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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美丽也是灾源
李芳洲
一 香花给大脑补养,星光照耀思维。戴上高智能的眼镜,登上时光高塔,突出绕地球的书围,远眺史前,从壁画、绳语、泥板、甲骨文一路读来,无一例外的,都记录了人对美的渴望与偏爱。 有史以后,恍然,美女更是权贵们誓死占有的财富。或为满足色欲、情欲,进而用其颠倒乾坤,换土地与和平。 那年头,没有整形、混血,本土原装版的美女资源稀缺,以致谁家女儿出落得艳压群芳、沉鱼落雁,从此,命运便由不得你! 维纳斯、西施、埃及艳后概莫能外。拼尽洪荒之力翻找,到头来,哪一个不是玉环、飞燕皆尘土?好一点的,“独留青冢向黄昏”的昭君及下嫁的文成公主,都不过是君王的祭品! 唉,美丽呀,祸焉?福焉?倘无芈月、武昭、红拂那等知识、心计、胆略,及巨大心理气场的支持,美女们安得善始善终的幸运?一部《牡丹亭》,叫多少少女,死于幻灭的爱情!那一篇该永远翻过去了吧。 如今的时间、空间里,都装着男女自由恋爱、婚姻平等组合。可是,万千宠爱、光环萦绕的美女,依旧在“怎一个情字了得”里辗转、挣扎。意外的聚散离合,还是会换套马甲、迷你裙,登台作祟。 是丘比特胡乱射箭,搞乱了仪序,致使原本盛况的常青树,不知不觉被暗换了命运?还是九曲回廊的情感作祟?什么叫情,什么叫爱?它来自何方,又归于何处?黄金眷侣,奈何也逃不掉百事哀的魔咒。 蓄积的和风丽日,能否跟流变的不幸对飙?祝你找到脱离不测的心理窗口。有没有一款软件,能设置得不出现漏洞,使绵延起伏的人生,不再需要“幸好”打补丁?婚姻是杠杆、支点,还是无休止的繁琐、苟且、心碎地上演?雅萍辗转反侧,找不到答案。就在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忍不住给老B发了两条私信:“我们还是做朋友吧”“香如咋会这么多灾难呢?我害怕……” 他的回复很快就来了:“素朴的花,有香无色;炫目的花,有色无香。香如二者兼得,宠多,自然灾也多。你别胡思乱想,质疑我的专一!对香如,我只有欣赏,共情,悲悯,要救她于水火而已,绝没有爱她的意思。你若没有准备好接纳我,就在明早八点半给我来个电话,我好通知老A。” 不一会儿,老B又打来电话,说:“婚姻不等于新鲜、刺激、甜蜜、财产或美色,它应该是相互的贵人、依靠和支撑。一人掌舵,一人摇桨,船上一半装精神,一半装物质,从大自然中取得燃料,照耀追求。” 二 夜深了,香如拉开蜗居的窗帘,望着月亮,打开妆奁,冷冷地看着,风儿给晒蔫儿的枝叶梳妆,那些落瓣枯叶好似女人做发型时,拉掉的头发,待夜露滋润。疲惫的花,又半梦半醒地,散发出阵阵幽香。 几分睡意袭来,不想那楼下绿化带里的香水百合,令她想起白天盛大酒会上女人们的味道。想起男人们滔滔雄辩,谈天下,谈未来,指点江山,炫耀着他们的富有。这让她和另外三位朋友,实在听不下去,便悄然互递眼色,徐徐退场。 四个人找了一个叫太白楼的餐馆,吃饭喝茶,尽兴聊天。“你瘦了,憔悴了,不舒服?还是太累了?”三个朋友情真意切、关怀地问。这如沐春风、涓涓细流的慰安和追问,使九天仙子的香如终于愿把淤积胸中,难解、未解及三年的煎熬,无遮拦、无保留、抠喉似的呕吐出来。不去听宙斯父子争吵怪罪,谁给人间带来了不幸……愿意听真朋友给自己找出解密的按钮,及切换幸福的方法。 呕吐般的讲述后,是歇斯底里的、散架似的哭。A男士按住她的脉搏,B男士赶快去关上门窗,担心情绪失控的她会从楼顶花园飞出。雅萍则眼疾手快地给她注射了一支镇定剂,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呕吐是智人演化,采集、误食了毒花果,排毒保命的一招,深深地植入基因,进而使现代人演变为一江春水的倾诉。香如借用此法,想从此放下十字架,用期望开始新的征程。 三 香如躺到沙发床上,任月光和自己共枕,脸上敷着面膜,眼上敷着茶包。想睡却得不到梦神的眷顾,半闭着眼,脑海里纪录片似地还原着:幼年、少女、青春和现在。 依稀,姨妈跑出来,抱起妈妈牵着的小女孩,夸张地喊道,“哎呀,大姐,你这如如好漂亮,聪明过人,钢琴、舞蹈、画画都肯学,还背得这么多诗词,真是羡慕死我们了!长大后不知有多大出息哦……” 母亲笑道:“我们全方位培养她,最终还是要尊重她的选择。但愿她造化大些、好些,身心健康,一生平安。” 又见那扎着扎绢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追蝴蝶,在小区花园里奔跑,在学这学那的各处赶路……天资聪颖的她,学什么都不太费力,即使小学、初中作业如山,她依旧时常参加少年宫舞蹈大赛,能得一二名,国画两次得第一名,钢琴初二就拿到了十级…… 本来她是想报考艺术院校表演系的,但因高三时,父亲癌症早逝,母亲无法支撑,天文数字的艺术院校学费,于是,她只好报考了九八五类的大学外语系。 爸爸的离世,使她一下子成熟很多,当年仰慕她父亲位置、趋炎附势、逢迎拍马、摧眉折腰的同事、下属,都作鸟兽散,亲戚夸赞她和她妈妈的语气,也随风退潮。昔日羡慕的眼神,被冷漠和疏远替代。她想: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妈还是那个妈——亲戚们的姐姐,只是她更加美艳动人:高挑的身材,完美的黄金比例,优美的线条,整张脸和五官无可挑剔,看上去恍若神妃仙子,美到彻人骨髓,摄魂夺魄。一颦一笑,美目流盼,走到哪都被光芒追随,没谁能抵挡这青春的震撼!一进大学,校花的桂冠,就当仁不让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四 镜头拉回花园茶楼,雅萍姐姐问:“听说你有一所精美的花园别墅,你咋不住呢?蜷缩在这租住的斗室里,你不是琴棋书画全能的吗?外语特棒,咋要放弃好职位,去做半年多的网红?还有,拒绝了加强连的追求者,到底是为啥?” 男士B想:我也是哔哩哔哩游戏网的高管,看到这一切已经一年多了,不知道这里隐含着什么秘密? 男士A医生说:“我可能老了点,做心脏科主任,算专家吧。自香如在某网站做主播,我就一直关注她,追随她,可是,可是……不知道我哪儿不好?