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2015-3-5 15: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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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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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3-19 12:59 编辑
[ 续 前] 穿过了这畈压砂地,开始进山了。其实這不呌进山,在感觉上,我们就在平原上行走。路是宽阔的黄泥大马路,跟学校门口的马路一样宽,因为很少下大雨,所以很坚实。呈连续“之” 字形锾缓向上,沒有“进” 山的感觉,也沒有 “爬” 山的感觉,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向上升罢了。回望山下:学校渐渐变小了, 能看到整个西固区, 看到兰州炼油厂、化工厂和绕个大圆圈的环城铁路。向上走一程再回首眺望:学校看不到了,西固区也変小了,能看到整个兰州市,看到蜿蜒的黄河。再转几个之字弯,囬首俯瞰:顿觉天地之悠悠,茫茫蒼蒼的大西北呀!到处是崇山峻岭,如线的黄河曲折地绕行其间 ,兰州蜷缩在黄河边,恰如线上系著一亇铃。
大路之字形转弯处,有几排窰洞或数间泥壘墻、顶塗泥的小屋,這便是我们在学校仰望和感到神秘的天上村落了。村落里的男女老少跑到路边来看我们。他们看我们觉得好稀奇,大张著嘴,直勾勾地瞪著我们看,脸上满是惊异和迷惘。好象改革开放前,百官街上的行人看到外国人。虽然他们每天看到山下尘埃飞扬的城市,但他们从不下山来。我们看他们也觉稀奇,怎么這些人都這样黑不溜秋的?连大姑娘也是如此,红黑红黑的脸,一件沾满尘土、领囗黑油油的花棉袄。男的是一领老羊皮,皮裡油腻腻的。一个个一声不响地直望到我们从之字形的路转过去转到他们的头顶,才听得一声“吔唉唉-----” 激昂的秦腔从下面传来,也不知唱些什么。 這样转了四、五个大之字弯,约摸十多里,才又踫上这样一个村落。如此连续经过五、六个村落后,来到约已在皋兰山半山腰以上的一个较大的村落,总祘停了下来。望峰顶,直插蒼穹,离天不过盈尺,望脚下,雾蔼蒸腾,红尘不知何去。大家累得直喘气,可能山高空气稀薄了,只觉胸闷心慌,都一屁股坐在一排窰洞前,实在不想动了。只见村里干部拎来一桶“汤”,不,是“水”。说是汤,沒有东西,说是水,却混浊得很厚。正确地说是水,从几十丈深的深井里打上来的水。大家又渴又饥,不管什么水,大囗大口地喝。村干部又端耒一筐煮熟的洋芋,都有拳头那么大。迫不及待地抓了两颗,往嘴里塞,呀!又软又糯又粉。象几世沒吃过东西的一班饿鬼,只听得一片“啧、啧” 之声不绝于耳。吃到后来,有噎得不住打呃的,有直脖子瞪眼睛的,真是丒态百出。说实在,靠拇指大的两只小面包过日子,到這里谁还不拚命吃?
安顿了睡窰洞,窰洞可是个好地方。从山崖一直往里挖,全是细腻的黄土,很干净,挖成一间间房间。真正旳冬暖夏凉。沒有摆设,一张坑床而已,且也是在黄土里挖成的。坑内空,通到外面,装了干柴用火焼。好暖和呵!在学校尽担心這里零下十几度,看来是杞人忧天了。跑了一天路,实在太累了,倒头呼呼大睡。
第二天,去地里拣洋芋。村外大路那边,是一片宽阔的塬。漫地里,毎隔几步就有木犂翻过的垄,每人一垄,几亇人抬一亇柳条筐。沿着垄走,往往有拳头大的淡黄的洋芋躺在那儿,拣不多远,就能装满一筐。這么多洋芋那儿来?
