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忙活了一个晚上,把所有东西都装载上了。天刚朦朦亮,我们打起铺盖,就登车出发。我们沿着一条蜿蜒的公路,车队排成一条长龙,有条不紊地向前驶着;在每个交叉路口,都站着一名头戴钢盔威武的士兵,手里捏着一杆红色的三角旗,指示着车队前进的方向。我们中途在一个村庄寄宿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这片海岸。 在海岸线高处的平原上,大伙喘了口气,就立即动手干了起来,刚把装载卸了下来,便开始修整这块地方。连根拔掉浓密的艾蒿和木薯,把整个草地底朝天翻了一遍,用锹铲平高出的地方,又把凹下去的地方填平;然后,在四周宽阔的含羞草、针尾叶,蒲公英的地面上洒上雄黄;接下来,我们把帐篷扯开了,支起支架,把桩钉用力地钉在土里。我们一直忙到很晚,简直累坏了。 天亮的时候,一排排整齐的草绿色、迷 的帐篷在平原上落地而起,像是从树洞里跳出的一只只青蛙。渔村的人们诧异地瞪着眼睛,简直惊羡不已。 这是一片带着古老神祗复活气息的美丽而广阔的旷野。大蓟头和蓖麻,蔷薇和仙人掌在蒲公英、车前草的地面上迎风招展;各种蝗虫、蚱蜢只要稍有动静就会从你的身边一跃而过,转眼又隐入青绿的草丛中。不时,蠑螈、蜥蜴、蟾酴和让人胆战心惊的竹叶青,从潮湿的土壤下爬上地面,吐着讶异的舌头;最令人担心的是,夜里会有多腿的蜈蚣和蛰人的蝎子一不小心就会钻进你的鞋囊里。 在这绵延数里的草地外围,一片片青翠的甘蔗林,郁郁葱葱,只不时被一排排整齐的桉树隔开,像镶嵌的翡翠一样,只要风一摇,就闪闪发光。在一块凸起的坡面上,一株高大的见血封喉像一个巨人那样毅然耸立着,像海中的孤岛一般。部队野营的时候,我们穿过了桉树和杂草的林子,一直来到这株大桑树的下面,足足要七八个人才将它围抱起来;当时正是中午,阳光穿过树隙,落在青绿的草地上,简直使人眼花缭乱;我发现地上似乎有几处黑山羊的蹄印,便坚信不移,潘神正是在这个地方,曾兴高采烈地摆着他的羊蹄。 在树林的另一边,一条叫做冲沟的弯弯曲曲的地陷,像一条深长的峡谷,又像是干涸的河流,一直蜿蜒延伸到海滩上。地陷的形成有些年份了,于是在宽大的峡壁上,各种青藤攀援而上,密密匝匝地箍着艰难探出头来的稞类植物,尽现它们的柔韧身姿;不甘心被他们捆绑的稞类,又尽力伸展它们的腰肢,高高举起手臂,又从手指间捏出一朵朵奇异的花来。在“河床”上,蕨类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像是一条油绿的河,正缓缓流动。当风吹过,从深处的洞穴里,古代巨龙发出沉沉的低吼。 傍晚来临,弧形的海平面上,波涛滚滚,像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汤谷之神快速地钻进它绵绵的睡床,而高大的扶桑直插云霄。 部队给这块阒无人踪的旷野带来了新的勃勃生机。虫子们还在草丛深处鼾声正隆时,黎明的号角吹响了每个角落;那些低矮的花儿草儿,也急急地打个哈欠,伸了伸叶片,抖落了身上的露水;树枝嘎吱作响,挺直身躯,就以饱满的热情,拥抱这热烈的光明。接下来,一阵阵急促的哨声、吆喝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彼此呼应。紧随其后的是隆隆的马达声,一辆辆装甲从卷起的黄褐色浓雾中滚滚而来,像一只只张牙舞爪横行的螃蟹。 我不久就迷恋上这片缤纷的旷野和辽远的蓝绿海面。爱上那汗流浃背的奔跑、喘息,四脚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爱那大锅煮的闸蟹,还有那软软的银滩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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