唉,不过尽管我没戏,有个红颜知己也是好的,何必要把好花插在自家瓶中呢?”A医生自嘲地、苦涩地笑了好一阵,又继续怜香惜玉地说:“只是,只是,你不要苦了自己。若有哪种危难或心事,且说出来,让我们替你解围。” 朋友们的善良、宽容及厚爱,使她那颗在世态炎凉,遭逢重创,破碎了的心,找到支撑。 她记得医生为她摆脱睡眠障碍,又不至药物依赖,亲手用手术刀在药片上刮去维C,刻上安定的情景。又想到,她在酒吧买醉,被网站B高管送回蜗居,守护一夜,替她收拾地板上的污物,握住她的手,陪她到天明,绝不碰她…… 雅萍姐姐是在住院时认识的,因为当时自己也在住院,便帮雅萍照看生病的侄女,哄小宝宝吃药,给她讲故事,陪她玩洋娃娃,使做了兔唇手术的小孩少哭。她用自己的善举,赢得了雅萍的友情。因此,雅萍也无微不至地关怀她,并用洞穿人性的慧眼观察她,感觉到她定有惊天的身世之谜,藏在笑容后面,这样的貌美如花,这样黑白的素打扮,一味的拒绝异性,到底有何秘密? 在这群夏日清风,冬日暖阳的友人面前,她终于不再矜持,不再装坚强、装高冷,撕下面纱,卸下包袱,开启厚重的心门,将密封的曾经,裸展给信任和真爱。 五 纸巾已装了一桶,两男士只好递上手帕。雅萍起身抱住身子颤抖的她,A医生送上热咖啡,B高管把热牛奶的吸管,送进她开合的嘴唇。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也许友谊的炮弹炸掉了堰塞湖的巨石,因而眼泪得以泄洪,人生可以刷新。哭得太多,口腔、鼻腔、喉咙发干。她大口的喝完了牛奶与咖啡,说了声“不好意思”,便点起了一支女士香烟,在大家惊讶的表情下,迅速抽完。站起身,环视众人,开口道:“从跨进大学的第一天,不管愿不愿意,我就是众人注目的对象。到图书馆看书,有人主动帮忙占座,或让座;教室里,一举手提问,或回答老师的问题,男女生的眼睛,都聚焦在我身上。当然男女生的眼光和心理反应,是不一样的。几次以后,我就不那么主动举手了。 小时候,父母就提醒过,漂亮姑娘行事要谨慎低调,以免成众矢之的。我读书真的很用功,可以说大一就把几年的课都学完了。其余时间,便是找外教,介绍提高专业水平的著作和方法。我在几位老师的引导下,参加国内、国际性的各类论证型、对抗型竞赛,所以口译和笔译都很出色。另外,我还选修了心理学,中文写作和计算机。女生们也因我书读得好,而非绣花枕头,羡慕嫉妒里,有了几分敬意。然而,又因我常把收到的玫瑰,插到寝室里,这嫉妒的恨意,又抵消了一些好感。其实好多玫瑰,都是管宿舍的老师或阿姨,转交给我的。我愿意与大家分享,也乐于同大家一起玩。玩的时候,会充分发挥我的幽默,博学,及一些才艺。对男生单独邀约,我基本是婉拒的。因此,大家都背地里叫我冷美人。” 六 “元旦晚会,我同一位男生一起主持节目。我独唱了《我心依旧》的英文歌,还在小提琴伴奏下,演奏了肖邦的D大调。 舞会开始,男士们一个接一个地邀我跳舞,最后班长提议,要我表演一个弗拉明戈的独舞,我推辞不过,便作为压轴节目,满足了大家的要求。 晚会结束,我挤出喧闹的人群,就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陌生男士,目光深邃,温暖地看着我,很绅士地递过一张白手绢,要我擦去额角的汗。我朝他挥手笑笑,随吵嚷的同学,在张灯结彩的校园里转了一圈。回到宿舍,虽然我没有回头,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一位爱八卦的女生,诡异地眨着眼睛问:‘可知那个给你手绢的人是谁?’ 我撇撇嘴,摇摇头。 那女生扬扬眉毛说:‘那可是学校的一流物理教授,又是系主任,手上科研项目不断,叫林魁……’ 我打断她道:‘我是外语系,跟他的物理系不沾边。’说完随手拿起手机刷了刷,就关机睡了。 寒假就要到了,我的考试成绩自然是很好的。我除了学校必要的社团活动,所有时间都被选修和图书馆看书占满。我每天看微信两次,每次一般不超过半小时。我有两个邮箱,一个只对老师开放,一个与同学往来。凡是推不掉的约会,我都会带上一两只灯泡,保持有风度的距离。那期间,有多个跪在地上用玫瑰或蜡烛,摆成爱字或心字喊楼的男生,都被我的室友泼了个落花流水。 但我对老师专用的邮箱里,却意外地不断出现情书。起初邮件很短,后来文字激烈,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态势。虽无署名,可我总时常感到有双眼睛,在背后追踪,使我有些奇怪和不安。 七 寒假期间,我认识了法语系同学的表哥闻俊,他在我校读研。一见面,我就被他的俊朗、潇洒、博学多才、清卓的气质征服了。他的专业是物理,可对跨学科、跨门类的新知识、新理念,也掌握得很广。不仅如此,他爱读哲学、文学、诗歌,还弹得一手好吉他……因此,属于我心中心仪的白马王子。 我们的交往是公开的,他送我花、巧克力,我是欣然接受的。除了恋爱,我们在学习上,互相鼓励,互相助推,属上等极品的情侣。同学们给他取了绰号叫小爱因斯坦;而我,我也是外交部的预选人才。 他一心要在本世纪的量子物理学上,取得新突破。两人都有大目标。因为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上,在一起的时间就很少。我妈和他妈,都建议我俩租房同居,巩固情感,加深了解,有他保护,使我更有安全感。的确,同居后,我俩如胶似漆,情感、心理都不再饥渴。他像一个好丈夫,每天早起,给我做喜欢的营养早餐。我,也挤出时间,亲手为他织围巾、手套、袜子、毛衣。让他享受到妻子的温暖、甜美。二人相加,既是彼此灵魂的补偿,又是视觉愉悦、思维拓宽、能力提升。 假日里,我们总要远足,到大自然里听虫叫蛙鸣,看雨后彩虹流萤,赏难得的奇观、晚霞与火烧云。唉,我们用相机记录下多少幸福哦。凡是我眼神多停留于哪件饰物或衣服,他便会努力赚钱,为我买下。 他常附耳低语:‘我要像沈从文爱张兆和,朱生豪爱宋清如那样爱你。’我说:‘我也要像杨绛爱钱钟书,宋庆龄爱孙中山那样爱你,但愿我们永远这样好!’ 记得一次我们到蒙古旅游,看到了平流层的云,美得让人心醉,我被这景致与两人的爱情,弄到想死想哭!不知各位可有过这种体验?”他们相互望望,感叹的摇摇头。 我喝了两口水,挺了挺身子,短暂的停顿。迷蒙的眼里,全是深沉的回忆,朋友们叫我别难过,歇会儿,吃点小点心,可我却由哽咽转为泣不成声。 八 “一次到西藏旅游,我们迷路,困在奇峰怪石、悬崖上有雪莲的荒山。