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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圈
RENJUAN
——铁蹄下的情爱
张学武 著
写在前面的话
赤城县东面有一道梁,叫碳窑沟梁,因为过了这道梁就是碳窑沟村了,属于黑河川了。1945年以前,这里属于伪满州国,皇帝是溥仪。
日本鬼子为巩固其在东北三省的反动统治,从1939年到1945年的6年间,在长城沿线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千里无人区”。其范围东起秦皇岛山海关以西的九门口,西至张家口赤城县独石口以东的老丈坝,北至内蒙古宁城、河北围场一带,南到河北省迁安、遵化一线,总面积达5万平方公里,总长度约1000公里。6年间,侵华日军共烧毁自然村约1.7万个,将140万人口驱赶到2506个“集中营”式的“人圈”里,实施圈禁管理,约35万人被血腥屠杀、20万妇女被强奸,笔者记录的就是在人圈里百姓们的生活。
第一章
1
早晨,西流水村。
光棍赵进禄正盖着笸箩睡觉,就听得炕沿边有人在骂:“他妈的,太阳都快要出来了,怎么还不起来?我看你是皮紧了!”赵进禄掀开笸箩一看,妈呀,原来部落警侯正德,他就赶忙双手抱住脑袋。侯正德就照赵进禄脸上、背上、屁股上一顿皮鞭。打得赵进禄身上暴起一道道的红圪塄,他就双手抱着脑袋从炕上滚到地上,跪在侯正德面前央告说:“我这就去,这就去,好我的大爷哩,别打了。”
这侯正德,其实也是西流水村的人,过去他跟赵进禄一样,都是村里的光棍汉,俩人还曾经在一起喝过酒、听过房、偷过鸡,相互还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可自从日本人来了后,在舅舅部落长王宪仁的提携下,就当上了部落警,当了部落警的侯正德人性大变,整天歪戴着一顶日本帽,上身穿一件黑绸褂子,也不扣扣子,下身一条酱黄色的马裤,整天提着个马鞭,在村子里牛逼的不得了,看谁不顺眼,就给一鞭子,甚至连当年的朋友赵进禄也不放过,见了面照样用皮鞭子说话。
赵进禄快步来到村子东头,老百姓们正在修围墙,人们谁也不敢跟谁说话,都默默地和泥,垒墙、抬石头,围墙已经修了一长八尺高,眼看就要修好了。
这围墙要修五尺多宽,两丈多高。村子的南边、西边都已经修好了,北边不用修,北边是中间是座黄土坡,黄土坡的左右各有一座大山,东西两边围墙正与大山相接,东边的围墙修好以后,整个村子就被围了起来,只在南边留一个大门,供老百姓出入,大门上边还要盖一间小房子,专门供部落警站岗时候住。四角还要修四个炮楼,北边靠黄土坡那儿还要修一条暗道,直通到坡顶,坡顶上还要修一个暗堡。
这是个四百多口的村子,日本鬼子没来之前,这里的庄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经常有大帮土匪来绑票抢东西,但人们过的还算安宁。可日本鬼子来了,老百姓就遭了殃,今天修炮楼,明天修公路,最近又要集家并村,其实日本也没来几个人,就三个,一个叫木村,一个叫山鸡,一个叫武夫,他们住在东流水的警察署里,平时也不怎么出来。
警察署的署长是个中国人,叫王笑,四十来岁,他是跟日本人一块来的,有人说他是东北人,有人说他是天津人,也有人说他是北京人,听口音又象东北人,又象北京人,还稍微带点天津味。这家伙穿着一身黑军装,整天笑眯眯的,除了三个日本人,见了谁都是笑容可掬,只是在日本人面前,他就一脸严肃,双腿并拢,身体笔直,眼皮都不敢眨,一口一个“哈以”。
西流水的南边有道沟,沟里有两个村庄,一个叫南沟村,离西流水五里地,一个叫南沟掌,离西流水十里地,两个村子共有二百多户,五百多口人。南沟村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搬到了西流水,在西流水村子的大街小巷搭起了窝棚,南沟掌人还没有搬,还在撑着,看最后不搬行不行,能不能撑过去。
这天一早,王笑骑着一匹白色的大洋马,带领着一帮警察来到了南沟掌,他坐在村当中一棵干榆树下,抽着烟,命令警察们挨家逐户地驱赶着人们搬家。一个三十几岁,名叫胡良的警察对王笑说:“暑长,我们去赶了,可是他们死活不搬呀!”
王笑说:“他妈的,你手里拿的又不是烧火棍,打呀!再不搬就开枪,死几个人不算什么!再不行,就烧房,烧他个一干二净,看他们搬不搬!”
一时间,整个南沟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整个村子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房屋的倒塌声,没有来得及搬走的老年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男人们赶着牛,背着老娘,女人们赶着猪,领着孩子,背着包袱,一家一家的被从家里赶出来。
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到王笑面前说:“你把我们的房子都给烧了,以后回来让我们住哪儿呀!这里还有我们的地,我们的园子,搬到西流水,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呀!”
王笑就笑着说:“看来你还是不愿意搬呀,那好,就让你永远留在这南沟掌!”说着就下令把老头头朝下吊在身后的大榆树上,老头的闺女就哭着扑过来,跪在王笑的面前说:“你行行好,放了我爹吧!”王笑就一手抬起这个妇女的下巴,发现这妇女已经五十多岁,满脸皱纹,就飞起一脚把这女人踢翻在地,说:“把这娘们也给我捆在大树上,让她看着她爹是怎么咽的气!哈哈哈。”话音一落,就上来两个警察把这女人捆在了树上,腿腕子上一道,腰上一道,脖子上一道,脖子上的一道直接就把女人勒得上不来气,不一会儿,脑袋一歪,就咽了气。
2
部落长王宪仁的家本来在东流水,当了部落长后,就住在西流水村的一个叫刘仕元的地主家里,说他是地主,其实也没有多少地,每年就靠做买卖赚点小钱,盖起了三间瓦房。王宪仁所以来他家住,一是因为在西流水他家还算干净,二是他家的茶饭还算对付,最重要的是刘仕元有两个漂亮的大闺女,老大今年二十,叫大丫,老二今年十八,叫二丫。王宪仁相中了大丫,也看上了二丫。
那天,他来到刘仕元家里,刘仕元就忙着倒茶递烟。
王宪仁就抽着烟说:“咱们现在修起了围子,这主要是为了防备八路,让南沟和南沟掌的人都搬到西流水来住,这叫集家并村,是为了防备山沟里人跟八路勾结。说白了,这都是为了保护咱们老百姓,让老百姓不受八路的欺负,这样一来,象你这样整天跑外做买卖的就要受到约束了,你再出去的时候,必须得有我王宪仁亲笔开的条子,要是再去远处,还必须得有东流水警察署的条子。所以为了你今后开条子方便,我今后就住在你家了,没有啥不方便吧?”
刘仕元说:“您不嫌我家又脏又乱,要来我家住,我们当然欢迎,可是,我们家就三间房,这间屋住我们老两口,西屋是俩闺女,中间一屋是做饭的,地方窄缺呀!”
王宪仁说:“不怕,我就住西屋,跟你的俩闺女住一块,免得村里的坏小子来骚扰你们,让你们二老整天提心吊胆的,行了,没用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去看看围墙修的怎么样了,中午我回来吃饭,你们把我的行李给准备好,被子要大点,褥子要宽点,让你的俩闺女打扮的漂亮点。回来我要睡觉。”说完就把身上的王八盒子王身后一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东边的围墙快要修好了,王宪仁来了一看,人们正在拆脚手架,村里识几个字的张福森正提留个铁桶在往墙上写标语,标语写的是:集家并村,严防共匪;中日亲善,共存共荣。王宪仁就笑了,说:“好,好!”
这时候,侯正德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对王宪仁说:“舅舅,围墙都修好了,可是我发现村里有些人不服,见了我还斜眉瞪眼的,我抓起来一个,您看怎么处理?”
“把谁抓起来了?”
“赵进禄。”
“这赵进禄在村子里还有亲戚么?”
“没有,他是一个光棍,刚前几年搬来。”
“好,就拿这赵进禄开刀,来个杀鸡给猴看!赵进禄现在在哪儿?”
“现在在庙院里,我把他拴在正殿的廊柱上了。”
“好,你现在去敲锣,召集村民们到庙院里集合,我要给他们训话,另外,你再去准备一桶汽油,没有汽油,煤油也行。”
镗镗镗,街上传来一阵锣声,接着就是侯正德的喊声:“村民们,注意了,都到庙院里集合,部落长要给训话了!”
于是人们就陆陆续续向庙院走去,边走边议论:
“围墙也修了,还有什么妖蛾子?”
“等着看吧。说不定谁又要倒霉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法过也得过,这年头,能活着就算万幸。”
“关键现在是活不下去了,听说前几天山神庙村一次就死了十二个人,都是日本人拿刺刀给捅死的。”
“哎,活一天算一天吧。”
“别说了,敲锣的那家伙来了。”
人们回头一看,只见侯正德嘴角刁着根烟卷,敲着锣走了过来,还喊:“他妈的,快点走,王部落长还等着训话哩!”
3
王宪仁高高地坐在龙王庙门外的高台阶的椅子上,两手拄着一把东洋刀,两旁站着几个部落警,他说:“我们为什么要修围墙呢?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老百姓,你们知道不?在南沟掌南边的深山老林里,就藏着一群共产党的八路军,你们见过八路军吗?一个个头上长着一尺多长的红毛,绿色的眼睛,进的村来,专门吃小孩子,还是活着吃,小孩子还在哇哇哭着,一条小腿就被八路给吞下肚子里了,那牙白森森的,一边吃,还一边大笑。为什么要让南沟和南沟掌的人搬到西流水来住?就是因为那里离八路太近了,闹不好,他们就会半夜溜进村子里,祸害那里的老百姓。搬到西流水来,生活上暂时是有一些不方便,但是你们安全了,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孩子被生吃了,能保住命了。总之,这是日本皇军对你们大大的恩惠,你们应该感谢皇军,感谢我们,感谢大东亚的共存共荣。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这里是满州国,满州国是日本的领土,你们从今以后要慢慢地学会做日本人,要学日本话,要敬日本神,你们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感到光荣,感到骄傲!”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冲着侯正德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侯正德马上把自己耳朵上夹着的一只烟放在那手指头中间,并掏出火柴给点上火。
王宪仁抽了一口烟,又说:“从今以后,我们这个部落就归我管了。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大家一定要遵守。一,是要遵守部落的时间,早上八点开门,你们可以出去干活,晚上六点必须回来,不按时回来者,按私通八路论处,二、是家家户户夜里不许插门,我们的部落警随时要到你们家查户口,看看有没有白天出去晚上没有回来的,看看你们家有没有外来的人口,家里如果来了亲戚,要及时向部落警报告,来的是什么人,是你们的什么亲戚,住几天等,都要报告清楚。三、是要把你们家所有的粮食都交到庙里来,有村公所里统一保管,然后再按月按人口发给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呢,就是为了防备八路,防备那些红毛绿眼睛的家伙半夜上你们家抢粮食,抢衣服,对了,每个人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剩下的多余的衣服也都要交上来,省得被八路给抢了去。四、年轻的男人要集中起来,成立民防团,轮班到村里的四个岗楼站岗放哨。五、各家各户要老老实实干活睡觉,严禁互相串门。六、过几天,咱们还要成立学校,不光小孩子要上学校,咱们大人也要上学校,上学校干什么?学习日本语言,日本的历史,日本的礼仪,要时时刻刻记住,我们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以上我说的这六条,都听清没有?都记住没有?如果谁没有听清,谁胆敢不给记住,好,那么,我就让你们看一个榜样。把那个赵进禄给带过来!”
侯正德就把赵进禄从廊檐下柱子上解下来,推到王宪仁面前,又在腿上踹了一脚,让赵进禄跪下。
王宪仁这时站了起来,指着赵进禄对大家说:“你们认识这人吗?奥,大家都说认识,可是你们只认识这家伙的皮,却不认识这家伙的心。这家伙以前就是八路,后来化装成光棍汉,来到咱们西流水,你们瞧,他这头发太阳一照,都是红的,再看他的眼睛,太阳一照都是绿的。他来到咱们西流水专门刺探皇军的情报,给八路通风报信,现在我宣布这家伙死刑,立即执行!”
赵进禄跪到王宪仁脚前,喊:“大爷,我不是八路,我不是呀,你们冤枉我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侯正德就把满满的一桶汽油从脑袋上给他浇下,然后掏出火柴划着了,扔到赵进禄的身上,就听的“嘭”一声,赵进禄立刻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在廊檐下滚来滚去……
第二章
1
西流水从此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人们早晨起来先是挑水,井台上的水桶排成了长长的一队,等到把水缸倒满了,就蹲在地上吃饭,那饭是什么饭吆,一个碗里没有几粒米,全是婆婆丁、捻捻转子、苣苣菜和水,匆匆忙忙喝了两碗稀汤菜饭,就赶紧拿起锄头,到南门口等着开门,过了时辰,人家就要关大门了,再开那得等到下午六点。要是那样的话,晚上和明天早上的饭就没有了,因为在村子里是没有地方挖野菜的。
人们在南门口挤成了一堆,门上岗楼里的部落警还在睡觉,半天才懒洋洋地起来放下吊桥,说是南门口,其实只有口没有门,南门口外面挖一条长十丈,宽两长,深一丈五的沟,上边弄了一个吊桥,说是开门,其实就是把吊桥放下,人们一窝蜂地踩着吊桥出去。吊桥下边的深沟,积满了雨水,绿莹莹的一个臭水坑,一旦掉下去,那臭水就抹过了脑袋。
刘世宝今年二十岁了,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半截裤,到了玉米地里,就把那半截裤子也脱下来,全身光溜溜地锄地,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再把裤子穿上。他展展地躺在一棵柳树下,锄头放在身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远处的大山,心里觉得不好受,这叫什么日子呀,整天连个犯人都不如!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粮食被没收了,配给的则净是一些发霉的高粱米,配给的量还特别少。衣服被抢走了,火柴、盐也是配给的,还有洋土布,配给的很少,一家人只有一身衣服是很平常的事情。没衣服怎么办?屋里地上挖个齐腰深的坑,家里来外人了,姑娘媳妇什么的就蹲在坑里,这坑叫遮羞坑。家家都有遮羞坑啊。整天关在人圈里,人圈里整天人拉狗尿臭烘烘的,熟人见了面不能说话,连头也不能点,只能相互看一眼。那几个部落警,半夜三更想进哪家就进哪家,前天侯正德半夜里闯进了刘世相的家,当着人家一家老小的面就把刘世相的老婆给糟蹋了,结果那女人第二天天不亮就上吊自杀了。
跟刘世宝家的地紧挨着的是陈万章的地,陈万章今年也是二十岁,他见刘世宝躺在树阴下歇凉,就过来了,挨着刘世宝坐下。他上身也是光着,只是裤子比刘世宝的稍微长点,好歹过了膝盖骨下边。
陈万章问:“饿了吧?”
刘世宝说:“不饿。”
陈万章说:“别装了,看你那肚瘪的,我这里还有半个萝卜,你吃吧。”
“你呢?”
“我已经吃了半个了,不饿了。”
刘世宝就坐起来,接过半个萝卜,吃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又还给了陈万章。说:“你地里的庄稼咋样?”
陈万章说:“不咋样,垄背垄沟一个颜色,草和苗一起长。正是锄头遍地的时候,村子里修围墙,不让出来。”
刘世宝说:“这样下去可不是个长法呀。”
陈万章说:“那有什么办法?活一天算一天吧。”
刘世宝说:“咱们跑吧,过了南沟掌,再过了东卯,就离海沱山不远了,听说那里就有八路,咱们投八路军去。”
陈万章说:“咱俩倒是能跑,可家里人呢?邻居们呢?现在是保甲制,一人犯罪,五家连坐呀。”
刘世宝说:“这他妈是谁出的瘦主意!”
陈万章说:“其实就是咱们村人心不齐呀,如果全村人能够抱成一个团,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西流水就一个部落长王宪仁,还有四个部落警,一共才五个人,东流水的日本人才三个,就是警察署的警察多一些,有一百五十人,不过听说那帮警察最近都调到西边龙关雕鹗一带扫荡去了。”
刘世宝说:“等着吧,我非收拾这帮兔崽子不可!”
2
刘世宝的父亲刘贵今年六十五了,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今天早上只喝了一碗菜底稀粥就说喝不下去了,他老婆苏秀英就扶着他躺下 ,然后就到外屋去盛了一碗水,等她再进来时,刘贵已经咽气了,苏秀英看着骨瘦如柴的男人死了,竟没有号啕大哭,反而流着眼泪说:“死了,死了好啊,省得受罪了。”说着,就把炕上破席子卷起来,把男人卷在席子里,用根绳子捆住,对正在遮羞坑里里睡觉的闺女说:“你爹死了,等你哥回来,背到咱家的坟院埋了吧。”
十七岁的姑娘刘宝儿就从遮羞坑里爬上来,浑身上下就腰里围着一块破黑布,她说:“我哥在南门外锄地哩,我去把她喊回来吧?”
苏秀英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门呀,还是我去吧。”
刘宝儿说:“妈,没事的,把你的裤子脱下来,让我穿上,你先蹲到这坑里来。”于是苏秀英就裤子脱下来交给闺女,闺女就把腰里的破布解下来交给母亲。
闺女穿好了裤子,前后看了看,就说:“妈,我走了。”
母亲说:“等等。”说着就来到外屋,把手伸进灶火堂里,弄了两手锅底黑,胡乱底抹在闺女的脸上和胸前,又把闺女的辫子解开,把头发披散在脸前,遮住了闺女那漂亮的脸蛋儿。
正在这时,侯正德歪戴个帽子,摇着一把扇子进来了。进来就说:“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把个姑娘给折腾的象个小鬼似的,来,姑娘,你妈不心疼你,我她妈心疼你,来我给你洗巴洗巴,好歹得象个人样么。”
母亲就上来挡在闺女的前面,说:“你要干什么?侯正德!”
侯正德说:“老子今天心里烦,出来转转,散散心。”
苏秀英说:“我们家老头子刚死,我家的闺女还小,你可不能呀!”
侯正德说:“什么,老头子咽气了?咽气就咽气呗,这年头死个人还不跟闹着玩似的。来,小姑娘到我这边来,我好好让你舒服舒服,让你尝个鲜!”
苏秀英说:“侯正德,你要是实在不行,就冲我老婆子来,可你千万别动我闺女,她已经是有主的人了。”
侯正德生气了,骂:“他妈逼的,在西流水我侯正德说出的话,谁敢说个不字!告诉你们,整个西流水的女人都是我侯正德的,我侯正德身后有日本人撑腰!去,快把你闺女的脸给洗洗,把裤子扒下来,连那地方也给老子洗干净。”……
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刘世宝就扛着锄头回来了,因为如果回来得晚了,就不给开门了。他手里拿着一根山丹丹花,山丹花的根部是一个白色的疙瘩,象蒜的样子,能吃,他用榛杆叶子小心地包着。他想,把这山丹花的根送给妹妹,妹妹一定很高兴。他想象着妹妹拿到山丹花根时的开心的样子,想象着妹妹吃山丹花根时的情景,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但他没有跑,因为上边规定大人孩子,在村里是不允许跑的。
他进了院子,把锄悄悄地放在窗台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屋,他要给妹妹和母亲一个惊喜。可是开门一看,顿时愣住了,妹妹刘宝儿全身赤裸地躺在地上,涂满了锅底黑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还睁得圆圆的,但眼珠儿却一动不动,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剪子,一手捂着自己羞处,从指头缝里流出鲜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母亲趴在妹妹的腿上,腰间围着一块黑布,背上已经挨了一枪,鲜血染红了脊梁,炕上一领席子已经把父亲给卷了起来,一双脚露在外面。一家三口早已经死了!
刘世宝没有大哭,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他默默地给妹妹穿上裤子,然后一手把妹妹扶起来,把妹妹的眼皮给合上,然后坐在妹妹的背后,用手给妹妹梳着头发,又给妹妹扎上两个小辫,最后把母亲和父亲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
他知道这是谁干的,村子里就两个人身上有枪,一个是王宪仁,不过他整天在刘世元家里,跟刘世元的俩闺女鬼混。另一个就是侯正德,这家伙整天背个王八盒子在村里乱串,肯定是侯正德!
3
晚上,在村里转悠了一天的侯正德,才想起应该去王宪仁那里去汇报了。于是就向刘世元家走去,进了院子,来到刘世元的西屋门口,想起上次忘了敲门就闯了进去,结果挨了王宪仁一个耳光,这次他长了记性,先敲了敲门,喊了一声舅舅,里边的王宪仁听到喊声,半天才说:“进来!”
侯正德就先撩开门帘看了看,王宪仁就骂:“看什么看,叫你进来,就快进来,磨蹭什么?他妈逼的!”
侯正德就进了屋里。刘世元的俩闺女见有人来了,就按着以前的规矩自动地躲到了东屋。
王宪仁问:“今天有什么情况?”
侯正德就说:“舅舅,今天没什么情况,跟昨天一样。”
王宪仁说:“你那脸上是怎么回事?好象是被猫给抓了。”
侯正德就摸了摸自己脸说:“不是猫抓的,是让那小娘们给抓的。”
王宪仁就笑了,说:“哈哈,你又去胡闹了,真是的,你是拣到篮子就是菜,你也不看看他们那副德行,脏了吧唧的。”
侯正德说:“舅舅说的对,可是今天那娘们太倔,一点都老实,结果就让她给抓了两下,让您给看出来了,嘿嘿。”
王宪仁说:“我说你呀,净给我丢人,你就不会教训教训她!”
侯正德立刻来了精神,炫耀地说:“舅舅,我当然教训了她,我掐住她的脖子,当下就把她给掐的咽了气,她妈就急了,还扑了上来,正好顶在我的枪口上,被我一枪给打死了,还有那娘们的爹,我没去的时候就死了,躺在炕上,用席子卷着。”
王宪仁问:“说了半天,你说的这家是谁呀?”
侯正德说:“那娘们叫刘宝儿,她爹叫刘贵,她妈叫苏秀英,对了,她还有一个哥哥叫刘世宝,我去的时候,刘世宝不在,可能去锄地了。”
王宪仁听了就说:“来,来,你到我跟前来!”
侯正德就把脑袋凑了过去,结果王宪仁就扬起大手,照侯正德的脸上“啪啪”给了两个大嘴巴子,骂:“刚才我问你今天有什么情况,你说没有情况,他妈的,这不是天大的情况么,快去,把那个刘世宝一块给我抓来,赶紧杀了,斩草除根!”
侯正德的脸顿时就象气吹着似的涨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脸说:“我想不就是死个人么,有啥大不了的。”
王宪仁就怒了,说:“有啥大不了的?你知道这刘世宝是个什么人,你掐死了人家妹子,打死了人家老娘,人家能跟你善罢甘休!到时候你死了,都不知道是咋死的!快,喊上那几个部落警,你们一块去,见到这刘世宝,不用审问,抬手就是一枪,把他了结了,明天早上就在南门口贴一张告示,就说这刘世宝一家私通八路,给八路送情报,就地正法!”
侯正德立马就说:“是!”转身就出去了。
王宪仁就坐在炕上等着侯正德的消息,他想,从这里出去,到刘世宝家用不了十分钟,办完事,整个也用不了半个钟头。可是半个钟头过去了,不见侯正德来汇报。他就骂:“他妈的,办这么点事也这么费劲!”一个钟头过去了,还不见侯正德的影子,他就骂:“办完了事,他妈还不赶紧回来,又去瞎逛去了。”
一口气等了三个钟头,王宪仁感觉不对了,就下地穿上鞋,挎王八盒子,冲着东屋喊:“刘世元,给我起来!跟我出去一趟,听见没有!”
刘世元就赶紧起来,趿拉上鞋,跟着王宪仁走了出来。刘世元家门口正对着的是一条小巷,出了小巷就是大街。小巷里边黑咕隆咚,王宪仁让刘世元走在前边,他拿着枪跟在后边,快出小巷口时,突然扑通一声,刘世元就被什么东西给办倒了,他爬起来,就大叫一声:“人,这里有个人!”
王宪仁就问:“什么人?”
刘世元就往后退着说:“没看清。”
王宪仁就说:“你不会划根火柴照照!”
刘世元就抖抖梭梭地掏出火柴,划着一根,还没等看呢,火柴就被风给吹灭了。王宪仁就夺过火柴,一下子捏出一撮,噌地划着了,凑近一看,妈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宪仁等了三个钟头没见影子的影子的侯正德!脑门上被什么东西给砸一下,鲜血流了半脸,那个王八盒子连同枪套,还有一双鞋全也不见了。
4
经过集家并村,西流水的人圈里人口增加了一倍,但到了晚上,村子里却没有一点声音,除了刘世元家,没有一点灯光,一是因为没有煤油,二是晚上不允许人们在街上走动,更不允许点灯。三是村里原有的几条狗都被侯正德和几个部落警给敲死了,吃了肉了。所以,整个村子就象死了一般寂静,就连四个岗楼上也是黑黑的,除了阵阵的臭味、汗味、臊气味。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里还是个住着一千多口人的村子。
这时候,一个黑影正在西边围墙下的水道眼里挖着。这村子东边高西边低,所有的水道眼都在西边,那水道眼紧挨地皮,高有半尺,宽有一尺,刚刚能够爬过去一个小孩子,大人根本爬不过去,要想过去,就得往下挖,挖的时候又不能发出声音,所以那个黑影就趴在水道眼跟前,那镐头就如同薅锄子一样,在那里不停地薅,然后把薅出来的土,用手这扒到外面,一会儿工夫六尺深水道眼就挖的能够钻出一个大人了,那黑影扒在水道眼门口,看着外面黑忽忽的庄稼地,那起伏的大山的剪影,还有那满天的星星,就又退了回来,然后沿着墙根向村里走去,他刚才清楚地看见侯正德进了刘世元的家门,两手攥着把镐头就在那条小巷外等着,他,就是刘世宝。
没出来之前,他已经把父亲、母亲和妹妹三人都给搁在屋里的遮羞坑里,遮羞坑太小,三个人都在里面不能平躺着,他就把三个人都给扶着靠着坑边坐在那里,还把那棵红红的山丹丹花,连那个象蒜头一样的根放在妹妹的胸前,然后把那领席子盖在上面,又把炕拆了 ,把泥板子和炕箱子的用镐头敲碎,把碎土堆在席子上,形成一个圆锥形的大土堆,他就跪在土堆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爹,妈,妹妹,没办法,只好让你们在这里憋屈几天,我要是还能回来,再把你们迁到咱家祖坟去,现在我顾不上了,说罢就提着镐头出了家门。
刘世宝弓着身子,藏在小巷外的一棵榆树下,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小巷尽头传来了开门声、脚步声和擤鼻涕的声音,他浑身顿时就是一紧。侯正德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磨叨:“你他妈还是部落长呢,连这么点小事都大惊小怪的,现在西流水谁敢惹我!甭说杀他一个两个,就是杀他个十个八个,谁又能把老子怎么样?老子有日本人撑腰!”
一个“撑腰”刚送出口,刘世宝就突然从树阴下跳出来,一镐头重重地砸在侯正德的脑门上,侯正德只是睁了一下眼睛,连哼也没哼一声,就脑朝后倒在地上。刘世宝就上前先摘下了那个王八盒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扒下了侯正德的一双鞋,在扒鞋的时候,侯正德的腿就抽了一下,刘世宝赶忙放下鞋子,操起镐头照侯正德的脑袋又来了两下,这才一手提这两只鞋,一手提这镐头向西边的围墙根跑去,到了围墙根,找到了那个水道眼,就蹲下身子顺着水道眼先把两只鞋扔出去,然后一手抓着镐头把儿,爬出了围墙,然后就提着一双鞋跑进一片高粱地,高粱还没有长高,刚到他的腰部,他就弯着腰顺着垄沟向南跑,高粱叶子哗啦哗啦一阵响,好象在催促他,快跑!快跑!
刘世宝,他是西流水第一个逃出人圈的男人。
5
第二天一大早,王宪仁就慌慌张张地跑到东流水警察署,把西流水侯正德死了的情况报告了山鸡,山鸡听翻译一说,当下就怒了,喊了一声:“八格呀路的,死了死了的!”就拿起电话给正在三道川的木村打电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
王宪仁就看着翻译,翻译就说:“太君说了,这一定是八路搞的偷袭,你们村里一定有八路的内应,太军要调木村小队赶紧跑步回来,要去你们西流水村。”
王宪仁就赶忙点头说:“是是是,我们部落里有个刘世宝,就是他私通八路,杀死了部落警侯正德,再要不镇压,部落里的老百姓非反了不可呀!”
山鸡其实也会说中国话,就问:“刘世宝,他在哪里?”
王宪仁说:“杀了侯正德后就连夜跑了。”
山鸡问:“跑到哪里?”
王宪仁说:“估计跑到南边去了。”
山鸡就抬手给了王宪仁一个耳光,说:“八格呀路的,你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现在就回西流水的干活,把百姓都给我统统集中起来,不许一个人出了部落!你的明白?”
