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湾

梧桐树

清水湾                                                                                    安徽 张义和       清水湾没有马。一百三十多人的生产队只有一匹骡子，三头牛四头毛驴。吉庆的心里他就是清水湾的一匹马。       每年春天清明时节，男人们会去给逝去的亲人添坟烧纸。儿子女儿们会在死去的亲人坟前祭奠。媳妇们则在家烧火备饭。一般情况下，女人和孩子很少去坟地的。那些伤心处最容易伤到内心柔弱的女人们与幼小的生命。有的说那里阴气重。死人才安静地睡在那里。清水湾的河岸边杂草丛生处，就冒起阵阵烟火。坟头也常掩在蒿草里。即使实在冬天，坟前也多枯黄草木，远离活人的视线。那些悲欢都掩入深深的泥土。媳妇是自家的亲人，自己家的口舌。故事就口口相传下去。只有清水河轻轻流淌，看云来云往，汇聚百家喜悦与忧伤。      吉庆家是清水湾的富裕大户。解放前他家里有良田三百多亩。家里弟兄四人都读了些书。吉庆就在金陵读过书。还是国民时期的三星团员。秀颀，吉庆家媳妇。她是邻村周家的女儿。人长得秀美。秀颀只是没有读过书，比起身材高大白净的书生吉庆来自然显得懦弱些。吉庆在国民党离开大陆后，就回到清水湾。     “今天饭是谁做的？”吉庆看着烧得有些糊的饼子愤怒着。心底一阵怨怒。秀颀的婆婆，吉庆母亲看见不敢说话的媳妇，连忙拦了过来。“饭是我做的！不想吃，你就不吃。人家做饭就够累的了。你还想挑茬子呀？”其实，这饼子也就刚刚糊了一些，吃起来很香的，没啥问题。只是吉庆再也没有了在金陵读书的好心情。眼看自己的好前程就被政权交替给耽误了。吉庆回到家还是没有忘掉城里的灯红酒绿。秀颀的确没有城里女孩时尚洋气。人生得瘦弱娇小。吉庆与秀颀结婚后，一连生下三个丫头，芷，兰，青。没有儿子的吉庆仿佛没了希望，断了后路。吉庆妈，钱文氏。婆婆爱怜自己的媳妇，懂得秀颀的苦处。吉庆父亲，钱乐儒。在解放前也是清水湾的富绅。一辈子四个儿子，解放后也都体面的工作。吉庆就在清水湾小学做了教师。       清水湾泥土黑黑的，很肥沃。春天来时，人们踩着湿软的土地，十分惬意。如果有人下田做农活渴了，用手扒开泥土就可以喝上一捧甘泉。吉庆因为不满当时集体大锅饭就乱说了几句，就被打为右派。教书的职位也丢掉了。他就回到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他有过口舌的苦恼，再也不敢多说话了。在清水湾，有文化的吉庆还是很另类的。他头发整整齐齐，衣服干干净浄。可是吉庆毕竟没做过农活，做农活时慢慢腾腾，手脚不利索。这时候妻子秀颀帮了他很多忙。教会了他很多农活。吉庆和秀颀一起走在清水河边，捡拾杂草做柴禾。秀颀看起来更有本领，更像位丈夫。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吉庆在家里院子里大声背诵着。1961年春天人们又回归正常的生活秩序。秀颀就东厢房烧火做饭，不言不语，忙忙碌碌。乡村的炊烟就生了起来。还是天随人愿，三年后秀颀生了男孩。起名叫天朗。秀颀不这么叫这个名字。喊他芽芽。儿子生得白白胖胖。天朗周岁时家人放了很多东西。天朗就抓住了书本。天朗读书很勤奋。人又聪明。后来读书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校做了教授。      吉庆后来也因右派平反，重新到村小任教。只是他很少帮着家里干活。早晨起来穿着桃红色球裤球衫在清水河堤上奔跑锻炼。村民们还是有些不解他的行为。      吉庆家女儿们个个水灵。      大女儿芷，十六岁那年进了大队宣传队。当了一名文艺宣传员。漂亮瓜子脸，白皙细腻的皮肤。曲线的身体散发出青春的芬芳。她的演出就是年轻后生们的节日。“清水湾，芦花白;芷妹子，水汪汪。”年轻人唱出心中的歌谣。芷就在十七岁时跟县城来的文化干事好上了。断了乡村后生们的念想。为此，吉庆很恼火。他是不允许孩子们自由恋爱的。在乡下芷自由恋爱是被人们视为丢人现眼的丑事。何况在八月十五那天夜里，芷和男朋友在村边清水河岸拥抱的场景让吉庆撞见了呢！芷跟着男朋友进了县城，吉庆家少了许多生机。       二女兰兰，活泼积极。参加公社水利劳动。十七岁看上了水管站的技术员。没有经过家里同意私奔了。吉庆从此像丢了魂。吉庆愈发老了。衣服穿得不花哨了。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三女青青，十分文静。平时很少出门。吉庆也最关注她。秀颀也把女儿青青视为掌上明珠。青青爱读书，可是记忆力差。青青虽然读书勤奋刻苦，但学习成绩不好。每次晚上看电影吉庆就跟着青青。青青还是长得如出水芙蓉。吸引着清水湾内外所有男性的眼睛。青青爱吃酸，汤里总是酸酸的。这十分切合青青的心境。青青出去割草的时候，吉庆家人是不跟着的。这是青青最快乐的时光。青青穿着向日葵花的细花裙子，在夕阳下就是一幅动人的图画。在村西的小溪边，青青就常和班上的同学泉来往。泉初中毕业考取中专。吉庆也60岁了，把教师的职位让青青接班。泉火热地爱惊吓了青青。青青对泉说，“家里不让自由恋爱，不像你家支持你。”泉家里很穷。青青和泉没有姻缘。秀颀和吉庆每次看见泉，就很难为情，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清水湾也因此多了一个故事与传说。        吉庆做教授的儿子天朗读了不少书。他眼睛总朝向天空却很少看人。这时候吉庆的头却低着。眼神迷离。吉庆还是爱散步溜达。65岁的吉庆患了老年痴呆症。他住进儿子家，不在清水湾。在城里66岁刚过，吉庆走失了！吉庆心中的清水湾是什么样的呢？还是他心中总是装着金陵之梦？清水湾一匹马真的走失了。吉庆的尸骨未见。秀颀和孩子们把他的衣服和书本烧掉一并埋葬。吉庆的书本与衣服睡在清水河边。吉庆不见了。清水河还一直在流淌着。原来清水湾的清水河才真的像一匹奔腾的马，有时咆哮，有时安静，永远不会消失。喜悦与悲伤都化作了甘甜的清水。       清水湾鱼米之乡，泽隐龙蛇。纵横交错的河堤，道路也像一匹匹高头大马。清水湾当然不会缺少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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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听圃

沉稳的叙述，舒缓的笔调，像是一位老人在沉思者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讲着自己的故乡，文章前后的呼应含有深意，起到稳定节奏的作用。对吉庆一家人依次的介绍，在读者面前展现了一个农村发展的历史真实片段，人物的命运和社会的曲折发展给人们带来的喜怒哀乐，使得作品人物的形象丰满而鲜活。作者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但我们可以猜得到那些题外的话，人的一生很普通像一叶小舟，在社会的大潮里无助地颠簸浮动不知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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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3-17 00:16
沉稳的叙述，舒缓的笔调，像是一位老人在沉思者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讲着自己的故乡，文章前后的呼应含有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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