不料,陡然间突降大雪,几天不停,饥饿寒冷,找不到人烟,也找不到下山的路。我们窝在动不了的车里,他抱着哭哭啼啼、绝望的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到:‘达令,别哭,总会有办法的,权且当上天对我俩的考验吧,会绝路逢生的。即使……万一……我会把一些肢体砍下来,用汽油烤给你吃,你无论如何要活下来……’我赶紧堵住他的嘴说:‘就让我俩依偎着,死在圣洁的雪山上吧!若这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你要敢伤害自己,我就马上跳崖……’ 于是我俩撕掉一些衣服和围巾,接成长绳。又找出后备箱的两根鱼竿,绑成工具,把雪堆成小山,轮流站上去,甩着绳竿,去勾悬崖上的几丛雪莲,我们成功了!含泪互相调侃:‘瞧,我们像不像巴尔扎克笔下的《死冤家》。’(《死冤家》中,男女主角都想把最后一片面包留给对方,结果双双饿死。) 就在互相推让,分食雪莲花和一些掉下来的野草的时候,同行的人员把我们的失踪,报告给当局。救援的直升机终于在雪中找到了我们。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段历难,忘不掉我俩在直升机前,相拥而泣的情景。 我大三那年,他研究生也将毕业,申请到了美国读博的奖学金。走之前,我们俩又一次到狼图腾的地方游玩。不幸真的遇上小股狼群,为保护我,他叫我坐在被狼头撞坏了玻璃的车上,独自与狼智斗。身上多处被狼抓伤、咬伤,我见状要下去帮忙,他却怒吼着,不许我下车。我紧张地拨通了求救电话,蒙古朋友赶来,才替我们解了围。 看着他缠满绷带的头和脸。我心痛无比,泪流不止。他却笑着说:‘只要老婆不因破相嫌我,我就值了。再说,我脸上有了记号,你不是一下子就能从万人堆里找出我来吗?哈哈。’边说边为我擦泪。 还好,用特殊家传的蒙药,很快使他痊愈,且没留下什么疤痕。 九 因为闻俊的论文课题新颖,发表后,引起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一所常春藤大学邀请他,出席一场重要的学术交流会,还给他很高的报酬,他说:‘科学一定要与文化、人文、服务大众的价值观融合才有意义。我爱你,也爱事业。’就这样依依不舍地告别我。 闻俊走了不久,我很不适应,常有丢了魂的感觉。那位主任就利用各种借口接近我,还在情书上说:‘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没有打算放弃。爱你的心,永远不会动摇。别看你们爱得多深,哼,小青年有几个经得住现实和时间考验的。’ 果然,分别以后,常有些关于他的绯闻似雾似烟地传来。或一两张他与碧眼金发姑娘的亲密合影。有时,是那洋妞和他勾肩搭背,甚至亲吻的照片,在学校网站上出现。在我看后不久,不知又被谁删除了! 其实我们这代人,对于照片中的某些亲密不是太在乎的。然而,一次次的重复,我也下载了一些,准备等他回来兴师问罪,现在最好不打扰他搞研究。可是,女人嘛,总有忍不住的时候,非要他表白:到底还爱不爱我?有时发邮件,发视频质问他,他都叫我相信他。不要瞎猜乱疑,扰乱他的心智。还说照片里的事,都是莫须有。即使有个别照片,也只是社交礼仪,要我安心读书,不要用小女人的浅薄,离乱心绪,干扰他的工作和研究……其实心理学上强调的人性弱点,要想完全抵抗,不被嫉妒杆杠左右,做到是非立判,是很难的。加之半年来,电话、电邮稀疏。大西洋彼岸的绯闻,却那么眉目清晰地时常传来,自尊心要我不去理会,实属不易。做得到任凭河水涌,篱笆不倒,是需要修为的。双十一,我咀嚼着孤独,甚至有时候他的电话我也懒得接。我承认,自己是小女人,需要有人关爱,我累了,倦了,不再相信爱情了,只愿相信人性弱点不可抗,相信席慕容说的:走着走着就散了……” 雅萍用手势打断我,说:“人不可能是钢铁,尤其是在疲惫、涣散、无助、分开的时候,消极心理暗示总会出来扰乱,再正确的雷达,也会方向模糊。” 香如点头,继续道:“冬季的一天,我独自看完夜场电影,在回校的路上,被汽车大灯晃得睁不开眼。对面开来一辆小车,撞晕了我……醒来时,第一眼看见,守在我身边的是主任林魁,见我睁眼,他赶紧俯下身,吻着我说:‘你总算活过来了,吓死我了……’ 我说:‘我残疾了吧?’说着开始伤心大哭,他赶忙叫来医生,告知实情。 医生说,我有点脑震荡,用点进口药会很快复原。左手骨折,左肋骨压缩性损伤,右腿软组织挫伤,都不算大碍。只要好好配合,很快可以康复。一样可以跳舞,弹琴,甚至走T台……在起初住院的一个月,白天会有同学来看我,夜晚基本上都是主任陪在我身旁。他雇了个阿姨照料我的生活。白天他要忙项目,也为避人耳目,基本不来,而深夜陪在我的床前的人,往往是他。他体贴入微,像父亲,像兄长,更像爱人。 他给我买最爆款的玩具,最时尚的衣服。用的药,吃的营养品,都是进口货。无论我怎么拒绝,他都以有助于早日康复为由,使我不得不接受。还开玩笑地说:‘胖了不要紧,我就喜欢有肉的女人。’我听了生气,怒道:‘谁说是你女人了?’他听了,略过一丝不快,很快就笑笑,不往下争。 为了不落下功课,他把我课堂应学的英语和各门选修课,一一地用视频、音频录好,让我在病房自修。我在主任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心里的冰霜开始融化。好感把年龄的距离缩短,亲密使拒绝消除,慢慢地接受他的情爱。 为了让高级理疗师,使我早日康复,他让这些专家,做我的家庭医生,并建议我住进他的一套公寓……虽然我本能地拒绝过,但他说为了治疗和训练方便,还一再保证,在我不自愿的情况下,他绝不侵犯我。医生又说:‘若不好好配合,留下后遗症是难免的。’因为害怕残疾,在出院那天,我勉强答应了住进他的公寓。这样既保证了我的学习不脱节,更便于治疗。 十 那是个一套三的居室,装修豪华大气,还有健身房和跑步机,大露台上种有几十盆花卉、紫藤。鱼池和家务有阿姨料理,他还买了一只乖巧的宠物狗,陪伴我,使我不寂寞。 晚上,他有时搀我去楼下散步,有时开车带我去郊外兜风,兄长般的关怀,真的似乎不碰我。 由于学术研究需要,闻俊将近在美国待了两年,即使打电话、发电邮,都匆忙而短促。在越来越疏远,没有保证的情感,那些誓言仿佛都随风而逝。我心如刀绞,望着一弯新月下,梦一般的春色,心境悲凉。