王宪仁就象鸡琢米似的点着头说:“太君,我的明白,明白。”
西流水的南门口聚集了一大片着急出去干活的庄稼人,可部落警却不给放下吊桥,其中一个部落警还站在围墙上对百姓喊:“部落长走的时候吩咐了,今天谁也不准下地干活,都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着,等部落长回来,你们再出去干活,听清了吧!”
这个部落警也是西流水村的,名叫王宪民,是王宪仁的本家兄弟,当初成立部落警时候,他和侯正德都争着要当部落警的头,结果他没有争过侯正德。昨天侯正德死了,他就暗暗地高兴了,心想,不用说今后这个部落警的头肯定是我王宪民的了。这家伙长的尖嘴猴腮,甭说见了王宪仁,就是见了老百姓也是点头哈腰,一脸笑模样,但是这家伙心眼比侯正德还要毒辣,他就是手里拿个尖刀子要捅死你的时候,也是笑嘻嘻地说,大哥,对不起了,我这刀子要从你的肚子扎进去,可能要出点血,可能会疼一点,您可忍住了,说着就会一刀扎在你的心口上,还说,大哥,是不是有点疼呀?
这时候,王宪仁回来了,从东流水到西流水,绕平路五十里,走梁五里路,王宪仁从梁上回来的,一路小跑,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西流水,一看山鸡还没有到,他就放心了,他蹬上了围墙,坐在一把椅子上,解开了上衣的扣子,用扇子扇着风,看着围墙下边黑压压一片老百姓,一个个赤着脚,光着上身,有人穿着裤子,有人没穿裤子,只在腰里围着一块破布,疵呆呆地望着围墙上的自己,心里说,这群老百姓,不能可怜他们,你稍微手指头松一松,他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要闹事。
他站起来对下面的老百姓说:“乡亲们,大家不要着急,今天皇军要来,要给大家发衣服,发粮食,要慰问大家,在场的人人有份啊!”
这时人群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这人名叫王明凯,他对王宪仁喊:“我们家有四口人,就来了我一个,我问没来的人给不给发衣服,发粮食呀?”
王宪仁说:“我刚才说的很清楚,在场的人人有份,不在场的就不发了,如果想要,就赶快回去通知家里人, 让他们都到现场来,姑娘媳妇要是来了,皇军还要发给花布,拿回家去喜欢做什么衣服,就做什么衣服。快回去喊人吧,快去快来啊,来晚了就没有你的份了!”
人们就开始悄悄的议论了:
“又发衣服,又发粮食,真的假的?”
“我看不可能,说不定又是什么鬼花招。“
……
王明凯就冲大伙使眼色,还故意大声说:“皇军什么时候骗过我们呀?走吧,赶紧回家告诉家里人,来领衣服、粮食、花布呀。”
路上王明凯对大伙低声地说:“不好了,要出事了,赶紧回去告诉你们的老婆孩子,赶紧藏起来,日本人看来快要到了!”
6
日本鬼子进村了,就如同狼闯进了羊圈!
一个个头戴钢盔,钢盔下边还有两个屁帘左右呼扇着,端着三八枪,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嘴里还不停骂着八格呀路,大皮鞋还不是在人们身后踹,一个老太太拿着个瓦罐来分粮食,被一个鬼子给踹得爬在地上,瓦罐被摔得碎了,瓦片撒了一地。一千多人被赶到南门外的河滩里,五十多个鬼子站在四周,一挺机关枪架在南边的地塄上,两个鬼子趴在枪后,乌黑的枪口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山鸡拄着一把东洋刀站在人们的对面,身旁还蹲着一只黑色的东洋狗,舌头伸出半尺长。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们。
山鸡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那个翻译官就来到人们面前,说:“日本皇军来到你们中国,是要帮助你们中国人建立王道乐土的,是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可你们当中有些人竟然跟八路勾结在一起,杀害了我们的部落警察侯正德,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太君说,你们的良心大大地坏了!但是皇军不跟你们计较,只要你们说出杀害侯正德的刘世宝跑到了哪里,皇军不但不难为你们,还要发给你们粮食、布匹!下面所有的男人都站在东边,所有的女人都站在西边,男女要分开站!”
人们站着不动,王宪仁就说:“快呀,分开站!”
王宪民就过来笑嘻嘻地说:“乡亲们,分开站吧,不要惹得皇军发脾气。”说着就带领其他的部落警来到人群里,一阵推推搡搡,拉拉拽拽,把人们给分开了。
其实,山鸡很清楚,刘世宝杀死侯正德跟八路没有半点联系,纯粹是一次个人的报复行为,死一个两个侯正德算不了什么。但是这是一种苗头,昨天杀死个侯正德,如果不加以严惩,今天可能就会有人杀死王宪仁,后天就会有人把刀架在他山鸡的脖子上,那大东亚帝国还怎么建立?所以他今天来西流水,目的就是一个,杀人!立威!要让中国老百姓看看,反抗大日本帝国的下场!
他来到那一群妇女面前,妇女赶紧互相靠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这个日本人,山鸡就抓住一个妇女的头发,把那个妇女给拽了出来,喊:“你的说,刘世宝跑到什么地方的?”
这个妇女正是陈万章的媳妇田叶,田叶双手紧紧抱在赤裸的胸前,两眼惊恐地看着山鸡,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山鸡就就看了那狼狗一眼,那狼狗就扑上来,一口咬住了田叶的大腿,田叶就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接着那狗就一摔脑袋,从田叶的大腿上撕下一条血淋淋的肉来。这时男人群里就冲出一个人来骂:“老子跟你们拼——!”一个拼字刚出口,就过来两个鬼子,两根刺刀深深地捅进了男人的胸膛,这男人正是陈万章。男人群里就一阵骚动,那边的机枪就响了,在哒哒哒的枪声中,十几个男人就倒在血泊中。女人群中就一阵哭喊,就要冲过来,山鸡就抽出东洋刀,连砍了五六个人的脑袋,一股股的鲜血喷了山鸡一身一脸。
王宪仁站出来说话了:“乡亲们,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就说吧,刘世宝跑哪里去了,说出来,皇军有赏啊!”
这时候,男人群里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说:“我知道刘世宝跑哪儿去了!”
一下子过来五六个鬼子把这个年轻人围了起来,刺刀就紧挨着年轻人的肚皮。山鸡和翻译官走过来,山鸡一挥手,五六个鬼子就退到一旁,山鸡问:“你的知道?”
年轻人说:“我的知道。”
山鸡问:“从哪里跑的?跑到哪里去了?”
年轻人:“今天早晨,我起来撒尿,看见西边围墙下的水道眼被人给挖过,刘世宝肯定是从水道眼跑了,不信,你们去看看。”
山鸡问:“那么刘世宝跑到什么地方?”
年轻人说:“我想肯定是跑到南沟掌去了,因为西边是罗家营部落,东面是桃阳部落,北边是东流水部落,他往哪儿跑?只能向南跑。”
山鸡就笑了,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年轻人,大大的良民,你的叫什么名字?”
那个年轻人说:“我叫王亮。”
山鸡说:“好的,就有你来接替侯正德,担任西流水的部落长。”
那年轻人说:“那王部落长呢?”
山鸡说:“王的不行,你的行,他的担任你的副部落长的干活。”
年轻人就说::“是,愿为皇军效劳!”说着还啪的一个立正,给山鸡敬了一个军礼。
年轻人又说:“太君,侯正德是为咱大日本帝国捐躯的,咱们不能让他白死,按着中国人的习俗,他的安葬应该是大操大办,要让全村人给侯正德皮麻戴孝。”
山鸡说:“好的好的,要让全村人,不,应该是全部落人给侯的皮麻戴孝。”
王亮说:“太君,你看这白色的孝布怎么办?一千多人呢。”
山鸡说:“问题的没有,今天你就派人到东流水警察署去拉。”
第三章
1
西流水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到处都是哭喊声。
当天王亮就派三个部落警去东流水拉回了三大车白洋布,当下就分给了老百姓,家里死了人分一丈,家里没有死人的分五尺。分布的地点就在大街上,王大来拿了把尺子剪子亲自给大伙分。
部落警王宪民在旁边帮忙,分到最后还剩了两卷,王宪民就对王亮说:“哥,你一卷我一卷吧?”
王亮就说:“不行,这是皇军给老百姓的,要厚葬侯正德,让老百姓给侯正德皮麻戴孝的,你我怎么能要呢!去,你到刘世元家,记得他家有两口便宜的棺材,跟他借一口,好装殓侯正德。”王宪民走了后,王亮把剩下的两卷布分给了家里人口多的人。完事后,他也去了刘世元家。
王宪民、王宪仁哥俩正在刘世元的西屋喝酒,大丫和二丫在王宪仁的一左一右陪着。
王宪民就说:“哥,你别不心宽,放心,我们几个部落警都听你的。那个王亮算个屁!别看他是正的,您是副的,我们都不尿他,以前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挨鞭子的料,兄弟我什么时候想抽他,就什么时候抽。不知道那个山鸡怎么就看上他了,让他当了部落长,他们家坟院上长着那根草么!”
王宪仁说:“兄弟呀,你可别小瞧了这个王亮,他是王明凯的儿子,王明凯就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还记得不?今天上午就是他先提出要回家喊老婆孩子的来分粮食,分衣服的,结果来了吗?没有!他早把老婆孩子给藏起来了。这个王亮比他爹还要狡猾,不同的是比他爹更胆大!今天你也看见了,别人都吓的不敢啃声,他王亮就敢站了出来,说他知道刘世宝的下落。要不是他出来搅和,日本人还得杀个二三十口子,结果呢?不但没有接着杀,还给弄来三大车白洋布,说什么要厚葬侯正德,屁!哄鬼去吧,不信你等着看,等侯正德一埋,老百姓们立马就会把那些白布染成灰布,做了褂子和裤子,这家伙里外当好人!”
王宪民说:“我跟日本人说不上话,可你跟日本人熟呀,编个理由,告他一状,然后把这小子弄到警察署,给他灌辣椒水,让他坐老虎凳,不信他不招!”
王宪仁说:“你不清楚,现在日本人对付中国人是恩威并重,既要杀鸡给猴看,又要收买人心。现在日本人正需要王亮这样的人,现在人家在日本人面前正红着呢,咱们告他,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王宪民说:“那该怎么办,就在他手下忍着?”
王宪仁说:“别着急,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早晚我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正在这时,王亮进来了,不等王宪仁开口,王亮就说:“大哥,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你可要多多照应兄弟呀。”
王宪仁就赶忙说:“你这是说哪里话,现在你是西流水的部落长,我是伺候你的,你应该多多照应我才是对的。以前老哥我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搁,那都是没办法的事。”王宪仁说话的同时,就从炕上下了地,往炕上推王亮,让王亮上炕喝酒。
王亮说:“今天就免了吧,侯正德的尸体还在那儿凉着呢,当务之急先得让死人入殓。宪民,你跟老刘说了没有呀?”
王宪民说:“说了,说了,我现在就跟老刘去抬,你俩就在这里喝酒吧,侯正德的后事就交给兄弟我吧。”
王亮说:“这哪成呢。侯正德是个英雄,我这个部落长得亲自安排,你把棺材抬出去,搁在南门外,因为这是凶丧,不能停在村里。今天夜里还得守灵,你哥宪仁年龄大了,就免了,你们四个部落警加上我,分为两班,你是守前半夜呀,还是守后半夜?”
王宪民说:“我就守前半夜吧。不过四个部落警,他们三个还要到炮楼上站岗,前半夜就我一个,我有点怕呀。”
王亮说:“没事,我让守南门的下来跟你一块守灵,有个伴,你就不怕了,炮楼站岗 让民团的人去。”
王宪民说:“民团还没有成立呢。”
王亮说说:“那你就随便找几个年轻人。”
2
王亮回到家中,母亲耿连凤正在家里用白洋布在缝衣服,父亲王明凯正在抽烟,烟是瓜叶晒干了揉碎的,妹妹王春见哥哥回来了,就一跺脚愤愤地进了里屋。
王亮说:“妈,这衣服不必缝得太紧,好歹连挂上就行,等打发完了侯正德,还要把这布搁在锅里,用灰水煮一煮,染成灰色,给我妹妹和你每人做一条半截裤子和一个背心。”
耿连凤说:“当你的部落长去,少来管我们的事!”
王明凯说:“你们不要跟儿子过不去,他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村里少死几个人?他当部落长总比那王宪仁当强的多。”
王亮说:“妈,我心里清楚,知道大伙都恨我,可是今天我要是不出面,村里人还不定要死多少呢,再说了,日本鬼子为什么来?还不是王宪仁他们告的状?他要是不到警察署告状,日本鬼子也不会来。”
王明凯说:“老婆,你知道大亮今天为啥出面?他当时跟我站在一起,我一看日本人杀了那么多人,还不罢休。我就捅咕大亮赶紧出面,就说他知道刘世宝的下落。其实日本人来咱们村也不是真的要找什么凶手,就是发发威,让咱们老百姓从此不敢再闹事。”
耿连凤说:“那你是怎么知道刘世宝是从水道眼跑出去的?”
王明凯说:“你想,村子四周都围的跟铁桶似的,就西边有个水道眼,刘世宝他不从水道眼跑,能从哪里跑?他又不会飞。”
王亮说:“现在村子里最坏的就是王宪仁、王宪民俩人了,要是把这两个人除掉,村里人就可能好过一些。”
王明凯说:“这事你可不要轻举妄动,死了一个侯正德,村里就有那么多人陪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抱团,咱们西流水加上南沟、南沟掌就是一千多人,就他一个王宪仁,一个王宪民俩人,就能把咱们管得死去活来,为什么?就是咱们这一千多人四分五裂,不抱团,要是抱成一个团,就能把他俩弄得黑夜睡不着觉。你现在是部落长了,首先要把那三个部落警拉到咱们这边来。日本人不是让咱们成立民团么?好啊,咱们就成立民团,你要亲自担任团长,把村里的年轻人都拉到你身边来,跟你一条心,到那时你再收拾王宪仁这兄弟俩,就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在王宪仁、王宪民的叫骂声中都来到村子南门外,南门外已经有了一些人,他们正在收拾被杀村民的尸体,他们把那些尸体用席子卷起来,一个个用门板抬着,来到南山脚下,那里挖了两个大坑,人们把尸体一个个放到坑里边。
这时一个名叫陈万林的年轻人说:“怎么不见陈万章和他老婆的尸体呢?”
陈万林的父亲陈旺就说:“你数了没有,一共有多少?”
陈万林说:“数了,一共十一个,记得昨天死了十二个,今天怎么少了一个?”
王亮过来了,喊到:“嘀咕什么呢!快埋,埋了完事,还要给侯正德送葬呢!”
于是陈旺、陈林只好拿起铁锹往坑里填土,一边填土,还一边低声磨叨:“人啊,真是看不透,王亮以前多好的一个人,刚当了部落长,今天说话就变了腔调。”
村里人都穿着刚发给的白布做的上衣,头上戴着白帽子站成了四队,跟在棺材后面走着,前边有八个人抬着棺材,王亮打头,哭的动天动地,眼泪流了一脸,他的另一边是王宪民,王宪民见王亮哭得十分凄惨,也就用手遮着脸大声嚎叫起来:“哥呀,你死得好惨呀,兄弟我一定替你报仇呀,你就放心走吧。”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抬的棺材里放的根本不是侯正德,而是陈万章夫妻俩。是王亮和另外一个叫刘世荣的部落警在后半夜守灵时给换的,他俩把侯正德的尸体抬出来后,把衣服给扒下来,在棺材前给烧了,还用铁锹把侯正德的面目给捣得一塌糊涂,然后又用一领破席子卷起来,扔到死人堆里。
3
东流水警察署的翻译官来到了西流水,还带了两个警察。见了王亮开口就要两个花姑娘,还要带到东流水警察署给皇军玩。
王亮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想,谁他妈有闺女愿意往狼窝送呀!这事要是交给王宪仁去办,那家伙肯定得把村子闹得沸反盈天,要是不交给王宪仁去办,那谁来办呢?反正自己肯定办不了。
王亮就说:“太君,我们村里实在没有呀!”
翻译官就说:“我看你是不想给我找,你们这个部落一千多口人,就找不出一两个花姑娘!哄鬼去吧!把你们全部落人都给我集中起来,我自己挑,用不着你这龟孙子!”
王亮说:“现在人们出去干活了,不好集中呀!”
翻译官就抓住王亮的胸脯说:“限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必须给我找到,找不到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这时候,跟在王亮身后的刘世荣来到前面说:“太君,别发火,有事好商量。咱们先进屋喝点水,抽根烟,歇歇腿,这事咱们不着急,总会办法的。”说着把翻译和那两个警察往刘世元家里让。
刘世荣就在后边俯在王亮的耳朵上,低声说:“刘世元家里不是有两个现成的花姑娘么!”
王亮说:“你说的是大丫二丫?”
刘世荣说:“咱们村除了她们两个,还能有谁?”
王亮说:“那王宪仁会同意么?”
刘世荣说:“这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看我的。”
说话间来到了刘世元家,刘世荣就喊:“王副部落长,来客人了!”
王宪仁出来一看是翻译官,就赶紧点头哈腰地往屋里让,嘴上还说:“大热的天,太君您辛苦了。”
翻译官按着王宪仁的指点进了西屋,两个警察一边一个站在了门口,王宪仁忙着递烟,又要拿暖壶给到水。刘世荣赶忙拦住,说:“副部落长,这活咋能让你干呢。”王宪仁以为刘世荣要给倒水,心里就说,这小子还挺有眼色的,就把暖壶交给了刘世荣,没想到刘世荣竟对着外面喊:“大丫,二丫,干啥去了?还不过来给客人倒水点烟!”
大丫、二丫却没有过来,过来的是刘世元,刘世元说:“大闺女和二闺女今天身上都不舒服,我来给客人倒水吧,太君,您辛苦了。”说着就要那刘世荣手里的暖壶,刘世荣身子一趔,说:“大哥,您这么大的年纪,怎么好麻烦您呢?既然大姑娘和二姑娘身子都娇嫩,那就我来吧。”
翻译一听说有姑娘,马上来了精神,对刘世荣说:“你一边去,叫那两位姑娘过来,我看看长得咋样。”
王宪仁就赶忙说:“他们俩都是乡下人,又没见过世面,再说今天身上又不舒服,就不要让她们来了。”
翻译就问王宪仁:“这两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王宪仁说:“不是什么人,就是个同乡,我在这里办公,彼此就熟悉一些,她们都是这位刘先生的闺女。”
翻译说:“既然跟你没什么关系,这事就好办了。你们腾开路,我亲自过去看看,两位姑娘是哪里不舒服?你整天在人家家里办公,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人家。”说着就来到了东屋,见炕沿上并排坐着三个女人,除了中间一个年龄稍微大点,其他两个正年轻,穿着粉红色旗袍,白嫩的大腿露在外面,脸上涂着胭脂,见翻译来了,就往母亲身后躲。
翻译简直看呆了,整个东流水乡,他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这要是送到山鸡那里,自己不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这翻译其实也是中国人,只不过在日本念了几天书,会说几句日本话,侵华战争开始后,就跟随日军回到了中国穿着打扮也模仿着日本人,上嘴唇那里还留了一点胡子,就象趴着一个屎壳郎,他的中国名字叫李东洋。这时他两手互相搓着,弯着腰凑到二丫面前,想伸手去摸二丫的脸,但搓了半天没有摸。因为这是要送给日本人的姑娘,自己怎么能先下手呢?自己即使想玩,也得日本人玩腻了,才能轮到自己。
于是他就站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对刘世元说:“你马上准备一辆马车,把这两个姑娘送到警察署去,山鸡太君是个日本医生,我要请他老人家给好好看一看,这么年轻的姑娘身体就这么不舒服,连个暖壶都拿不动,连杯水都倒不了,这病看来是不轻。”
刘世元和他老婆就扑通一声跪在翻译官李东洋脚下,说:“我们闺女没多大病,就不要麻烦山鸡太君了,你就发发善心放了她们吧,她们还小啊!”
翻译李东洋忙说:“吆吆,我就是领你们闺女去看个病,你们也不至于跪下来感谢我呀!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天不早了,赶紧去套车吧,怎么也不能让姑娘走着去呀!”
一辆牛车由一匹马拉着沿着西官道格格蹬蹬朝东流水去了,车上搭着一个棚子,棚子上盖着一块毯子,棚子里坐着大丫、二丫,还有翻译官李东洋,棚子外面,车辕口上赶车的是刘世元。两个警察背着枪跟在后边一溜小跑。
王宪仁站在南门外,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里如同刀子剜的一样,他知道山鸡木村这些家伙会怎样折腾大丫二丫,他俩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很难说。王宪仁恨不得追到东流水把那个翻译李东洋一刀子捅死!
旁边的刘世荣看了看王宪仁的脸说:“可惜两个黄花大闺女了,就这么给日本人过赢了,王副部落长,早知道如此,您还不如直接娶到你的炕上,做你的二太太、三太太呢。”
王宪仁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刘世荣的脸上,说:“都还不是你瞎嚷嚷,要不李东洋怎么会知道!”
刘世荣一手捂着脸,说:“你这人怎么能怨我呢?我只说了句大丫二丫,也没有说是男的女的,是刘世元自己说的大闺女二闺女!”
王亮就赶紧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就不要相互埋怨了,赶紧想个办法把大丫二丫救出来呀!”
王宪仁说:“救?怎么救?两只小羊羔进了狼窝里,能有个好!”说完就走了。
刘世荣虽然挨了一耳光,但王宪仁一走,他就笑了,对王亮说:“哥,我这个主意咋样?既解决了难题,又让王宪仁吃了个哑巴亏。”
王亮就叹了一口气说:“只是可怜了这两个闺女了。”
刘世荣说:“有什么可怜的?这两婊子可不是东西了,王宪仁干的那些坏事,都是她俩出的主意,记得上次烧死赵进禄吧,那汽油就是这俩婊子给的,你没看见吧?烧死赵进禄那天,这两婊子就在庙院的大门外,看着赵进禄烧成一团,她俩还捂着嘴在笑呢,笑的还直不起腰来。”
4
王明凯正在村子南边锄地。
庄稼地里的玉米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梢处已经出了穗,中间的棒子已经开始吐红樱了,再过一个月就可以煮嫩玉米吃了。自从儿子王亮当了部落长,村子里的南门不到六点就把吊桥放下了,晚上过了八点才收起,老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了,即使是回来晚一点,只要喊一声,部落警也给把吊桥放下,顶多骂上一两句。姑娘们也敢于上街了。但是人们还是没的吃,一天两顿稀粥菜饭,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有的老年人身上已经开始浮肿,前几天就饿死了三个,一个是王大来的父亲王祥,一个是刘世龙的姐姐刘根儿,俩人都是用席子卷着埋了的,还有一个是陈万民的小儿子,才七岁,也给饿死了,可怜孩子埋的时候,身上连条布丝儿也没有,就光不溜丢地给放到坑里,连个席子也没有,只是在脸上盖了一个破簸箕,就给埋了,可怜呀。
王明凯正在唉声叹气,突然听到前边地里的玉米叶子哗啦哗啦地响,他就问:“谁?”
地里走出一个年轻人,这人上身穿一件白褂子,下身一条蓝裤子,膝盖下边打着绑腿,脚上一双黑布鞋,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很利索。王明凯就站了起来,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伸长脖子仔细一看,啊,原来是刘世宝。
王明凯就吃惊地问:“你咋回来了?”
刘世宝说:“这里锄地的还有谁?”
王明凯说:“没有别人,就我一个。”
刘世宝说:“听说你儿子王亮当了部落长了?”
王明凯说:“他可没干坏事呀,他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刘世宝说:“这我们都知道,连他给村里人弄了那么多白布,给大家做衣服,还有他用陈万章夫妻的尸体换了侯正德,给装在棺材里我们也知道,还有前几天日本鬼子来要花姑娘,他把刘世元的俩闺女送了去,我们也都知道。”
王明凯说:“我们,我们,看来你不是一个人啊!”
刘世宝说:“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是八路军了。”
“啊,八路军!”
“对,八路军,八路军是咱们穷苦人自己的队伍,专门打击日本鬼子、汉奸卖国贼。今天你回去告诉王亮,叫他后天晚上,还是这个地方,让他来见我,我有话跟他说。”
“你们不会杀了我儿子吧?”
“实话跟你说吧,我们不但不会杀他,还要依靠他,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加入我们八路军,不过他暂时还不能离开西流水村子,部落长他还得继续当着,只要不欺压老百姓,不给鬼子办事。至于我们让他做什么,等见了面我自会跟他说。”
“后天晚上什么时候他来见你?”
“后天是阴历六月十五,月亮刚出东山头的时候。”
5
西流水村里有个几年前从南沟掌搬下来的,名叫张福森,就是修围墙时,在围墙上写标语那个人。这人四十来岁,长得很邋遢,胡子也不刮,头发也不剃,平时也不跟人们交往,这天他突然来到王亮家里,王亮正好在家。
张福森就说:“王部落长,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咱们村闹瘟疫了,今天我去刘世龙家,因为前几天他妈就跟我说,他家已经断顿了,今天我去给送小米,看见他两个孩子直挺挺躺在院里。心里想,这刘世龙也太懒,孩子死了咋不埋?进屋见两口子蜡似的躺在炕上,用手推,还活着,快没气了。我也没办法,就把一小碗小米放在灶头,见灶火堂里有柴火,就把柴火点着了,就悄悄走了。下午我不放心又去看了一眼,刘世龙两口子早就断气了,门外孩子的尸体已经被狗啃得七零八碎。再看那小米,依旧撂在冰冷的灶头。”
王亮说:“这是什么病呀?这么厉害!”
张福森说:“我刚才不是说了,这叫瘟疫,传染的可快了,如果不赶紧想办法,咱们村人都得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记得我七八岁时,我们南沟掌就闹过一次,村里人差不多都死了,就剩下我们两三家。”
“那该怎么办呢?”
“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死人赶紧埋了,埋得越深越好,然后把死人住过的房子,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家具,统统给一把火给烧了。还有就是就是那条把刘世龙孩子给啃得七零八碎的狗也得给烧了埋了,要不那家伙传染的更快。”
王亮说:“自从集家并村后,咱们村里哪还有狗呀,不是都让侯正德他们给勒死吃了肉了吗?”
张福森说:“别人家的狗是没了,可侯正德的那条狗还在呀,还有王宪民家的狗也在,全村就这么两条狗了。特别是侯正德的那条狗,侯正德死了后,就没人管了,整天在村子乱串。”
王亮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找人挖坑呀,埋人呀!”
张福森说:“那得你这个部落长说话呀!另外,还要告诉各家各户,千万不能相互串门,特别是小孩子更不能在街上乱跑,大人们也不能聚在一起,上地里干活要单个走。”
于是王亮找来了王宪民和刘世荣,吩咐二人赶紧找七八个人,带上铁锹镐头到刘世龙家。王宪民就问:“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王亮说:“叫你找人,就赶快去找,别问那么多!”
王宪仁闹了个没趣,只好跟着刘世荣去找人,一路上碰见谁就喊谁,不一会儿就有九个人,来到刘世龙的院子里。王亮就拾起一根柴火棍在院子当中画了一个圈,说:“给我往下挖,挖够一丈深。王宪民,你去把侯正德和你家的那两条狗都给我弄来,我有用!”
人们一看王亮虎着个脸,凶神恶煞样子,也不敢问为什么,部落长让挖就挖,于是铁锹镐头一起上,终于一个一丈多深直径五尺多宽的一个大坑挖好了,坑的周围堆起了一大堆的土。周围站了很多老百姓,一看这情景就开始往后退,这家伙,原来不是挖什么宝贝,这是要活埋人呀!
王亮就站起来,两眼瞪着周围的人们,说:“谁也不许动!谁要跑我就把谁抓起来,扔到这坑里,活埋!”周围的人们就谁也不敢乱动了。王亮就说:“王宪民!”
王宪民就一步跨到王亮面前,说:“到!”他今天格外兴奋,自从王亮当上部落长,还没有象今天这么发威呢,今天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王亮又喊:“刘世荣!”
刘世荣也是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他也象王宪民一样,两步来到王亮面前,啪的一个立正,说:“到!”
王亮说:“你们先把那两条狗给我推到坑里去!”
王宪民就说:“好!”心里说,哈哈,这王亮够歹毒的呀,这不就是过去说书人说过的趸坑,不过纣王的趸坑里放的可是毒蛇,这坑里放的是两条狗呀,不过这也够那被活埋的人够戗。
王亮又说:“去把屋里那两具尸体给我扔到坑里去,记住,用褂子把你们的手给我包住,千万不能沾了死人的晦气!”
王宪民心里这个乐呀,这部落长可真会玩,在埋活人之前,还要先拿死人做个样子,让活人看看,太有趣了。说着就和刘世荣,一人抓住一个死人的脚腕子,把死人拉了出来,扑通一声给扔到坑里。
王宪民就说:“部落长,墙根那儿还有两个小孩子呢,也罢他们扔下去吧!”
王亮就说:“对,一块扔!”
大人孩子和狗都扔下去了,王亮就在人们面前走了一圈,然后招呼那些拿着铁锹镐头的人说:“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埋!”
于是那些人就一起动手开始往坑里填土。
王宪民就急了,说:“我的狗还在里边呢!”
