震天下了。”

“可惜名不符实啊。”乐心眼神忽地黯了下来,长叹道,“遇上稍微厉害一点的人物,便差点送了这条小命。”

岑含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说,苦于没找着合适机会,眼下却不得不说了,你姑且听听。”

乐心一怔,道:“你说。”

岑含道:“我记得以前听你说过,你练的这门功夫每一代成就的神通都不一样。”

乐心点头:“我师父号称‘捆仙索’,至于我自己,多半是刀。”

岑含缓缓道:“你真的是刀?”

“自然是……”乐心被他看得心头一滞,话到嘴边竟说不下去,不由自主低下头看自己双手,眼中忽然多了几分迷茫。

“发现了么?”

乐心应声抬头,神色复杂。

岑含接道:“你眼下的路子并不是单纯的刀。你平素惯用中路直拳与切掌,尤以前者为甚,但这两者之中,只有后者是刀法路数,前者却是不折不扣的枪法。”

乐心静静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若我猜得不错,你这功夫是门至为纯粹的技艺,练到高境界,身上只能有一,不能有二,纵学得妙法万般,也要舍得干干净净。穷究其一,方能真正成就神通。”

这一番话宛如醍醐灌顶,乐心茅塞顿开,喟然道:“没想到对这功夫,你竟悟得比我还透!”

岑含摆手:“武学上的道理到了高深处,原本多有相通。我也不过是旁敲侧击,作一番猜测。”

乐心忍不住苦笑道:“你这番猜测一语惊醒梦中人,比之佛陀的狮子吼也不遑多让。”

岑含微笑道:“这话说得可真够吓人的。言归正传,眼下你要作一个选择。”

“舍枪还是舍刀!”乐心神色肃穆,再次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气氛宛如凝滞。

岑含闭目不语,如老僧入定。

良久,乐心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

岑含应声睁眼,当时就望见了他眼中的神采。

“决定了?”

“决定了。”乐心笑了,笑得如同三月的阳光,充满生机:“其实我早该察觉,只是自己下意识在回避。我打小习武,空手用拳持械用刀,将近十年早已成习惯,从来不去想,也不愿意去想这两者若要取舍又当如何。结果一念执着成了心魔。”

“你选了甚么?”

乐心的目光锋利如刀。

“刀!”

岑含抚掌笑道:“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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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2 09:59:06 | 只看该作者
二十八日如期而至,五千精锐整装待发,四更造饭,五更开拔,一路轻装简行,直奔郓州。是日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让本就憋着口气的众人更觉压抑,从德胜到郓州路途遥远,日头西沉时方才行至杨刘,天空也下起蒙蒙细雨,李嗣源于是全军歇息,稍作整顿,吃些干粮再行赶路。

一整日马不停蹄,士卒早已疲惫不堪,加之夜色漆黑、阴雨绵绵,不仅湿冷刺骨,道路也越发泥泞,是以军中多有怨言,许多将领也主张休息一晚,寻个地方避雨,天明再行军。李嗣源心中担忧,不由犹豫起来,岑含当即进言:“咱们这一日疾行,为的便是打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若此处耽搁,生出变故,岂非前功尽弃?断不可拖延!”乐心、李从珂、石敬瑭与呼延擎苍皆持此见。

高行周也道:“今日阴雨可说是天赐良机。郓州梁军绝料不到咱们会在雨夜突至,断不会有所防备。”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嗣源深以为然,于是亲自鼓舞士气,命全军继续奔袭郓州。

夜色静谧,郓州浸润在沙沙雨声之中,守城梁军浑然不觉正在逼近的危险。后半夜时近四更,五千唐军精锐神不知鬼不觉渡过济水,兵临郓州城下。

城墙不高,众人依照既定策略,由岑含、乐心和李从珂登上城头,从里面打开城门,将大军引入。岑乐二人武功远高于李从珂,岑含伸左手托在他腋下,脚下一跃,正是“扶摇穿林身”中的“扶摇纵”,李从珂宛如腾云驾雾,只觉身在城墙中间轻轻顿了一下,便已飘上城头。乐心轻功稍逊,借了两次力,也翻了上来。

李从珂本欲拔剑厮杀,不料一声大喝还没出来,便让岑含捂了回去,无声无息藏到暗处,正心中不解,只听乐心轻笑道:“老哥着甚么急?开城门要紧,等会儿有的是你杀得痛快的时候!我跟岑含说好了,咱们给你护驾,等会儿下去把喽啰解决了,你来开这个城门。”

李从珂一怔,道:“你们要将这功劳让给我?”