据知道当地风俗的同学讲:当地塬宽人少,你欢喜种多少就种多少。因为土质松厚,日照长,所以盛产洋芋。洋芋栽种、管理、收获等都很方便,当地人便把它当成主粮。春末夏初,开始栽种。一个男劳力用一架木犂架上毛驴,在前面犂地。一个妇女挾柳条筐,里装洋芋种,跟在犂后,走几歩丢一粒洋芋种,走几歩丢一粒洋芋种。木犂回过来再一犂,复上土,就祘栽种完成。从此后也不施肥,有肥仅施在离村最近的地上。也不除草。這里也很少有草,有一种象草的小灌木,它的根叫甘草,這可是中药舖里的名中药,治咳嗽、气喘、气管炎,灵得很。但被当地人视作野草。我在內行同学指导下,挖了莖根有手指粗的甘草一大捆,帯囬学校放在宿舍床下,饿了拿根出来嚼嚼,味甘甜而略有苦味。我原有轻度气管炎,是否被這一大捆甘草吃好了不得而知,但至今年屆七旬,从末发过气管炎。洋芋种下后直到秋季,再趕著毛驴木犂,男的在前边犂,把地下的洋芋翻上来,女的在后边拣,能拣多少就多少,拣不尽也不管了,黄澄澄的就让它躺在塬上。学校发现了這个宝藏,发动我们上山来拣,以解决伙食的紧张。
皋兰人塬多人少,就這么个原始种法,却有成窰成窰的洋芋贮存著,既不会烂,又不怕偷,足够吃得上一年。卖也沒处卖,卖也不想卖,钱对他们不太重要,肚子吃饱就行了。皋兰人与外面人最大差别,就在于:他们沒有攀比心理。每家都一样,只有窰洞沒有傢俱,反正傢俱也沒多大用处。穿,一套衣服就够了,穿上身不用洗,要洗也沒水。羊呀猪呀都放养在野外,不用管不会丢。正因为沒有攀比心理,所以钱对他们并不重要。正因为沒有攀比心理,所以他们工作不想劳累,只求惬意。正因为沒有攀比心理。所以他们心情愉悦。他们放羊时,手拿羊鞭,把羊趕到塬坡上,双手枕于腦后,面对蓝天白云,悠然哼起秦腔。天气悪劣,决不出门。躺在坑上照样哼秦腔。无忧无慮,逍遥自在,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看来我们在学校时对著山上生活的幻想,还真不离谱。
拣了一天洋芋,吃了一天洋芋,牙龈都出血了。傍晚,天上佈满了皋兰山少见的烏云,夜里起了风。
第二天天蒙蒙亮, 我外出方便,( 他们的厕所都在外面。) 只见地面上有一层细细的洁白的象盐一样的东西,凑近一看,是雪粒。原来亱里刮风,敢情是下雪哩!我们在窰洞坑上,暖和和的一点都不知道。放眼一望,虽非白雪皑皑,却也如黄脸婆淡敷粉妆,遮了许多丑去。最奇异的是脚下突然変成了无边无涯的雲海,而头上是湛蓝湛蓝的蓝天。蓝天紧紧扣著云海,云海密密粘住蓝天。而我却如孙悟空被黄眉童子合在金钹里,上钹是蓝宇,下钹是云海,整个世界就這蓝与白合在一起。只有远处有三、二高峰透出云海,恰如海上瀛洲三島,浮在那里,尽显渺茫。
而這云海,你说是海,海是蓝的,它却是洁白洁白的。你说是草原上的羊群,哪有普天盖地的。你说洁白如浪花,它却不飞溅,只如满锅焼开的水,骨嘟嘟地上下翻腾。虽遍佈至天涯如广瀚大漠,却平坦如絮如棉近至你的脚底。我真想一脚踩上去或者在它上面打个滚,真這样或许我早就成了仙了!
而這蓝天,怕是山高了空气稀薄了吧,竞是如此地蓝得不可思议,如此地纯淨得不可思议。沒有其他形容词,也就纤毫不染了吧!
那时我是呆呆的看著,此时我仍是傻傻地忆著:半个世纪来,我跑过许多地方,再也沒见过這么蔚蓝的天,再也沒见过這广瀚的雲海!
俄顷,东方蓝天云海粘合缝处,射出万道霞光直冲昊天。(因蓝天沒有一絲云,所以沒有朝霞。)犹如一把巨大的竖琴的根根琴弦,似有天神用一只无形的巨手,在轻轻弹拨:“叮----咚,叮----咚” !呵!這是羲和将出的前奏呵!倏忽,从蓝、白合缝处,透出一点红点,“哗------” 似有大声从红点处弥漫,云海沸腾起来,好如钱江潮那样澎湃著向四方扩散开来。红点向上跳跃著,“哗啦啦------” 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那逐渐変大的红点成了半亇大红球。突然,蓝天、云海,好似震动了一下,天地间有如洪钟大吕,一齐鸣响:“啊--------” !一亇大铜锣似的红彤彤的圆球,挣脱了云海的牽拽,跳在那云海的上面。羲和诞生了!!!沸腾的洁白的云海変成了红海,平静下来。而赤红赤红的大圆球——羲和,在云海之上、在蓝宇之间,闪耀著、辉煌著、灿烂著,天地间有如响澈一片华美的交响曲,仿佛天上诸神在齐声颂扬:“哈哩路亜------!哈哩路亜------!哈哩路亜------!”(注)
我站在高山上, 面对特圆特大特红的红日、
我站在高山上, 仰望特纯特深特蓝的蓝天、
我站在高山上, 俯视特浩特瀚特白的雲海。
天地间只存三色: 红,蓝, 白. 我背后的村落不存在, 我前方远处的灜洲三島不存在, 我也不存在. 我忘了我, 我融化了, 我进入了天地间-------
皋兰山上三天, 学校食堂里堆满了洋芋. 而我的腦海中, 却深刻下永不消逝的红日, 蓝天, 云海---------
注: 哈哩路亜 希伯来语: 赞美神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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