王亮也不搭理他,就对周围的人们说:“大家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一家人都给埋了吗?就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太上老君跟我说,刘世龙一家所以都死了,是因为被侯正德的鬼魂给缠上了,于是他们的身体就成了侯正德的身体,如果不埋,再过七天,半夜里他们就会站起来吃人,一天要吃八个人,直到把村里人全都吃光。为什么也要把那两条狗给活埋了呢?因为它俩吃了那小孩子的肉,它们的魂也就变成了侯正德的魂,半夜里也要出来专门吃小孩子,待会我还要把这家的房子给点着烧了,这都是太上老君教给我的。这样做了,是不是就完事大吉了呢?也不是,因为我还不知道还有谁传染了侯正德的鬼魂。所以,从今天起,各家各户都要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让他们随便乱跑,大人们也要注意,没事不要乱串门,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就好了,侯正德的鬼魂也就魂飞魄散了。那时侯咱们也就可以正常生活了。刘世荣、王宪民,给我点火烧房子!”
熊熊大火顿时冲天而起,浓烟遮住了半个天空。
第四章
1
晚上,王亮回到家里,王明凯把他拉到院子里,看四下无人,就对王亮说:“儿子,刘世宝回来了。”
王亮大吃一惊,说:“你看见了?”
王明凯说:“今天锄地的时候看见的,这小子现在参加了八路了,他让你今天晚上去见他,他有话跟你说。”
王亮问:“在哪里见他呀?”
王明凯说:“南沟,咱们那块车辋子地的东头。”
王亮就说:“恩,我知道了。”
王明凯说:“记住,月亮爷刚上东山头时,他在那儿等你,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没想到父子二人的说话被躲在暗处的王亮的妹妹王春听到了,王春心里就一阵狂喜,哎呀,世宝哥还活着,又回来了,还参加了八路!
王春今年十八了,如果把脸洗净了,把小辫子梳好了,再穿上件花袄,那就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她跟刘世宝好了已经快三年了,如果刘世宝不杀了侯正德,不跑了出去,她俩早一起过日子了,这年头,家里有闺女的都盼着早点把闺女嫁出去,早点生娃娃,早点变成老太婆,这样娘家就放心了,更不用说象王春和刘世宝这样的,她俩从小一块长大,一块给家里放猪,一块挖野菜,大了以后一块上山割柴火,一块上山刨药材,刘世宝的衣服破了,王春给缝,王春的脖子里爬进了小虫子,刘世宝给往出捏。王春的母亲耿连凤本来打算今年过了五月单五,王春整十八了,就把王春送过去,大伙在一起喝顿稀粥就算结婚了,没想到刘世宝家里出了事,刘世宝一下子跑了出去,半年多没有消息。耿连凤看着闺女嫁不出去,整天唉声叹气,王春整天思念刘世宝,一天天地消瘦。尽管王明凯有时也给她们娘儿俩解心宽说,刘世宝这孩子,我知道,他肯定没事,早晚要回来的,春儿早晚是他家的人,你们就放心吧。
王春想,刘世宝今天总算回来了,说什么今天也要见他一面,不光见一面,还要跟他远走高飞,他去哪儿,自己就跟他去哪儿。王春打算洗洗脸,梳梳头,又怕被母亲发现担惊受怕,于是就拿上那半截梳子,偷偷地出了家门。到了南门口,正好碰上刘世荣看门,她就让刘世荣给放下吊桥。
刘世荣说:“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干啥?”
王春仗着哥哥是部落长,就说:“我们女孩子的事,也是你老男人家随便打听的?快给放吊桥吧,我出去转转就回来。”
刘世荣说:“哈哈,这小丫头脾气够大,好好,我这就给你放,不过你可要注意了,太阳一落山,狼就出来了,这年头,狼是成群结队的,你可要早点回来呀。”
王春跑出了南门外,来到一条小河旁,她蹲在河边,解开了自己的头发,这头发已经半年多没有梳了,就象一块烂毡垫,她拿着梳子使劲地梳,头发拽的头皮生疼,但她已经顾不得了,她把脑袋伸进了河里,让河水泡着头发,又用手使劲地薅着头发,终于头发有些松散了,她用梳子把头发梳通顺,编成两根小辫子,通顺了头发竟然变长了,辫子一下子超过了衣领,她左右甩了甩,觉得还行,就用一根柔纫的扫帚草的草茎把辫子扎起来,然后双手捧着河水往脸上撩了几把,就站起来向自家那块车辋子地跑去,远处不时传来狼的嚎叫声,她顾不得了,脚下不时有一些水坑,她就光着脚跑过去,因为月亮已经爬上了东山,并且露出半个圆圆的洁白的脸来。
2
月亮刚刚爬上了东山头,夜很寂静,只有蝈蝈的叫声。
王亮就来到了南沟的车辋子地东头,四下察看着,却不见一个人影,一阵凤吹来,只有玉米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王亮就坐在地头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刘世宝。
刘世宝低声说:“来了?”
王亮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刘世宝,马上就把刘世宝抱住,也低声地说:“你这家伙居然还活着!”
刘世宝说:“放心吧,不赶走日本鬼子,我就死不了。现在时间很紧,咱们说正事吧。现在西流水最大的祸害就是王宪仁,咱们得想办法把这家伙除掉。”
王亮说:“这家伙最近表现还可以,没做什么坏事呀,为啥要把他除掉呢?”
刘世宝说:“为什么最近他没干什么坏事?那是因为你现在是部落长了,但他心里并不服气,他在等待机会,你不把他除掉,他就会把你除掉。对这样的铁杆汉奸,你可不能心慈手软。你忘了,他是怎么把赵进禄给活活烧死的?在修围墙的时候,他打过咱们多少人?陈万章的父亲就是被他吊在树上给打的一病不起,最后死了的。还有我跑了之后,就是他去东流水报告了日本人,才把日本人招来,杀了咱们十二口人。”
王亮说:“那也不能杀他,你上次杀了侯正德,陪上了咱们村里十二口人,侯正德才不过是个部落警,就惹来那么大的麻烦,王宪仁可是副部落长呀!”
刘世宝说:“上次那是我报仇心切,干得卤莽了,这次咱们得想个巧妙的办法,既要给老百姓除了害,又不能给老百姓惹来杀身之祸。”
王亮说:“哪有那么好的办法!”
刘世宝说:“不着急,办法总是有的。你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你先回去,回去后要特别小心王宪仁这家伙,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还有他的兄弟王宪民,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没有机会,一旦有了机会,他比侯正德还要坏。有什么情况就来这里赶紧跟我说。”
王亮说:“你又不能天天在这里,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刘世宝说:“只要来这里干活,你就学两声山鸡叫,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我不出来,别人也会出来,如果是别人出来,你就问他,今天早上吃的啥呀,他要说今天吃的是莜面窝窝。你就问啥汤呀,他要说没有汤,干拧,那就是我们的人,如果对方回答有一个字不对,那可能就是敌人,你可千万要记住了,莜面窝窝,没汤,干拧,一共八个字,多一个少一个都不对。”
王亮说:“我记住了,我就先走了,你也要注意安全呀,这时候狼会经常出现。”
说完两个人就一南一北分开了,王亮顺着大道往村里走,刘世宝钻进了玉米地,可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个人从旁边冲出来,上前抱住了他的腰,还低声喊:“世宝哥!”
刘世宝马上就听出是王春的声音,就紧紧地抱住了王春,俩人脸贴着脸,胸贴着胸,半天才分开,刘世宝紧紧地抓住王春的手说:“春儿,你怎么来了?”
王春流着眼泪说:“我偷听了我爹和我哥的说话,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来了,你们俩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刘世宝说:“那你回去可千万嘴要严实,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爹和妈。”
王春又抱住了刘世宝,说:“世宝哥,我不回去了,你上哪儿我就跟你上哪儿。”
刘世宝也紧紧地把王春抱在怀里,说:“春儿呀,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可是不行呀,一是我们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整天是白天在庄稼地里睡觉,夜里出来行动,更重要的是你出来了,你们家就少了一口,王宪仁他们要是知道了,问起你哥来,你妹妹哪里去了?你哥该怎么回答?王宪仁再要把这情况告诉给日本人,那样不但你哥活不成,爹和妈也要遭殃啊!”
王春就趴在刘世宝胸前哭了起来。
刘世宝就说:“你放心,王宪仁这家伙活不了几天了,等他一死,咱们就可以天天见面,就再也不分开了。”
王春说:“王宪仁死了,还有王宪民哩!”
刘世宝说:“他也活不了几天!”
3
王亮回到了村里,蹬上了南门楼,见刘世荣还不拽起吊桥,就问为什么,刘世荣就说:“还有人没回来呢。”
王亮问:“谁?”
刘世荣说:“你妹子王春,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出去了。”
王亮心中就是一惊,但脸上还算平静,心想肯定这丫头是听见了父亲跟自己的说话,知道刘世宝回来了,就不顾一切地跟着出去了,这事该咋办?这要是让王宪仁知道了,兄妹二人一起晚上去了南沟,那家伙还不起疑心?况且他又清楚妹妹和刘世宝的关系,妹妹要是今晚不回来,跟着刘世宝一块跑了,就更说不清了。
刘世荣就说:“要不我们哥几个出去找找?天都这会了,狼肯定都出来了。”
王亮笑了笑说:“没事,待会就回来了。刚才还有谁来过这里?”
刘世荣回答:“王宪民来转了转,就走了。”
王亮问:“他没有说什么?”
刘世荣说:“他跟你说的一样,就问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把吊桥收起来,我们说你和你妹妹出去了,等你们回来就把吊桥收起。那家伙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时正在外面站岗的陈万林进来了,说王春回来了,王亮就出来站在围墙上说:“不让你出来,你非要跟我出来,拉一泡屎还用这么长时间,快回去吧,爹妈还等着呢!”
王春就一溜小跑回了家。
王亮就回头对陈万林说:“行了,快把吊桥拽起来吧。”
王宪民从南门回来就去了刘世元家,刘世元不在,自从那天送俩闺女去东流水警察署就没有回来,于是刘世元的胖老婆就跟王宪仁睡在一个炕上,这可不是王宪仁强迫的,是刘世元老婆半夜里主动爬进王宪仁的被窝的。这时候他俩正坐炕上磕瓜子呢。
王宪民在门外喊了一声:“大哥。”
王宪仁就说:“进来吧。”
王宪民一撩门帘就进来了,说:“哥,今天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王宪仁问:“啥怪事?这么神神道道的。”
王宪民就看了刘世元老婆一眼,刘世元老婆在这方面特别有眼色,就赶忙下地,说:“你们兄弟俩有事,你们说,我到那屋待一会。”
王宪民看着刘世元的老婆走了,就低声对王宪仁说:“今天晚上,也就是刚才,我发现王亮和他妹妹俩人一块去了南沟。”
王宪仁问:“你亲眼看见的?”
王宪民说:“不是亲眼所见,也跟亲眼所见差不多。今天晚上,我没事干,就到南门口看看,发现吊桥还没有拽起,就问他们为什么不把吊桥拽起来,天都这么晚了,刘世荣就说,王亮和他妹妹刚刚出去,还没有回来。大哥,你说他们这么晚出去干啥?”
王宪仁就掏出烟来扔给王宪民一根,王宪民就赶紧拿起炕上洋火给王宪仁点烟。王宪仁说:“这肯定是那个刘世宝又回来了,要不他妹妹跟着去干什么?哈哈,这事可不是小事,闹好了咱们不但能把王亮扳倒,还能要了这家伙的小命。你明天抽空去王亮家里一趟,看看那个丫头在不在家,要是不在家 那肯定就是跟刘世宝去了,咱们就到警察署告他一状,就说王亮肯定知道刘世宝的落脚之地。如果那丫头在家,你就给我好好盯着 ,刘世宝肯定要回来跟这丫头见面,到时候咱们就三个人一块抓,不,还有他爹他妈,送到东流水警察署里,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王宪民说:“要是那刘世宝要是不回村里呢?”
王宪仁眨巴眨巴眼睛,说:“那这丫头也肯定要到村外去找他,这俩家伙现在是干柴烈火,为了那点事肯定连命都不顾了。咱们只要盯住一个,肯定能抓到一双。哈哈,看来咱们翻身的机会到了。不过,要记住,一不能打草惊蛇,盯王亮妹妹这事千万不能让王亮看出来,二不能自己吃亏,白天就你一个盯着,一旦发现那丫头出了村,就赶紧来跟我报信,黑夜要多找几个人盯着,但是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真正目的。”
4
第二天中午,东流水警察署来了俩个警察,通知王亮说,要西流水村明天准备一万斤粮食给送到警察署去。王亮就犯了难,送吧,他舍不得,百姓们现在还没的吃哩,整天挖野菜填肚子,不送吧,警察说了就要以私通八路论处,这可怎么办?
于是他出了南门,来到了自家那块车辋子地里,假装割草,查看了周围没有人跟踪,就学着山鸡的声音叫了几声,不一会从玉米地里走出一个人,不过这人不是刘世宝,却是村里的满脸胡子的张福森,王亮就不但有些失望,还有些讨厌,人家这里有急事,你他娘来捣什么乱。可是张福森一点眼色也没有,竟然还在地头坐了下来,还掏出了烟袋锅,跟王亮拉起了家常。
张福森说:“你这玉米长得不赖呀。”
王亮一边割草一边说:“恩,不赖。”
张福森说:“我们家地在沟里边,都种的是莜麦,长得不乍地。”
王亮应付说:“恩,不乍地。”
张福森说:“看来今天这莜麦面窝窝是吃不成了。”
王亮就是一愣,什么莜麦面窝窝?难道这家伙就是来跟我接头的,于是他就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们今天早上吃的是啥饭呀?”
张福森不说话,瞅着王亮,直到王亮扭过头来,看着他时,他才说:“莜面窝窝。”而且还一字一顿一点头,整整点了四下。
王亮就赶忙放下镰刀,蹲在张福森的对面问:“啥汤?”
张福森回答:“没汤,干拧。”
“哈哈,原来你是——”王亮紧紧地抓住张福森的胳膊,张福森就摇了摇头说:“低点声,警察署跟咱们村派粮食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回到村里后,马上把粮食装上车,给警察署送去,装车的时候要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要太积极,也不要死扛,关键是送粮食的人,一定要让王宪仁和王宪民前去,警察署肯定要来人押车,最多不超过五个,加上三个赶车的,在加上王宪仁哥俩,一共九个人。咱们部队已经准备好了,一共派二十个人,半路上伏击这龟孙子的,劫下的咱们再想办法分给老百姓。”
王亮问:“那王宪仁里?”
张福森说:“放了。”
王亮说:“怎么能放呢?还不趁此机会一枪崩了他!”
张福森说:“这你放心,不用咱们动手,日本人会替咱们收拾了他。”张福森就趴在王亮的耳朵上说了几句,王亮就笑了。
当天下午,王亮就吩咐人把一万斤粮食分别装在三辆马车上,王宪仁和王宪民当时也在现场,王亮就问王宪仁:“大哥,明天一早咱们就把粮食给送去,从咱们村到东流水有不到五十里的路,你看咱俩是你去呀,还是我去,反正晚上警察署还要来人押车,你要是嫌路远,我就去,正好我还要跟山鸡汇报汇报咱们的情况,顺便看看大丫和二丫姑娘。”
王宪仁就赶忙说:“你要是没有太大事,还是我跟跟王宪民押车吧,村里还有不少事要靠你支撑,这一路都是平路,还有四五个警察跟着,又是大白天,出不了事。”
王亮说:“好,那就你去。你受累了啊。”
王宪仁说:“说不上受累不受累的,都是为皇军效力么。”
5
早晨,太阳刚出山,三辆马车就出了村,行走在村西的官道上,王宪仁,王宪民高高地坐在粮食车上,后边车上坐着四个警察。
王宪仁心里想的是大丫和二丫,半个月了,也不见他俩回来,不知叫日本人给折腾成啥样了,唉,可怜这俩小丫头了,他就问王宪民:“你说这大丫二丫现在是活着呀,还是死了?”
王宪民说:“依我看呀,八成是活不成了。那日本人玩女人,那花招可多了,咱们中国人想都想不到,剜眼睛,割乳房、划肚子,那是常有的事。听说碾子沟部落有一个女人,还是个十七八的姑娘,日本人要玩她,她就给了日本人一个耳光,日本人就把一棵小树给砍去了脑袋,把那个女人全身给扒光了,把女人给抬起来,架到那小树上,让那树杆直接插进女人那地方,两个日本人还用刺刀逼着两个中国男人,一个是那女人的哥哥,一个是那女人的弟弟,抱着那女人的大腿,饶着小树转圈圈,直到到树杆从那女人的脖子扎出来,那女人开始还喊了一声,最后就不喊了,那鲜血顺着那树杆喷出来,那个惨呀,我都没办法说。”
王宪仁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怪咱们中国人不听话呀,现在天下是人家日本的,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就得了,还要跟人家耍脾气,甚至还要反抗,结果害的大家受罪,特别是那些八路,还要杀日本人,就不想想,日本人是随便杀的?你杀人家一个,人家拿你一百个老百姓出气,到了还是人家日本人占便宜。还记得上次不?侯正德还不是日本人呢,被刘世宝给杀了,结果咋样?咱们西流水陪上了十二条人命。所以说,中国老百姓要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得把象刘世宝这样的害人精都得杀光,这叫什么?这叫一块臭肉坏了满锅汤。”
王宪民就点着头说:“对,对,对。”
王宪仁说:“不过呀,咱们对日本人也得留个心眼,北边有八路,南边有国民党,最后谁输谁嬴还不一定。”
正说着,前边路边有个卖西瓜的,吆喝着:“西瓜,西瓜,又甜又沙的大西瓜!”
王宪民就说:“大哥,你看前边有个卖西瓜的,我去给抱俩来,咱们吃个西瓜吧。”
王宪仁说:“我也下去吧,坐了半天车,腿都坐麻了,下去吃个西瓜,解解渴 也活动活动腿。”
说着俩人都下了车,来到卖西瓜的跟前,开始挑西瓜,后边车上的警察见他俩都下来吃西瓜,也把枪搁在车上,来到西瓜面前,卖西瓜的老头见都下来了,就把草帽摘下来扇着风,说:“老总,这西瓜是刚下来的,两毛钱一斤,总得先过过秤吧,不能拿起来就吃呀!”
警察中一个领头的说:“老头,吃你几个西瓜,是给你面子,你要再嚷嚷,小心我把你当八路抓起来!”
那个老头说:“你还真他娘说对了,老子就是八路!”
警察只顾低头啃西瓜,听老头说他是八路,一抬头,一支驳壳枪正指着他们的脑门,正要站起来,突然身后围过来一群人,用枪顶着他们的后脊梁说:“想活命,就举起手来!”
谁不想活命呀?警察们就乖乖地举起了双手,王宪民见王宪仁也举起了手,也只好把手举了起来,但两只眼睛却不老实,在被押着往庄稼地里走时,还不停地左右乱瞅,突然他发现那个卖瓜的老头正站在地头,双手握住王宪仁的手,说:“老王同志,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你,我们怎么能不费一枪一弹就缴获了三车粮食,还有汉奸呢。”
啊,真想不到呀,这王宪仁原来是八路的卧底,到地南头的时候,王宪民突然一个转身,顺着垄沟又跑了回来,说话又钻进了旁边的一块高粱地,不见影了。
6
王宪民从梁上走小路,一口气跑到了警察署,见到了山鸡和翻译李东洋,报告了运粮车被劫,王宪仁是八路的坐探的事。
山鸡一听就急红了眼,拔出东洋刀,架在王宪民的脖子上骂:“死了死了地,你的诬陷!王宪仁对皇军大大的忠心,你的实话地说!”
王宪民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说:“太君,我没有说谎,王宪仁的确是坐探,今天劫粮的时候,八路还握住王宪仁的手,说,老王同志,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你,我们怎么能不费一枪一弹就缴获了三车粮食,还有汉奸呢。太君,八路把我们押进玉米地里,以为我听不见了,可我一扭头,不但听见了,还看见了。”
山鸡说:“他们都当了俘虏,为什么偏你回来了?”
王宪民说:“我是趁他们不注意跑回来的,我是急着要给皇君报信呀?”
这时候,一个警察进来报告说:“西流水的王宪仁来了,他要见太君。”
山鸡就把东洋刀插回了刀鞘里,冲着王宪民一挥手,翻译李东洋就提住王宪民的领子把他提进了另外一间屋里,又出来关上了门。山鸡又冲着那个警察说:“王宪仁的进来。”
不一会儿,王宪仁就进来了,进来就跪在山鸡面前,自己打了自己几个耳光,说:“太君,运粮食的车被八路给劫了。”
山鸡就上前把王宪仁拉起来,让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还给他倒了一杯水,说:“王部落长,你的慌张不要,慢慢地说,八路是怎么劫的粮车。”
王宪仁就说,他们一早坐着马车就上路了,走到离西流水八里远的光景,当面就迎见了一群八路,八路都还拿着枪,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他还打死了两个八路,但八路的人多,他们只有六个人,寡不低众,最后四个警察,三个被打伤,王宪民胳膊上也挨一枪,五个人全被俘虏了,就剩他一个,没办法,只好来向太君报告。
山鸡问:“三个赶车的车倌哪里去了?”
王宪仁说:“别提了,三个车倌,八路还没开枪就钻进高粱地跑了。”
山鸡问:“你的一共开了几枪?”
王宪仁说:“我一共开了三枪,我这枪里一共有五发子弹,里边还剩两发。”
山鸡问:“你真的看见王宪民胳膊受伤了?”
王宪仁说:“我亲眼看见的,那血还哗哗地流。”
山鸡就笑了,说:“王的,你大大的忠诚,我要好好招待你,来人,这家伙糊涂了,让他清醒清醒!”早过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光着膀子的日本人,抓起王宪仁,把他背着的王八盒子拽下来扔在桌子上,然后提溜着肩膀,把他提到另一个房间内,王宪仁顿时被房里的摆设吓摊了,这是啥地方啊,屋子里摆满了脚镣子,手铐子,铁链子,还有火铲、火盆、烙铁、皮鞭、竹签、老虎凳等。两个日本人手脚麻利地把王宪仁捆在老虎凳上,还扒掉了他的上衣和鞋子。
还没有动刑,王宪仁就杀猪般地叫了起来,还断断续续地喊:“太君啊,我可没有胡说呀,都是真的呀。”
山鸡就对翻译李东洋说:“把那家伙带进来!”
翻译就出去把王宪民带了进来,王宪民以前只是听说日本人的刑具厉害,这次进来亲眼见了,一下子就坐在地上,怎么站也站不起来了。王宪仁一看进来的居然是王宪民,顿时就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山鸡走过来问:“说,你的什么时候参加的八路,除了你,还有谁?”
王宪仁就是一愣,不由地说:“我,参加了八路?”可惜最后那个疑问语气没有表达出来,在山鸡听来,这就等于承认了。
山鸡又问:“什么时候?”
王宪仁就愣了半天,说:“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也没有参加呀!我压根就没见过八路是什么样子。”
山鸡就怒了,因为刚才还说开枪打伤了两个八路,这会又说压根没见过,说:“你的坏了坏了地,王宪民,你的过来,给我烫他!”
王宪民就被翻译提的站了起来,把他拉到火盆面前,拿起一把烧红的三角烙铁交到王宪民的手里,还说了句:“拿稳了!”
王宪民拿着烙铁,抖抖梭梭地来到王宪仁跟前,不知道如何下手,就回头问山鸡:“烫哪儿呀?”
山鸡说:“脚心,脚心!”
王宪仁一看王宪民手持烙铁向自己的脚心伸来,就骂:“王宪民,你他妈的敢!”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的好象有一根烧红的钢钎从脚心一下子捅到了大腿根,他惊天动地地一声惨叫,脑袋一歪就昏死过去。
第五章
1
王宪仁被日本人给折腾死了,拉回来扔到南河湾里,第二天就被狼给啃得只剩下一堆烂骨头。王宪民闹好了,一下子成了西流水的副部落长,一下子就抖了起来,斜背着一把王八盒子,歪戴个礼帽,整天在西流水街上转悠。
这天他来到刘世元家里。发现刘世元和他的俩个闺女回来了,大丫和二丫打扮得比以前更加妖艳,那大屁股把旗袍顶得老高,走路还故意一左一右地甩,见了王宪民居然也不搭理。刘世元也变了,浑身上下换了一身新行头,年龄不大,居然还拿着一根文明棍,看见王宪民进来了,连眼皮也没抬,照旧跟老伴和俩闺女说笑。
王宪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没话找话说:“哈哈,你们回来了?”
刘世元就问:“有事么?没事就出去吧,我们要吃饭了。”
王宪民突然想起现在自己是副部落长了,当初王宪仁不也是个副部落长么,你他妈刘世元不也照样溜沟子 ,俩闺女不照样在人家被窝里任凭人家揉搓,今天我是部落长了,你们他妈的还拿老子当部落警看,他妈的,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是病猫哩。想到这里,王宪民立马挺直了腰板,说:“你和你老婆先到那间屋里待会,我要和大丫二丫说两句话!”
刘世元坐着没动,他笑着对王宪民说:“奥,我想起来了,你现在是部落长了,了不起了。来来,到我跟前来!”
王宪民就朝前跨了一步,歪着脑袋瞅着刘世元,刘世元就突然站起来,“啪”地一声,脆脆给了王宪民一个耳光,打的王宪民就地转了一个圈,王宪民顿时火冒三丈,伸手就要掏枪,可还没等他掏出枪来,大丫二丫一人一把手枪就点到了他的脑门上,他顿时就傻眼了,啊,她们还有枪?还是崭新的撸子,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被刘世元又踢了一脚,就连爬带滚地出了刘家大院,
他哪里知道,人家刘世元已经升官了,是东流水警察署秘密派住在西流水的联络员,专门负责监视王亮、王宪民他们这些部落长的的官儿,在日本人面前说句话,就能要了他王宪民的脑袋。那大丫和二丫也不是一般人了,她们在东流水除了黑夜陪山鸡睡觉,白天就接受秘密的特工训练,现在不能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对付象王宪民这样的松包软蛋还是绰绰有余。
王亮今天心情很好,一是王宪仁死了,去掉了他心头的一块病,而且还没有给乡亲带来什么麻烦。二是昨天在南沟给一部分乡亲们分了粮食,虽然粮食没有拿回家来,都放在南沟的一个山洞里,但毕竟是自己的了,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就去拿,饿不死了。三是刘玉宝还给前去分粮食的乡亲们开了个会,鼓励大家要团结起来,跟日本鬼子和汉奸进行斗争,还说再过半个多月,八路军的十六团就要开过来,那时侯西流水就是革命的根据地,就要公开跟日本鬼子干了。
今天下午,王亮又在车辋子地跟张福森见了面,分粮食开会的时候,张福森没有参加,王亮就把大伙分粮食的高兴劲儿跟他说了。
张福森说:“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要小心,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王宪仁虽然死了,但王宪民又当上了副部落长,这家伙比王宪仁还要坏。另外刘世元这家伙也回来了,据咱们的内线人员报告,他这次回来还带了日本鬼子交给的任务,是警察署在西流水的秘密联络员,专门负责监视你们这些部落长和部落警的,这家伙要是和王宪民勾结在一起,那咱们的工作可就有了难度。咱们目前的工作一是要秘密地联系群众,做好迎接八路军十六团的准备,二是要想方设法在刘世元和王宪民之间制造矛盾,让他们两只狗相互掐起来,然后再把他们除掉。”
王亮说:“我觉得前些日子,咱们有些被动,又想除掉那些害人精,又怕给乡亲们找麻烦,干起活来总是缩手缩脚,前怕狼后怕虎的。其实呢,你越怕麻烦,麻烦就越来找你,前些日子,一会跟咱们要粮食,一会要咱们给修炮楼,一会又要花姑娘,麻烦少了吗?一点没少。我听说人家三道川那道沟,部落里的老百姓都团结起来了,把村里的部落长、部落警都给宰了,鬼子也不敢去了,一旦去了,人家都在山上安排了站岗的,还专门设置了信号树,看见鬼子来了,老百姓就往山里跑,人家那里的年轻人都会用枪,枪都是从部落警手里夺来的,就在山里跟鬼子捉密藏,结果每次鬼子去都是大败而回,还要抬上两三个尸体。咱们为什么不能跟人家学学呢!”