似乎夜露都成了花蕊的泪珠,落红也是自己薄命的象征。身体康复了,哭得却更多了。有几个晚上,我怀疑他催眠后占有了我,后来在他精心的娇宠下,我的防线开始崩塌,基本接受了他的爱情。尤其不得不提起的是,那期间,我母亲也重病缠身,心脏病专家是他找的。贵重的、报不了帐的自费药,钱是他出的,做手术的八万块红包是他送的,手术的特别监护费每天要几千元,心脏起搏器及支架安装要二十多万元,一切都由他安排,叫我安心学习。说不清对他的感恩和爱情哪个多一点。在同学们窃窃私语、暗讽、冷嘲的表情里,我读懂了人情冷暖,感到了人心不古。没有雪中送炭,那些热烈追不到我的男生和羡慕嫉妒过我的女生都幸灾乐祸,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拍手称快地搬运着一个八卦:看,不可一世的众星捧月的校花,还是被人家甩了。我哭自己红颜薄命,哭家道中落,哭人间冷酷,更哭闻俊见异思迁,哭意想不到的悲剧,自己也不能例外。 十一 就在我情绪跌至谷底,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林魁主任点上红烛,倒上红酒,单膝跪下,抱着红玫瑰向我求婚。我一头扑进他的怀抱。满面流泪地答应了,还戴上了他买的婚戒。 他怕我变卦,经我母亲同意,我俩去民政局领了证。他暗自筹备婚礼,等我一个月后毕业,就宣布我俩的喜事,一定要让我很风光地嫁给他。 阅历丰富的他,说对我没别的要求,只要对他绝对忠诚,要我宣布和闻俊彻底了断关系。 我在电话上,向闻俊坚决说明了要和他分手。林魁在旁边听着我口音有些颤抖,有点语塞,看出我听到闻俊要我给他一个理由时,眼神的犹疑。为了了断前缘,他要我在邮件上,果断地写明两人不合适,写上自己家庭负担太重,母亲重病缠身,不愿拖累前途光明的他云云。他看后,满意地笑了。可是闻俊非要问清插足我们中间的是谁,不说清楚,他绝不放手…… 我把事情想得很简单,相信现代人都惯游戏人生,闻俊也不会太认真的。另外也自信,只要有林魁,没有他搞不定的。于是,我恢复了从前的活力,全身心的冲刺毕业考试。论文有他指导,写得特别出色。当考试基本结束,就等待发证,我们的关系是保密的。只要学校没事,我便会秘密地回到他的公寓,或健身,或接受慕课远程教育。 我闹着想出国深造,他刮刮我的鼻子,笑道:‘别忙,别这么没心没肺,让我享受几年燕尔新婚。当上爸爸再说……’ 这期间,我自信才貌双全,成绩优良,不会没有好单位录用自己的。我奔走了几处的招聘会,感觉总是不爽。晚饭时,他叫我先对他笑笑,吻吻他。我努嘴说:‘凭什么?’他说,有件好礼物要送我。我跳起来,高兴地照他的要求做了,他果然给了我一个精致的聘书,到一家跨国企业做新闻发言人。我想,哇塞,被一个能量、气场很足的男人宠爱、环绕着,有特殊的安全感、舒适感。人的本能总愿待在舒适区,自己也不例外。我试了他定制的婚纱,又和他拍了一本精美绝伦的影集,他就向同事、朋友们宣布了四天后要和我举行婚礼。还快递出二三百封请柬。 十二 作为学术带头红人的林魁,愿意参加我们婚礼的,有他的同学、亲友、同事、媒体、教育界的领导,还有几位院士。和一些有合作关系的商界、政界及国外同行……我们要求婚庆公司绝不许有庸俗的节目,婚礼要隆重而不奢华。为了不出一点差错,我俩都挤出时间参加了婚庆公司的两次彩排,亲友们都相信,如此缜密、周到、精细的安排,仪式一定会庄严而万无一失。 然而,婚礼前三天,我做了个奇怪可怕的梦,梦中乘坐的电梯搭载了两辆灵车。上面躺着的人,似熟非熟,身上盖着的白布单,浸透鲜血,大家惊惶地四处奔跑,只有自己茫然地不知所措……于是决定第二天去请解梦心理大师,指点迷津。 可是,老师突然打来电话,要我去证明某位同学考试是否作弊,此事关乎同学的学位和前。,我只得慌忙赶往学校,去为一个农家子弟的清白作证。我力排偏见和歧视,秉持公正,用详细的说明,还原事实真相…… 从学校出来,正好十点半,打电话预约了解梦大师。不巧,上下午咨询师已有约在先,我的咨询得往后推。我沮丧不安地独自在街上走着,忽的,一辆汽车在离我不到几公分的地方停下来。我下意识地惊叫着,向后猛退,惊魂未定地险些摔倒。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说:‘小姐,没伤着你吧?’边说边跨过来,挽住我,上车坐好,便风驰电掣地将车开向郊外。我慢慢地清醒过来,问:‘你,你带我上哪儿?’ 那人用手按住我,瓮声瓮气地说:‘上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我揉揉眼睛,见他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帽檐很低,便有些紧张,急忙说:‘停车,停车,我没伤,不用去医院。’ 那人并不回头,冷冷地说:‘小姐,坐好,别动,医院马上就到了。’ 车一阵颠簸,不减速地开进了一所院子停下。 十三 我看着眼前陌生又不像医院的地方,有些害怕,担心自己被绑架。强作镇定,没有哭出来,但很紧张地问:‘这,这是什么地方?’那人不由分说,抱起我,快步上了一座小楼。我很惶恐,却并没多做挣扎。他很有力气,我想:人就这么一辈子,事到如今,就听天由命吧。 他放下我,关好门,取下大墨镜、帽子和面罩,直直地站在我面前!起初,我一愣,一见是闻俊,心立即往下一沉,什么都明白了。 短暂的惊讶与沉默、对视,他开口问:‘你想不到是我吧?我也想不到,你也脱不了杨花水性。我走不久,你就变心了,投抱送怀给有钱、有权的男人,过起金屋藏娇的日子。我在外面埋头苦钻,就为了给你一个美好的生。,我说过‘此生只为你一个女人奋斗’的话,你,全忘了吗?’ 我抢白道:‘不是你多次同那些洋妞,火热暧昧在先,背叛了誓言,我才……’ 他没听完我的话,怒不可遏地甩我一巴掌:‘多次跟你说,那是朋友间联谊会、宴会和舞会硬凑的玩笑,我绝没有跟任何别的中外女人有过上床的行为。你看的那些图片,好些是精心拼凑的,或PS的,那些心怀叵测的离间计,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就那么不相信有过生死考验的男人?不肯听我解释,不愿等我回来弄明真相,我拼命地忙,竟换来一场撕裂心肺、锥心刺骨、欺人太甚的背叛!’ 他说完嚎啕大哭,哭得使我浑身颤抖,口舌僵硬,心脏痉挛,实在受不了。此刻,我开始恨自己,为啥不能做烈妇,让心爱的人如此伤心?