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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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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又劈歪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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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61#
     楼主| 发表于 2020-8-27 09:47:09 | 只看该作者
    6.4 候补

    “秦老师这部书,最初是在英国,一份杂志上发表的,是么?”板寸将手,放在书上,每当提起,与书相关的内容,都会伸出左手,放在书上,书本身,却始终没有被拿起,一直静静躺在桌上。
    “期刊,”说一出口,秦妍发现音量,似乎大了一些。略加调整:“是期刊,一份业界很有名,很权威的期刊,英文版。”
    “对,是期刊,”自来卷点点头:“这部书,或者论文,完全是您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对么?”
    “署名,是署的我一个人,研究工作,有团队其他成员的参与,主要是实验室,以及我的研究生。论文发表时,已经进行了说明,书的后记当中,”秦妍指指桌上:“讲得很清楚,学术界,是有相关规范的,什么情况下,可以单独署名,什么情况下,必须联合署名。
    学术界,是有相关规范的,秦妍的回答,软中带硬。言外之意就是,你们不属于,看样子,并不属于学术界,我混多少年了,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被人抓住把柄。
    特朗普竞选总统,民主党根据他商人的身份,制订了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攻击策略,收集甚至罗织了一大堆,经营活动偷税漏税证据。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人家特朗普,根本就不正面接招,偷税漏税,废话,我当然要偷税漏税,不偷税漏税的话,挣的那点儿钱,全捐财政部了,生意人的事儿,你们不懂……
    “这些,我们都知道,”自来卷嘴角,微微往上,好像微微往上翘了翘,有些不屑的样子。不知是不屑于秦妍,学术界,知识分子自居,以及自豪,还是一触即跳,不打自招。
    “我的意思是说,论文创作过程,有没有受到非学术,”你不是喜欢,动不动学术如何如何,你属于,我们不属于么:“非学术因素,或者力量的影响,以及帮助,甚至指导。”
    非学术因素,或者力量的影响,以及帮助,甚至指导。秦妍反复玩味着,每一个遣词造句,试图加以理解、领会:“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板寸的音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您写这篇论文,是自己的主意,自己的观点,还是别的什么人,尤其是来自境外,什么人让您写的?”
    “境外?”
    “是啊,”再次将手,放在书上:“论文不是最初,以英文版,在英国的一份杂志,一份期刊上发表的么?”
    “还得了奖。”
    “对,还得了奖。”
    秦妍看看书,又看看书边,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读书时就曾听说,蓬莱大学无人不知,党委书记办公桌上,有一部红色电话,直通北京,有些版本,说是国务院,另一些版本,说是中央书记处。
    然而没有,“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盼”,然而没有。两部电话,一部黑色,一部白色,款式好像没什么区别,也许有区别,至少这个角度,看不出什么区别,总之没有红色的。
    没办法,秦妍只得又将整件事情,先前,不知说过多少遍,和多少人,说过多少遍,阿庆嫂也好,祥林嫂也罢。整件事情,原原本本一桩一件,耐着性子从头到尾,重新讲了一遍。
    怎么投稿,怎么被退稿,被怀疑伪造材料,怎么自费去英国,和那些傲慢的学术权威,据理力争当面对质。对方怎么心悦诚服,怎么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心悦诚服,怎么公开道歉,论文怎么被采用,又是怎么被推荐获奖,进而回国发表,中文版单行本发表……
    “不打不成交?”
    “算是吧,”秦妍不假思索。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别费事了,我只和律师谈,律师来之前,什么都不会说的。
    “再之后呢?”秦妍的陈述,自来卷并不怀疑,似乎都在他的意料,掌握之中,更关心的,是那些自己不了解,不知道,无从了解知道的。
    “什么再之后?”
    “再之后,您和境外机构,以及人员,依然保持着来往么?”
