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次教书生涯 【四】再次转业
初二的语文,我教到第二学期时,学校的民办教师隊伍里,突然湧动起一股复习备考的热潮。原来教委有精神,说是凡在三十五周岁以内的民办教师,可以到绍兴师范上虞分校参加考试。凡考试合格,均可入读上虞师范,三年后以大专资格毕业,成为正式教师。這对民办教师们可是个莫大的好消息,所以他们均利用工余時间,拚命复习,其艰苦努力的劲头,远远超过被他们所教的学子们! 我却是超然物外,无需用功。這到不是因为民办和代课的区別而与我无份,却是因为我其时虚岁三十八了,正好被关在门外。但我也不得空闲,因为那些同事,在复习当中,有好些问题搞不懂的,有来向我讨教,比如地理上的时区问题等。我实在也比他们懂不了多少,但既然同事向你来问,就免不了与他们共同探讨,籍此,既帮助了他们,也提高了自已,所以也不得空闲地陪他们忙。 如此热闹了-学期,這年暑假里,凡符合条件而願意去考的,结果都考上了。他们在上虞师范读了三年,毕业后都成了国家老师。(呵呵,当时的“土” 呌法,为区别于民办教师。)有个别的,正逢知识吃香的档口,还有幸当了“官” ,且官运亨通,直当上了市里的局长-------。因此第二次,又有不少民办,去继读深造。 但剩下来还有不少民办,有的因超龄,有的因其他种种原因而沒有去考,只好坐看着同样的民办纷纷上学深造而光余羡慕之意。但意想不到的威胁跟着来了,因文 革后崭新的-代大学生已经络续出来,时不时有分配进来的。而三年时间也不长,那些曾经的同事,很快将以国家正式教师的身份回来。如此两方面的夾击,使剩下来的民办教师们,产生了极度的生存危机感。 某日,中午,办公室教师基本都在。不知是哪位老师提起的话头,听说是上面要裁減部分民办教师回老家了。于是大家议论纷纷,发牢骚者有之,讲怪话者有之:白教了這么多年书,文不文武不武的,回去种田也生疏了,恐怕评不上十折了,倒不如原来不来教得好!--------- 我听着既觉同情,也觉好笑。人活着么,什么行当都好做,何必非要一棵树上吊死?這有机会教书就教书,不需要教了,那么就做别的事吧!万事都是要付出努力的,万事都可能获得成功的。拉大板车也好,做杂工也好,种田也好,做小生意也好,只要有不怕苦累的精神,抱定百折不挠的决心,任何工作,都能出一定的成绩。但人的志气,人的尊严,是万万不可或缺的。昻起头颅做人,沒什么可留恋的。我忽然想到我前些日子到我丈人家,看到他们大隊里办了个皮件厂,搞得风起水生,很有些兴旺。我也看到我们大隊里,有人从北方弄来再生棉,搞几台轧棉机加工后发到户里纺纱织土布。嘿!农村里的能人,正在各显神通,使這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我们既然有些文化基礎,难道我们不能搞企业吆?听说学校里也可办企业,我们有的是人才,为什么不好办企业、开工厂,光坐在办公室里发牢骚出怨声,有什么意思!? 我心中這么想着,悔不该口中也這么说了出来,我说:“大家光怨天尤人有什么用呀!?国家正式教师多了是好事呀!我们不适应教书了,难道就不会做其他事了吗?”办公室里的同事。惊愕地把头齐齐转向我:“那你说可做什么事呢?” “有不少大隊里正在办厂呢,我们学校里人才比大隊里多,不好办厂的吗!?”“呵呵,办厂?這谈何容易?你倒去办办看!”我被同事一激,一股天生不服输的傲气,陡然直贯腦门,冲口就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学校领导支持,我不信就办不起厂来!”“那你说办什么厂呢?”我-想到教室里学生们背的形式各种各样的、用料杂七杂八的书包、办公室里同事们装教材用的奇形怪状的公文包,腦海中又想起我丈人村里那兴旺的皮件厂,于是隨口便道:“办个皮件厂也不错嘛!” 不想我這么一句“空壳牛比” ,却注定了我的后半生的生涯! 更不想我這说者无意,那听者有心,有人便把我這无稽之谈,上报给学校最高领导——校党支部书记兼校长那儿,说我会办厂。 那時,学校经费较困难,教师收入也不高,所以校领导也正在煞费心机的在动腦筋。因受社会办厂影响,校办厂也正方兴未艾。其時又正逢部分民办教师即将被整顿辞退,为安顿辞退民师或其家属就业,這办厂的主意,实在太配当时校领导的胃口了。所以校领导﹙当時一个姓张的校长﹚得知我会办厂的消息后,(天暁得我哪里办过什么厂!?只不过我一時心血来潮,夸下海口而已!)就找我谈话了。 张校长先讲了些学校经济方面的具体困难,想动些腦筋改善状况,因而询问了我办厂的情况,问我有否门路?我据实说了我沒门路,但诚心要办厂总也是有办法的。我想先选择成本低的、技术含量低的、风险小的,相对来讲起步较容易些的来办。我介绍了我丈人村里的皮件厂的情况,比较符合实际,也容易上马。他们大队的会计兼皮件厂厂长,跟我关係还可以,或许找他,肯帮忙也说不定。张校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托咐我关心关心办厂的事。 说来也真凑巧,因我曾将学校想办厂的事,对我家隔壁、原公社工办工作过的老顾谈起过。某天傍晚我放学回家,他即上我家来串门。