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担炭.炼铁

李兴书

〔纪实〕担炭.炼铁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核心是“全民大炼钢铁”。中央发出号召，“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铁而奋斗”。洛南县保安人民公社，社社队队都抽调精兵强将，建起了自己的炼铁厂。红星大队是洛南县的老先进，响应号召，大炼钢铁，更是一马当先。

在保安街西头到窄口子的中间，民国时有一个造纸厂，靠河边有一块比较平坦的河滩地。红星大队的炼铁炉就修建在那里。

炼铁炉高有3.5米上下，直径约1.5米左右。炉子里面是用砖头砌成、外边再用泥沙抹上。木头做的风箱有老牛腰粗，一组四个人分两头拉。两脚前后踏半步，撅屁股、伸脖子仰头，后腿蹬、前腿弓，伸出双臂，同时用力。一头拉、一头送，左右鼓动着风箱的舌头，“呼嗒呼嗒”地把风送进炉子。

技术员认真负责，按比例要求，用称称、用本本记。一层木炭，一层矿石，一层石灰石，一层一层地从上面料口装料，一直将炉子填满。出炉时，用一根比鸡蛋粗、近4米长的木棍，把炉子底端出铁口捅开，金灿灿的铁水就涌了出来。像金子、像太阳、像弧光，很是耀眼。出第一窝铁水时，还敲锣打鼓向公社报了喜。

我是拉风箱的，只要炉子点着火了，屁股就别想再着地，抓住风箱秆子使劲的拉，忙的“鬼吹火”。出鉄清炉歇息时，就拱进稻草窝里望天空。白天望大雁南飞，夜晚看星星陨落。那时年轻，毛头小伙，没开心窍，屁都不懂。懵里懵懂，爱看稀奇，跟着大伙凑热闹。

一天两班，一班八人，男女搭配，分为两组。累了就换，轮番上阵。炉子旁边搭有人字形的草庵子，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饭时，有专人从食堂送来吃的；渴了，河里有水，趴下就喝；累了，钻进蓬松的稻草窝倒头便睡。到底是年轻人，张嘴打个哈欠、躺到草窝里伸个懒腰、甚至放个屁都能解乏。说笑逗乐，很是快活。

炼铁是技术活，凭热情是炼不出铁的。没有技术，不认得铁矿石，凭主观判断，满山上跑，满河里捞，把黑色，重一点的石头全捡回来，当做铁矿石，炼出的铁是风蚀疙瘩。大食堂吃饭，社里就号召社员把家里的铁锅、铁器交来回炉冶炼，才炼出了铁疙瘩。

有一天，铁厂燃烧的木炭只够一天用了。社里紧急组织十二名劳力抢运木炭，也点了我的名，由一名干部带队，连夜出发，到黄泉沟岭上去担。黄钱沟在秦岭的南麓，从任家滩东边进后房沟，翻过山就是黄泉岭。北边与华县金堆接壤，从保安算起，往返距离一百二十里开外。

我担心脚上穿的旧草鞋打不了来回，急忙回家换了一双新草鞋。又怕新草鞋磨脚，放到石头用棒槌捶打了一遍。抓起挂钩水担，挑着两只笼，半下午就急忙上了路。木炭身轻、脆、易碎，只能笼装吊担。

和我一起挑木炭的还有我对门的宗白叔。他小名叫柱娃，四十开外。因有眼疾，行走不大方便，院子里比他年长的人都喊他“瞎子”。一九五一年，我和他一起上山放过牛。我家那条牛，还是土改分地主家的。在山上放牛时，柱娃叔爱唱孝歌----“一把扇子两面黄，有个外甥嫖舅娘”。 “孝歌”是死人灵堂前唱的民间小调，有的听起来像山歌。说事、有故事情节、很好听。

树叶黄了，天气凉了。已是深秋，人们忙着大炼钢铁，顾不上收回成熟的秋粮。苞谷杆杆依然长在地里，上面的穗子耷拉着头，吊在半空里。包皮已被乌鸦撕开，米粒已被啄食，剩下了光芯子。有的被猪獾连片压倒，有的成了光杆司令，东倒西歪，随风摇曳，甚是凄凉。

走进石头峪，步步是石头。石头路日久天长，缝缝里虽然灌满了沙子，但路面依然鼓尔暴疔，高低不平。晚上走路，步子要碎，抬脚要高，以防绊倒。从蒿坪到后房沟口，要过六次河，除过胡家湾、百尊堂河上有独木桥，其他河里是用大石头支的列石。一步踩空，或有闪晃，重心不稳，就会掉进河里。

进后房沟时天色已暗，沟窄林密，满沟淌水，没有正道，夜深雾大，跌跌撞撞，十分难行。摸到沟脑脑上，已是小半夜了。木炭窑在大山东面的半坡上。青棡是上等烧木炭原料，可惜没烧到火候。有的树皮只烧的变了颜色，有的节节拿到手里重腾腾的，还没烧透。

启明星露头，我们开始往回返。带的玉米馍，前半夜就下了肚，后半夜天凉衣又单，挑上扁担摸黑走，饥肠辘辘腿发软……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照到身上暖洋洋的。在青石砭歇脚，我趴到河边喝了一肚子水。用水填满肚皮，挑上担子才能直起腰、步子迈得大、走得快。

躺在大青石上，两手放在脑勺下，对着天空大吼：“饿扁了，喝胀了，躺在石头上和财东他爷一样了”！心平气和，舒服极了。

太阳正中，担子闪着，步子点着，终于把木炭挑了回来，放到炉子旁边……
大炼钢铁从入秋开始，到入冬就结束了。
而今回忆起大跃进的年代，留下的是快乐！

白水

文字有功夫。

胡永忠

快乐的回忆！！！描写真实，细，有趣！

神采飞扬

真实，细腻的生活写照，特别是结尾快乐两字，把那年那月那些事提升了。

点点姥姥

太阳正中，担子闪着，步子点着，终于把木炭挑了回来，放到炉子旁边……
大炼钢铁从入秋开始，到入冬就结束了。
而今回忆起大跃进的年代，留下的是快乐！

精彩的好文,赏读过!问好!

李兴书

拜年问好，谢谢先生鼓励！

李兴书

白水 发表于 2019-4-15 22:05
文字有功夫。

给先生拜年，鼠年吉祥！

李兴书

胡永忠 发表于 2019-4-16 13:59
快乐的回忆！！！描写真实，细，有趣！

给先生拜年，谢谢赏帖！

李兴书

神采飞扬 发表于 2019-4-22 12:30
真实，细腻的生活写照，特别是结尾快乐两字，把那年那月那些事提升了。

给先生拜年，谢谢赏帖！

李兴书

点点姥姥 发表于 2019-10-31 19:28
太阳正中，担子闪着，步子点着，终于把木炭挑了回来，放到炉子旁边……
大炼钢铁从入秋开始，到入冬就结束 ...

给先生拜年，谢谢点评！

杨门小玉

拜读了。问好，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