    自来卷的语气,秦妍不是很喜欢。什么叫境外机构,什么叫保持来往:“国际交往,学术活动,学校都有相关规定,以及记录,您可以去查,”似乎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想说什么:“没有,更不可能,有任何私下,私人往来…… ”
    90年代以来的惯例,每届中央委员会,通常都是五位左右,高校负责人,中央候补委员当中,必定有一位,来自昆仑两大名校,蓬莱大学,或者昆仑大学,校长或者书记。即使当时没有,党代会召开,中补委选出时没有,任内,也会调到昆仑任职,几乎没有出现过例外。
    比如上一届,蓬莱大学党委书记,当选中央候补委员,几个月后,调任华东地区,某九八五高校校长。一年多以后,北京某高校校长,中补委,调任蓬莱,出任昆仑大学党委书记。
    正因如此,两年前换届时,蓬大昆大,恩怨纠缠的两校,为了中央候补委员提名,再次争得脸红脖子粗。秦妍也是道听途说,肉食者谋之,这种事轮不到,她也从不关心,都觉得自己,而不是对方,有资格占据这个名额。
    蓬莱大学看来,上一届中补委,虽然来自自己这边,但几个月后,就已经调走了,长期任职,党代会召开时,依旧在任的,是昆大书记。同样的道理,昆仑大学那边,反过来讲也是一样,上次已经给了你们,我们那位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地道的昆大人,先前和昆仑大学,一点渊源都没有,这回轮,也该轮到我们。
    各执一词,似乎都有道理,争执不下,像以往一样,谁也不肯退让,闹得天翻地覆,科教界尽人皆知。最终还是高层出面,利益平衡息事宁人,原蓬莱大学党委书记,党代会召开前夕,调任昆仑大学校长,提名中央候补委员,并成功当选。
    算是各退一步,蓬大昆大,依旧保持轮流坐庄态势,当选的,是昆仑大学校长,但追本溯源,却是地道的蓬大人,蓬莱大学读书,留学归国任教,一路做到党委书记。可能只有中补委,才有红色电话,传说中直通国务院,或者书记处的红色电话吧,秦妍想……
    “那么,内容呢?”
    “什么内容?”
    “书的内容,”秦妍并不十分配合的态度,似乎让板寸,有些不大愉快。语调提高,不自觉提高,语气也比较蛮横,蛮横过了,生硬,被一旁的自来卷,轻轻拉了一下袖子:“书的内容,从英文版发表,到中文出版,有没有改动?”
    “个别地方,英文版发表后,先是回国,在中文期刊上,发表了一个完全一样,原本就是中文版,译为英文,先在海外发表,完全一样的中文版,”逐渐进入状态的秦妍,表达起来,流利了许多:“出版单行本的时候,按照惯例,篇幅要求毕竟不同,补充了一些材料,论述部分基本没动,文字略作润色。”
    板寸低下头,翻看着手中,膝头的笔记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自来卷依然是刚才,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眯起小眼睛,几米外注视着秦妍,同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挥剑转身,而鲜血如红唇,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策马出征,马蹄声如泪奔。秦妍回望着他,面带微笑,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想笑。
    有了钱,我就先去买个驾照,您别听他的,他一喝酒就胡说八道。我就说嘛,偷来的车,不能开太快,怎么样,超速被抓吧。超速算便宜的,搞不好,车座底下那把枪,后备箱里那个人,都会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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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62#
     楼主| 发表于 2020-8-27 09:48:30 | 只看该作者
    6,5 无锡

    看看还在翻看笔记本,一时冷场的板寸,自来卷转向桌边,重新将手放在书上:“这只狒狒,狒狒首领,”摸了摸封面照片,面对着朝阳,一脸威严的维护:“是叫维护,对么?”
    “对,维护、”
    板寸抬起头来:“这个名字,最初是谁起的?”
    “原本就有。”
    “原本是什么意思?”终于将轮到他,问什么意思了。
    “十年前,从非洲来的时候,就有这个名字。”
    “那时候就叫维护?音译还是意译?”
    板寸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秦妍笑出声来:“不是音译,也不是意译…… ”
    去年寒假,蓬莱大学组织教职员工,去江苏无锡,下面的一个县度假。和那边有合作项目,有年头没一起,出去玩儿过了,秦妍和陆侃,正好没什么事,机会难得,都去了。
    县旅游局局长,一路喋喋不休,介绍说县里,正在打造什么中国锡都,无锡无锡,原本有锡,盛产金属锡。作为青铜时代,重要冶炼添加剂,为中华文化发展,立下不世之功,虽然后来没了,毕竟是锡文化,居然还有什么锡文化,中华锡文化发源地。
    当面没好意思说,事实上,几次实在忍不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晚饭时,陆侃聊起那个局长,以及那个所谓的,中国锡都,中华锡文化发源地。无锡无锡,金银铜铁,谜底无锡,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先前有锡,都来没了,改名无锡。
    江南一带,苏州或者姑苏,无锡,杭州或者余杭,外加诸暨等等,很多地名,双音节词,第一个音节,都是姑苏辙,韵母乌。很可能源自古越语,已经消失,至少中国长江中下游这一支,已经消失的古越语,没有实际含义……
    “原本叫,叫什么,喂呼,好像是法语,类似这样一个音,我不大会发,”小舌音,需要专项训练:“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找找,当时的资料,或许还能找到。”
    “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意思,忘了,原先知道,后来忘了,”秦妍撇撇嘴,示意确实不记得了:“叫着叫着,慢慢变成维护,以讹传讹,也就将错就错,改叫维护了、”
    自来卷转过头,和板寸低声交流了几句。听说现在,高水平职业体育比赛,队员之间,尤其队员和教练之间,面授机宜的时候,都要用手捂着,挡着嘴,镜头无处不在,屏幕前,可能就坐着对手的唇读专家。
    “关于政治,”看架势,自来卷似乎是两人,当中领头的那个。政治局委托,重大军事行动,下最后决心:“秦老师怎么看?”