说他在邻村碰到一位上海到疆支边的青年人,给這村里大隊办的麻袋厂推销麻袋,还说他也可推销皮包。老顾知道我们学校想办皮件厂,就暗底下约了他来与我们谈谈。我听了正中下怀,忙说那好那好。我-面请老顾约那上海青年来我家,一面急急忙忙跑去找校长告知此事。校长-听即与我一起来到我家,老顾已约了那上海青年在我家喝茶了。老顾互相作了介绍,我才知這青年姓李,名奇武。 李奇武很健谈,谈到他从疆返流上海,一路上经过宝鸡、西安、三门峽等城市,看到那里皮包很有需要,他自信有把握可以推销,听说你们要办皮件厂,他拍拍胸说:“我来负责推销。”他还推荐了一个自称是他表姐的上海人,说会缝纫皮包,可来做师傅。张校长听了自然高兴,说要去学校开个会决定-下,也请李奇武联系业务,回上海请他的表姐------ 如此這般地约定了,半亇月后再作回应。 张校长召开了校务会议,决定是决定办厂了,而且呌我负责筹办。可是,一无资金、二无厂房、三无设备、更不用说技术和业务。就是光说了句同意你去办厂吧,他们什么都不管。我真是搔头皮了!可谁叫你夸下海口呢?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张校长倒是忙着给我张罗:他先把我调到中心片,叫我光教一班二年级的语文课,也不当班主任了。又给我一间弃而不用的教室,算作车间,我的办公桌放到校长室里,算作,嘿!厂长办公室了。会计与出纳吆,那就由学校的会计与出纳兼了。张校长还在全校教师会议上宣布了办校办厂的决定,並宣布了对我厂长的任命,並提出凡是教师﹙包括公立、民办、代课﹚,毎人可准许一名有缝纫技能的家属,(且需毎人隨带一台缝纫机),報名进厂。我教我爱人也去买了台旧缝纫机,也報名进了厂。這样一共有十三名教师家属報了名,工资暂发二十元一月,這批人也就是我后来的“华中皮件厂” 的开国元勋。 我从這十三名职工中,根据水平,分别任命了副厂长、车间主任、组长、材料保管员、发料员等一个厂基本框架成员。我还指派我爱人带领几位有缝纫技能的,专程去她娘家找那几个在大隊皮件厂工作的她在家時的小姐妹,向她们讨教缝纫包袋的基本技能。好在這几位去的“先生嬷嬤” ,都有熟练的缝衣服技能,自是一点即通、一学就会。我还向他们厂长借了二卷人造革回来。“先生嬷嬷” 们特别聪明,她们将破旧手提包拆开,用這借来的人造革,依样画葫芦地裁剪起来。其余的人,基本上都会弄缝纫机,故而七拚八凑地居然做成了包的样子,虽然歪歪斜斜。 這時,李其武从上海回来了,还带来-个女的,据说就是他表姐------- 李其武看到我们厂己初具雛形,既感到吃惊也感到高兴,忙着安顿其表姐做师父的事宜。凭着借来的人造革,十来位员工在上海师父的指导下,学起了做皮包。好在几个骨干已有点懂得初步门路,稍加指点,即能领会。 张校长因学校安排不了李其武及其表姐的食宿,说我家房子较宽大,都按排他们食宿在我家,但毎人毎天仅补贴我家伍角錢。当然,在沒有产出的办厂初期,這些费用(包括工人工资)无疑均要学校垫付了。从当时学校少得可怜教育经费来讲,张校长的圧力,也够大的了。我也感肩上担子的沉重,並也十分感动张校长对我的信任,因之,我一面教初二语文,一面沒日沒夜地为新生校办厂奔波。诸如跑工商局批执照,跑校办公司等,以及组织十三名员工按工厂方式进行有序地运作。 李其武终于搞来-張合同,是发往宝鸡的一百只两用包。眼前面临的就是村料问题了。事有湊巧,张校长以前工作过的某大隊,曾由上海人来办过一个皮包厂。也不知何因,忽然倒闭了,留下不少材料,正待处理。這对我们来讲,无异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而且,张校长跟那大隊书记,原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某天,张校长就叫我跟他-起上那大隊书记家去作客,目的是想弄他们的库存材料。大隊书记热情接待了我们,据大隊书记讲,原本也是由一个上海人来给他们办厂,包技术包原料包销售。后来上海人因故走了,技术沒人教了,销售渠道也断了,厂也只好关门了。剩下的材料沒用了,你们需要的话,都拿去吧!货款慢慢好还的。我自是大喜过望,张校长倒是一番沉思。回来的路上,张校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民呀!看来办厂什么都要靠自已呀!特别是销售和进原村料,你以后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已手中呀!” 张校长推心置腹的肺腑之言,我深受感动,他能将這么一付重担,交付给我一个毫无办厂经验的代课教师,足见信任,我怎甘不以感恩戴德之心,报之以肝胆塗地的努力! 我回校后,带了十三员女将,备了柴绳扁担,浩浩荡荡,步行十来里路,将那个大隊厂里所剩下的毎款人造革、各式配件、各种綫团,一塌刮之,统统地搬了来。大家挑的挑、抬的抬,哼哼哈哈,齐心協力! 我看了心有所撼焉,不禁紧紧揑实了拳头:我一定要把校办厂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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