一阵眩晕,我昏倒在沙发上。 醒来时,躺在闻俊的怀抱,昔日那如春的温暖,熟悉的气息,结实的肌肉,擂鼓般的心跳,使我迷惘。那双红肿的眼睛刚毅而多情,幽默、智慧、潇洒、卓绝的他,被沧桑、忧愤笼罩了。 我们一起哭了很久,我把发生在他走后的许多事件告诉了他,不求他原谅,只求他理解自己的不易,宽恕自己的浅薄、无知,以致不用大脑思考,鬼迷心窍地偏听偏信,铸成大错。 他听后,推开我,咬牙切齿道:‘不,不!还有你的软弱,不愿吃苦,贪图享受。为什么不可以向别的同学那样,做兼职赚钱贴补母亲?为啥不向我说明情况?我和我家也可以帮你们度过难关啊!不是你骨子里的缺陷,使别人有可乘之机。俗话说‘鸭蛋无缝,苍蝇能叮吗?’我甚至怀疑,你那场车祸,到底是不是人为制造的。我可以接受你遭遇强暴,不能容忍你自愿移情别恋,求荣与权势……’ 十四 他越说越愤怒,大步在屋里走着。我看看腕表,又看看被闻俊关掉的手机。天色不早,夕照即将淡出,黄昏迈着沉重的步子阴沉地进来。我起身长叹一声:‘闻俊,我脑子进水,对不起,对不起你。你这么卓越,会有比我好的女子爱你的。我无福消受,配不上你,请让我走吧。事情已无可挽回,后天我就要结婚,林魁会到处找我,我再不回去,他会报警的……’ 我话音未落,他便狮子捕猎一般扑过来,抢过我的手机,发出一条恶狠狠的短信:‘她现在我手里,你这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卑鄙、无耻的小人……’发完把手机丢在桌上,张牙舞爪地怒吼道:‘我本不愿再碰肮脏的你……现在,我要泄愤,要报仇。’说着,疯狂地剥光了我,原始野性、狂暴粗蛮、尽兴地蹂躏了我一个多小时。发泄完了,又开始嚎哭。 我怕他精神崩溃,赎罪似地承受着,任凭他撕、咬、抓、扯得我满身伤痕。我擦干了他的泪,一次次地吻他,求他原谅我的软弱和无助。他终于不再哭,伤心地抱着我说:‘你懂不懂,爱和恨一样深,一样疼。不,恨比爱更疼。’ 我说:‘我现在才懂,可惜已太迟。可叹我智商高,情商低,你就忘了我吧!’ ‘你一定要嫁他么?’闻俊问。 ‘总不能让婚礼流产,让众人指责我,使他和我下不了台,给社会闹下笑柄。’我怯生生地说。 ‘那我呢?你想过我的感受么?把自己最心仪的爱人,睁眼叫卑劣的人抢去,你以为这个心机很深的人会爱你吗?我听他的同事,和他指导过的学生,都说他人品不好,擅于猎艳、撩妹,擅于弄权、搞钱,你将来会有苦头吃的。特别是他又知道,婚前你同我在一起。’闻俊紧咬嘴唇,紧握拳头说。 我说:‘那怎么办呢?’ 闻俊道:‘我想杀了你,更想杀了他,然后死在你怀里。’ 十五 ‘如果杀了我能使你好受,那就动手吧。可你不要杀他,更不要杀自己。’我跪下来抱着他的腿哭道,‘你不要怪他,他没你想得那么坏,追美女是所有男人的天性。要不是车祸,要不是妈妈要做心脏手术,要安装心脏起搏器和心脏支架,我也不会接受他的援助的。 我不像你想像得那么轻薄、懒惰、贪图享受。我一直给别人辅导英语、数学,教钢琴、素描等。这些微薄的收入,要是没有灾难,满足化妆品、衣服等需要,是足足有余的。我这样做是对自己能力的历练。可是母亲多次入院抢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亲戚也不愿帮我们,我因车祸也不能再去兼职挣钱。而能给我妈治病的药基本都得自费,一瓶药基本都得上万元,每日的特别监护都要几千元,药费还不算,而这些是不能完全报销的。紧急关头,为给我妈先行找专家做手术,红包就送了八万元,安装起搏器和支架,又花了二十多万元,我自己的康复治疗和训练又花了二十多万,你叫我怎么办?’ 闻俊听了我的叙述,大张着嘴,不解地问:‘在国外进口起搏器、支架都很便宜啊,折合人民币也不过两三万,你们怎么在医院花这么多?唉,难道医疗真的特别暴利?’他替我擦了泪,我再次求他忘了我,便急急地往外走,不忍回头看伤心欲绝的闻俊。 不想,他却跨前一步,拦着我,抱着我说:‘求求你,请再给我一次,再满足我一次,我死也甘心了……’ 我堵住他的嘴说:‘你答应我,不会死,远走国外,忘了这段夭折的恋情,等我来世举案齐眉,加倍报答你。’他连声说:‘好,好。’说罢两人四肢紧缠,四目对望,仿佛要把彼此吞掉。灼灼的爱火燃烧着黄昏里的二人世界。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得他在我耳边絮叨,如:‘你越来越美,越来越有风韵。’接着,疯狂地烈焰飞腾,欲死欲仙,我们的爱像蛇吐着信子,悬在空中,狂舞在云端。欲卸去了俗世的重负,在台风推动下,海涛汹涌。这情,从海面冲到岸上,又经沙滩返回海洋。坠入爱河的人,突破了时空,横穿了宇宙。游完了伊甸园,似乎像脱离了地心引力,精疲力竭地躺在离地球三十八万四千公里的月球上。褪去了嚣嚣扰攘,屏蔽了烦忧与是非,只剩下缠绵温情永无休。 十六 夜深了,两人相拥而眠,屋里一片漆黑,不知是世界遗忘了我们,还是我们遗忘了这个世界。 忽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划破了沉寂,惊醒了闻俊和我。 两人迅速穿衣起身。我赶忙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小院的门在警察敲击下被房东打开。警车和跟在后面的小车,先后熄了火。一位警官问房东:‘被绑架的女子在楼上吗?’房东张口结舌,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回答。另一位警官又指着他,再吼了一遍,房东才朝刚刚亮灯的二楼指了指,退到角落。 三位警察和林魁主任一起冲上二楼。门开着,警察还没来得及询问,我便先发制人地问林魁:‘你,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我手机定位,还会找不到你么?’他气冲冲地说。 警察急忙插嘴道:‘是他绑架了你吧?’用手指闻俊。 我上前挡在闻俊面前,抢先答道:‘没谁绑架我,是我们在街上路遇,就约到这里来聊天,你们别乱说。’ 林魁主任怒发冲冠地对闻俊吼道:‘你诱奸良家妇女,黑灯瞎火的,聊什么?你还发短信向我示威,这可是真凭实据,你赖得掉吗?’说着,把手机递给警官看,嘴里骂道:‘真是流氓、无赖、骗子。’ ‘你说什么?