张福森说:“你说的这些很重要,鬼子简直就不是人,不是你老实了,他就不欺负你,相反,你越老实,他越欺负你,刚刚修起围墙那阵子,村里有多少姑娘和媳妇被那侯正德糟蹋,谁起来反抗过?就是人家刘世宝一个人反抗过,结果村里有人还埋怨人家,说他跑了,村里十二个人没了命。所以最关键的是要让大家醒过来,认清日本鬼子的真面目,这就需要你我这样的人,挨门逐户地说服动员。”
王亮说:“光凭嘴说还不够,咱们还得来点真的,办点实的,咱们目前首要的活计是要灭掉王宪民这个杂种,这家伙,这一阵子每天晚上都往我们家跑,说是去找我,可我不在的时候,他也去,而且还坐下来不走,要是把这家伙灭了,老百姓就敢于在大街上说话,胆子就大了起来,这比咱们上门去说上几笸箩的话还要管事。”
张福森说:“对,不过这是一定要计划周密,不能出差子。”
王亮说:“那是当然。”
2
王宪民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只好来找王亮,他现在在村里只能依靠王亮了,王亮要是再跟他闹掰了,那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所以他来到王亮家里,还提溜了一瓶日本清酒,那是他报告王宪仁有功,山鸡奖励他的。
王亮正在跟刘世荣商量如何铲除王宪民的事。
刘世荣说:“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家伙,咱们得早点把他干掉,把咱们部落的大权牢牢地掌握在咱们手里,老百姓才能有活路。”
王亮说:“这次我是下定决心了,只是具体该怎么做,还没有想好。”
刘世荣说:“那还要想什么办法,黑夜里,一木棒把他撩倒,然后挖个坑一埋,就算完事!日本人要是来问,咱们就说好几天没见这家伙了,我们还以为他去了东流水警察署了。”
王亮说:“这也不能说不是一个办法,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正在这时,王宪民来了,他一见刘世荣也在,就说:“好啊,都在,咱们仨正好喝点酒,解解烦恼。”说着就把那瓶酒拿出来放在炕上,又从衣兜里掏出几把炒黄豆,放在王亮面前。
王亮说:“最近谁又惹兄弟不高兴了?”
王宪民说:“还能有谁?刘世元那个老王八蛋呗。”
刘世荣故做惊讶地说:“现在王宪仁死了,刘世元的家不就跟你家一样?你什么时候想去就去,他能把你怎么着?”
王宪民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摆了摆手说:“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那个老王八变了,不怕你们笑话,他还居然给了我一个耳光。”
刘世荣腾地就站起来,拿出一副两肋插刀的架势说:“还反了他了,走,兄弟为你出了这口恶气去!”
王宪民就拉了刘世荣一把说:“你不知道,人家刘家今非昔比了,那大丫二丫,一人手里一把撸子,还没等你动手,人家的枪口就对准了你的脑袋。”
刘世荣就大惊小怪地说:“啊,她们也有了枪了?”
王亮说:“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刘世元现在是警察署住西流水的联络员,专门监视你王宪民的,人家日本人虽然提拔你当了副部落长,可是人家并不相信你,所以派刘世元回来看着你。记得上次八路劫咱们粮食的事吧。你王宪民本来被八路给抓住了,可你又逃脱了,这我们都相信,谁不知道你王宪民的能耐呀,那简直就是当代的孙悟空,我们都佩服得不得了,可日本人不佩服呀,他们怀疑你是八路故意放回来的,甚至认为你跟王宪仁是一伙,但他们一时有没有证据,为什么突然提拔你当了副部落长?那不是要重用你,那是要找你的把柄,所以就派刘世元回来专门监督你,现在刘世元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到山鸡那里奏你一本,那结果你就跟王宪仁一样。你现在跟刘世元就是一对冤家,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们俩只能活一个。你还敢上人家家里去,人家没当场崩了你,就算你小子命大!”
王亮的一席话顿时把王宪民说的脑门上出汗,脊梁沟里冒浪头,是呀,自己那么轻易就从八路的手里逃出来,原来人家是故意的放自己,如果人家不是故意的,两枪不就把自己撩倒了吗?就是不开枪,只要人马一撒开,两边一包抄,自己不也就完了吗?现在自己都能想到这一层,人家日本人会想不到?人家是要放长线吊大鱼呀,他妈的,这日本鬼子就是贼!现在的麻烦还不是日本人,关键是这个刘世元,他就是手拿勾魂牌的勾魂鬼,说不定什么时候那铁链子哗啦一响,往自己脖子上一套,就把自己送进阎王殿了。
王宪民就对王亮说:“哥,你可得救救兄弟呀,兄弟对你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呀。”
王亮说:“我当然要救你,但是这事关键还在你自己,你要是自己不拿腰,没有胆量,我们就是再两肋插刀,那也不管用啊。”、
王宪民说:“腰我能拿,胆量我也有,缺的就是办法呀!”
王亮说:“办法也简单,就一个字:杀!”
王宪民说:“杀?怎么杀?我闯进他们家,一枪把他蹦了?”
王亮说:“他刘世元总不能藏在家里不出来吧?总不能老跟他俩闺女在一块吧?他一旦出来,一旦出了村子,你就从背后一棒子把他敲死,往麻袋里一装,挖个坑一埋,就完事了,日本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刘世元,到时候,我和刘世荣都给你证明,说你这几天一直跟我们哥俩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那日本人有什么办法?没办法,只好不了了之。”
3
一连几天,刘世元都没有出门,顶多就是到门口转一转,就回去了。俩闺女也不出来。王宪民心里就象猫抓似的难受,他认定了刘世元跟自己结了仇,因为他几次看见刘世元从家里出来,看见王宪民后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嘴里还磨叨着什么。他就想,怎么才能把这老家伙给弄出来呢,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前边不远有一堆黄土,四周有几个光屁股的孩子正在那里玩黄土,他就悄悄地走过去,一个孩子抬头看见王宪民来了,就喊了一声:“二鬼子来了,快跑吧!”眨眼间,一群孩子跑了个精光。
王宪民就很生气,他本来要抓几个小孩,让他们冲着刘世元的门口喊,日本人来了,大家都快去迎接了,把刘世元勾引出来,可他妈的这群孩子不听话,见了他就象见了鬼一样,撒鸭子就跑。他就又朝南边走去。这刘世元回来已经有几天了,也不见这家伙有什么动静,是不是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说不定人家压根就没拿自己当回事,自己也不能上了王亮的当呀!不行,自己得去找王亮再探探底细。
正在这时,王亮和刘世荣从前面走了过来,正好跟王宪民碰头,王亮就说:“宪民兄弟,你赶紧派辆车,下午刘世元的闺女要出门。”
王宪民心里马上就咯噔一下,问:“他闺女要去哪里?”
王亮说:“她们还能去哪儿?东流水警察署呗。”
王宪民问:“他们要去警察署干什么?”
王亮说:“瞧你这话问的,警察署是人家的家,人家要回家了。”
王宪民问:“没告诉你她们要回警察署干什么?”
王亮说:“能干什么?想日本人了呗。”
王亮说:“对了,人家还让你亲自护送,你小子这次闹好了,可以跟俩美女一路同行了。”
王宪民就想,哼,一路同行?人死了当然要跟无常鬼一块到阎王店,跟她们去能有我的好?他突然想起王宪仁在老虎凳上的那声惨叫,浑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就觉得大腿根热乎乎的一阵,他妈的,尿裤子了!于是王宪民把王亮拉到一旁,低声地说:“哥,你能不能跟刘世元说说,现在已经中午了,等她们吃了饭打扮好了,就已经不早了,我回来时天就黑了,这年月黑夜里不安全呀,能不能明天早上去?”
王亮说:“估计够戗,那俩娘们这一阵子想日本人都快要想疯了。”
王宪民说:“行不行,你好赖得说一声啊,万一要是行了呢?”
王亮说:“好,那我就去试一试。如果不行你可千万别怪我呀,要不你自己去她们说一说?”
王宪民急忙摆手,说:“哎呀,还是你去吧,我怕我走着进去躺着出来。”
王亮就进了刘世元的院子,王宪民和刘世荣就在外面等着。刘世荣就说:“部落长,依我看呀,你今天也好明天也罢,这趟差你可千万不能去呀,去了就回不来了,兄弟我也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为啥?”
“为啥?这不是明摆着吗,我听王亮说了,一是你跟八路有勾连,上次根本不是你自己逃回来的,是人家八路故意放你回来的。”
“那日本人为什么要把王宪仁处死,还提拔我当了副部落长呢?”
“人家日本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王宪仁会是八路的人,尽管他王宪仁在日本人面前胡说八道,可人家日本人心里清楚,那都是为了邀功请赏,可为啥又把他给杀了呢?那是因为他跟大丫二丫睡过觉,你不知道日本最忌讳的就是这个问题。把你放回来,还提拔你当了副部落长,那本来是要放长线吊大鱼,可人家刘世元三口刚回来,你就去人家家里胡闹,就冲这一点,人家日本人也不等吊什么大鱼了,要马上结果了你。”
“那王亮为啥不告诉我哩?”
“人家王亮不是没告诉你,告诉你了,让你尽快行动杀了刘世元一家三口,可是你不听呀,这多天过去了,也没见你的行动,所以现在人家王亮也后悔了,不该给你出那么多注意,想那么多办法,所以人家今天啥也没跟说。要我说呀,既然你没有胆量杀了他们,那也不能让人家给杀了,我劝你赶紧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俩人正说着,王亮出来了,王宪民就迎上去,两眼盯着王亮。王亮说:“说好了,他们同意明天一早出发,王宪民,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顿酒吧,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临走之前,哥请你喝几杯,算是给你送行吧。”
王宪民说:“哥,酒就不喝了,等我办完了事再喝不迟!”
4
晚上,人都回家睡觉了,村子里静悄悄的,王宪民贴着墙根来到刘世元的门口,轻轻地推了推门,推不动,肯定是从里面插上了。那院墙由一人来高,王宪民的双手只能够着墙头,但没有力气翻上去,即使翻上去,下去的时候肯定要发出声音,那样就惊动了人家。他白天已经查看好了,院子西南角那儿有一个豁口,抬头从豁口可以看到院里的一切。于是他弯着腰轻轻地来到豁口那里,抬头朝里面张望,院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窗户上也没有灯光,看来一家人都已经睡了。豁口下面堆着一堆烂柴火,王宪民双手撑住墙头,两膀一用力,就爬上了墙头,然后一转身,他本想让双脚先着地,可双脚还没有着地,突然觉得两个脚腕子被人给抓住了,往下突然一拽,王宪民就四脚朝天跌倒在院子里,这时从那堆柴火里突然站起来两个人,一个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就在他眼上撒了把石灰,石灰把他的双眼刺得火烧一般疼,顿时就睁不开了,他伸手去摸枪,可枪套早已空了。
这时刘世元说话了:“先把这小子捆起来,弄到屋里去!”
大丫和二丫一个拢胳膊,一个拿绳子,三把两下就把王宪民捆成了一个粽子,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了屋里,刘世元的老婆这时候点亮了灯,灯光下,见王宪民就象个唱戏的三花脸,脸上的石灰被眼泪鼻涕给冲得一道一道的,脖子上的一根绳子捆得有些紧了,半天喘不上一口气。
刘世元就冲着西屋喊:“王部落长,出来看看吧,看我们的活干的怎么样,地道不地道。”
王亮和刘世荣就从西屋走出来,看了一眼王宪民的丑态,就哈哈笑了起来,说:“看看,你们把我兄弟弄的跟鬼似的,快端盆冷水来,给他洗洗脸,要不这个样子怎么去见日本人啊。”
二丫就端来满满的一盆子冷水,一下子全倒在王宪民的头上,王宪民使劲地睁开眼睛眨巴了几下,对王亮说:“你——”
王亮说:“我是你大哥王亮啊,怎么不认识了?”
王宪民就冲着王亮呸地吐了一口,说:“我他妈眼瞎了。”
大丫说:“要想眼瞎还不容易。”说着就拿过一根筷子,“扑”一声就捅进了王宪民的右眼,就听的王宪民一声惨叫,那随着筷子出来的眼珠子后还有一嘟噜红的,黑的,紫的,象开了个彩帛铺。王亮看着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心说,这娘们心太狠太毒,万万不能留,今天一定要让她见阎王!
刘世元对王亮说:“天也快要亮了,现在大家也睡不着了,不如咱们一起喝点酒吧,算是庆祝咱们的胜利。”
王亮说:“好啊,不过可不能喝多了,天亮以后,咱们还要押着这家伙去东流水警察署呢。”
5
大丫二丫今天换了一身装束,不再是妖艳的旗袍,而是日本鬼子的服装,显得很有杀气。她俩从家里走出来,街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陈万林。刘世荣牵着王宪民出来,王宪民的右眼上包着一块纱布,一只左眼在左右地看。后边跟着刘世元和王亮,他们把王宪民捆在车上,大丫二丫坐在左面的车牙帮上,王亮和刘世元坐在右边车牙帮上,刘世荣和陈万林背靠背坐在车辕口。马车就出了村子,来到村西的岔路口,一条路直接向西,要走五十里就到了东流水,一条路向北,翻过两道梁五里地就能到东流水。
陈万林停住车,回头问:“向北,还是向西?”
刘世元说:“向西北,北边快。”
于是陈万林就“架”地一声,赶着车拐向了北边的路。
这时,藏在玉米地里的王春就赶紧往南跑,跑到地头,见刘世宝正跟十几个陌生人在说话。王春就赶紧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对刘世宝说:“快,快追,他们向北走梁了!”
刘世宝就一挥手说:“走,咱们半路上截住他。”于是一伙人就提着枪,顺着一条小山沟向北边的梁上跑去。
陈万林赶着马车开始上梁了,他就从车上跳下来,一手抓住马笼头,一手摇着鞭子,朝梁上走,路很窄,仅能通过一辆马车,那匹马一步一点头,很是费力。王亮、刘世荣就也从车上下来步行走。刘世元和大丫二丫还在车上坐着,三个人还说笑着。
大丫说:“待会到了东流水警察署,二丫,你说是先给这家伙上老虎凳呀,还是先给他灌辣椒水呀?”
二丫说:“一不上老虎凳,二不灌辣椒水,我喜欢听这家伙的 叫声,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听这家伙的叫声,我就特别兴奋,我看就先用那烧红的烙铁烫这家伙的脚心吧,那家伙,烙铁一上去,就听的哧啦一声,那烙铁的四周就哧哧地冒油,加上这家伙的叫声,就跟过年杀猪似的,太过赢了。”
大丫说:“我最喜欢看给活人剥皮,上次从丰宁来的那个日本人给活人剥皮那是人家的绝活,一张皮从头到脚剥下来了,那人的眼皮居然还能眨巴,还活着。你说怪不怪。”
二丫说:“对,你这个办法好,到了警察署,咱俩也拿着王宪民练练手。”
说话的时候,马车上了梁,走了一段平路,不过时间不长又要下梁了,陈万林就喊了一声:“注意了,要下梁了,坡陡,可千万要小心。”
这时前面不远传来两声野鸡的叫声,王亮和刘世宝就相互看了一眼,王亮就喊:“陈万林,坐住坡,慢点走!”
谁想到陈万林听到这句话,索性松开了马笼头,让马拉着车随便向坡下冲去,车轱辘离开了车辙,一蹦老高,刘世元就迅速从车上跳下来,刘世荣就一伸腿,拌了刘世元个大跟头,陈万林就上前把刘世元给摁住,捆了起来。与此同时,大丫和二丫就从车牙帮上一下子出溜下来,倒在王宪民的腿上,王宪民就一脚把两人踹下了车,两人就跟着车轱辘一起滚下梁去。还没有滚到坡根,就从两边的庄稼地里,冲出十几个人来,有的抓头发,有的抢枪,有的摁脚,眨眼之间就把两人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候,王宪民也从车上滚了下来,他一翻身站了起来,胳膊虽然被捆在背后,但腿没有捆,这家伙就一脚,正踢在二丫的裆里,踢的二丫就“妈呀”一声,又重新坐在地上。
刘世宝见三个人都被抓住了,就吩咐陈万林和刘世荣说:“你们俩把这四个一块拉回村里去,给我看住了,捆牢靠了,晚上我们回来要公审他们。”
王亮走过来说:“你们还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东流水警察署报告山鸡,让他们来找死。”
刘世宝问:“你见了山鸡怎么说?”
“我就说王宪民要调戏大丫二丫,大丫就扇了王宪民一个耳光,王宪民就不服气,夜里趁他们睡着了,就带人进屋把他们给抓了,你要不赶紧去救他们,他们就死定了。”
刘世宝:“这样还不够,你要说原来王宪仁并没有投靠八路,真正投靠八路的是王宪民,他跟刘世宝接头的时候,被刘世元给看见了,刘世元要来你这里告他,没想到王宪民提前动手了。”
“好,就这么说!”
王春过来说:“哥,你可要加小心呀。”
王亮拍了拍王春的肩膀说:“小妹,你就放心吧。”
6
王亮来到了警察署,见到了山鸡,就上前一把抓住山鸡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太君啊,可了不得了,刘世元,还有大丫二丫都抓起来了,马上就要开刀问斩了,你快去救救他们吧,晚了,他们就没命了。”
山鸡就问:“谁的把他们给抓起来?”
王亮说:“还有谁呀?就是王宪民呀!”
山鸡问:“就王宪民一个人,就把他们三个给抓了?”
王亮说:“不是,不是一个,王宪民还领了四五个八路,他们一块抓的。太君啊,原来王宪仁压跟就没有投靠八路,真正投靠八路的是王宪民呀,他跟刘世宝接头的时候,被刘世元给看见了,刘世元要来您这里告发他,没想到王宪民提前动手了。”
山鸡一把抓住王亮的胸口大声说:“你的聊天的不要,他们抓人的时候,你在哪里?”
王亮说:“太君啊,他们抓人的时候,我一个部落长哪敢在跟前啊,村里的老百姓大都随了八路,我是水道眼偷偷爬出来的。我得赶快来报告太君啊。”
山鸡问:“你从水道眼爬出,难道就没有人看见?”
王亮说:“老百姓都被八路赶到庙院里开什么公审大会去了,街上没有人了,要不我怎么能跑出来呢?太君,时间不早了,晚了,他们就人头落地了啊!”
山鸡就喊:“来人!”
外边就进来一个警察。
山鸡说:“快快地通知王笑大队长,集合警察大队,西流水的干活!”
不一会院子里就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
于是一大队人马在王笑和山鸡的带领下,就抄近路从山梁上直接向西流水扑来。王笑刚刚上个星期从龙关田家窑一带撤回来休整,他的警察大队总共一百多人,这次去扫荡田家窑,连死带伤损失一多半,现在就剩不到五十人。但在山鸡面前仍然骑着高头大马跑在最前边。山鸡也骑着大洋马挎着指挥刀在队伍后边押阵。队伍里的那些警察一路上是一溜小跑,一个个累的哈呼气喘,可山鸡在后边还不停地喊:“快快地,快快地!”王亮和翻译李东洋也跟着警察们在跑。
终于翻过了第一道梁,就要翻第二道梁时,山鸡突然叫队伍停了下来,王笑莫名其妙地返回来,山鸡对王笑说:“你的这个,我的这个,两边的这个。”他边说边用两条胳膊做了个分兵包围的动作。王笑马上就明白了山鸡的意思,骑着马边跑边喊:“一小队二小队跟我从东边去,三小队四小队跟太君从西边去,合围西流水。”
就在这时,路边的庄稼地里突然响起了枪声,骑在马上的王笑首先脑袋就开了花,一个跟头摔到马下,再也没有起来。山鸡一看中了埋伏,赶忙从马上下来,就在这一杀那,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屁股,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裤裆。但他还挣扎着站起来喊:“牙给给!”
可是那些警察们哪里管你是牙给给,还是嘴给给,都一个个钻进了路旁庄稼地,正好给埋伏在庄稼地里八路给逮个正着。翻译赶忙爬到山鸡跟前说:“太君,这是八路的大部队,咱们还是撤吧。你听,这里还有机关枪哩。”
其实哪里是什么机关枪,是王春在铁桶里响的鞭炮。
第六章
1
这一仗一共打死了八名警察,抓到了六名俘虏,缴获十八支步枪,四百发子弹,七十颗手榴弹,王亮还从王笑的脖子上摘下一个望远镜,一把驳壳枪。
刘世宝就召开了群众大会,会上成立了民兵队,有王亮任队长,刘世荣任副队长,队员有陈万林、张全、刘会、侯正利、夏明清、王宪武,还有南沟村的耿铁柱、耿铁栓、狄守成、狄守业、曹金有,曹会树,南沟掌的皮宝相、皮宝海、杜奎、杜明。每人发给一支步枪,五发子弹,两颗手榴弹。还成立了妇救会,有王亮的母亲耿连凤任主任,会员是全村的妇女,骨干有王春、刘玫、张叶、侯玉凤,南沟的狄秉霞、耿双来,南沟掌的皮纪花、杜青芝等。会上还选出了村长,副村长,村长是张福森,副村长是陈万林的父亲陈旺。
会后在南门外处决了汉奸刘世元、大丫二丫和王宪民。还分了刘世元的家产,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家产,除了一大缸小米,多半缸白面,一小缸莜麦面,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女人的衣服,那衣服老百姓也没办法穿,除了露大腿的旗袍,就是露肩膀的布衫,耿连凤只好把这些东西拆开了,让妇救会的骨干们回去给民兵做鞋子。刘世元的家临时改成了民兵的队部。
散会后,刘世宝就在民兵的队部召开了干部会。参加会的有王亮,张福森、陈旺、刘世荣和耿连凤。
刘世宝说说:“这次咱们算是打了场胜仗,彻底消灭了西流水的汉奸败类,还成立了村政权,民兵队,妇救会,但跟人家根据地比起来还差的很远,咱们还没有成立儿童团。所以咱们要找一名识字人,来当教师,成立西流水小学校,并成立儿童团。但是这还不是当前最紧迫的事,当前最紧迫的是防止日本鬼子来报复。根据可靠消息,日本鬼子将要从丰宁县调来了一个中队,来加强东流水一带的治安,估计再过一个星期就到了。在这一个星期内,咱们有两大任务,一是民兵要加紧训练,现在咱们的民兵虽然手里有枪了,但是大多数人还不会使用,准头更没法说,要在一个星期内,教会民兵打枪,而且还要打得准。第二项任务就是收秋,现在庄稼差不多都熟了,咱们白天黑夜加紧收秋,棒子就别砍棒秧了,直接把棒子掰下来就得,谷子、糜子、直接把穗给割下来。也不要分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大家齐下火龙关,一块收割,先从最北边收起,最后是南沟和南沟掌。”
张福森说:“咱们这次是彻底跟日本鬼子闹掰了,日本鬼子如果再进了咱们村子,那死的人就不是三个五个十个八个,那就是全村,不论大人孩子 全都得遭殃。咱们西流水离东流水从梁上走不过五里,那是眨眼就到。咱们西流水这地方呢,庄稼一倒又十分开阔,上边是桃阳部落,下边是罗家营部落,鬼子一来咱们只能往南沟那边跑,如果鬼子先把南边一封,再从北边一打,咱们就无处可逃了,只能挨枪子了。”
刘世荣说:“大伯,你说错了,咱们西流水已经不是过去的西流水了,咱们手里有枪 ,鬼子来了,咱就跟他们拼,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怕什么!”
张福森看着刘世荣说:“你手里是有一杆枪了,你可以拼,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可咱们村现在有一千口人啊,你是够本了,可老百姓呢?他们怎么办?”
刘世荣说:“那你说怎么办?”
张福森说:“人家保定俯那边都是挖地道,那地道是家家相通,村村相连,鬼子一来,老百姓就钻地道,还能打冷枪消灭鬼子,可咱们这里不行,咱们这里地下挖不过两尺全是沙子石头,根本立不住。所以我的想法是,咱们西流水人全部搬到南沟和南沟掌去,那里一出家门就是大山,就是树林,日本鬼子要是去了,咱们就在山里跟他打转转,跟他捉迷藏,逮住机会就干掉他一个两个,南沟南沟掌那地方离东卯部落还有一百五十多里,中间全是大山。连日本鬼子都怕,要不他们怎么能让南沟南沟掌的人都来咱们西流水集家并村呢?鬼子怕什么,咱就偏给他来什么。”
刘世宝说:“大伯说的这办法我看不错,首先南沟和南沟掌人肯定同意,因为他们又回到老家了,可是咱们西流水人要是都搬过去,可能麻烦不少,当初南沟南沟掌人搬下来那是日本鬼子硬逼着,不搬就烧房子,就杀人,现在要咱们西流水人搬过去,就需要咱们干部做大量的思想工作。首先咱们干部要带头,到了南沟后,咱们干部要帮忙给老百姓盖房子,盖马架窝棚,先让老百姓有地方住。”
王亮这时站起来说:“我看就这么着吧,首先南沟南沟掌人先搬回去,咱们西流水人先掰棒子割谷穗,掰下来的棒子,割下来的谷穗先运到南沟掌去,咱们是一边收割一边运输,白天黑夜连轴转,不等他日本鬼子来,咱就把庄稼运到南沟掌了,咱们民兵掰棒子的时候都背上枪,休息的时候就练习瞄准射击,做到生产训练两不误。”
刘世宝说:“就这么干,大家下去发动百姓吧,从今天夜里就开始收割。”
2
入夜,北边梁上的谷子地里一片“喀嚓喀嚓”的声音,那是人们开始剪谷穗了,女人们一人一把剪子,一手把谷穗往起一捋,一手就喀嚓一剪子,谷穗就掉在胸前挂着的筐里,男人们就把地头堆在一齐谷穗装在口袋里,放在牛车上,牛车就被人赶走了。
刘世宝在靠近东流水的梁头上,观察着东流水警察署的动静,王春跟他在一起,王春低声说:“听我哥说,咱们西流水的人都要搬到南沟去住了,真的吗?”
刘世宝说:“你哥现在是民兵队长,他能胡说吗?”
王春说:“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办事呀?”
刘世宝说:“不赶走日本鬼子,咱们就很难消消停停地办事。”
王春就不说话了。
刘世宝就说:“别着急,现在咱俩不是整天在一块吗,听十六团的人说,咱们八路军在山西平型关那儿打了一场大胜仗,消灭了鬼子一千多,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鬼子就完蛋了。”
王春说:“你前几天就说十六团要来,怎么还不来呀?”
刘世宝说:“快了,等咱们把庄稼收完就来了。”
王春说:“咱们中国有多少个十六团呀?”
刘世宝说:“多了,东北那边有咱们的抗日联军,在咱们这边有八路军,八路军有三个师,师下边有旅,旅下边才是团,南边还有新四军,各地还有游击队,加起来有好几百万。”
“这么多呀!都是一伙的吗?”
“当然,都是在毛主席、共产党的统一领导下。”
“毛主席和共产党是男的还是女的?”
“毛主席是男的,共产党么,有男有女,是有很多人组成的一个组织,那里边的人都是中国人里边最先进,打日本鬼子最积极的,最不要命的,要是加入了共产党这个组织,你就得为全中国的老百姓办事,毛主席就是共产党的领头人。毛主席老家是湖南的,现在住在延安。”
“你加入了共产党这个组织了吗?”
“还没有,眼下我还不够格。”
这时候刘世荣和陈万林弓着腰过来了,刘世荣说:“你们俩回去吧,我们俩来替你们。”
刘世宝说:“你们俩可要把眼睛睁大点啊。”
陈万林说:“你就放心吧,我们警惕性高着呢。”
这时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王亮走了过来,迎见了刘世宝和王春,王亮就把身上披着的黑夹袄拿下来给妹妹披在身上,说:“快要天亮了,这时候天有点凉。”
刘世宝问:“谷子收的怎么样了?”
王亮说:“梁上这边快要收完了,就剩下靠梁根那些地了,估计太阳一出来也就收完了。就是拉的有点慢,估计得明天晌午才能全部拉到南沟的场院去。”
刘世宝说:“明天上午妇女们赶紧去村子西边去起山药,鬼子要是从大路上过来,那是离鬼子最近的地方。”
王亮说:“那里的山药已经没有多少了,一入秋,人们没的吃,就上地里挖山药。”
刘世宝说:“跟人们说了没有,咱们要统统搬到南沟去住?”
王亮说:“说了,南沟和南沟掌的人恨不得马上就搬回去,咱们西流水的人,我也挨户说了,他们也没有意见,他们说,只要能躲开日本鬼子,就是到南沟串房檐,住山洞,他们也愿意。”
3
谷子收回来了,棒子也收回来了,所有的庄稼都收回来了,南沟南沟掌的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村子,西流水人也都搬到了南沟和南沟掌,有的跟亲戚住在一起,有的自己靠山根搭了个窝棚,还有的户在南沟东边的大东沟里发现了一个山洞。那天夏明清和王宪武到山上割柴火,发现了一只红毛狐狸,俩人就一前一后进行追堵,可是追着追着突然狐狸就不见了,他们就在周围查看,发现一块大石头上有几根狐狸的红毛,他俩就把那大石头搬开,原来石头后面有一个小洞,洞口很小,只能钻进一只狐狸,人是钻不进去的。
夏明清就说:“这可能就是狐狸的老窝,里边还可能有狐狸崽子。”
王宪武从小就喜欢打猎,没有火枪就下套子,还真的套住过狍子,就说:“那还等什么?挖呀!”于是俩人就把洞口周围的烂柴火、烂石头、烂草清理干净,把那洞口掏的大一些,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个很大的山洞,俩人就砍了几根松树枝,点着了,当做火把举着,向山洞里边走去。开始还比较狭窄,越往里走越宽敞,走了不到二十来步,里边突然更宽敞起来,高有两丈 宽有五丈,竟然里边还是亮的,虽然暗一些,但是能够看清楚里边的一切。
俩人还惦记着那只狐狸,就摸着洞壁朝里边走,越走越深,那山洞一会窄,一会宽,一会高,一会低,他俩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还没有走到头。王宪武就有些害怕了,说:“明清,咱们别往里走了,回去吧。这么深的洞里,小心有大蛇。”
夏明清说:“既然到现在还有亮光,肯定里边有出口,我要看看这出口到底在哪儿,还有,既然那狐狸能够跑进来,可以肯定那狐狸是经常从这里走,它没有被大蛇给吃了,就说明没事。”
王宪武听夏明清说的有理,也只好壮着胆子跟着往里边走,渐渐地里边的亮光暗了下来,最后竟然全都黑了。
王宪武就说:“哪里有什么出口,里边都黑了,不行咱们返回去吧。”
夏明清说:“都到这里了,不看个究竟,多可惜!”
