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2015-3-5 15: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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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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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3-26 14:00 编辑
三十,开荒地
我从西涨沥拖船那夜开始,生产隊里的工分薄上就有了我的名字,从此,我就成了响当当的,底分十折的一名全劳动力。
由于年过二十,成了个“一无用处是书生”, 故而這十折底分的位置,很不保險。为了保住這名氣攸关的十折底分,我不惜以因读书十几年所造成的积弱身体,拼尽全力比其他社员多做;重活、累活抢着做;出工在先、收工殿后;做活時不使刁、不偷懒;故而我纵然还插不好稻秧,做不了细巧活,但还是赢得了绝大部分男劳力的首肯。
为此,以后几年下来,弄得我腰椎间严重突出,腿膝关节肿痛等劳损伤病纏身。幸喜四十岁后脫离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因华镇中学闻知我曾念过化工学校,而学校正好缺少一名化学教师,我被选中。這是十几年后的话了。
此時农村,集体食堂早已停办,各方面似乎比前些年放松。粮食虽仍不够吃,但可私下流通。我正在长力氣,要从一介文弱书生,转変为粗豪汉子,起码要求是:让我吃飽肚子。而当时我家,一无开荒另星杂地;二少充足工分可分得超产粮;三沒养猪可得二分飼料地;单靠三个人的纯口粮,显然是捉襟见肘。
粮食!粮食!這是我囬家后所面临的头顶大事!
首先,我用在兰州時,卖烤馍所得之款,到下湖头村通过熟人,高价买进二百斤稻谷,碾得百多斤米,用以填补我的日益增大的胃口。
其次,我挖空心思地找开荒杂地。但這谈何容易,因从去年生产大队解散食堂后,为解决饥荒,生产队允许社员搞少量开荒地。故凡是可垦之处,早都変成社员的开荒地了,哪里还会剩下好地来等我去垦?!然而对土地,我已产生了感情,甚至変成了一种疯狂的钟爱!毕竟,你只要花上力气,它就能给你粮食,给你钱,给你生存所需要的一切!而這一切,卻正是我当前所逼切需要的!我除了将自已的力气花在土地上外,尚别无他法可从他处获得我的基本需要。为此,我找呀找的,终于给我找到了一个造地的好场所!
原来从我囬生产隊后, 隊里照例分给我七厘自留地。这七厘地分在在大路拐弯角, 它的四周, 原是坟莹地, 公社化那年大搞平整土地时, 将附近土地里平整出来的断砖、乱瓦、及杂物,通堆积在这大概有一分多地的路角落。生产队分自留地一人七厘,于是队里不论好地坏地,统统算作七厘全给了我。我当然很高兴,于是起早摸黑, 将断砖乱瓦连同底下的-层杂土, 一起挑到不远处的一个大潭边上(俗称潮冲潭)。這下可好,一举两得,既清除了所分地块的杂物;也开始了我在潮冲潭边的填潭造田的“伟大壮举!”
自此后毎天,当五更暁尚在东方闪烁時,我即备了土箕铁耙,自耙自挑。待得灿烂的朝阳,将他和煦的光照在我满佈汗水的脸上時,我己担得几十担泥和杂物,将潮冲潭仅有的一个埠头角,填起老大一块了。囬家,毌亲早已焼好早飯,等匆匆吃了早飯,上工的号子正好吹晌。如此几个早晨下来,這里,平整出一块好地,那潮冲潭岸边,也平空生出半分地来。我擦着满脸的汗水,望着自已的劳动成果,不由欣慰地露出笑容。从此,在這两块土地上,我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凭着這股热情,我又瞄上塘路顶這爿大好空地。塘路,指的是从百官经前江过陸家、章家、我们裴屠、西华直到吕家埠這百沥海塘的-段。看起来距离曹娥江尚有好远距离,比如我们裴家,到曹娥江边的五甲渡,起码也有五里之遥。在我的简单的意识中,這江堤对远在五华里之外,躺在江底靜静流淌的曹娥江水,是一点都不搭界的。(当然, 我那時还未踫到过62年发大水, 江塘坍塌, 大水直冲到百沥海塘边的事。)更何况這中间还有两条横墙呢!所以我奇怪为何无人不在这肥沃而干凈的土地上种些什么?這可是种什么收什么的高等土壤呀!于是,我乘着开垦路边荒地和填潮冲潭的余勇,大胆地在塘路顶上,轻松地开劈了长长的一畦地。也沒人前来过问和干涉。我就适時播下了芥菜,不想這塘路顶肥沃极了,這芥菜拚命疯长。我一收工就去除草、澆水、间或施肥,转眼两个月工夫,這塘路顶就长出一片葱笼茂密、青翠碧嫩的芥菜来。我乘隊里休息,收割了芥菜,整整挑了满满的几大担。晒蔫洗净,足足腌渍了一大缸咸菜。晒干贮存,以后无论蒸或焼汤,是无比鲜美的常吃不嫌的-碗农家下飯!一家三口,足可美美地吃上一年呢!