姓林的,我正要找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闻俊挽起袖子,满腔怒火地奔向林魁。一场打斗就要开始,说时迟,那时快,警察立刻将二人往两边推搡。 林魁主任道:‘小子,她是我法定妻子,我们是领过证的合法婚姻,受国家保护的。你这混蛋,居然糟蹋她,侮辱我,还敢强词夺理,还敢跟我动手。小子,你给我听着,我敢娶她,既是掂量过的,更是她心甘情愿的。你他妈给老子听好了,只要你当着警察给我道歉,从此收心,远离这座城市,我便饶你。若你不听,再敢骚扰她,我可不是吃素的,文武我都奉陪。再说一遍,香如是我的女人。’说罢,挑衅地怒视闻俊,同时又气愤、哀怨地看着我。 十七 见此情景,警察拍拍林魁的肩,劝道:‘好了好了,快要大婚了,带着新娘走吧,就当婚前一段花絮……’ 想不到闻俊从厨房里拿来两把刀,一把丢给林魁,一把在手上晃着,喊道:‘这女人原是我的,你趁人之危,把她抢走,夺妻之恨,焉能善罢甘休?咱俩到楼下院里决斗,你敢不敢,敢不敢?’ 我跪在两人中间,哭喊道:‘求求你们别闹了,要不你们先杀了我吧,这样就一了百了。’我哭着栽倒在地。 林魁伸手抱起我,为我擦了泪,表情复杂。怒其不争的,有恨,有爱,更有浇不灭的妒火。 警察夺过闻俊的刀,正色道:‘太不像话了,这什么时代了,法治社会,还把中世纪那一套搬出来,使用凶器,我们马上拘你。’说着给他戴上手铐,嘲讽道:‘可惜你读那么多书,年纪轻轻,为一个女人动刀动枪,真没出息!那书都读到牛屁股里去了……’ 我怕拘捕闻俊,档案上有污点,会影响他的前途,便挣脱林魁的怀抱,向警察央求道:‘看在他是学生的份上,且没有真正危害到林主任的人身安全,放他一马吧……’ 警察听了我的话,无奈地看看两个男人,训诫了几句,要他答应不会持刀威胁他人,才放了他。 我满怀愧疚地随林魁上了车,自觉对不起他,不敢正眼看他,内心翻江倒海,潮来潮往、冰雪桃杏的交叠、更替着两个男人的好。 不管曾经与闻俊有多恩爱,毕竟已将嫁作林魁妇。在这木已成舟的时刻,居然同闻俊做了那些事,怎么对得起林魁为自己那么多的付出和奉献,以后如何面对这个仕途、学术成就一流,那么骄傲的男人……我清楚,尽管他爱自己,但是要咽下亲见这幕的一口气,万万不能……我脑子很乱,在到家停车的这一刻,决定把心一横,主动与林魁摊牌。爱他和他,自己既错,又没错。然而命运既降下黑天鹅,就坦然、欣然、保住尊严地领受吧! 十八 为了镇定自己,我冲了澡,换上维密内衣,干咳两声,坐到了林魁对面,凝视他那双燃烧着羞愤的眼睛,心虚得不敢开口。 还是他看着我梨花带雨的样子,长叹一声,问:‘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是你主动约他,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直视他的眼睛说:‘我发誓不知道闻俊回来的消息,当然也不敢说他强行把我弄上车的经过,只说在我逛街时遇到他,他非要让我到他那坐坐、谈谈。’ 林魁冷笑着指指我,说:‘谈就谈到床上去了?这就是你对我的忠诚,对我的报答。’他一阵狂笑,笑得毛骨悚然,仿佛屋子都在震颤。那挪移的五官,使我既恶心又害怕。 我被他的狂笑激怒了,咬住嘴唇问:‘一切听你的,我咋解释你也不会信,你看着办吧。’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点起一支烟,吞云吐雾。拿烟的手有些抖,脸也扭歪了,相信他内心也是风云翻滚,电闪雷鸣,地动山摇。 他把烟灰弹在地毯上,抬抬下巴,粗声问:‘说,你瞒着我和他有多少次?’ 我说:‘只这一次。’ 他冷冷地哼道:‘哼,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你竟敢同他幽会,还演出精彩的床上戏。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吗?叫你妈来评理……’ 我哭了,说:‘你不相信我,那就离婚吧。’ 他不等我说完,冰冷地问:‘你以为我不会杀人么?’ 我说:‘魁,我真没伤害你、侮辱你的意思,我……我……我……’ ‘但是你这样做了。’他痛心不已地说。 ‘这样,我们离婚吧。’我央求道。 这时他口气反而平和了,一声长叹,语态坚定地说:‘你只要答应以下三点,我还会爱你如前。’我如蒙大赦地呆望着他,任凭发落。 他说:‘第一,婚礼照常举行——我丢不起人;第二,必须同那小子彻底断绝关系,否则别怪我林某不仗义;第三,最好让他离开中国。’说罢,丢给我一半是冰,一半是火的眼神,进了另一间卧室。这是同居以来我们第一次分床而眠。 我回到卧室,手机没电,用座机哭着把白天的经过,告诉了母亲,要母亲想尽办法劝闻俊早日离开中国。母亲听了我的哭诉,要我别哭,要我放心,她会全力以赴办好这件事的,并一再嘱咐:‘珍惜林魁,切莫做出让人家伤心的事。女人啊,一定要自重。虽说今天这件事并不全怪你,但你一定要信守诺言,做个好妻子。当然,如果林魁一定不原谅你,那你就婚礼后和他离婚,把曾经花他的钱,算上利息还他。妈把房子卖掉,也不能让你委曲求全,生活在愁云惨雾里,饱受身心煎熬。睡吧,睡吧,我苦命的孩子,妈妈理解你,美女啊,也有多少不得已……’ 十九 凌晨四点钟,林魁又睡回我身边,也许是想通了。(后来我知道是他从分机上,窃听到我和母亲的谈话,明白真相,不那么恨我了。) 可我得努力说服自己,接纳他,满足他。但要求他宽恕闻俊,因为他毕竟和我相好在前。他捧着我的脸,答应,只要我钟情于他,从此不再提那小子,让他远走高飞,他将既往不咎。平心而论,林魁也是少有的好男人,尽管心痛地滴血,也没有动手打我。 我们这的风俗,是女儿出嫁前,一定要有婚车到女方家接人。因此,第二天下午,林魁便把我送交给母亲。林魁刚走不久,闻俊就打来电话,说他当晚十一点的飞机,直飞洛杉矶,希望在机场见我最后一面,就永不回来。他说如果见不到我目送他的背影,他将坚决不走…… 我很为难,也很无奈,很无助。又怕我悄悄送他被谁看见,告诉多疑的林魁,后果不堪设想,便硬着头皮将此事向林魁讲明。他听后,异常暴怒地骂了闻俊一阵又一阵:‘痞子,小人,无耻色狼……’经我妈一再劝导:‘哎呀,小林,你大人大量,让那小子早些走了,耳目永远都清净。这样吧,我们三个一起去送他,只是不和他见面,既显示了你的豁达与气场,又可叫香如早些回来,一切在你的监视下,不是挺好吗?’ 林魁听后,就答应了。 