王宪武说:“明清呀,我这松树枝就剩最后一根了。”
夏明清突然停了下来,对王宪武说:“你看,那是什么?”
王宪武抬头一看,原来里边有个贼亮贼亮的东西在闪动,就说:“明清,那不是大蛇的眼睛吧?”
夏明清说:“咱们再往里走走,看看。”
王宪武说:“还往里走呀?”
原先一个贼亮的东西,这时突然变成了两个,突然又变成了三个。
王宪武就说:“哎呀,不好,那是蛇精,要不咋会有三只眼呢?咱俩今天算没命了。”
突然夏明清就大笑起来,说:“哪来的什么蛇精,那是星星,你看!”
王宪武一看,果然是满天星星,他们已经走出了山洞,北边就是西流水村了,他俩所在的位置原来就是西流水南边的帽耳山,这山比周围的山都高,而且四面都是悬崖绝壁,从来就没有人上来过。
夏明清问:“咱们俩是啥时进的山洞?”
王宪武说:“记得是后晌吧,反正太阳快要落山了。”
夏明清说:“那就是说这山洞最少有十多里深。”
4
当天夜里,王宪武、夏明清就在山洞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们就把发现山洞的事情报告了王亮和刘世宝。王亮和刘世宝就带领一伙民兵到山洞里走了一遭,出来以后,王亮就兴奋地说:“这可是个好地方呀,咱们打下的粮食正好藏在这山洞。”
陈万林说:“不光可以藏粮食,也可以住人呀,这洞有十里多深,咱们西流水人全部搬进去,也是富富有余啊!”
侯正利说:“藏粮食可以,住人不行,人住进去,搁哪儿做饭呀?搁哪儿拉屎撒尿呀?”
陈万林就说:“这年头就别那么多讲究了,做饭可以在洞外边,拉屎撒尿都到洞外边。”
刘世宝说:“我看这样吧,暂时没地方住的,山洞里边先搬进去十几户,就在洞门口搭几个锅台做饭,另外其他的户也都搬到这山洞附近来,在这儿搭窝棚,一旦鬼子来了,进了村了,咱们就先钻进洞里,然后再有两个民兵拿上两杆步枪把洞门口一守,鬼子就干着急进不来,然后其他民兵就从咱们的帽耳山那个洞口出来,专打鬼子的屁股,叫他们首尾难顾。”
张富森说:“我看这办法很高,不过咱们得把洞里边修理修理,首先得把通往帽耳山洞口的路修通,起码能够跑着过去,再在帽耳山那儿搭几个软梯子,用着的时候,就把软梯子往下一放,人就能顺着梯子爬下来。还有洞里的烂石头挺多的,也得清理出来,既然要住人,就得象个样子,另外洞里得准备些松树棒子,留着当火把用。”
王亮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咱们就干活吧。”说着带头钻进了洞里。其余的民兵也都跟着进了洞。
张福森,王亮的父亲王明剀、陈万林的父亲陈旺等一些西流水的人就忙了起来,有的砍树,有的就坡挖土,有的搬石头,南沟村的一些人也过来帮忙。不到一天时间,十几个窝棚就搭好了。
可是三个月过去了,日本鬼子始终没有来,不但没有来南沟,连西流水也没有去。说话间天就冷了,树叶都落了,整个大山露出了铁青色的胸脯。田野里的棒秧、干草也都被风给吹倒了,刮得玉米叶子、烂秸草漫天飞舞。甚至有个别的人实在受不了冬天窝棚的寒冷,竟背着行李,领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西流水,头几夜还十分小心,睡觉不敢脱衣服,后来就放心了。
刘世宝发现有人回到了西流水,就和王亮、张福森下来劝说他们回去。他们就说:“日本鬼子早被你们给打怕了,他们不敢再来了。”
刘世宝就说:“可不能麻痹大意呀,那日本鬼子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会随时来偷袭你们,住在南沟我们还要天天站岗放哨,你们住在这里,夜里也没有个站岗的,要是日本鬼子来了,可怎么办?”
他们说:“你们总拿日本鬼子吓唬人,说日本鬼子今天要来,明天要来,结果一个秋天半个冬天也没有来。你们呀,就是心眼小,你们放心吧,我们是死活也不回南沟再住那窝棚了,你们赶紧走吧!”
张福森说:“我们这都是为了你们好,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5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天阴沉沉的,飘飘洒洒下起了大雪,不到半天,大山田野和村庄就披上了一层白衣。天气也十分寒冷,冻的人们大白天披着被子躲在炕头里不敢出屋。
傍晚,刘世宝在王明剀的窝棚里,和王明剀一家围着一堆火边考火边说话。
王亮说:“天气这么冷,雪又这么大,估计今天没事了。”
王明剀说:“鬼子已经四个月没有动静了,估计真是被你们打怕了,今年冬天算是过了个消停的冬天。”
王春说:“这日本鬼子跟狼一样,只要你举起棒子,他就害怕。”
刘世荣的妹妹刘枚,张全的妹妹张叶也来跟王春做伴,她俩说:“我看王春说的对,咱们只要敢于跟他们斗,才能活下去。”
刘世宝说:“这几天不知怎么弄的,鬼子越是不来,我的心越是紧张,你们说天这么冷,还下着这么大的雪,鬼子不会出动了,可我心里越担心,咱们想着鬼子不来了,如果鬼子偏偏这时候要是来了呢?那咱们回到西流水的乡亲不就遭殃了?”
张福森说:“我觉得世宝说的对,鬼子来不来,得按着鬼子的想法去想,不能按着咱们的想法去想。我看还是派人到西流水去看一看,如果鬼子来了,就赶紧回来报信,如果鬼子没来,顶多就是白跑一遭,也没有什么损失。”
刘世宝说:“我去跑一趟,谁愿意跟我做伴?”
王亮说:“我跟你去!”
刘世宝说:“你不能去,南沟这里这么多民兵还等着你指挥呢。我去找刘会跟我一块去吧。我们不回来,你们大家可千万别睡觉啊。”说着就走了出去。王春顺手拿起一件破羊皮袄就追了出去。
已经是后半夜了,西流水在漫天的大雪中,似乎下半截被压到了地底下,整个村子死一般的寂静,回来的人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就在这时候,一个月前从丰宁过来的一个中队一百八十多人的日本鬼子,偷偷地摸进了西流水村,他们还没有进村的时候,他们的中队长就跟他们说:“进了村,打枪的不要,烧房的不要,刺刀的干活!”所以他们就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一队一队地挨户进行搜查。
靠南门的一户是民兵刘会的家,刘会跟着民兵队住在南沟,他爹刘祥回来了,还有他奶奶,他十六岁妹妹也回来了。鬼子首先悄悄地打开了他家的门,刘祥睡梦中听见门子“吱扭”一声,就马上做起来,喊:“谁?”鬼子就一刺刀把他捅死在炕沿上,接着两个鬼子就上了炕,八十多岁老奶奶听见儿子一声惨叫,就知道是鬼子来了,就一翻身趴在孙女身上,一个鬼子就一枪托砸在奶奶头上,奶奶顿时咽了气。另一个鬼子已经看清躺在炕上的是个花姑娘,就上来骑在孙女的腰上,孙女一看是鬼子,就在鬼子双手解裤带的时候,伸出双手抠住鬼子的双眼,生生地把一对眼珠子给抠了下来。
当刘世宝、刘会冒着大雪,踏着没到膝盖的雪窝赶到西流水时,鬼子已经撤了,自始至终鬼子没有放一枪,也没有烧房子,但是搬回的十一户人家,没有一户不遭难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扒光了衣服架在树叉上,树枝从肚子扎进去,从后脖颈出来;十几个妇女都被扒光衣服,有的被割掉了乳房,有的被剜掉了双眼,有的被挖去了舌头;十几个男人,都被砍掉了头颅,然后把头颅用铁丝穿成一串挂在一户的门头上……
第七章
1
冬去春来,一个寒冷冬天终于熬过去了。
王明剀走出了洞口,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吸了口气,就向山下走去。山下的南沟村里,来了个锔碗匠,戴着一顶破毡帽,年纪有四十来岁,周围围了一群妇女和孩子,在跟锔碗匠搞价,锔碗匠要价是一个锔子要一毛满洲票,女人们说,甭说一毛,我们连一分也没有,五个锔子给你一个鸡蛋咋样?锔碗匠就不同意,正在争论着,刘世宝过来了,他一见锔碗匠就把他抱住,说:“哈哈,老王,你什么时候变成锔碗的了?”
那个老王也抱住刘世宝说:“小刘,你看我还象个锔碗的吧?”
刘世宝就松开老王,握住老王的手说:“去年秋天你就说要来我们这里,怎么到现在才来?”
老王就挑起担子对说:“走,咱们到你的住处去谈。”
俩人就进了山洞里边,拐了两个弯,到了刘世宝住的地方,这里是山洞里边的一个小洞,即使是走到跟前,如果不注意,也看不出这里还藏这个小山洞,山洞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王亮,一个是刘世荣,洞壁上插着一根松树枝,点着了当灯用。山洞里边的石头上铺着一张狗皮,夜里刘世宝就蜷缩在狗皮上睡觉。
刘世宝对王亮和刘世荣说:“没见过这个锔碗匠吧?他就是八路军十六团的王朝竹同志。”
王亮、刘世荣就争着和王朝竹握手,说:“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们来呀!”
王朝竹说:“本来计划是去年秋天就来的,可是鬼子集中龙关、后城和沙城几个据点的敌人对我们海陀山根据地进行野蛮的扫荡,我们十六团就撤到延庆一带跟鬼子打游击,经过三个月的苦战,终于把鬼子赶出了我们海陀山根据地,光我们十六团就消灭了八百多鬼子和一千五百多伪军,当然我们也牺牲了五百多人,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建制,人数也比以前扩大近一倍。我这次来,就是跟你们商量,彻底消灭东流水的鬼子和警察。”
王亮说:“这回可好了,可以给乡亲们报仇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去年冬天,东流水的鬼子到我们西流水一次就杀害我们老老少少四十多口,我们就盼着这一天了,你就说吧,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王朝竹说:“我这次来只带了一个连,他们今天晚上到。现在咱们的任务是先把鬼子的情况搞清楚,所以我决定明天一早去东流水侦察一番,弄清楚鬼子的人数、武器,还有他们最近的动向。”
刘世荣说:“不用侦察,东流水的鬼子就一个中队,领头的叫东野,另外还有一个警察大队,大队长以前是王笑,被我们给打死了,新的警察大队长叫赵库,这家伙是本地人,他们家就住在西流水东边那个叫桃阳的村子,他爹叫赵来顺,可是听说这个赵来顺跟他儿子赵库不怎么来往,可是赵库的媳妇也在桃阳跟他婆婆住在一起,所以这个赵库就三天两头往桃阳跑。”
王朝竹问:“既然赵库跟他爹不怎么来往,为什么他媳妇还跟她婆婆住在一起,为什么不搬到东流水去住?”
王亮说:“去住过,结果闹不好。”
王朝竹说:“为啥闹不好?是男人和女人脾气不和,还是男人另外有了相好的?”
王亮说:“都不是,就是因为东流水住着鬼子的一个中队,那个叫东野的队长的老婆还在丰宁,他有事没事就爱往赵库家里跑,赵库怕出事,就把老婆搬回了桃阳。”
2
桃阳部落有原先的五个村子构成,桃阳的东面是鹿叫村,鹿叫的东面是正沟村,南面的村子叫鹿叫南沟。桃阳东北面是围场沟,围场沟的南边的村子叫小围场沟,所以桃阳部落是个大部落,有两千多户人。光部落警就有十个,村子有一条河沟,把村子一分为二,于是就有两个部落长,分别叫东部落长和西部落长。
赵库的父亲赵顺住在西部落,清朝乾隆年间赵家曾经出过举人,所以他家的房子很大,早先年家里很富有,曾经有专门管家,丫鬟,可日本鬼子一来,他家就破败了,家里的年轻人有的去了南方,有的去了北方,还有的去了东南亚,等到赵顺的爹一死结果就剩下了赵顺老两口,赵库本来在在东北张学良那里当营长,日本人来了赵库所在的团就整个投降了日本人,本来投降的时候一个团都还在;一块,可是不久团长、副团长就被鬼子给杀了,剩下的人就被鬼子分到四下,有的当了伪军,有的当了警察,本来手下有五六百人的营长赵库,被分配回了东流水当了警察署的署长,手下只有一百多人。
日本人来到桃阳,修起了围子,本来打算让赵顺当部落长,但赵顺说他年龄大了,当不好了,结果就让他以前帐房先生和管家当了部落长,赵顺就暗暗地给他以前的帐房和管家说,你们当了部落长,一不许随便打人,二不许跟老百姓要东西,日本人来要什么,你就来我家里拿。结果没几年时间,赵顺的家产就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这天,赵顺正在家里看书,儿媳妇跑近来说:“爹,外边来了三个人,说是您的亲戚,非要见你不可。”
赵顺说:“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老了,不见客了。”
儿媳妇说:“我跟他们这样说了,可他们说今天的事关系到你儿子赵库的生死,也关系到咱们赵家的兴衰,他们已经进来了。您看!”
赵顺扭头一看,从门口走进三个人来,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外面穿着灰布长衫,头上戴着礼帽,浓眉大眼,很有精神,后边跟着两个青年,背上背着草帽,也是英气勃勃。戴礼帽的人进来后,双手一抱拳说:“赵老先生,事先没有招呼,今日突然登门拜访,多有冒昧,打扰了。”
赵顺说:“不必客气,有话请讲。坐。”
戴礼帽的人就坐在赵顺旁边,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那两个年轻人就站在他的背后,戴礼帽的人说:“不瞒先生,鄙人王朝竹,曾跟您大儿子赵仓有过一面之交,今日是受赵仓所托,给您捎个口信。”
赵顺就说:“上茶!”
儿媳妇就端过一杯茶来,然后就退了出去。
赵顺说:“我跟我大儿子已经有八年没见面了,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
王朝竹说:“您大儿子已经在八年之前加入了共产党,现在是八路军的团长,现在正在沙城跟日本人打仗。”
赵顺突然站了起来,脸色一沉,冲着外面喊:“来人,送客!”
王朝竹仍然坐着不动,说:“你就不想看看您儿子给您的亲笔信么?”
赵顺说:“我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共产党,他在南边做买卖,专门贩卖茶叶的。”
王朝竹说:“对,是贩卖茶叶的,但那只是他的外表,实际上是八路军的侦察员,现在已经不当侦察员,刚才说了,现在是八路军的团长!”
赵顺说:“你不是说有他的亲笔信么?拿来我看。”
王朝竹就长衫下边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了赵顺。
赵顺拿过来撕开了,信只有一张纸,而且还是半篇,两眼就看完了,一点不差,确实是儿子那龙飞凤舞的笔迹。看完了信的赵顺就突然激动地握住王朝竹的手说:“哎呀,原来你们是十六团的,我原先还以为你们是日本人派来的特务呢,实在对不起。”说着回头对前来送客的儿媳妇说:“还不快换杯热茶?”
儿媳妇忙拿着茶杯出去了。
赵顺说:“我知道你们干什么来了,放心,我会说服我二儿子赵库的,让他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站到你们这一边来。”
正说着,儿媳妇惶惶张张地跑进来,说:“不好了,你儿子赵库回来了!”
赵顺问:“带了多少人?”
儿媳妇说:“就俩人,不过还有一个日本人。说话就进来了。”
赵顺对王朝竹说:“你们先到里屋躲一躲,我来对付他们。”
王朝竹他们刚进了里屋,赵库和那个日本人就进来了。
3
这个日本人不是别人,正是东野,他一见赵库的媳妇也在屋里,就乐了,就走过去说:“夫人,大大的好!”
赵库媳妇就往公公的身后躲,赵顺就说:“太君,请坐下喝水。”
东野就把赵顺扒拉到一边,说:“你的一边去!”
赵库媳妇无处躲藏,情急之下,就也进了里屋。
东野就“哈哈”大笑说:“好的,好的,进屋的好!”
赵库就赶忙过来挡在门口,说:“太君,先坐下休息。”
东野就把赵库也扒拉到一边,说:“你的小气的不要!”当东野撩开门帘闯进里屋的一刹那,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直接“扑哧”一声捅进东野的胸膛,东野连叫一声都没有,就瞪着俩眼倒在了门口。
赵库不知怎么回事,就要去扶东野,还没等他弯腰,一只乌黑闪亮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脑门,手持手枪的王朝竹低声说道:“举起手来!”与此同时,王朝竹身旁的刘世荣就把赵库腰间的手枪拿到了手里,赵库就不由地举起了双手,倒退的走出来。他手下的两个警察一看他们的长官已经举起了手,也赶忙举起手中的枪,跪在了地上。刘世荣和侯宪利就把他们的枪也拿了过来。
王朝竹这时到不着急了,他坐在椅子上,对赵库说:“你不必害怕,我这次来本想是跟你交朋友的。”
赵库说:“你,你们是?”
赵顺过来说:“人家是八路军十六团的,是有事要跟你商量,你别不识好歹!”
赵库这时候反倒冷静了,说:“告诉你,我们外边还有人呢!你胆敢开枪,他们就会闯进来,到时候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王朝阳说:“我知道你外边肯定有人,而且还是俩鬼子!”
赵库说:“你怎么知道?”
王朝竹说:“既然太君来了,他能不带个护兵?告诉你,我们外边也有人哩。说不定这时候那两个护兵早已见阎王去了。”
正说着,从外边真的进来了两个日本兵,他们头戴钢盔,脚穿皮靴,手持步枪走了进来,可是一进屋,他们就摘下了头上的钢盔,原来这俩人一个是耿铁柱,一个是耿铁栓。耿铁柱说:“那两个鬼子在院门口一边一个站岗,我们哥俩就一人一把刀子从背后摸上去,一人给他们来了个大抹脖,然后就把他们拉进院里,换上上了他们这身狗皮。不过这狗皮还挺合身的。”
王朝竹说:“好,你们俩还到门口去站岗,不过要挺直腰,象个鬼子的样儿。”
耿铁柱、耿铁栓哥俩就出去了。
这时候那两个警察,已经被刘世荣和侯宪利给弄到北边墙根那儿,双手抱着后脑勺面冲墙跪在那儿。赵顺跟王朝竹两人坐在桌子两头的椅子上,赵库站在他俩面前。
王朝竹对赵库说:“我们都调查过了,你们赵家世代书香门第,乾隆年间还出过举人,在桃阳这一带名声还不错。你弟弟赵仓是八路军的团长,正在跟日本鬼子进行殊死拼杀,可你却成了汉奸,当了东流水警察署的署长,你现在一是对不起你的祖宗,你给你们老赵家脸上抹了黑,二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民族,可以说,你是个不忠不孝之人,象你这样的人,是写不进家谱的,死了也是进不了祖坟的。当然我们也清楚,你赵库虽然当了警察署的署长,但是没有干过太丧尽天良的事。现在全国人民都已经发动起来了,我们八路军在太行山一带建立了广大的根据地,日本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已经不远了。到那时侯,你赵库是跟着日本人去日本呀,还是留在中国接受人民的审判呀?还是从现在开始弃暗投明,走一条光明大道?”
赵顺说:“远的不说,眼下这事你就说不清,跟你一块来的鬼子,死了一对半,你回去怎么向山鸡交代?你说被八路给打死了?那你的人为什么都还活着?”
赵库说:“爹,都这时候了,我还能怎么办?你们就给我指条生路吧。”
4
昨天晚上,八路军十六团的六连秘密开进了南沟村,南沟一下子热闹起来。人们以前没有见过八路军,只是前几年听当时的部落长王宪仁说八路都是红毛绿眼睛的怪人,今天一见,才知道八路军是什么样子,穿着灰布军装,腰里扎着皮带,腿上打着绑腿,一个个精神抖擞,见了男人叫大伯、大哥,见了女人叫大娘、大嫂,一进院子放下背包就给老百姓扫院子担水。八路军里边居然还有女兵,他们一到来,就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下,给老百姓唱歌、说快板。刚开始,孩子们还有些陌生,只是一群一伙地远远看着,不大一会儿,就熟了,跟八路军坐在一起说东道西了。乡亲们家里都很穷,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八路军吃,就把他们认为最好的棒子面窝头、小米干饭、棒杂子粥端来给八路吃。
最忙要数张福森和王亮了,张福森给八路安排住处,他把八路都安排到那个山洞里边,还抱来一大捆松树枝,给八路照明。王亮首先在南沟北边靠近西流水的地方,安排了六个民兵站岗放哨,嘱咐他们,南沟和南沟掌的人只许进不许出,不能把八路来到南沟的消息透漏出一点,然后又嘱咐母亲耿连凤赶紧组织妇救会的女人给八路做饭,烧水,缝补衣服。
刘世宝则跟六连的连长胡大忠,指导员钟海文在他的小山洞里商量如何攻打东流水警察署的事。正商量着,王朝竹和刘世荣他们回来了。
王朝竹脱下长衫,摘下礼帽,对周围人说:“赵顺这位老先生还不错,是个有爱国思想的老人,。他的儿子赵库虽然投了日寇,但是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经过我们的说服教育,他也愿意站到人民的一边。加上他去的时候,还跟着一个日本人,这家伙就是东流水警察署那个日本鬼子的中队长,被刘世荣一刀给捅死了,赵库回去没办法交帐,所以不得不跟我们合作。”
胡大忠问:“赵库打算怎么跟咱们合作?”
王朝竹说:“明天晚上,他们警察站岗,他们负责偷偷打开门,咱们的人悄悄地进去,然后有他们的人领路,咱们的人直接进入鬼子的宿舍,趁鬼子正睡觉的时候,把鬼子干掉。”
胡大忠说:“跟赵库回家的还有谁?”
王朝竹说:“还有两个警察,不过赵库说这两个警察都是他的心腹,从东北的时候救跟着赵库,不会出问题。”
胡大忠说:“赵库回到警察署,如果山鸡问起鬼子的中队长为什么没有回来,他准备怎么回答?”
王朝竹说:“他就说那个东野身上不舒服,要在他爹赵顺家住两夜再回来。”
胡大忠说:“你们回来后,赵库准备什么时候回警察署?”
王朝竹说:“他们准备明天上午回去。”
胡大忠说:“看来问题的关键就是赵库带去的那两个心腹了,只要他俩不出问题,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好了,大家回去分头准备吧。明天晚上七点出发,八点准时到达东流水。”
5
黑夜,八路军十六团六连的一百多人爬在距离警察署不到一百米的沟渠里。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刺刀,就等警察把大门一开,就悄悄冲进警察署鬼子的窝里,一个个把鬼子给活宰了。按事先的安排,十点钟警察给打开大门,开门前先用手电左晃动三圈再右晃动三圈,可是现在已经十点了,还不见警察们的行动。
连长胡大忠就低声问王朝竹:“你跟赵库约定暗号的时候都谁在场?”
王朝竹说:“没人在场,就我们两个。”
胡大忠问:“那两个警察呢?”
王朝竹说:“他们只知道咱们半夜里要来偷袭他们,让他们给把大门打开,具体什么时间,怎样的暗号,他俩都不清楚。”
俩人正说着,远处警察署的大门慢慢地打开了,一个警察站在门口低声喊:“八路兄弟们,快进来呀!”
胡大忠低声命令:“大家顺着沟渠赶紧向东南撤!”
王朝竹说:“怎么不打了?”
胡大忠说:“先撤,回去再说。”
部队就排成一队迅速地向东南跑去,一百多人队伍居然没有一丝动静,眨眼之间就撤到了南边的山脚下,翻过梁去就是桃阳村了,回头一看,就见警察署大门两旁的墙头上,跳出了许多鬼子,向南边的沟渠冲去,一边冲锋,还一边开枪,早就埋伏在南山脚下的鬼子也向南冲去,到了沟渠那儿却没有发现一个八路。
这时候六连的战士们狐子岭的梁头上,回头再看北边的警察署,院子里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再向南看,桃阳村就在脚下,整个村子是一片漆黑,只有村子西头的一户还点着灯。
王朝竹说:“那就是赵顺的家。他家肯定也遭殃了。”
胡大忠说:“你领五个战士进村侦察一下,我们随后接应你们。”
王朝竹就带领五个战士下了梁,沿着村边来到了赵顺院门口,大门没有关,半开半掩。屋子里亮着灯光,窗户上映出了两个人影,王朝竹记得那正是昨天他和赵顺坐的位子。赵顺的院子并不大,所以屋子里那两个人的说话声能够清楚地传过来。
“大哥,这次你可在皇军面前立了大功了,说不定警察署的署长就是你的了,兄弟我先敬你一杯!”
“兄弟,你今后就跟我混吧,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是,那是。”
“其实要说真话呀,赵库那小子对咱哥们还是不错的,所以今天上午在给他上老虎凳的时候,就趁皇军不注意,我就一下把老小子给弄死了,免得他活受罪,这也算咱哥们对得起他了。”
“大哥,你是怎么想起来要报告太君的?”
“常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想想,咱要是不报告太君,那太君今天晚上就玩完了,咱们呢?就得跟着老赵当八路去,你知道八路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糠咽菜不说,还一天到晚东跑西颠,睡觉都不脱衣服,听说那虱子生的都是一串一串的,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俩人正说的热闹。突然门外闯进了三个人,不等他俩拿枪,两把刺刀就搁在了他们的脖子上。王朝竹说:“还认识我吗!”
其中一个说:“大老爷,饶命呀,认识,当然认识。”
王朝竹问:“赵老爷子和他的儿媳妇呢?”
另一个警察说:“在里屋捆着呢。”
王朝竹就冲着两个战士一使眼色,两把刺刀就深深地扎进了两个汉奸的喉咙,然后就跟着王朝竹进了里屋,给赵顺和他儿媳妇解开了绳子,两个战士一人背一个就出了赵家的大门,王朝竹拿起两个警察的两杆步枪,也随着走出了门,招呼另外两个站岗的战士,一起离开了桃阳村。
第八章
1
回到南沟后,连队马上召开了会议,地点就在刘世宝的小山洞里,参加会议的有连长胡大忠,指导员钟海文,一排长王朝竹,民兵队长王亮,村长张福森,妇救会主任耿连凤,还有刘世宝。会上王朝竹首先检讨了自己的错误。他说:“我这人工作不仔细,赵库说那两个警察是他的心腹,我就相信了那两个警察,要不是胡连长及早发现了问题,撤出了战斗,差点就被鬼子给包了饺子。说到底都是我急噪冒进,只想着咱八路刚刚来到南沟,想打一个胜仗,给乡亲们报仇雪恨,给乡亲们一个惊喜,想一下子就打开局面,扩大咱们的根据地,却没有对那两个警察的情况做认真的了解,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
胡大忠说:“说到错误的根本原因,其实我和老王是一样的,都是急噪冒进。不过当下最迫切的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张福森说:“我是个老农民,也不识个字,说对说错,你们也不要计较。我觉得这次打警察署没有取得成功,不光是我们急噪冒进的事,是我们没有注意到要发动群众,让老百姓都来参加这场战斗。你想啊,东流水警察署才有多少人,一个中队的鬼子,加一个不到二百人警察大队,总共也就三百来人,可是咱们东流水乡有多少人?最少不下一万吧?就凭咱一万多人,就斗不过他三百人?当初鬼子来的时候,才三个人,就把咱东流水给闹的乌烟瘴气,为什么?他就是靠本地一些地皮流氓,这叫什么?其实这也叫发动群众,只不过是发动了一些坏群众。日本鬼子一来就搞集家并村,就建立部落,把三五个村子合并成一个,又是修围墙,又是建炮楼,为什么?就是怕咱老百姓跟八路见面,怕八路来发动老百姓跟他一块干。可见日本鬼子怕的不光是八路军,他最怕的是八路军跟咱老百姓成为一家。那咱们怎么办?那就鬼子怕什么,咱就偏来什么,专门给他心口窝上扎刀子。比如说这次打警察署吧,其实咱们完全可以不着急打,咱们八路军可以深入到东流水周边的一些村子,把那里的什么部落长、部落警统统拿下,在村里成立咱们老百姓自己的政权,把那些罪大恶极的部落长、部落警镇压他几个,这样群众就发动起来了,咱们在村里成立妇救会、儿童团。这样一来,鬼子当然就不高兴了,他就要从警察署里出来,只要他一出来,那问题就好解决了,咱们各村都联合起来,互相通报消息,鬼子到哪儿,咱就跟他在打游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最后非把他打得钻在警察署里不敢出来。那时侯咱们就警察署给保卫起来,不让他往里运粮食,不让他往里运蔬菜,甚至连油盐酱醋也不让他出来采购,那样的话,还用咱去打?这里最关键的就是一条,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要想发动群众,就要把那些欺压群众地主恶霸,地皮流氓,部落长,部落警统统打倒。”
张福森一边说,一边比划,周围的人都瞪大眼睛静静地听着,张福森坐下了,不说了,人们还张着嘴巴在听,山洞里一时静悄悄的没了声音,只有那当灯用的松树火把在“哧哧”做响。
张福森又站起来说:“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我说错了吗?”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胡大忠,他突然握住张福森的双手,激动地说:“大叔,您说得非常正确,这就是毛主席说的人民战争的思想啊!大叔,您这一番话,实际上就是对我们前一段工作的批判呀。毛主席说,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和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我们怎么就把毛主席说的话给忘了呢?”