收了芥菜后,我种上大麦。过了年,到第二年春天,這大麦苗柔软碧绿,发疯似地成长,好似在塘路顶舖了床绿絲绒的大被子。我满怀着喜悦,天天收工囬来后非要去塘路顶转悠转悠,体会体会获得劳动成果的甜蜜:大麦拔节了、孕穗了、从苞衣中吐出了绿莹莹的针芒,收获的日子近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转折反侧,思索着這土地与农民的关系;我囬忆起“打雕佬” 振和在田头讲的关于“夺丁地”的故事,我终于理解了土地是农民命根子的道理!
大麦逐渐黄了! 一天傍晚,生产隊(這一年也即我囬乡的第二年, 原来的生产小队, 分成了三个小小队。) 刚收了工, 我想塘路顶大麦恐怕快成熟了,可以收割了。 我兴冲冲地带了镰刀扁担柴绳, 前去收割。一到塘路顶, 我立马傻了眼:那半人来高的、金黄色穗子沉甸甸地下埀着的麦子,不翼而飞了。唯遗留下参差的茬子和殘存的几个麦穗,好似洗刧过一般。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蹲在地上,再仔细地看了看昔日如波翻浪滚的麦地,而今真的成了“白地” 了!我的心一阵紧缩,鼻子一酸,眼角沁出了泪花!!
“小民,你去一队里问问看。”不远处有二队的一个老农,见我如此,轻声地向我指点。我这才恍然:原来我這地对下塘路跟,就是一队的地。怕是错收了吧?我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向一队走去。远远地看到一隊隊间道地里,竖立着一捆捆大麦,我如见到久违亲人般的一阵激动:我的麦子!我的麦子!我总祘找到你啦!
我找到姓徐的一队队长,尊称一声:“伯祥伯, 你们是否错割了我的麦子?”“什么你的麦子?我们队对上就是我们的。”队长铁青着脸,狠狠地说。我苦笑了一下:“何必呢!伯祥伯,我们天天要见面的。”“什么?天天要见面?你想怎么样?”队长大怒道。队长一发怒,我心谎的要命,-点都沒辙,只有強忍着泪,无限留恋地张望了一下辛勤培育了一冬的我的十几捆麦子!这徐姓隊长,后来三个小队复归原为一个生产队时,他担任付隊长,倒是很赏识我的干活不怕苦、勇于做重活的劲头,是力主我的底分十分不能少的中坚力量!
当看到金灿灿的麦子到手无望,我不禁感叹:別了!我的麦子!我洒下了多少汗水,我寄了多少希望!别了!我的麦子!你辜负了填满我日益增大的胃囗的期望!
我黯然神伤、垂头丧气地囬转家门。晚上,大队治保主任还把我叫到大队,为我的“我们天天要见面” 這句话,无限上纲,提到要想“阶级报复” 的原则性高度,狠克了一通。我唯唯喏喏,唯有认错。
不想這年(1962年)秋季发大水,大水轻易冲决了两道横牆,气势汹湧地直扑百沥海塘。沿塘社员昼夜防守,塘终于保住。但塘外几万亩秋作,颗粒无守。我在防守堤塘之時,暗地庆幸一队及時收缴了我的大麦,否则,我或许还会扩大,当大水直濒我的开荒地時,我将如何面对干部和社员的指责呢?!原来社员都知道這江塘不好开垦的道理呀!
自此后,我终于打消了到处开垦土地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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