林魁和母亲坐在停车场等着,叫我快去快回。我到国际窗口,看着他托运了行李,经过安检,就在跨进安检门的一瞬,闻俊忽地转过头来,拼命地吻我的脸,我的唇,我的眼睛、鼻子,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了我,让我感觉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接着,他平静地放开我说:‘再见了,永别了,不要忘了我。’最后,那温柔似水,情深似海,鼎沸欲喷的一眼,让我刻骨铭心,永志难忘。我傻傻地站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无泪可挥,呆傻了许久,才回到车上。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二十 第二天,化妆师把我的妆化得稍浓,为了掩饰我哭肿的眼睛、失眠的憔悴与苍白。我如花似玉地上了车,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安。 我们的婚礼,中西结合,在教堂举行,庄严、隆重而神圣。有牧师主持,领导讲话,嘉宾、长辈祝贺。婚庆公司用有趣、高雅的节目,给婚礼增添喜庆。当日的节目单就是这样安排的。 当我们乘坐的婚车和大队送亲的车,浩浩荡荡地开往婚礼现场的时候,围观热闹的人们站满街道两旁。教堂里云集了宾客三百来人。电子礼炮,电子礼花、真花、音乐,炸响、缤纷了礼堂。雷动的掌声欢迎新郎新娘和傧相们下车。牧师、庆主持人及各位领导、嘉宾,各就各位。花瓣、彩纸彩蝶般飘落现场,牧师宣布婚礼开始,奏响婚礼进行曲,新郎幸福地挽着新娘,童男童女提着婚纱,我俩随着音乐节奏踏上红地毯。 大约走到红地毯中央,大家都沉浸在欢乐、肃穆的这一刻,忽见一个戴着垂肩大花冠、漂亮装饰镜的人手捧玫瑰,向我们行礼。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花里抽出尖刀,猛刺新郎胸膛。接着,又拿另一把刀,刺向自己的胸膛。 众人鸦雀无声,呆若木鸡地反应不过来,有人错以为是婚庆公司别出心裁,玄幻了奥斯卡的一个桥段,直到新郎歪倒在新娘怀里,持刀人也倒在新娘脚边,婚纱与地毯染满鲜血,大家才叫出声来。场面一片混乱,人们四散奔逃,麦克风、音响都滚落一地。 等警车、救护车赶到,新娘依旧昏迷不醒,新郎与持刀者均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死去。 两天后,我这个新娘终于醒来,谁也想不到杀死新郎的竟然是卓越的小爱因斯坦——闻俊。 后来,警察从他口袋搜出浸满鲜血的遗嘱。其中最重要的是,请求我用他储存在美国一家医院的精子,给他生个孩子,以证明我俩爱的结晶。无独有偶的是,林魁因为精子活跃度低,也在一家大医院存有一些精子,他父亲也要求我,为他冤死的儿子,留下种子,延续他家香火,以救赎我自己。” 香如讲完了,泪也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我们无限感慨、无限同情地想:哪个可怕的操盘手,何以要将两颗幸福的小水珠,惨烈地沉入海洋?这不可知的玄机和意外,究竟藏在哪里?人生没有假如的重来。我们应该感叹的,不是多情笑我,早生华发,而是逃不了,避不开,躲不掉,甚至云计算、大数据都无法操纵的莫测与无常。 上帝是残酷的,他用忧伤、痛苦网住所有的人,使你落败于努力之后……画能留住空间,谁能留住时间,操控未知,超然与无争?流水要远去,浪潮要上岸,所有承受者,只有轻重、先后、多寡,却没有绝对的幸免者…… “我比你大,经历多,阅人无数,所以有忐忑的决绝,有了然无垠的通透。钱钟书说‘爱情是可贵的,友情是奢侈的。’就让我们互相抱紧,共同抵御危难,对付各种意想不到吧!”B高管说完,大家一起鼓掌。两男人先后拥抱了香如,然后对视一笑,温情地看着两个女子。 二十一 香如喝完A医生喂她的水,接过B高管一条干净的手绢,在雅萍姐姐的怀里,用鼻塞的声音说:“这就是我住蜗居,不敢到林魁留给我的公寓和别墅去住的原因。我不敢走进,那记录了我们温暖、安适的空间,怕气场中的他出来吓死我。林魁和闻俊都是好人,也都非常爱我,可是,一切变故,为何会如此可怕地出现?我觉得到我这,怎的一页纸就变成了一座山,怎么也翻不过去?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十恶不赦的灾星。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上帝要我留下来,承受精神摧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所以我拼命地工作,想用忙碌忘掉一切。白天还好,可夜深人静,我常在梦魇中看见他俩,轮流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们生个孩子,他们还说:‘科技本无甚了不起,必须要与文化、人文、价值观、造福人类融合,才有意义。他们要我好好活着,把他和他的孩子教育成爱因斯坦类的人才。我一个小女人,哪有这个能量?如果他们俩活着,也许……” 雅萍叫我别哭,“人不能老沉浸在往昔的回忆,我们要帮你拔出追悔的泥沼,开始新的生活。”她环顾两男士,二人都点头,还做OK的手势。 雅萍继续说:“如果非要说你有什么错,那便是你长得太美,美到倾国倾城,还多才多艺,卓越超群。唉,原来美丽也是一种灾难。另外,假如你不那么才貌双全,假如你爹地不早死,假如闻俊不出国、你妈不生重病,假如没那场说不清的车祸……唉,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假如。” 稍作停留,A医生说:“ 我也有不少该大哭的故事,不过与香如相比,也就小菜一碟了。” B高管握紧拳头,两眼盯着墙壁,又用指关节敲敲桌子,道:“我走出大山,学成归来,为报答糟糠妻,接她到城里。可她的愚昧无知,融不进主流社会,几乎把我逼疯,也毁了我的仕途。终于在我那次出差,她非怀疑我去幽会外遇,不听解释,便跳楼自杀了……所以,我也怕婚姻,怕遇上永远不懂你的配偶,只好仰天长叹。幸得我们四人的价值观相同,也算是相互慰藉吧!” 