岑含微笑道:“我们能来此处,还不是你老哥的功劳?就别客气这个了。”

李从珂心中感动,道:“我也不矫情了,多的话不说,今日起你们就是我兄弟!”三人轻轻从里侧溜下城枪,绕到城门附近,李从珂拔出长剑,一声低喝冲了出去,岑乐二人几乎同时而动,一左一右护在他两侧,只一晃神的功夫,守城门梁兵无声无息躺了一地。岑含乐心各持兵刃戒备在侧,李从珂还剑入鞘,打开城门,城头上的梁兵忽见城门洞开,还没弄明白出了甚么事,便听得杀声震天,五千唐军如神兵天降,涌进城来,当时惊得说不出话。

这一下如落雷忽至,唐军攻到牙城下时,守城梁军尚未反应过来,出其不意加上以众击寡,顿成摧枯拉朽之势。及至天明,已将牙城拿下,拿获郓州节度副使崔某、判官赵凤,只不见节度使刘遂严,此外南宫翎与呼延擎苍亦不知所踪。

岑含心中担忧,与乐心分头寻找,直寻了半日,却没找着,只得先回牙城见李嗣源,却不料二人早已回来,且身上都带着伤,颇有些狼狈。

岑乐二人大感诧异,呼延擎苍苦笑道:“我与南宫前辈本追拿节度使刘遂严一众,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高手,我二人措手不及,险些交代了。这人武功高强,我们联手也只能勉强抵敌,但他忌惮咱们人多,并未多作纠缠,但这么一耽搁,却跑了刘遂严那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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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3 09:21:25 | 只看该作者
月光如纱。

拿下了郓州,仿佛老天也跟着高兴,夜空中已没了昨日的阴雨连绵,取而代之的是满天星斗拱卫着的一轮明月,显得格外皎洁。

李嗣源独坐屋内,面前叠着几张纸,有的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迹,而有的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纸上写的都是一个字。

静。

但李嗣源静不下来。

这月光不仅亮,更冷。

冷得像杀气。

一阵风吹来,“吱呀”一声带开了虚掩的门,门口不知甚么时候多了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

这人一出现,屋内的气氛忽然为之一变,变得无比凝滞,也无比幽冷,仿佛还带着一股粘稠的血腥气。

李嗣源胸口莫名一窒。

黑衣人慢悠悠地走近屋,一步一步,走得极轻,全无半分声响。但这步子在李嗣源看来却似无比沉重,每走一步那种窒息感便重了一分,仿佛有一双手勒着自己的脖子,越勒越紧。

李嗣源的手不自觉颤了起来,只觉头昏脑涨,肠胃翻腾。

自己已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将,更是当世有数的名将,杀过的人比很多人一生见过的都多。但跟眼前这人相比,竟脆弱得像一个没有连鸡都没杀过的孩子。

这究竟是甚么怪物?

黑衣人停在他身前五尺的地方,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做甚么。

李嗣源已连站都快站不稳。

这感觉逼得他要发疯!

忽然李嗣源看到了挂在一边的长剑。

死?

李嗣源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但它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在牵扯着自己。他的手竟真的伸向了那把剑。

只要拔出这把剑,一切就结束了。

忽然屋里响起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也很轻,但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李嗣源霍然清醒,缩回了手,重重跌坐在椅上,只觉后背冰凉一片,原来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岑含放松地坐在横梁上,保持着随时都能全力一击的姿态,淡然道:“你很喜欢吓人?”

“下来。”鬼面人声音不响,但带着种难以抗拒的森然之气。

“为甚么要下来?”

“因为没有人可以低着头和我说话。”

“如果我非要低着头呢?”

“那你只有一死。”

岑含忽然笑了,眼神却似有甚么东西在积聚。与对方不同,他的杀气是含着的,如一池秋水,不看便甚么都没有,但你若细看,就会被吞噬。

“你能不能当是我死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鬼面人的杀气如有实质,将岑含包裹其中,但岑含却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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