指导员钟海文也站起来说:“毛主席还说过,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地拥护革命的群众。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反革命打不破我们,我们却要打破反革命。在革命政府的周围团结起千百万群众来,发展我们的革命战争,我们就能消灭一切反革命,我们就能夺取全中国。”
2
第二天一早,王亮就派耿铁柱和耿铁栓到西流水北边的山梁上去放哨。告诉他俩要严密监视东流水警察署的动向,一旦发现情况,就把梁头上那棵信号树放倒。二人就提着步枪走了。
王亮又派王春和张叶到西流水去东流水的第一道梁上,一旦发现耿铁柱他们的信号树倒了,就马上把你们的信号树放倒。两个姑娘也都兴高采烈地走了。这样从东流水到西流水,到南沟,到桃阳,到罗家营,整个东流水前边的一道川里都有人站岗放哨,只要警察署的鬼子一出动,南沟的人们马上就会知道。当然负责站岗放哨现在还都是西流水,南沟和南沟掌的人。
胡大忠换了一身便衣和刘世宝来到罗家营村,刚来到围墙下边的大门口,就见岗楼里出来了一个人,这家伙还端杆火枪,就问:“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胡大忠说:“我们是三道川的,来找你们村萧万众要债,他去年欠了两吊铜钱,现在还没有还呢。”
那家伙说:“现在都啥年月了,谁还使用什么铜钱,现在时兴的是满洲票,不待跟你罗嗦了,你们进去吧,估计你们也要不出来。”
胡大忠说:“怎么要不出来呀?”
“那老家伙连裤子都穿不上,哪里有钱给你呀。”
胡大忠和刘世宝就进了大门,不过他俩却没有进村,而是顺着台阶上了围墙上的岗楼。见岗楼里边就两个人,一个人还蒙着被子在睡觉,另一个就是刚才跟他们说话的那个,见俩人没有进村,居然上了岗楼。就说:“你们上来干什么?”
胡大忠就坐在一个凳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说:“说实话吧,我们根本不是来要帐,我们是八路军十六团的。”
“啊,八路?”那家伙就要去拿火枪。
胡大忠就坐着没动说:“省省力气吧,你那东西是没用的。”说着就从腰里掏出一把驳壳枪,指着那家伙的脑门。那家伙立马就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还说:“八路爷爷,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呀,都是日本人逼的,不干不行呀。”
胡大忠用枪头敲着那家伙的 头顶说:“最近日本鬼子经常来吗?”
“八路爷爷,日本人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现在村里办事的就是部落长了。”
“你们的部落长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以前是是干什么的?”
“部落长姓罗,名叫罗秋收,以前是个货郎,整天挑个货郎担走村串户。他有个妹妹,长的很俊,修围墙那年,就被警察署的王笑给看上了,罗秋收就把妹妹嫁给了王笑,王笑就让他当了村里的部落长。”
“他这个部落长在村里怎么样?”
“他呀。”
“说实话,他怎么样!”
“他呀,是个光棍汉,但从来不在自己家睡觉,从东头往西数,一户不拉,所有的小媳妇大姑娘都被他收拾过,谁家要是娶了新媳妇,第一夜入洞房的不是人家的丈夫,是他。”
“村里人就没有敢于站出来反抗他的?”
“谁敢呀!他的妹夫子是警察署的头儿,王笑死了后,他妹妹又跟了日本人。刚开始的时候,老乡们还敢跟他瞪瞪眼,后来就不言声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从东流水请来了日本人,那日本人狠啊,来了就把人吊起来,脚朝上,头冲下,还要在头下燃起一堆火,活活把人烤死。”
“你们村死了多少人!”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共三十多口。”
“走,他的家在哪儿?你领我去他家找他!”
“八路老爷,我想问一句,你们是来过路的,还是要长住呀?”
“我今天正式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们罗家营就不是满洲国了,是八路军的根据地了,我们要在这里长期扎下去。”
“啊!”这时候正在睡觉的那个突然坐起来,说,“你们不走了?我带你们去找这个龟孙子去!”原来这家伙是在假装睡觉哩。
3
桃阳在西流水的东边,距离西流水有十里地。这天钟海文和王亮、刘世荣从南沟出来直接向桃阳村走去。在靠近桃阳村的时候,见桃阳村围墙的大门敞开着,人们想出来就出来,想进去就进去,围墙上的岗楼里也没有人看守。
他们就觉得很纳闷,见路旁的地里有个老汉在打茬子,老汉的上身没有穿衣服,瘦骨嶙峋皮肤被太阳晒成了紫红色,拿着把二股爪子把地里棒子茬给刨出来,后边跟着一个孩子,浑身上下只穿了兜肚,他拿着个筐,把老汉刨出来的茬子上的土磕打尽,然后放进筐里。
钟海文就走进地里,说:“大爷,打茬子呢?”
老汉一看说话的人他不认识,就“恩”了一声,继续刨他的茬子。
钟海文又问:“怎么你们村的大门没人看呀?”
老汉说:“不知道。”
钟海文说:“那好,你们先忙着,我们进村里看看。”
那个拾茬子的小孩突然站起来说:“你们不能进去,进去就不能出来了!”在小孩说话时,老汉就瞪了小孩一眼。
钟海文就蹲下身子,摸着小孩的脊梁问:“为什么进去就不能出来了?”
小孩看了老汉一眼,说:“我不敢说。”
王亮就来到那老汉面前说:“老大爷,你还认识我么?我就是西流水的王亮呀,我,你可能不认识,但说起我爹你肯定认识,我爹就是西流水的王明凯。”
“你是王明凯的儿子王亮?就是在西流水当部落长的那个?”
王亮又指着刘世荣说:“他叫刘世荣,是西流水刘万的儿子,这位是八路军十六团的。”
“十六团开过来了?”
“是呀。”
老汉就拉着王亮来到地头的大柳树下,对王亮说:“十六团,我们早就听说过,不过就你们三个,可千万别进村子里,昨天后半夜村里来了五个警察,他们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还带着短枪,今天五更就把那天看门的两个部落警和西半村的部落长给抓了起来,正吊在村里拷打呢。”
钟海文说:“他们为什么要抓部落警呀?”
老汉说:“那天警察署来了两个警察,把赵顺老先生和他的儿媳妇给抓了起来,可是第二天早上,那两个警察就被人给宰了,赵老先生和他的儿媳妇也不见影了,东半村的部落长,就是原先给赵老先生当帐房先生的那家伙,就偷偷跑到东流水把这事告诉了日本人,日本人就派人来了,正好那天夜里看门的是西半村的两个部落警,这样人家就把他俩和部落长给抓了起来,人家说他们肯定跟八路有勾结。”
钟海文就跟王亮说:“刚才大爷说来了五个警察,肯定有两个在外边大门那里站岗放哨,三个在村里。咱们现在有两个办法可以选择,一是咱们不进村,埋伏在狐子岭梁上打他个伏击,二是咱们直接进村,先把看门的两个干掉,然后再进村把那三个抓住,当着乡亲们的面,把他们给枪毙了。你们俩看咱们是在村外埋伏,还是进村把他们干掉?”
刘世荣说:“在村外埋伏是安全,而且保证能够胜利,但是他们要是在村里就把那两个部落警和部落长给杀掉了,咱们的胜利就减少了成色,咱们要是进村,虽然有些危险,但是可以救下那两个部落警和部落长,听说西半村的部落长以前是赵老先生的管家,是个很不错的人。另外 当着乡亲们的面,镇压了那两个警察,也可以显示咱八路的威力,扩大咱们的影响。”
王亮说:“我看咱们就进村吧!”
钟海文说:“好,咱们就进村!”
4
东流水西边,离东流水七里地的西山根下有个村子,叫邓栅子,有一百多户,也成立了一个部落。部落长姓张,名叫张殿仕,过去是个远近闻名的地主,邓栅子周围的土地都是他家的,整个邓栅子都是他家的佃户。这家伙快六十的人了,居然娶了三房媳妇,刚去年娶的媳妇才十六岁,比他的最小的闺女还小两岁。
张殿仕家里养着一条四眼狗,死眼狗不是人的外号,就是一条狗,这种狗浑身乌黑,两只眼睛上边有一个白点,当地人就把这种狗称为四眼狗,这只狗是张殿仕从坝上抱回来的,从小跟张殿仕睡在一个炕上。张殿仕每次上街,它都跟在身边。它其他的狗不同,它从来不大声叫,特别是咬人的时候更是没有一点预兆,无声地跟在要咬的人身后,当你发现身后有动静时,你一回头,它就象狼一样扑上来,把你扑倒在地,吐着舌头,瞪着两只凶恶的黄色眼睛,但是并不马上下口,而是等着张殿仕的指令,只要张殿仕一声口哨,它的血盆大口,白生生的牙齿,就照你的脸上来了,村里已经有七八个人被这狗给咬伤过,现在村里人老远看到张殿仕撒丫子就跑,所以张殿仕上街根本不用鸣锣开道,他一迈门槛,街上早已人影皆无。
不过昨天这狗突然死了,是村里一个叫贾柱人给药死的。
贾柱今年十六岁,父母在他八岁那年就双双去世了,就他跟他的一个姐姐生活在一起,姐姐名叫贾小草,比贾柱大六岁,因为舍不下弟弟,所以二十二了还没有婆家。前几天,贾小草出村挖野菜,回来时正好在围墙门口碰见了张殿仕,还有那条狗,贾小草就紧贴着门洞的墙根走,张殿仕就上前去摸家小草的乳房,贾小草吓得就跑,张殿仕就吹了声口哨,那狗扑上去一口咬住了贾小草的小腿肚子,张殿仕就说:“我叫你跑,你还能跑过我的四眼!”结果贾小草的腿被狗给撕下了一块肉,鲜血直流,后来被乡亲们抬回了家。当天夜里,贾柱就弄了一包耗子药放在一只剥了皮的老鼠肚里,趁张殿仕去东流水的工夫,就偷偷地从水道眼钻进了张殿仕的家,把那死老鼠扔进狗窝里,那狗闻到了肉味,就起来看,原来是一团肉丸子,就一口吞了下去。第二天张殿仕回来了,一看自己的四眼没气了再看四眼的嘴边吐了一大滩,就断定是被人给下了毒了,他就哼一声,说:“这肯定是贾柱那小子干的,别人没有这个胆!”
张殿仕一声令下,第一要赶紧抓住贾柱,第二要为这条狗大办丧事。张家的院子里搭起了一座灵棚,灵棚里面停着一口棺材,棺材帮上画着二郎啸天犬大战孙悟空的一些场面,棺材头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寿字中间那一撇写成了一竖,那一竖里写着几个字:爱犬四眼之灵位。邓栅子村的全体村民都没有出来干活,都忙着去张殿仕家去祭奠亡灵,有的端着一碗面,有的端着一碗米,把米和面倒进笸箩后,还要跪在棺材前面烧纸,还要大声地哭。棺材的周围还有一班鼓艺,专门负责吹唢呐、敲锣打鼓。棺材的后边埋着一根柱子,柱子上捆着一个人,这人就是贾柱,他的上半身衣服已经被扒光,胸脯、胳膊和脸上已经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但张殿仕还不解气,他要等给狗下了葬,把贾柱弄到东流水警察署,让他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今天这狗就要出殡了,四根杠子,八个人抬,全村人都出来送葬,浩浩荡荡出了村子。就在送葬的队伍离了村子有二里远的时候,从路旁的沟渠里跳出了十来个人,他们是十六团的王朝竹,西流水的民兵陈万林、张全、刘会、侯正利、夏明清、王宪武,还有十六团的五个战士,他们趁着人们都忙着出村送葬的机会溜进了村里。
5
胡大忠冲着外面一招手,立刻就有五个战士和南沟的狄守成、狄守业从沟渠里跳出来,进了罗家营村,他们上了岗楼,首先把那两个守门的部落警给捆了起来,狄守成还边捆边说:“对不起了,兄弟,先委屈你们一下,待会再给你们松开。”
刚才正装做睡觉的那家伙说:“你们不是要找部落长罗秋收吗?”
胡大忠说:“对,我们是要找罗秋收,你说,罗秋收的家在哪儿?你们俩都叫什么名字?”
“他的家在村子北边正当中,门口有盘碾子,不过他白天很少在家,不是在村公所,就是在老乡家里。我叫罗成,他叫罗业。”
“他在老乡家里干什么?”
“刚才他不是告诉你了?他每夜都轮班到老乡家里睡觉。”
“好,你先领我们去村公所。狄守成、狄守业,你们俩在这里把守大门,任何人不准进来,顺便看住这个罗业。”说着就押着罗成从岗楼上下来,向村公所走去。罗成虽然被捆着,担不是大捆,只是两条胳膊放在背后,捆住了两只手,加上他的旁边紧挨着两个便衣战士,上身又披了一件褂子,走在街上人们根本看不出来是捆着的。他们首先来到村公所,罗秋收不在村公所,只有一个专门给罗秋收做饭老头在烧水。老头说:“罗秋收昨天夜里在萧万银家睡觉,往天这会就回来了,今天不知咋的还没有回来,估计还在他们家。”
罗成又领着胡大忠他们去了萧万银家,还没有进屋,就听见屋子里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你不是说昨天你闺女出门了,三五天都不回来吗?今天怎么回来了?他妈的,我看你这老小子就是不老实!”
“罗大爷,你就行行好吧,我闺女今年才十五岁,还小啊!”
“他妈的,十五了,还小吗!我看你就是欠揍!”
胡大忠和刘世宝就拿这手枪闯进了屋里,里面的情景让他俩吃惊不小,一个老头的双手被吊在门头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小丫头,正跪在地上央告,那个罗秋收手里攥着一根掏灰爬正在大呼小叫。这罗秋收很瘦,脖子很长很细,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象挂在衣裳架上那脑袋更瘦,就象一层皮包着一个骷髅。这时他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正冲着身后的娘俩吼:“去,给老子搬个凳子来!”
刘世宝上前薅住罗秋收的后衣领,一把把他拽了个屁股蹲,那家伙一扭头,就见一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门,那家伙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是——”
胡大忠又一把提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提了起来,说:“我们是八路军,今天是来跟你算总帐的!走!”
刘世宝解开了萧万银手上的绳子,把老人从门头上放下来,说:“大伯,不要怕,今后就没人敢再欺负咱了,八路军的十六团来了。”
萧万银半天才喘上一口气,说:“你,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
刘世宝说:“我叫刘世宝,是西流水的,我爹你可能认识,我爹叫刘贵。大伯,咱们今后就要翻身了,待会咱们还要公开枪毙这个罗秋收,从此咱们穷人要自己当家做主了!”
胡大忠和几个战士押着罗秋收来到村公所,见墙上挂着个铜锣,就摘下来,交给了罗成,说:“去,赶紧敲锣,召集乡亲们来村公所开大会!”
一个战士就把罗成身上披着的衣服给拿下来,把他手上的绳子给解开,说:“赶紧敲锣,召集大伙开会。”
一会工夫村公所的院子里就站满了人,胡大忠就站在高高的门台阶上对大家喊到:“乡亲们,我们是八路军十六团的,今天我们来了,从此日本鬼子在咱们这里建立的满洲国就不存在了,咱们罗家营和周围的村子就成了八路军的根据地了,咱们要选举自己的村长,要成立咱们自己的政府,咱们要自己当家做主了,散会后,咱们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枪毙大汉奸罗秋收,第二项工作就是拆除咱们村子周遍的围墙,第三项工作就是选举咱们自己村长。”
可是来开会的群众并没有象胡大忠想象的那样鼓掌欢呼,大家还是面无表情,呆呆地站着。胡大忠只好说:“把大汉奸罗秋收押出来!”
两个战士把五花大绑的罗秋收从屋里拖出来,就象拖一条死狗,随着一声清脆枪声,罗秋收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人群中只是引起了一片骚动,就象一个池塘中扔进了一块小石头,溅起了一阵涟漪,随后又归于平静。
6
钟海文、王亮和刘世荣就沿着大路走到了桃阳部落南门口,这里很平静,人们随便出出进进,有牵着牛的,又扛着镐头的,还有领着孩子的,门口没有人把守,上面的岗楼也没有人站岗。
他们进了南门后就向西部落走来,钟海文和王亮走在前边,刘世荣走在后边,中间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刘世荣就见钟海文他们身后,自打一进大门就有两个人在后边偷偷地跟着,街上出去的人多,进来的人少,所以那两个人就很显眼,再说别人都穿得破破烂烂,就他俩穿的还算体统,而且脚上还穿着黑布鞋,这年头村里人差不多都是光着脚,即使穿鞋,那鞋也是钉满了掌子补丁。刘世荣就断定这俩家伙一定是警察署的便衣,于是他就假装跟旁边人说话:“大伯,你这是要打茬子呀,是呀,不打茬子怎么种地呀。”
前边的钟海文、王亮听到刘世荣的警告,就趁前边过来了几个出去干活的人,挡住了后边的视钱的功夫,突然拐进了一条小巷内,站在墙角,拔除了匕首。那两个跟踪的人突然发现他们跟着的对象一眨眼工夫不见了,就拔出了手枪朝前边追去,街上的人们一见过来两个拿手枪的人,都纷纷躲进附近人家的院子里。那俩家伙刚追到小巷那儿,突然身后窜出两个人来,一人用胳膊肘勒住了一个人脖子,同时手上匕首也贴上了两个人的脖子,另一只手顺势夺过了两人手中的枪,那俩家伙被勒得上不来气,眼睛睁得跟大,脸憋得通红,两只脚在地上乱蹬。这时突然从小巷旁边门里冲出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刀,“扑哧扑哧”两声,把刀子捅进了那俩家伙的胸膛,俩家伙蹬了几下,脑袋一歪,就咽气了。
“你,你怎么一刀给弄死了!”王亮问。
那个年轻人说:“赶紧先拖进院里,再说。”
刘世荣这时也跑了过来,就和那个年轻人上一起帮着钟海文和王亮把两个便衣警察给拖进了院里。
不等钟海文他们说话,那个年轻人就说:“你们是八路军十六团的吧?”
刘世荣问:“你怎么知道?”
那个年轻人说:“前几天来了两个警察,夜里就被人给杀了,赵老先生和他的儿媳妇也不见了,人们就议论说是十六团过来了。昨天他们又来了,还换成了便衣,把我大哥给抓了起来。”
钟海文问:“你大哥是谁?”
“我大哥叫赵大根,以前是赵老先生的管家,日本人来了后,就当了村里的部落长,我们村有俩部落长,他是西部落长。”
王亮问:“你叫什么?”
那个年轻人说:“我叫赵大树。”
钟海文问:“你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给捅死?”
赵大树说:“昨天夜里就是这俩人来把我个抓走的。”
钟海文问:“你知道你哥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赵大树说:“还在赵老先生家里,也没有关,就吊在院里的那棵树上,还有那天看门的两个部落警,你们能不能快去救他们,晚了就来不及了,已经吊了一上午了。要是人手不够,我还有几个弟兄,我把他们也喊来。”
钟海文问:“他们都靠得住吗?”
赵大树:“肯定靠得住,其中一个还是那被抓的部落警的妹夫。”
钟海文说:“好,咱们就去赵老先生家。不过,赵大树,我可跟你说好了,到了那里,你和你那些兄弟可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能乱来!”
赵大树说:“放心吧,我们保证不乱来。你们先走,我去招呼我那几个兄弟!”
7
张殿仕给他的四眼狗下完葬回来,一进院发现贾柱不见了,就大声喝问:“贾家那小子呢,给弄哪儿去了!”边说边朝屋里走。他刚推开门,突然从门板后面冲出两个人来,一条麻袋就套在了他的头上,然后两个人把他恩在地上,一根麻绳把麻袋口和他的双推紧紧地捆在一起,两个人抬着他进了里屋,“嗵”一声,把他重重地扔在地上。这两个人就是陈万林喝侯正利。
里屋里除了王朝竹,还有张全、刘会、夏明清、王宪武、贾柱和十六团的五个战士。张殿仕的三个老婆一个闺女都被捆成一团,嘴里塞了双臭袜子,被搁在山药窖里,窖口又盖上了口大铁锅,铁过上又压了十几个柴火。
王朝竹说:“好了,把这家伙弄到大街上,咱们要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公审这家伙。”
贾柱说:“你们去召集人开会,我来把这家伙弄到街上。”
王朝竹说:“不行,你年龄又小,身上又有伤,他又是个胖子,你一个人怎么弄的动!陈万林,你跟他一块弄吧。”说罢就一挥手,带领众人出去了。
陈万林就对贾柱说:“你后边跟着,我扛上他去会场吧。”
贾柱说:“不用扛,我拉上他就能走。”说着,贾柱就找来一根大绳,一头拴住张殿仕的脚腕子上,一头通过贾柱的肩膀抓在贾柱的手里,一弯腰,拉起张殿仕就要往外走。
陈万林就赶忙说:“贾柱,这样不行吧?一路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石头,要是不等拉到会场,就死了可咋办?”
贾柱说:“死就死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大一会了,还能省一颗子弹呢!再说,他也死不了。”说着就拉着麻袋出了门口,正好门口有个门槛,一过门槛,张殿仕的头就跌在门台阶上,疼得那家伙在麻袋里就“哎吆”一声,他就骂:“他妈的,你就不会轻点!差点把老子磕死。”
贾柱头也不回地说:“你也知道疼啊,忘了你是怎么用鞭子抽我的时候了,现在也该让你尝尝受罪的滋味,也让你长点记性,下辈子少做点恶事!”
出了大门,贾柱就跑了起来,一路上到处都是石头,到处都是水坑,那麻袋一会儿被颠起,马上有落下,麻袋里不是传出断断续续的骂人声,开始声音还挺高,还挺嚣张,渐渐地声音就低了,最后干脆就没有声音了,街上前去开会的人们,见贾柱拉条麻袋在跑,就惊奇地问:“贾柱,麻袋里装着什么呀?”
贾柱说:“眼瞎了?就没有看见外面的两只脚么!”
“哎呀,这是谁呀?”
“还能有谁?除了张殿仕,谁能有这待遇!”
陈万林就后面连跑带喊:“贾柱,贾柱,你慢点行不行,我都撵不上了。”
陈万林不喊,贾柱跑的还慢点,陈万林一喊,贾柱反倒跑的更卖力了。他竟然忘了,张殿仕还有俩儿子,一个叫张虎丰宁县城里担任全县的维持会长 一个叫张豹,在丰宁县城日本鬼子的总部当翻译,俩家伙一个比一个坏,相比之下,张虎更显得阴险,张豹更显得凶残。那时侯黑河一带还不属于赤城县管辖,而是属于丰宁县管辖。所以在选举村长的时候,都没人愿意当,只有贾柱喊了声:“别人不当,我来当!”结果十六岁的贾柱就成了邓栅子村的第一任村长。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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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海文、王亮他们第一批回到南沟,他们一共杀了五个警察,选举赵大树当了 桃阳村的村长,并让刘世荣留在桃阳,继续开展工作,缴获的五只手枪也都留给赵大树他们。
在村口,他们迎见了王春和刘枚。
刘枚见了王亮就问:“你们回来了,我哥呢?”
王亮说:“你哥他还在桃阳,你放心 ,桃阳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了。”
刘枚说:“这么说我哥那儿现在很安全了?”
王亮说:“当然安全。”
刘枚说:“那待会我也到桃阳去。”
“你去干什么?”
“我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第二批回来的是胡大忠和狄守业、狄守成哥俩,他们在罗家营杀了部落长罗秋收,缴获了罗秋收的一只手枪,不过他们还没有选出村长,暂时把刘世宝留在那里,担任罗家营的村长。
王春碰见他们就问:“你们回来了,刘世宝呢?”
狄守成说:“刘世宝升官了,当村长了。”
王春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狄守成说:“这没准儿,什么时候罗家营选出了新的村长,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是不是也想去追他呀?”
王春说:“这事我还得跟我妈说说,她是妇救会主任,我得听她的。”
最后回来的是王朝竹他们,他们在邓栅子杀了大汉奸张殿仕,除了缴获一只撸子,还有三千块大洋,另外他们还把张殿仕家的粮食、衣物全都分给了村里的乡亲,还没收了张殿仕的房子,做了村公所,村公所里除了住着贾柱和他姐,还有西流水去的夏明清。王朝竹让他暂时留在邓栅子帮助贾柱。
三拨人最后集中在山洞门口王亮的窝棚里开了会,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窝棚里坐满了人,钟海文问:“张福森来了没有?”
门帘一撩,张福森刚好进来,就说:“来了来了。”
钟海文说:“大叔,您坐这里。”说着给搬过木头敦让张福森坐。
钟海文就说:“这几天咱们出去干了不少事,杀了汉奸恶霸,缴获了枪支大洋,选举了村长,还发动了群众,可以说成绩很大,下一步咱们该干什么?请大家发表意见,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住一个诸葛亮,众人拾柴火焰高么。”
王亮首先站了起来,说:“下一步,我看咱们就直接攻打东流水的警察署,只要把警察署拿下来,咱们就算胜利了。警察署里现在就一个日本中队,那些警察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五六十号人,咱们六连有一百多人,加上各村的民兵,只要咱们四面八方把警察署包围了,他们肯定就吓破了胆,乖乖地出来投降!”
王明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他说:“我看没那么容易吧?我最近听六连战士讲,九一八事变的时候,日本鬼子一个小队就消灭国民党的一个军,当然那些国民党也太不经大,不过这也说明鬼子不是那么好惹的。”
陈旺说:“你们爷俩不要争了,咱们是在商量下一步的工作。福森大哥,上次开会你讲的那些我就很爱听,今天我还想听听你的高见。”
张福森说:“我还没有想好。”
钟海文说:“大叔,这又不是开大会做报告,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么。”
2
张福森说:“我在琢磨,咱们八路军到底实干什么的?”
王亮就笑了,说:“当然是是打日本鬼子的了。这还用琢磨?”
张福森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为什么呢?打日本鬼子不假,但是,并不是八路军一个人去打鬼子,八路军还要领导组织老百姓一起打鬼子,并在这组织领导的过程中,不但要帮老百姓担水扫院种庄稼,更重要的是要帮助老百姓提高思想觉悟。可是咱们呢?本说别的村子,就咱西流水、南沟的群众还没有全部发动起来,为什么罗家营选不出自己的村长?为什么邓栅子让一个十六岁孩子当村长?为什么桃阳那么大的一个村子,两千多口人呀1只有赵大树他们四五个民兵?就是咱们还没有把老百姓真正地发动起来,更没有有效地组织起来。当然老百姓打心眼里恨日本鬼子,恨警察汉奸,但是他们打心眼里也害怕日本鬼子,害怕警察汉奸。同志们,发动群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开个群众大会,喊几句口号,群众就能起来跟咱们走,需要咱们做深入细致的工作。打个比方,老百姓不是一堆火药,你一点,他就着,群众是一堆湿柴火,要想把他点着,首先就要把他烤干了,把里边的湿气给吸走,这湿气就是老百姓脑袋里的自私自利思想,胆小怕事思想,个人顾个人的思想。”
说到这里,张福森停下来装了一袋烟。王明凯就说:“老张呀,大伙都在听啊,你还抽什么烟!”
张福森把烟点着了,继续说:“所以我还是建议,咱们先不要急着攻打警察署,还是要发动群众。我建议,咱们六连的战士都要下到各村去,这回下去还要带上女的,甚至大一点的孩子,至于下去怎样发动群众,都干什么,我想咱们六连的战士都在大海陀开辟过根据地,做过大量的思想动员工作,肯定有一套自己的经验和办法。咱们西流水和南沟的民兵也要跟着下去,给八路军介绍咱们这里风土人情。”
他说完了,人们又不说话了 。
半天王亮说:“你的意见,咱们还是不能攻打警察署?”
“是的。”
“那什么时候才能打呢?”