四人出得茶楼,站在楼顶花园,仰望穹苍。只见久违了的繁星,调皮地向他们眨眼,一会儿像弯弯的河流,一会儿像翻飞的鸥鸟,还有一弯月牙柔情地照彻人间。雅萍姐姐拉起香如,笑道:“唉,看大自然,让你我懂得,活着真好!”四人去吃了宵夜,送香如回到蜗居,安慰一番,告辞。 三人各自上车,开到安定桥时,B高管鸣喇叭和灯语,叫即将分道扬镳的两人停车。这时,B高管走向二人说:“今夜月色很美,找个地方,三人来一次深谈,好不好?”说完,认真地看看A医生,又深情地注视着雅萍。半分钟的沉默,大家就露出响应的笑容。 雅萍问:“上哪儿呢?” B高管说:“这离你家不远,你俩把车都停那儿,大家都低碳、环保一次,坐我的车,我带你们去一家通宵营业的音乐雅座。那是个可看书、喝茶、聊天的好去处,我是那的会员,找个包间坐坐吧。” 二十二 三人走过喷泉、小桥装饰的大厅,在石楠边留恋了一会儿赏心悦目、异国情调的花草,啧啧称赞着别致的优雅。回头几次,便走向曲径通幽的回廊,进入到一个微缩版,集聚了各国风情的利比尼式的包间。服务生给三人递上了介绍意大利、罗马古迹、很有特色的利比尼书刊。摆上了各自需要的茶、咖啡、小甜点,便带上门,退了出去。三人各怀心事,沉默地喝着自己的饮品。手表在桌上滴答,似敲在心上,落到地上。海棠牡丹,每层花瓣深浅各异,热烈香艳着室内。 雅萍捡起一块曲奇饼干,嚼着,不看二人,自语道:“还是继续香如的话题吧,咱谁跟谁呀,有什么就直说了吧。”沉寂一旦打破就好办。 两男士点头道:“真不愧是学心理学的。” B高管扬扬眉道:“那我就先说吧,我快三十九岁了,有个念头揣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今儿就斗胆说出来,哪个不同意,也千万别和我断交,你们答应不?” 两人同时伸手给他握了握,聚精会神地听着。 只见他扬起脖子,喝干了咖啡,深呼吸两次,低了会儿头,又重新抬起,两眼放电地望着雅萍,说:“我想娶了你,叫A医生勇敢地娶了香如,咱两个家庭永远做生死之交的朋友,你们看如何?” 二人听了,有些惊讶和意外,但很快就平静了。总算有人说了大家想说的。雅萍说:“我已三十五岁,不年轻,不漂亮,你你你,是咋想的?不是吃错了药,偶然冲动吧?” B高管道:“我俩都属理性一类,俗世套话就省略了吧,直觉告诉我,善良、正派、通达事理,胜过世人眼中的美,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以为情操、德行、有趣是幸福美好的保证,你若不反对,就这么定了,小心错过了,可是要后悔几辈子哦!”说着,看了看羞红脸的雅萍,“A医生比我年轻,我的眼光不会看错,你一直魂牵梦绕地暗追香如,当今天她把不敢爱的理由说了,请你看着我俩的眼睛,说一句,你还爱她吗?别忘了,她还有两个孩子的附加条件哦。” A医生说:“当我知道她承受着这么多不幸,只会更加爱她,只是——她的心理障碍如何破解?不怕你们笑话,先前,我要是看不到她的屋子早晚亮灯,就担心她是否还在人世。知道了这一切,就会加上‘更’字了。” “那就赶快求婚吧,这样,既成全了两桩美事,又帮助了她,帮她走出梦靥,开始新的生活。”雅萍说。 A医生一抱拳,问:“香如会同意么?会接纳我么?” 雅萍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真心实意地爱她,不为房子和钱。你想,当她说出了这一切之后,心里既轻松,又脆弱。但你一定要爱得纯净,不要虚假的表白,她再经不起第三次伤害,但愿你能人道些。” A医生说:“我对她的爱绝对是无私的、纯净的。我能接受这两个孩子,都由她的腹中孕育。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是情敌,这样的血脉延续、编排、组合,是不是有些怪异?我担心她看着他们俩,将永远不能释怀,能快乐的起来么?” 众人无语,只听得秒针轰鸣着耳朵,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的跳动。 灯光柔和地照在大家脸上,金色的花朵芳香袭人。两个男人互相对视,像是要看破对方的脑袋,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一刻钟后,B高管对雅萍鞠了个躬,喊出:“罢罢罢! ”用手指了雅萍,道,“好雅萍,假如你愿嫁我,就请求你替另一个男子人工授精,生一个孩子吧!生哪一个,抓阄决定。不为别的,为了拯救香如,因为她是无辜的。要让她没有负罪感地获得心理救赎,我们三人都牺牲点,奉献点,使这冰冷的人间不要有恨,用温情、美满化解冤仇,让这个秘密开端,终结在我们四人之间。” 雅萍娇嗔道:“老B,你凭什么笃定我会答应你?” “因为你聪明,善良,豁达,心量如海。你早就属我心中的极品女人,拿再美的人我也不会换的。” 雅萍听了,很感动,她何尝看不出A、B两男士也是潜在的情敌,只是B高管让自己这段情化为死火山,以免喷坏了友谊。应当说,B高管对香如的爱,是高尚的,是一个厚德载物的谦谦君子,很绅士地要救香如于无痕,这样的智慧,优雅,妥帖,只有善解人意的雅萍能读懂,并体谅他的至纯、至善…… 第二天,雅萍一大早就盛装到了香如家。一面替她打扮,一面把昨夜的决定告诉她。香如听了,声泪俱下,又劫后余生地问密友:“我怎么敢相信A医生的爱是真的?要是他……” 雅萍打断道:“他常看了你的美艳就走不动路了,如果他敢背叛,有我们做你的后盾……” 十点半,两男士抱着红玫瑰,揣着钻戒,到香如的蜗居。两个女人郑重地接受了他俩的求婚。他们各自请了婚假,一起去塞舌尔度蜜月,并歃血为盟,永做四结义,还希望将来那两个孩子,成好兄弟,或好姐妹。如果可能,更巴望他们成为好夫妻,将前辈未了的情缘变为现实。 雅萍提议:“别墅有凶宅之嫌,就把它办成中国恋爱博物馆吧,门票收入全捐作公益,那一套公寓卖掉,作为两个孩子长大后创业或成家的资金。”大家签字,公证,医生放下了金钱的包袱,心情很舒畅。香如说:“人生坎坷多难,幸好有‘幸好’这块补丁,又有智慧超人,将错误与毁灭,孵化成人间的啼笑因缘,不,是两对佳偶……”
2017年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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