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背了一条薄被,在西固火车站上了西去的列车。至晚上,在河西走廊某小站下了车,大家你呼我应地招呼着,在山间小道上迂迴。刘家湾的干部来接我们了,糊里糊塗地跟着转了无数个山头,来到一个村荘。但並没见到成片的房舍,只有在山脚边分佈着一排排窰洞。带隊的招呼我们在一处窰洞外大院子里休息,然后端出一大桶浑浊的水来,飘着几片辣椒,叫我们当茶喝。我们不以为怠慢,倒感到新奇。后来才知这是这里最好的水了,是从深井里打上来特意招待我们的。随后端出一个柳编大筐,装满比我们拳头还大的面包。只是奇怪,這面包白中夾黄,原来是小麦磨粉后不筛,连麸皮一同混在一起做成的。但在他们来讲,这己是拿得出手的最高档的食品了。我们是饥不择食,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后天还是黑洞洞地, 从火车站领我们来的是队长, 他按排我们进窑洞休息。我从来末进过窰洞,感到這窰洞奇怪的很, 外面燠热, 里面却很凉爽,而且整洁。 不象他们的人, 红黑的脸膛, 连夏天也披一件黑不溜秋的老羊皮, 嘿, 似乎从不洗澡,身上的泥垢也已积成厚厚的斑块。
美美地在窰洞的坑上睡了一觉, 早上醒来, 也沒水洗脸。 昨天晚上下火车后, 虽摸黑夜行, 但却从沒踫到过河流湖泊, 已知用水之困難, 却想不到真的连洗脸水都沒有。草草地用手巾擦了擦, 算洗过脸了, 带来的牙刷牙膏, 都派不上用場。
早上又是两只大面包和一大桶放辣椒的开水, 肚子吃飽, 沒水洗脸的烦脑也丢掉了, 说真的, 还有什么比吃飽肚子更重要的呢!
昨天领我们来的队长,带领我们出村。昨夜来时沒看淸周围的形势,这时才发觉:這村外,自西北向东南,有两列不高的土山延绵着,中间一马平川。這山间平川,东西宽约几十里,南北望之无尽头。只是在這大约几万亩的平川上,既无河流湖泊,亦无田野陇亩。土质虽然软厚,却仅生长些外表带油质,宛如家乡瓦屋上所生瓦楞草那样的草,据隊长说:這草连羊也不愿吃!
隊长带我们来至一处山坳,這里却有一丘丘的田垅,长着高仅及膝,稀疏的植物,近前一看:才知是小麦。隊长分给我们的任务是:“拔小麦” !我们大惑不解,怎么不用“割”, 却用“拔” ?然而一试才恍然大悟,這里土圵鬆软,拔並不需要花大力气。我好奇心陡起,询问隊长:這小麦为何不播种在那广袤的平川上而反窩居在這山脚跟?隊长笑着回答我:蓋因此地干燥少雨,又无水源灌溉,只有在山坳山脚根边,才有从山上沥润下来的水分以供小麦生长。隊长说着说着,精神煥发起来,他蹲在地上,掏出老煙管装上满满的-斗煙,点上火,然后美美地吸进去,缓缓吐出口白煙:“這里只要有水就好啦!听政府说马上要动工‘引洮灌溉渠’ 了,汩汩的黄河支流的洮河水,将要流进這百里平川。你看這土多肥厚!只要有水,什么都能长出来!以后這里将要建成一个大兰州的蔬菜基地,那时你们这些学生娃可不用吃辣椒水了!”说完后,他以陇西人特有的朗爽,自信地“呵呵” 大笑起来。
唉!光阴苒苒, 一眨眼五十多年过去了, 不知现在,刘家湾那个隊长的愿望有否实现?!
休息时, 我爬上了不甚高的山峰。这里的山,全都是黄土, 据某书本上讲: 這是几千万年来, 猛烈的西北风把蒙古高原的沙土吹过来沉积而成的。我站在山巅上, 引目眺望: 我深信這一列列远驰而去的土山,這山间广袤无垠的平川,将在勤劳知慧的劳动人们的手中, 化作林茂果硕的花果山和生机盎然的蔬菜基地。我也转而感到自己身上的重任:我定需加倍用功学习,以期早日学成,为生产更多农药化肥,为支援刘家湾的农业,也更为祖国的农业的发展而作出贡献!
来了几辆马拉车,同学们纷纷把拔好的小麦成捆装车。拉到我们息足的窰洞前广場上,卸车,堆垜。第二日,我们观看和参与了打場。早上,把麦垛中的麦,均匀地摊晒在洒过水拍打过的结实光滑的場上,晾哂。然后用馬或骡子,蒙住眼,拉着一个硕大的石滾子,环绕着場子,从内到外,一圏又一圏地碾动。然后头紥毛巾的男人或女人,用大大的禾义,把麦桿叉上落下又叉上。如此反复几次,然后把麦秸叉到場外成垜,留在埸上的却是混有泥粉和少量麦叶的麦子。那打場的人们,改用一种叫“锨” 的工具,实际是用木头制成如洋镐般的器械。他们合力将混有泥沙杂质的麦粒,一锨一锨地剷起来,很有节奏感地,用力地抛向天空。借着天空中的微风,吹走泥粉和残留的麦叶,那较为沉重的金灿灿的麦粒,便似下雨般地落下来,落下来,很快,那麦粒就淋成了一座座“金山” 。同学们都不由地齐声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