“什么时候把群众都发动起来了,什么时候再打。再说现在咱们对警察署里的情况一无所知,鬼子在哪儿,指挥部在哪儿,机枪眼在哪儿,迫击炮在哪儿,咱们都不清楚,咱们就知道里边住着鬼子的一个中队和四五十个警察,你说这仗该如何打?打仗讲究的是知己知彼,咱们两眼一摸黑,就想冲锋号一吹,大伙一声呐喊往上一冲,鬼子就举手投降,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连长胡大忠站起来说:“我看还是张福森大叔说得在理。可以说,咱们的发动群众工作,只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一些深入细致的工作还没有进行。刚才张大叔开头就说,咱们八路军来到这南沟到底是来干什么?咱们不光是来打仗,消灭敌人,咱们是共产党的军队,共产党的军队是给老百姓打天下的,过去咱们曾经说过,咱们是替老百姓打天下的,这话咋听起来不错,可一琢磨总觉得味道不对。现在我明白了,咱们是和老百姓一起打天下,咱们八路军如果不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不用说打胜仗,连落脚之地都没有。毛主席说过,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和依靠群众,才能进行革命战争。战争力量的对比不但是军力和经济力的对比,而且是人力和人心的对比。战争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兵民是胜利之本,真正有力量的是人民而不是反动派。革命战争是群众的事业,动员了广大军民,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造成了弥补武器等等缺陷的补救条件,造成了克服一切战争困难的前提。对广大军民的政治动员是一件绝大的事,是夺取战争胜利最基本的条件。”
3
刘世宝的姥姥家就在罗家营 ,不过老爷和姥姥都去世了,还有一个舅舅早就搬到坝外去了,村里边就只有一个他姥姥本家兄弟,姓许,名叫许清秀,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走动了。
刘世宝在罗家营轮班吃派饭,到谁家吃饭,由村公所的一个老头给安排,这天老头把饭派到了许清秀家,许清秀就打发他的小儿子来喊刘世宝。小儿子名叫石头,刚满七岁,头发很长,遮住了耳朵,上身只穿了一个兜肚,下身的裤子刚过膝盖,光着脚。他说:“哥,我爹叫你去我家吃饭。”
刘世宝就问村公所的老头:“这是谁家的孩子?”
老头说:“许清秀家的,这人说起来还是你的舅舅,是你妈的本家兄弟。”
许清秀家在村公所的后边,没有几步路就到了。许清秀也是个穷人,家里只有两间低矮的草房。刘世宝进了屋就喊了声:“舅舅。”舅舅许清秀就从里屋出来,说:“来了?进里屋吃饭吧。”
里屋炕上口朝下放着个瓦盆,瓦盆底上放着一晚咸菜,瓦盆的旁边放着一碗棒子面窝头,刘世宝就问:“我舅妈哩?还有石头哩?大伙一块吃吧。”
许清秀就说:“他们和我都吃过了,就你一个没有吃了。”
吃饭的时候,刘世宝就问许清秀:“舅舅,咱们罗家营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出来当村长呢?”
许清秀就说:“眼看就要种地了,大伙都忙,顾不上呗。”
刘世宝说:“舅舅,其实当个村长也耽误不了多大工夫,就是一头早晚召集大伙开个会了,商量个事儿了。”
许清秀说:“实话跟你说吧,不是耽误不耽误工夫的事,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伙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往年这时候人们都跟西头的萧家借粮食,现在借一斗,秋天还斗半。今年自从你们来了,枪毙了部落长罗秋收,人家萧家就不往外借粮食了,大伙就只好挖野菜对糠熬稀饭吃,你不见?村子周围的榆树皮都快被人们给剥光了。”
刘世宝就问:“这老萧家跟罗秋收是什么关系?怎么杀了罗秋收,他就不借给大伙粮食了?”
许清秀说:“人家罗秋收的姐姐就是老萧家萧万亭的老婆,罗秋收是人家萧万亭的亲小舅子,你们把人家的亲小舅子给枪毙了,人家会高兴么?再说了,罗秋收名义上是部落长,实际上是他姐夫萧万亭当家,警察署来了人都是人家萧万亭家招待,他罗秋收不过就是个蹭饭的。”
刘世宝说:“要是这样的话,那待会就去找这个萧万亭,让他借粮食给大家,好让大家度过灾荒。”
许清秀说:“只要大家有的吃,能保住命,事情就好办,不过呀,就怕你去了也是白去,人家不会答应借给粮食的 。”
4
胡大忠带领着三十名八路军开进了罗家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王春和狄守业、狄守成哥俩,他们在围墙的岗楼那里留了两个岗哨,其余的人全部 来到了村公所,村公所看门的老头就要给烧水。
胡大忠就说:“大爷,您不要忙了,我们不渴。你们的村长去哪里了?”
老头说:“你是问你们的刘世宝呀,他吃饭去了。”
王春问:“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头说:“哎呀,这可没准,他吃完饭还要帮人家干活,有时候还要到村里边串门,一般是晚饭后才回来。”
胡大忠问:“他哪里吃饭?”
老头说:“今天在许清秀家,许清秀是他的舅舅。他家离这儿不远,就在这村公所的后边,你们要是急着找他,我领你们去。”
刚出村公所,就碰上了许清秀,老头就问:“咳,许清秀,去你们家吃饭的刘村长哪里去了?”
许清秀说:“他呀,吃了饭就去了西头老萧家了,说是要给大伙借粮食。”
胡大忠问:“这西头老萧家是谁家?”
老头说:“就是萧万亭家。”
胡大忠说:“好,你就带我们去萧万亭家。”
老头就摆了摆手说:“他们家,我可不敢去,他们家有条大黄狗,见不是他家的人,就往身上扑,那叫声惊天动地的。他们最好找,村西头,谁家的院子最大,房子最高 、最多,门楼最气派,那就是萧万亭家。”
胡大忠说:“这么说,他家是个财主呀。”
老头说:“还不是一般的财主,是个大财主,要不刘村长单去他家给大伙借粮食呢?你们上次来枪毙的那个部落长,就是萧万亭的亲小舅子。”
胡大忠说:“那好吧,你就不用去了。”
许清秀说:“他不去,我领你们去。”
于是许清秀就领着胡大忠一伙人向萧万亭家走去,刚拐过一个小胡同的拐角,就见前面是东西下的一条街,罗家营人称这是后街,街的北面有一个油漆门楼,门楼的前面停着一辆大车,车上装着满满的一车粮食,不时还有人往车上扛粮食。胡大忠就拉了许清秀一把,退回到胡同里边,说:“别说话!听我指挥,狄守成,狄守业,你们哥俩都穿的是老百姓的衣服,你们贴着北墙根过去,藏在门楼两边,如果再有扛粮食的人出来,就把他干掉!”说着就伸展手指做了个切肉的动作。
狄守成说:“要是老百姓呢?”
胡大忠说:“你见过穿那么阔气的老百姓吗?肯定是警察,刚才我看清了,那家伙从肩上往车上放口袋时,他腰里有枪!”
狄守成、狄守业哥俩就把刀子藏在袖筒里,顺着北墙根走了过去,刚在门楼两边藏好,就见一个家伙扛着一口袋粮食从里边出来,刚把口袋放到车上,狄守成就一下用胳膊勒住了那家伙的脖子,顺手 就是一刀,割断了那家伙的喉咙,那家伙连吭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脑袋一歪倒在狄守成的怀里。
胡大忠就带人迅速冲了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人,就进了屋子,屋子里也没有人,这屋子是个套套屋,里边还有一间,胡大忠他们忙闪在套屋门的两边,就见套屋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砰”地射出了一颗子弹,胡大忠抬起手枪,照套门缝就连开了几枪,就听得里面“哎吆哎吆”两声,里边一个人说:“别打了,我们出来,我们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是大胖子萧万亭,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是他的老婆罗清连,胡大忠就冲着里边喊:“还有谁? 快出来!”
听到喊声,又从门槛爬出来一个,这家伙是个警察,大腿根挨了一枪,站不起来了,他指了指里边说:“还有一个。”两个战士就冲了进去,见那人已经被打晕了,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扒光,一根麻绳紧紧地把人捆了起来,等拉出来一看,原来是刘世宝,他的上半身已经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胸口那儿明显有一块三角形的疤痕,肉已经煳了,那是被烙铁烫的。王春就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刘世宝脑袋,就喊:“世宝哥,世宝哥!”喊了半天,刘世宝才睁开了眼睛。这时那两个战士已经把刘世宝身上的绳子解开。许清秀就过来把刘世宝背在身上,王春在后边扶着,走到门口,王春又回头看了一眼,说:“萧万亭,等着!”
萧万亭就跪在胡大忠面前说:“八路老爷,我可没动你们这同志一下,这都是他们干的呀。”
那个警察爬在地上说:“什么你没动一下!那身上的伤都是你打的,胸脯也是你老婆给烫的。”
胡大忠就叫两个战士把那个警察拉到另一间屋去,他对萧万亭说:“打人的事,咱们待会再说。我先问你,这两个警察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后半夜。”
“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来跟我借粮食,说警察署的皇军,不,日本鬼子没的吃了。”
“这刘世宝,也是你们罗家营的村长怎么来到你们家?”
“今天早上,我们正在家里喝酒,听得外面狗叫声,我老婆出去一看,原来是刘村长来了,她就把狗看住,把刘村长领了进来。”
“刘村长来你们家干什么?”
“刘村长说,现在青黄不接,老百姓都没的吃,叫我借粮食给大伙。”
“你答应了吗?”
“还没等我答应,我老婆就端着一个大瓷盆,一下就砸在村长的头上,下来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听说你还有个儿子,他那里去了?”
“他呀,两年前就出坝外了,到今天连个信也没有。”
胡大忠就突然一声大喊:“来人!把这俩家伙给我捆起来,押到村公所去!”
5
十六岁的贾柱在邓栅子毒死了四眼狗,拖死了张殿仕,当上了村长,一时名声大震,他咳嗽一声,邓栅子村就四角乱颤。在刘世荣的提议下,贾柱一声号令,邓栅子的围墙就拆除了,还是在刘世荣的提议下,贾柱一声号令,邓栅子的老百姓就把张殿仕家的粮食给分了。
张殿仕的三个老婆一个闺女原先被关在山药窖里,吃饭的时候,贾柱就让人给往窖里扔几个窝窝头,这样过了几天后,突然有一天,贾柱就派人把那三个女的从山药窖里给提上来,贾柱在窖口等着,三人上来以后,就跪在贾柱 面前 ,求贾柱宽舒她们,饶过她们,给她们一条生路。
大老婆说:“饶过我们吧,我愿意给你洗锅做饭,愿意给你铺床叠被,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大老婆已经五十多岁了,贾柱捏着大老婆的腮帮哈哈一笑,说 :“就你这摸样,也配给村长我铺床叠被!你就给老子做饭吧!”
二老婆三十来岁,平时打扮得象二十几岁,三老婆才十八岁,她俩跪着爬几步,一人抱住贾柱的一条大腿说:“村长啊,你要饶过我,我愿意给你提鞋子,倒尿盆,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贾柱就用手抬起两个人下巴,左右看了看,哈哈一笑说:“这俩还将就,来人!给老子把她俩弄到后院去,好好给我洗吧洗吧,这几天你们在下边又是拉又是尿的,一股臭味!”
只有张殿仕的闺女跪在原地不动,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脸上,露出的一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贾柱就过来用手去抬她的下巴,没想到那闺女就突然两手抓住贾柱的胳膊,低头就是一口,咬住了贾柱的手腕,疼得贾柱杀猪般地大叫,同时飞起一脚踢在那闺女的胸口,就听的“咕咚”一声,那闺女就一头栽进了山药窖里,那山药窖足有两丈多深,下去之后,居然没有发出叫喊声。贾柱就一只手握另一只手的手腕,大喊一声:“来人,给我把这山药窖给填了!”
夏明清来到了张殿仕的家,当然现在成了贾柱的家
贾柱坐在炕沿上,炕沿下边 放着一盆热水,张殿仕二老婆和三老婆正蹲在盆子旁边,一人抱着贾柱的一只脚,在给贾柱搓洗脚上的黑老皴,贾柱则叼着根烟卷,在学着吐烟圈。贾柱说:“老三,你看我怎么吐不出圆圈呢?”
三老婆就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说:“村长,你看我,象这样就能吐处烟圈。”说着就从贾柱手中用两根指头接过贾柱手中的烟,抽了一口,然后嘴唇撮成圆形,慢慢地一个烟圈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贾柱就说:“你慢点,让我好好瞧瞧。”说着就把三老婆搂在怀里,脸挨着脸,认真地看三老婆的嘴。三老婆就势把一只胳膊搭在贾柱的后脖根上,抽了一口又一口,吐出的烟圈一个接一个,连成一串。
正巧,这时夏明清掀开门帘进来了,就对张殿仕二老婆三老婆吼到:“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要和村长谈工作!”
两个女人见夏明清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就赶紧退了出来。贾柱看刘世荣生气的样子,就说:“老刘,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夏明清盯着贾柱,突然,一脚把那洗脚盆给踢翻了,水洒了一地,盆子丁零当啷滚出老远,说:“贾柱!你是八路军的干部,不是骑在老百姓头上恶霸!”
贾柱一下子从炕上跳到地上,光着脚站在水坑里,反问到:“谁是骑在老百姓头上的恶霸!过去这俩娘们才是恶霸,今天咱们翻身了,让她们来伺候咱们,那是应该的,这叫还债!”
夏明清说:“你要清楚,我们的头号敌人是日本鬼子,不是这两个女人,要偿还血债的也是日本鬼子,作为村长,你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消灭日本鬼子,而不是象你这样,躺在张殿仕的炕上,让他的老婆给你洗脚,教你抽烟,叫你成为邓栅子第二个张殿仕!”
贾柱说:“怎么?你说我是张殿仕?”
“啪”一个耳光扇在贾柱的脸上,贾柱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姐姐贾小草。贾柱瞪着眼睛,捂着腮帮说:“姐,你怎么打我?”
贾小草说:“我看你快要变成第二个张殿仕了!”
贾柱说:“姐,难道你忘了四眼是怎么咬你的了?难道你忘了张殿仕是怎么欺压咱们的了!我看你是伤疤还没有好,就忘了疼了!”
贾小草说:“我没忘,我记着呢!我看是你忘了。看看你这天都干了些啥!从那两间草房搬出来,住进了张殿仕的家,旧衣服扔了,换上了张殿仕的衣服,吃的是张殿仕过去吃的饭,今天你更出格了,居然还把张殿仕的大小老婆都弄到你屋里来,你说,你不是第二个张殿仕,是什么?”
贾柱说:“姐,我现在是村长了,管着村里大大小小一千多口人了,我穿的总得象个样子吧?我搬到这里来,那是为了方便办公,你总不能让我还在以前的小土屋里办公吧,让她们仨来到这里,那是为了改造他们,让她们品尝品尝老百姓过的日子,这有错吗?”
夏明清这时火气也有些消了,就过来让贾柱还坐在炕沿上,并把他的鞋给踢到他的脚下,说:“贾柱呀,听我好好跟你说几句。你现在是村长了,穿的象点样子也没有什么,可是你到街上看一看,乡亲们都穿着什么?吃的什么?他们跟去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光着脚,露着脊梁,补丁摞补丁。你来张殿仕家里办公,这也没有什么,可是你看看乡亲们住的是什么?窗户上没有纸,炕上没有席子,一家老小不是盖笸箩,就是盖簸箕,房顶上还能看着天上的星星,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你还把张殿仕的三个老婆弄到你屋里来,三个女人专门伺候你一个人,乡亲们会怎么看你?咱们八路军闹革命,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广大的老百姓,是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现在日本鬼子离我们不足十里地,随时都可能来袭击我们,我们的任务是首先把老百姓发动起来,组织起来,跟鬼子干!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发动老百姓,怎么去组织老百姓?老百姓谁会听你的话,谁会跟你走?贾柱,你姐姐,我,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才跟你说这些,你好好想想吧。”
6
晚上,张殿仕的大老婆给贾柱铺好了床,就出去了。贾柱坐在铺好的床上,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真的开始好好想想了。
自从爹妈去世后,是姐姐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那时侯姐姐白天薅地,他就趴在姐姐的脊梁上,夜里睡觉,姐姐就把家里唯一的一块破棉絮裹在弟弟身上,吃饭的时候,姐姐把稠的盛给弟弟,自己则端一晚稀的喝,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了,姐姐就把弟弟抱在怀里,摸着弟弟的头顶说:“柱呀,你是咱贾家的一条根,你要死了,咱们贾家就断根了,姐姐是个女的,早晚是要嫁人的,生了孩子也要随人家的姓。”弟弟就说:“姐,我不让嫁人。”姐姐说:“好弟弟,姐姐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
慢慢地贾柱长大了,胳膊腿粗壮了,他就以自己是贾家的根儿自居,他把这“根儿”看的很重,就因为他是个根儿,姐姐才什么都让着他,什么都依着她,他能不看重吗?在姐姐的娇养下,脾气也大了,动不动还跟姐姐耍性子,在街上还经常欺负比他小的孩子,经常让别的孩子爬在地上,给他当马骑,他骑别的孩子背上,手里拿着根小棍,屁股还一颠一颠的,学着张殿仕的样子,吆喝着:“快跑,快跑!”家里有爹给留下的二亩坡地,从种到收,姐姐也很少让弟弟插手,就连上山割柴火,都是姐姐亲自下手。
贾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抽得屋子里烟雾缭绕,烟头攒了满满一烟灰缸,他觉得自己很怨。他想自己毒死了四眼狗,为全村人除了一害,拖死了张殿仕,为全村人除了一霸,活埋了张殿仕的闺女,为全村人解了一恨,自己得到了什么呢?自己不就是让张殿仕老婆给洗了洗脚么?穿了张殿仕的一身衣服么?结果呢,还挨了姐姐一个耳光,还被刘世荣七三八四地训了一顿!值得吗?再说了,人活一世,谁不是图了自己活得自在,谁不是图了自己活得快活?他妈的,扳倒葫芦洒了油,撩倒神像惹了鬼,反正也是这样了,索性就来个痛快的,把那俩小娘们一块睡了得了。
想到这里,贾柱就下地趿拉上鞋,来到了张殿仕三个老婆的门前,刚把门推开,脑袋刚伸进了进去,突然头上就挨了一棒子,两眼顿时一黑,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张殿仕的大老婆就说:“你们俩快把这家伙给装到麻袋里!”
二老婆和三老婆就过来把贾柱头朝里给装到麻袋里,然后三个人就抓住麻袋的一角,把贾柱拖到炕沿下边,把炕沿下边的地砖掀起了四块,砖的下边是一块木扳,大老婆就一脚把那块木扳给蹬开,原来木扳下边是一个洞,就把麻袋先顺了下去,三个人也依次下到地洞里,洞底有一个四个轱辘的平板小车,那轱辘也就有碗口大小,三个人一起把麻袋弄上了平板小车,大老婆就上来把四块砖重新码在木扳上,然后一手扶着木扳,一手扶着洞口又下到洞里,并随手把木扳盖好,然后三个人一起拉着小车向洞里边走去,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前面就是一个斜坡,大老婆在前边拉,二三老婆在后边推,到了斜坡的顶头,大老婆就用手一推,上边就露出一个洞口,大老婆就先出了洞口,然后三个人一起用力把小车弄出了洞外,洞口在村子外边,离村子有三里多地,是他们张家的坟院,盖在洞口上面的也是一块木板,木板外面还有一些泥土,泥土上还长着些杂草,大老婆重新把木板盖好。
二老婆说:“大姐,从这儿到警察署还有五里地呀,咱们何必拉着这家伙呢,把他弄死得了。”
三老婆说:“对呀,大姐,用两块石头把脑袋砸烂人扔在这里喂野狗吧,这一阵我的肩膀都疼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老婆手里竟然有了一把手枪,她用枪指着二三老婆说:“你们懂什么!这是邓栅子的村长,咱们把他献给皇军,就是大功一件。再说这家伙别看人小,但是心狠手辣,要是投降过来,成了咱们的人,用来对付共产党、八路军,比四眼狗还有用。”
她让二三老婆在前边拉车,她在后边跟着,没走几步,就上了通往东流水的大路,大路很不平,坑坑洼洼的。
第十章
1
王朝竹带领二十六名战士,还有陈万林、张全、刘会、侯正利、王宪武,一早来到了邓栅子,在村口碰见了夏明清和贾小草。
王朝竹就拉住夏明清的双手,说:“明清啊,看来你们邓栅子的工作开展的不错呀,刚刚过去几天,你看,这围墙就拆了一点不剩。”
夏明清说:“你快别表扬了,我都快愁死了,你们要还不来,我就跑回去了。”
王朝竹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夏明清看了贾小草一眼说:“你让她说吧,她就是我们村村长贾柱的姐姐贾小草。”
贾小草说:“老王啊,我弟弟压根就不是当村长的料,这次你来了,赶快换个村长吧。”
王朝竹说:“贾柱这后生很不错呀,他敢毒死张殿仕的四眼狗,敢于拖死张殿仕,虽然手段残酷了些,但是说明他跟汉奸走狗有深仇大恨,斗争很坚决,虽然年龄小了点,但经过锻炼,我想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村长。”
贾小草说:“老王,贾柱这孩子也太残酷了,就因为张殿仕的闺女咬了他一口,他就把人家给活埋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你们走后,他睡在张殿仕睡过的炕上,穿着张殿仕穿过的衣服,还把张殿仕大小老婆给弄了回去,专门伺候他,给他铺床叠被,给他打水洗脚,还跟张殿仕的小老婆学着抽烟,黑夜肯定跟张殿仕小老婆睡在一起,长期下去,还不变成张殿仕第二?”
夏清明说:“我看就让贾小草当村长吧。”
王朝竹说:“这种情况,我在大海陀的时候也曾经见过,确实有一些村干部上台以后就变了,变的贪污腐化,甚至欺男霸女,可是还没有见过象贾柱这样的,当上村长没两天,就变化这么大。走,咱们去看看他,我再跟他谈谈,如果 他能痛改前非,能够悬崖勒马,咱们就原谅他。
他们边说边走,不一会就来到了张殿仕的大院。
张殿仕的家一共有两进院,前边的院子有五间正房,一边两间,中间一间是个门道,穿过门道,后院也是五间,两间曾经是张殿仕的卧室,其余三间分别是大老婆大、二老婆和三老婆住。前院里有一个老头正在给马添草,他过去是张殿仕的车倌,现在马车归了村公所,他仍然当车倌。王朝竹问:“大爷,贾柱住在哪?”
老头说:“后院,还没有起呢。”
王朝竹说:“太阳都一杆子高了,怎么还不起?”
老头就一笑说:“谁知道呢,估计是夜里受累了。”
王朝竹让战士们留在前院,他和贾小草夏明清来到后院。一进院子,贾小草就喊:“贾柱,老王来看你来了!”
一进屋,三个人都呆了,贾柱痴痴地坐在地上,上半身光着,下身穿了一条裤子,那裤子曾经是他以前穿的,下半截已经坏了,没办法补了,只到他的膝盖,后来被他给扔了,又被姐姐给检了回来,脚上鞋子和白天穿的那身张殿仕的衣服,已经被撕的一条一缕的,扔在一旁。烟灰缸已经被摔得粉碎 ,玻璃渣子满地都是,还有那剩下的半盒烟,也被撕烂了,扔了一地。
王朝竹就问:“贾柱,你这是怎么了?”
贾柱盯着他们半天,说:“找根绳子去。”
陈万林说:“要绳子干什么?”
贾柱说:“叫你找你就找!”
陈万林说:“好好,我去找,我去找。”
贾柱就一下子跪在姐姐贾小草,冲着姐姐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对拿着绳子进来的陈万林说:“来,把我捆起来!”
陈万林就说:“捆你干什么!你又不是鬼子汉奸。”
贾柱就夺过绳子,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两手抓住绳子的两头,背在身后,脊梁冲着陈万林说:“捆!”
陈万林说:“贾柱,你是不是疯了!”
贾柱回头瞪了陈万林一眼,说:“你要还是我大哥,你要还认我这个兄弟,就捆!”
陈万林就看看王朝竹,又看看贾小草,贾小草就说:“你先把他捆起来,看看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陈万林就上前把绳子在贾柱手腕上绕了两遭。
贾柱说:“走,开村民大会去!”
2
原来贾柱躺在麻袋里,被她们拉着向东流水警察署走去,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就把贾柱给颠醒了,当时他没敢动,就听三老婆说:“大姐,我实在拉不动了,你来替我一会,我撒泡尿去。”
大老婆就骂了一句:“真是懒驴拉磨屎尿多,快去快来!”
听得三老婆走远了,贾柱就一点一点从麻袋里退了出来,还好麻袋没有扎口,加上路途坎坷,天气又黑,退出了麻袋口的贾柱就一个骨碌滚到路基下边,顺着路边的沟渠,弯着腰一溜小跑,回到了邓栅子的张殿仕的院子里。他回到自己住的屋子,他气极了,当下就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就做了两个决定,一是要痛改前非,这时他才认识到姐姐和刘世荣说的对,自己自从当上村长是变了,差一点就变成了第二个张殿仕,差一点就变成了鬼子的四眼狗!于是他就把张殿仕衣服脱下来,撕坏了扔在地上,从外屋的水缸后面找出了自己那条破裤子又穿在身上,一气之下,他砸坏了烟灰缸,撕烂了那盒烟。二,他决不能把夜里发生的事告诉姐姐,自己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居然跑到人家女人的房间,还被人家三个娘们给打晕了,就太丢人了,这哪里是我堂堂的贾柱干的事情,姐姐要是问起,自己就说突然醒过来了,知道自己以前是错了,要重新做人了。要是问起那三个女人哪里去了,自己就干脆说,自己睡着了,不知道她们跑到哪里去了。他就坐在地上开始想自己前前后后的一些事情,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姐,对不起死去的爹妈,对不起刘世荣,对不起八路军,想啊想,一直想到天亮,一直想到太阳升起,一直想到王朝竹他们进了屋。
王朝竹他们这次来,本来就打算要召开一个村民大会,要在邓栅子建立民兵组织,要成立妇救会,要发动群众,现在既然贾柱提出来了,那好,这就开吧。
群众大会在一座古戏台前举行,台下站满了群众,大家都在议论:
“今天开会要干什么呀?”
“谁知道呢!张殿仕也死了,围墙也拆了,谁知道贾柱这小子又要搞什么鬼话活。”
不等王朝竹讲话,贾柱就首先跑上戏台,冲着台下的父老乡亲,贾柱就扑通一声跪在前台口,嘣嘣嘣,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从背后抽出手来——那绳子绳子本来就是虚捆着——左右开弓,接连扇了自己四个嘴巴,扇得嘴角都流出了鲜血。他说:“乡亲们,我贾柱不是个人,我就是那四眼狗,我就是那张殿仕!这村长也不是大家选的,是我自个儿张揽当的。可是我当上村长后,只想着自己报仇雪恨,只想着自己翻身做主,只想着自己称王称霸,我对不起父老乡亲,如果大伙现在就叫我死,我马上就碰死在这楼明柱前,如果大伙让我活,那我就在攻打警察署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活捉山鸡那个日本人,乡亲,要死要活,就全在乡亲们的一句话!”
这下乡亲就议论开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呀?怎么把村长给捆起来了?”
“其实,贾柱这孩子,当上村长后,除了狂点,其他地方还是可以的。”
“对呀,是他给咱们分了粮食,是他让咱们拆了围墙。”
这时一个老头冲上了戏台,一把把贾柱给拽了起来,说:“你给我起来!贾柱啊,我跟你爹年龄一般大,你爹就曾经说过你,这小子闹好了是个英雄好汉,闹不好是个土匪坏蛋。你小子有胆量,有雄心,这一点大家都佩服,但是你也太骄横,太霸道,这一点大家都看不惯。记住,打倒张殿仕的,不是你贾柱,是八路军,敢于拆毁围墙的也不是你贾柱,也是八路军,敢于给乡亲们分粮食的也不是贾柱,是八路军,你只有跟着八路军,只有带领乡亲合起伙来一块干,才能打跑日本鬼子,才能过上太平日子。我和大伙都希望你从今天开始,能振奋起来,重新做人,当好大家的带头人!”
王朝竹仔细一看,这老头就是曾经给张殿仕当过车倌的贾旺。
3
桃阳村的赵顺先前手下有两个得力的干将,两个人都都四十来岁,一个是管家,就是现任村长赵大树的哥哥赵大根,一个是帐房先生,名叫胡德,后来赵大根当了西部落的部落长,胡德当了东部落的部落长,八路军来了后,就让赵大树当了桃阳村的村长。胡德心里就很不平衡 ,日子过的也大不如从前,以前他是赵顺的帐房先生,手里掌管着整个赵家的财产,他的家里自然也就吃喝不愁,烟酒不断,后来不当了帐房先生,当了东部落的部落长,日子比以前还要好过,日本人派下来要什么东西,他就去老赵家拿,要一口袋粮食,他就叫人扛回两口袋,要五十块现大洋,他就拿回一百,另外还要跟老百姓收刮。可是八路军来了后,部落长没了,人圈拆了,赵顺也去了南沟了,一下子财路全断了,人们见了他也不象以前那样点头哈腰了,加上老婆又不生养,他就觉得活的没有了着落。
这天早晨吃饭的时候,老婆端上来一碗小米饭,一碟子咸菜,胡德就问:“怎么不给炒个菜,叫我拿什么下酒呀?”
老婆在外屋就说:“这青黄不接的,让我拿什么给你炒菜?有咸菜就不错了,要是再不想办法,连咸菜也吃不成了!”
胡德就把筷子摔在饭桌上,不吃了,瞪着俩眼开始想办法。
老婆就端着一晚饭进来说:“我说你这人呀,就是个死脑筋。你就不想想,以前的日子为啥好过?那是靠日本人!现在为啥穷了?是八路来了!现在眼下有两条路,一条是投靠日本人,咱接着吃香的喝辣的,一条是投靠八路,咱就得吃糠咽菜,要是两头都不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那咱就得拿根绳子把脖子系住,躺在炕上等死!”
胡德说:“投靠八路?那不可能,别的不说,我吃不了那分苦。投靠日本人,我害怕。因为日本人动不动就要杀人,闹不好小命就没了。”
老婆说:“人家日本人杀的是八路和跟八路挨的近的人,人家平常无故杀你干什么?再说了,啥年头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到了警察署见了日本人,扑通一跪,就说我是来投奔你们的 ,人家就 一刀宰了你?笑话!只要你胆子大,跟日本人把咱们村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村里有几个八路,有几个民兵,一共有多少条枪,他们都住在哪里,请他们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收拾了,整个桃阳村让你一个人管起来,那时侯咱家不是还照旧吃香的喝辣的?”
胡德说:“要是八路再来了呢 ?”
老婆说:“你就不会请日本人多派些人来,长期住在咱们村?那时侯,就八路那几根烧火棍,还敢再来?”
胡德就盯着老婆看,半天才说:“咋你的心眼就这么活?”
老婆就笑了,说:“听我的,没错!你今天就去,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到梁后找亲戚借粮食,别说去东流水,就说去东流水东边那个叫梁家营的村子。”
4
赵大根、赵大树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剩下的哥俩一直没有分家,赵大根的媳妇是罗家营的,姓萧,叫萧玉梅,就是萧万银的大闺女。赵大树今年二十五了,可还没有对象,赵大树倒是不着急,可哥哥和嫂子着急了,这天刘世荣和赵大根正在家中商量赵大树的婚事。
刘世荣说:“大哥,你别着急,大树的媳妇包在我身上。”
赵大根说:“我能不着急吗?都二十五了,我二十五那年,闺女都六岁了。”
萧玉梅说:“这几天你也跟我们的兄弟混熟了,他的品行你也清楚了,你要是有合适的茬儿,就给他们撮合撮合。”
这时候赵大根闺女赵盼弟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她今年二十二岁,脑后梳着一条长辫子,她一见刘世荣就说:“刘哥,快跟我到我伯伯这屋来,有当紧事跟你说!”说着拉起刘世荣就进了西屋,还把门给关上。
萧玉梅就说:“这丫头,太没有眼色,也不看看人家这里说什么。”
赵盼弟对刘世荣说:“你算得真准,今天果然胡德出门了,你猜他去了哪里?去了东流水警察署了!在村口我问他去哪儿?他说梁家营借点粮食,可是一过狐子岭梁,他就没有向东走,而是向西直奔东流水警察署了。你想想,他明明去了警察署,却说要去梁家营?聊这么大的天干什么?肯定心里有鬼!”
刘世荣问:“你看清楚了,确实去了警察署了?”
赵盼弟说:“当然看清楚了,不光我,还有我大伯赵大树,还有民兵赵喜,我们三个人哩。胡德从梁上走,我们三个从沟底走,他没有注意我们,我们可注意他哩。到了梁头,他下了梁,我们就趴在梁上偷偷地观察他,看看他到底去哪儿,这小子就从小路直接去了警察署了,警察署在东流水的村子东头,单独一个大院,四下不挨,我们看的真真的。”
刘世荣问:“你大伯他们呢?”
赵盼弟说:“我大伯叫我赶紧回来报信,他们还在梁头上看着哩。”
刘世荣就开始皱着眉头琢磨:胡德去了警察署,他去干什么呢?肯定是去向日本鬼子报告咱们桃阳的情况,请日本鬼子来替他出气,来消灭咱们桃阳的民兵,来祸害咱们桃阳的老百姓,要不他好常无故去警察署干什么?日本鬼子听了他的报告,会马上派人来么?哼!肯定会。要来他也不可能在白天来,肯定是夜里来,而且还是后半夜,趁大伙都睡熟了来,那样就能把咱们堵在被窝里,哈哈,这小子可真够坏的。
想到这里,刘世荣就十分严肃地对赵盼弟说:“你马上去一趟西流水,这几天听说他们已经从南沟搬回来了,把你发现的情况告诉一个叫张福森的人,他是我们的村长。”
赵盼弟说:“我不认识张福森,他更不认识我,我跟他说了,他能相信吗?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吧,路上咱俩也好说说话儿。”赵盼弟的脸就红了。
刘世荣说:“不行。我在这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这样吧,你和你爹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伴,再说你爹也熟悉张福森,过去也没少打过交道。”
5
山鸡这几天的日子过的很不痛快,梁前边十几个村子的四个部落都被八路给破坏了,五个部落长两个被杀三个叛变,派出去的八九个便衣警察没有回来一个,警察署里的一个中队日军,还剩四十多人警察大队,眼看就要断顿了,这群土八路还真要翻天了!他正在屋子里生闷气,突然来了一个警察,站在门口向他报告,说外面有个部落长要见你。
山鸡问:“哪个部落?”
“桃阳部落。”
“他的名字?”
“胡德。”
“叫他进来。”
胡德进来了,一进屋,就照他老婆教的,扑通跪在山鸡脚前,抱着山鸡的大腿,号啕大哭,说:“太君啊,快救救我吧,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土八路整天让我扫大街,还动不动就扇我耳光,太君呀,我今天来了就不回去了,我受不了八路的气呀!”
山鸡就把胡德拉起来,问:“哭的不要,你们桃阳现在 有多少八路?”
胡德说:“我们村现在有六个八路。”
“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是从西流水来的 ,名叫刘世荣 ,他是个领头的,剩下的六个都桃阳本村的,领头的叫赵大树,他哥哥就是以前西部落的部落长,八路一来他就叛变投敌了。”
“什么八路!都是土八路的干活。他们有枪吗?”
“有,都是短的手枪,刘世荣的手枪是他自己带来的剩下五把都是咱们警察署的,前几天不是有警察去我们村吗?人被他们杀了,枪就落在他们手里。”
“八哥呀路,你就不会跟他们抢么?”
“太君呀,他们人多,我这边就我一个呀,打不过他们呀!”
“以前的部落警呢?”
“别提了,都跑到八路那边去了。”
“哈哈哈!”山鸡突然大笑起来,突然戛然而止,猛地拔出了指挥刀架在了胡德的脖子上,说:“你的是八路派来的探子,专门来哄骗我们皇军的!”
胡德的脸顿时吓白了,尿了一裤裆,立马跪在山鸡的面前说:“太君呀,我不是探子,我对皇军忠诚大大的,我说的全是真话呀。”
“来人!”山鸡大喊一声,马上进来了两个日本兵,山鸡喊到:“他的,老虎凳的干活!”
两个日本兵就过来一人抓住胡德的一个肩膀,象拖死狗似的把他拖进了另外一间屋里。胡德睁眼一看,妈呀!这不就是阎王殿吗,火盆里的烙铁红得刺眼,墙上挂着一排排的铁链子,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烧人肉的味道,还没等两个日本把他弄上老虎凳,胡德就晕死过去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 黑了,他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褥子上边还有一层花格子的布,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的身旁还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美貌女人,那女人见他醒了,就把胳膊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年轻人,你终于醒过来了。”
胡德一下子坐起来问:“你是谁?”
那女人说:“皇军说了,说你这次立了大功,我是专门来慰劳你的,你就尽情地享受吧。”说着那女人就光着屁股坐起来,把两个硕大的乳房紧紧地贴在胡德的脸上,把胡德压倒在床上。
原来这女人就是张殿仕的二老婆,至于三老婆只归山鸡一个人使用。
6
桃阳离西流水只有五里地,赵大根和闺女赵盼弟不一会就到了。张福森正挨门挨户收军鞋,在街上碰见了赵大根爷俩,赵大根把张福森拉到一个背人处,把情况跟张福森说了一遍。
张福森就说:“哎呀,老赵,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你现在赶紧回到桃阳去,告诉刘世荣,要动员乡亲们赶紧转移,转移之前要把粮食藏好,最好转移到正沟去,那里山高林密,鬼子人生地不熟,一下子很难找到。我也刚刚得到消息,鬼子这次来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十个八个,很可能是倾巢出动。这一阵子鬼子急了,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他再不出来就得活活饿死。我们西流水 人也准备转移到南沟掌去。待会等十六团的胡大忠、钟海文和王朝竹他们回来,我们还要开一个会,具体商量一下如何对付日本鬼子。”
赵大根说:“我们的老东家赵顺老先生是在西流水,还是在南沟?我打算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看看他老人家去。”
张福森说:“赵老先生自从到了南沟,精神很好,前几天还帮着乡亲们种地。我看你今天就不要去看他了,他现在还在南沟住着,一来一去,又要说话,恐怕时间来不及了。你知道,动员老百姓转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藏粮食等,就更费事,我怕刘世荣人忙不过来,加上那后生脾气又燥,我担心出事。”
赵盼弟就说:“爹,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赵老先生什么时候都可以看,鬼子这次很可能真的是倾巢出动,准备不好要出大事。”
赵大根他们走了以后,张福森就来到村子西头,朝西边张望,一边心里在想,从集家并村修人圈到今天快有两年多了,两年来日本鬼子杀害了多少老百姓,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抢走了多少粮食,饿死了多少乡亲,光闹瘟疫就死了多少大人孩子?陈万章、陈万章媳妇田叶、刘世宝的爹妈、刘世宝的妹妹、刘世龙、刘世龙的媳妇、儿子……一笔笔的血债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自从八路军来了,老百姓才活的有了盼头。这次鬼子终于出动了,这是消灭日本鬼子的大好机会,一定要让这些强盗有来无回!
不一会胡大忠、钟海文和王朝竹他们先后回来了,加上王亮,五个人就在村西的大柳树底下召开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
胡大忠说:“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这次鬼子是倾巢出动,妄图一举消灭咱八路军和民兵,好啊!那咱们就给他来个针锋相对,彻底把他们消灭!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第一步,咱们先组织老百姓坚壁清野,动员转移,罗家营、西流水的百姓都转移到南沟掌去,桃阳、鹿叫、围场沟的百姓都转移到正沟去,邓栅子的百姓都转移西山上。鬼子这次扫荡的重点是桃阳、西流水和罗家营,鬼子出动之前肯定要派一些特务来侦察,如果咱们转移的早了,一旦被特务发现了,很可能鬼子就不出来了,如果转移的晚了,被鬼子追上,那就是一场大屠杀。所以咱们的民兵的任务这次就非常艰巨,一要动员老百姓坚壁清野,做好转移的准备,二要严防汉奸特务来刺探咱们的情报,所以从今天开始,一旦发现不是本村的人,不管是不是汉奸特务,全都一律扣留,不能放跑一个!等鬼子出了警察署的大门,咱们信号树一到,咱们的民兵就赶紧带领百姓转移。第二步,趁鬼子的大部队都离开警察署的机会,咱们八路军就攻打鬼子的老窝,鬼子一听说八路军在攻打他们的老窝,肯定要回去救援,那时侯咱八路军就埋伏在半路上,彻底消灭这群强盗。”
张福森说:“有两个细节,大伙要注意,鬼子如果是半夜出动,咱们的信号树就不管用了,因为天黑,大家看不到信号树,所以负责看信号树的人一定要准备好火把,用火把给村里传递信号。二是你们八路军在攻打警察署的时候,不能把看守警察署的敌人都给杀绝,要留下几个,好让他们给鬼子送信,这样鬼子才会回去救援,才能中了咱八路军的埋伏。”
钟海文说:“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咱们的计划是不错,但我想鬼子也是很狡猾的,一旦出现意外,咱们不要慌乱,第一要保护老百姓的安全,第二不能跟鬼子打消耗战。”
第十一章
1
人们顿时紧张起来,空气中似乎也充满了硝烟味。
按着分工,刘枚、张叶、王宪武来到桃阳村,一方面传达会议精神,一方面帮助刘世荣他们动员乡亲们转移,坚壁清野。赵大根和几个民兵在村子周围巡逻,查看来往行人。桃阳是个大村子,工作任务非常繁重,但刘世荣提前就做了工作,把整个村子划分成八片,一个民兵负责一片,所以整个转移的准备工作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天,渐渐的黑了,刘世荣就不等火把传来信号,就先让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和妇女孩子们首先向正沟进行转移,一时间大街小巷里人们扶老携幼就开始行动,按着刘世荣他们事先的一再叮咛,人们的脚步很轻,声音很低。一串串的黑影沿着墙根迅速地走出了村,向东边的正沟走去,正沟也早就派了民兵在村口接应。
这时刘世荣正指挥着乡亲们转移,突然,他的妹妹刘枚跑来对他说:“哥,村西头有一个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动身,我们去动员她,她还往外赶我们,你看这可咋办?”
刘世荣问:“这老太太的家里人呢?”
刘枚说:“老太太是个寡妇,没儿没女,就她一个。”
刘世荣说:“老太太家在哪儿?你领我去!”
刘枚就领着刘世荣来到老太太的家里,老太太虽然还没有脱衣服,但已经躺在了被窝里,炕沿前站着几个民兵还有西流水的张叶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可老太太用被子蒙着脑袋一句也不听,大家见刘世荣来了,就主动让开了地方,刘世荣上前揭开蒙着脑袋的被子,说:“大娘,快走吧,待会日本鬼子就来了。”
老太太头也不抬地说:“我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甭说鬼子,就是阎王来了我也不怕。”
刘世荣说:“大娘,你的身板还这么硬朗,以后咱还要过好日子呢,你可要珍惜自己呀!”
老太太说:“珍惜什么?我活够了,你们想走你们就走吧,我不用你们管!”说着又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这时一个民兵跑了进来,对刘世荣说:“北边的火把亮了,鬼子出动了,咱们大家赶紧转移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刘世荣看了看炕上的老太太,又看了看人们焦急的面孔,就突然一下跳上了炕,用被子把老太太一卷,对炕沿边的王宪武喊:“来,背上,赶紧撤!”
王宪武就转过身去,弯着腰脊梁冲着老太太,说:“来,给我把她弄到背上!”
刘世荣就抱起老太太搁在王宪武的背上,可老太太很不老实,左右不停地扭摆,嘴里还不停骂。张叶见炕上有一根绳子,就拿过来把老太太捆在王宪武的腰上。刘世荣就说:“走!”
到了正沟村外,刘世荣让民兵们查点人数,民兵队长赵大树说:“村里人都已经转移出来了,就差一个人没有出来。”
刘世荣问:“谁?”
“胡德的老婆。”
“不是让你注意她么?”
“注意了,当着我的面,还见她整理包袱,准备干粮来着,可我再去她家的时候,人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她已经转移出来了。”
2
罗家营的许清秀当了村长,萧万银当了民兵队长,他们接到了通知后,就立刻行动起来,挨门挨户通知大家赶紧藏好粮食,准备转移。
刘世宝的伤在王春的精心照料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和王春帮着乡亲们,帮了这家帮那家,来到了给村公所看门那个老头家里,还没有进屋,王春就喊:“老萧,大伙都在藏粮食,你咋还不动手哇!”
老头名叫萧万玉,他家里来了客人,是延庆县人,是个锯碗匠,罗家营人都认识,叫他王锯碗。听到喊声,萧万玉就跑了出来,问:“今天我家来了客人,没顾上去村公所,发生了什么事了?”
王春说:“日本鬼子要来了!赶紧把粮食藏起来 ,准备一会就转移。”
萧万玉说:“真的?”
王春说:“这么大的事 ,谁还跟你开玩笑!”
“要转移到哪里去呀?”
不等王春说话,刘世宝就抢着说:“转移到哪里,等转移的时候再告诉你,现在你先把粮食藏起来。刚才你说你家里来客人了 ,是哪里的客人呀?”
萧万玉说:“说起这人你也认识,就是前一阵子来的那个王锯碗,他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侄子,延庆的。”
刘世宝说:“好,那你就赶紧忙吧,我们再到别人家看看。”说着就拉了王春一把,俩人就一起离开了萧万玉家。正好碰上许清秀和萧万银。
刘世宝说:“舅舅,萧万玉家来了客人,是个锯碗的,他说我也认识,我怎么想不起来呢?”
许清秀说:“你说的是那个王锯碗呀,没事,以前他经常来,还去过你们西流水,还去过桃阳、围场沟,所以他说你也认识。”
刘世宝说:“今天情况特殊,我看不能让他走,得把他留下!”
许清秀说:“上级只说咱们不认识的人要留下,可这个王锯碗,咱们都认识呀?”
刘世宝说:“好吧,可能是我太多心了。你们忙去吧。”
刘世宝一路走一路想,总觉得这个王锯碗不寻常,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呢?村里人都忙着坚壁清野,谁还有工夫锯碗呀!不行,得回去问个清楚明白。于是就对王春说:“王春,咱们还得再去萧万玉家一趟,看看这个王锯碗到底是什么来路。”
王春说:“刚才舅舅不是说了,他就是一个锯碗匠,罗家营人都认识吗?”
刘世宝说:“可我觉得这人很可疑,这年头谁还出来耍手艺?连耍猴的,打把势卖艺的都见不着了,他为什么就能出来?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道他就不怕被鬼子给抓起来?”
王春说:“那咱们就去看看。”
二人又回到了萧万玉家,萧万玉正从院里的山药窖里爬出来,见到刘世宝他们,就说:“我家里就有少半口袋棒子,我把它藏在窖里,用土给买上,鬼子来肯定不会发现。”
刘世宝问:“你家的那个客人呢?”
“走了,你们刚出门,他后脚就走了。”
“他没说去哪里了?”
“没说呀,朝西边去了,估计是回延庆了。”
刘世宝就说:“糟了,这家伙肯定是特务,王春,咱们去追!”
刘世宝、王春就一路向西追去,刘世宝还从腰里拔出了手枪,推上了子弹,打开了保险。路上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顾不上回答。出了村,眼前就是一片庄稼地,小苗已经有一寸多高,太阳已经落到邓栅子的西山上,在夕阳之中,就见一个担着货郎挑的在急速地行走,刘世宝说:“如果这家伙上大路朝南走,说明他就是回延庆的,如果向北,就是去东流水警察署,说明他就是特务,咱们一定要抓住他,决不能让他去给鬼子报信。”
果然那人一上大路就直接向北边走去,前面路边靠东山根是大片榆树林,刘世宝就紧紧地追赶,王春也一步不落紧跟着,可是一眨眼,那个人却不见了,刘世宝说:“他一定是藏到了树林里,咱们进去搜!”可一个“搜”字还没出口,就听的身后有人在低声喊:“不许动,举起手来!”
刘世宝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锯碗匠拿着两把手枪,一左一右分别指着刘世宝和王春。
这时候从树林里走出两个八路军,一个是王朝竹,另一个刘世宝不认识。王朝竹就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不认识了。”接着王朝竹就给刘世宝介绍说:“这个锯碗匠就是咱十六团的侦察员王世宝同志,这位就是咱十六团的团长赵仓同志。”接着又向赵仓和王世宝说:“这位就是西流水的刘世宝,他可是大名鼎鼎呀!”
赵仓就握住刘世宝的双手说:“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你的名字我早就听说了,你是西流水第一个杀死了部落警的人,是第一个逃出了人圈的人,对了,现在还是第一个敢于抓我们的侦察员王世宝的人啊!”
3
今天阴历五月初一,前半夜没有月亮,只有一些星星。半夜里,桃阳、西流水、罗家营和邓栅子的百姓们都已转移了。各村的民兵在队长的带领下 都分别守卫在离村子不远的沟渠、树林里,准备警察署那里的枪声一响,鬼子撤退时,给鬼子来个突然袭击,专打鬼子的屁股。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担任邓栅子的民兵队长的贾柱却突然不见了,已经接替贾柱担任了村长的贾旺只好让夏明清负责百姓的转移,他自己亲自带领民兵守卫在邓栅子的西山上。
原来贾柱见乡亲们都已经转移走了,就一个人偷偷地回到了邓栅子村里,他来到张殿仕的院里,钻进了当初二老婆和三老婆住过的屋子里,掀开了炕沿下那个地洞的盖板,下到洞里边,又重新盖好了盖板,点着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向洞里走去。原来这几天夜里,他偷偷地干了一件大工程,把原来地洞的出口给堵死了,又从旁边挖了一个洞,有二十多丈深,直通到去往东流水大路旁的一棵树下,他要在这里袭击前来的鬼子,因为他已经断定张殿仕那些老婆们一定会把这个洞口告诉鬼子,鬼子一定回从这里偷偷摸进邓栅子,给村里来个中心开花,给乡亲来个措手不及。
鬼子终于出动了,他们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而是兵分三路,一路有山鸡亲自率领,有胡德领路直接从狐子岭过来,扑向了桃阳,一路有木村率领,从西流水的后梁上过来,偷偷地摸进了西流水,一路有武夫率领,有张殿仕的大老婆领路,准备从张家坟院那个洞口进来,给邓栅子来个突然袭击。
三十多个鬼子,十几个警察排成两队朝张家坟院来了,到了坟院,张殿仕的老婆说对武夫说:“太君,这里就是洞口。”
武夫说:“搬开的干活!”
大老婆就蹲下身子,扒拉 开上面的石头,揭开了下面的木板,顿时大吃一惊,她结结巴巴地说:“太君,不,不好了,洞口被堵住了!”
武夫就怒了,拔出了指挥刀喊:“你的,用处的没有!”说着一刀砍下了大老婆的脑袋,接着指挥刀一举:“呀给给,包围邓栅子!”
那边贾柱一抬手,“砰”地一声,给了武夫一枪,正打在武夫的胳膊上,手中的指挥刀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就大喊:“八路的有,射击!”接着就是乒乒乓乓一阵枪声。
贾柱的这一枪,彻底打乱了以前的战斗部署。埋伏在东边树林里的八路军六连,计划在鬼子进村后,他们就去攻打警察署,结果贾柱提前开了枪,接着鬼子又开了枪,夜深人静的时候,鬼子的三八大盖显得格外清脆,再去攻打警察署就可能腹背受敌,胡大忠当机立断,决定先歼灭了眼前这股敌人,于是他就说:“一排从南,二排从北,三排从正面,给我包围这股敌人。”
于是三个排一百多名战士,就猫着腰从南北两面向鬼子包围过去,在距离鬼子四五十米远的时候,胡大忠就喊:“手榴弹!”接着就见一颗颗手榴弹在鬼子中间爆炸,火光映了红庄稼地,这时,贾柱终于看清了,武夫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正在喊着“射击!射击!”贾柱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沉住了气,瞄准武夫的脑袋就是一枪,武夫的脑袋顿时向后一仰,倒在地上。可是失去了指挥的鬼子一点都不慌乱,他们发现贾柱藏身的位置,一排子弹打过去,贾柱的肩膀就受了伤,他立马就退回到洞里,同时盖上了木板,木板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泥土,上面还长着密密麻麻的杂草,三四个鬼子跑过来,却没有发现贾柱,正在纳闷的时候,八路军的一排子枪打过来,三四个鬼子顿时见了阎王。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剩下四五个已经负伤,但还能喘气的鬼子,八路军过来就一人给了他们一刺刀,让他们赶紧去追赶他们兄弟一块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战斗已经结束,可是却不见一个警察。大家正在纳闷,就听西边的沟渠里,传来了喊声:“八路爷爷,我们在这儿呢,我们愿意交枪!”
原来这群家伙,第一拨手榴弹扔过来的时候,他们兔子般地躲到了沟渠里,只有三个被手榴弹给炸断了腿。
4
山鸡带领着四十个鬼子和十五个警察偷偷地进了桃阳,那么大的一个村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老鬼子山鸡欣喜若狂,胡德亲自领着几个鬼子闯进了赵大根的家,打开门,用火把一照,屋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连炕上的行李也不见了,山鸡这才如梦方醒,他一把抓住胡德的衣领,大声吼道:“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
胡德赶忙说:“太君呀,我可没骗你呀,不行咱们再到别的人家看看?”
山鸡就说:“你的带路,先去你家看看!”
一路上不断有鬼子从各家各户出来,向山鸡报告,没有发现任何人。山鸡带着一群人来到胡德的家里,胡德的老婆点着灯,正对着镜子在描眉画眼地打扮自己,突然闯进几个鬼子 ,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她的胸脯,她 立刻就 花容失色 ,就对被山鸡提着衣领进来的胡德说:“老胡,这,这是怎么了?”
山鸡就就把指挥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说:“村里的人呢,都哪里去了!”
胡德老婆就说:“村里人?村里人都走了。”
山鸡问:“走到哪里去了?”
胡德老婆说:“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是正沟,就是围场沟,再不就是南沟掌。”
山鸡就怒了,吼道:“死啦死啦的!”他正要一刀砍了胡德的老婆,突然又大笑起来 ,对他身边的两个鬼子说:“她的衣服的扒光,让她的男人的看看,欺骗大日本皇军的结果!”说完就带领着鬼子走了。留在屋里的两个鬼子,一个掐住胡德的脖子,把他推到炕沿边,抬起了他的下巴,让他仔细欣赏他的老婆,另一个把他老婆推倒在坑上,三把两下撕掉了他老婆的衣服。走到院里的山鸡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女人的尖利的惨叫声和日本兵开心的笑声。
山鸡就下令:“房子,统统地烧!”
于是鬼子就纷纷点起了火把,点着了附近的房子,不一会火就着了起来,一时间,村子里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整个村子的上空都是亮的 ,鬼子们看着熊熊大火,听着房倒屋塌的声音,竟然发出了野兽一般的狂笑声。
借着火光,藏在南山的刘世荣、赵大根、赵大树和民兵们看清了鬼子的身影,就开始射击,打死了三四个鬼子。山鸡躲在墙角一听枪声稀稀拉拉就知道是土八路,就喊:“不要理他们,把房子给我烧光!”
桃阳离邓栅子有十五里,他们竟没有听到邓栅子村外那边的枪声,可是袭击西流水的鬼子隐隐约约听到了西边传来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于是三十多个鬼子在木村的带领下,就直接向邓栅子冲去,到了那里用手电桶一照,顿时惊呆了,三十多个鬼子一丝不挂地躺在大路边,排成了整齐的一排,就象腿了毛的猪,裤衩也没有穿,鸡鸡被割了下来,倒插在每一个鬼子的嘴里。
脱光衣服的活是八路军干的,他们要用这些衣服去骗取警察署的敌人。这割鸡鸡的活可不是八路干的,是谁呢?是贾柱!
5
五更时候,一队警察端着枪行走在邓栅子通往东流水警察署的大路上,警察的中间是一排被脱光衣衫蓝缕的八路,八路的后边是日本鬼子,他们端着带有闪着寒光的刺刀的三八大盖跟在后边。
到了警察署的大门前,队伍停了下来,打头的那个警察冲着城楼上的站岗的警察喊:“哎,快给老子开门!”
站岗的警察就问:“你们是哪一部分?”
领头就骂:“怎么连老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他妈个逼的!”
“奥,是老梁啊,等着啊,我这就去开门。”
“等等!”正在这时,翻译李东洋出现了,他站在城墙上喊:“怎么不见武夫先生呢?”
领头的那个警察说:“他呀,负伤了,在后边抬着呢。”
李东洋说:“不许进来,等我们的人下去看个究竟,再进来!”说着李东洋就从城楼上下来,把门刚开了一条缝,就打头的那个警察身后的警察 ,突然一步上前用枪顶住了李东洋的胸口低声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李东洋一看情形不对,刚要喊,另一个警察就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原来跟站岗说话那个警察是真的警察,他身后用枪顶着他的腰眼的是八路军的王朝竹,用匕首刺死李东洋的是钟海文。他们一挥手,八路就冲进了警察署,传出了一片“缴枪不杀”的喊声,没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鬼子的老巢。接着他们又分出几个战士去看押俘虏,把俘虏们关在伙房里,大部分战士砸开了鬼子的仓库,从里边搬出了机枪、子弹箱和手雷,还有几门迫击炮。同时另一队八路在胡大忠的率领下,从树林里出来,沿着南山根运动到警察署对面的一道沟渠里埋伏起来。
不一会,木村率领的三十多个鬼子十几个警察就从邓栅子沿着大路向警察署跑来,到了警察署的大门前,木村就喊:“八哥呀路!开门快快的!”
城楼上王朝竹就喊:“等着啊,老子这就开门!”话音未落,就听的“哒哒哒哒”的机枪声向鬼子扫射过来,同时手榴弹也在鬼子群中爆炸,木村就赶忙指挥着鬼子惨兵败将向后撤,没想到没撤出几步,埋伏在沟渠里的八路就一排手榴弹扔了过来,接着就是轰隆轰隆的爆炸声,还没等鬼子弄清是怎么回事,就一个个飞上了天。不到十分钟时间,三十多个鬼子十多个警察就没有一个喘气的了。
从桃阳撤回来的山鸡,在狐子岭梁头上看到了这一切,听到那爆豆般的机枪声、轰隆轰隆的手榴弹、迫击炮的爆炸声和缴枪不杀的喊声,就只有二十多鬼子他,才知道这不是土八路,而是真正的老路军的正规部队,就慌忙地扔下了十多个伤兵,没敢再从梁上下来,而是沿着梁脊向东边撤去,一路上被随后追来的赵大根、赵大树和刘世荣他们不断地射击,不过因为天黑,鬼子又扔了火把,结果一个鬼子也没有打着,倒是那十几个警察被吓坏了,一个也没有跟着山鸡跑,而是跪在梁头上高喊:“八路爷爷,你们在哪儿呀?我们是警察,中国人,我们愿意交枪!”
6
一九四二年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一年,但是在东流水这地方,八路军十六团六连却打了一个胜仗,彻底结束了这里老百姓们的“人圈”生活。
2017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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