    政治?这个弯子,似乎转得快了些:“什么政治?”
    “中国,当今中国,”将手中的笔,始终也没怎么记,实在没什么可记的,放在膝头,笔记本上。目光炯炯:“当今中国的政治,秦老师有什么看法?”
    “政治,政治…… ”秦妍望着办公桌,书记座椅身后,两面分不清谁是谁,一面党旗,一面国旗肯定没错,旗帜发呆。像梦里,直到今天,依旧经常做这种梦,上课睡觉,被老师叫到讲台前,回答问题时那样,努力在脑海中,根据这个关键词,搜索着可能的记忆:“没什么看法。”
    从小到大,秦妍从来就不是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甚至有概念的人。尽管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入队入团入党,都比别人慢,大一入团,至于入党,还是参加工作以后的事。
    “怎么可能没看法?就像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政治观,”补充了一句:“只是自发,或者自觉,愿意不愿说的区别。”
    秦妍点点头,本能地点点头,想了想:“挺好,挺好的。”
    “什么挺好?”
    “就是,就是挺好的。”
    自来卷笑起来:“这样吧,具体点。领导人,关于领导人,现任党和国家,主要领导同志,秦老师有什么看法?”
    “好,很好,”秦妍脱口而出,十分诚恳。刚才是挺好,想了想,挺好,挺好的就是,就是挺好的,现在是很好,脱口而出,好,很好……
    相信大部分人,小学,尤其中学时代,学校里都曾,流行过类似传说,大致意思无非是,学校,甚至上头,教委教育局之类,有相关规定,成绩好,升学率高的班级,班主任或科任老师,有奖励,给钱,那时候比较单纯,还不懂得升官发财,升官排在发财前面的道理,停留在给钱阶段。
    据此证明,老师或者学校,甚至整个教育系统,什么园丁,什么灵魂工程师,什么太阳底下,最伟大的职业,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无利不起早,逼着自己念书,都是为了一己私利,书不是给自己,是给老师,给学校,给国家,最后这个不能算错,中华之崛起嘛,总而言之,给别人读的。
    传说,一方面,仅仅是传说,另一方面,成其为传说,也一定或多或少,有它的道理。成绩好升学率高,学校或者教委那边,究竟给不给钱,秦妍不知道,但自己这样一个,严重缺乏政治头脑的人,之所以会入党,确实和钱,有那么点儿关系。
    不像现在,多数情况下,入党,解决组织问题,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大学本科,稍好一点的学校,四年下来,动不动半个班都是党员,早先难以想象。当初,秦妍研究生毕业,刚刚留校工作时,正处于两个阶段,入党,解决组织问题,从难到易,切换的时期。
    勃列日涅夫时代,苏联曾经搞过一段时间,所谓的全民党全民国家,十几年前,蓬莱大学也有过,类似的政策,叫什么堡垒,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堡垒计划。教研室,科一级单位,全单位除民主党派外,如果全是党员,党组织负责人,可以得到奖励,每月津贴多发一百块钱。
    秦妍所在科室,就差她一个,党支部书记,关系很好的一个师姐。直到今天,每个月交党费,秦妍都会在法定标准,工资一个比例,基础上多交一百块钱,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不能让组织吃亏……
    感觉似乎,再问下去,就算问到天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自来卷再次转过头,用更低的音量,跟板寸商量着什么,这一次,商量的时间,格外长,似乎格外长。
    秦妍看着他们,刚才没什么,现在开始有些紧张。
    忘了哪本书,好像是海明威,海明威的一部小说。自传体,主人公去亚非拉,某战乱地区打仗,输出革命,寡不敌众,和一些战友,被反政府,也更或者,海明威他们,才是反政府,武装分子抓住。
    因陋就简,丛林里临时,搭建起一处帐篷,权当军事法庭,俘虏们逐一,被带到三位军官,作为法官的军官面前。每个人,至少海明威之前,每个人的程序,都差不多,当中一位,军衔略微高些,带过来一个,什么都不问,稍左边点点头,微笑着点点头,再朝右边,微笑着点点头,拉出去毙了……
    “好,”自来卷点点头,很认真,甚至有些沉重地点点头。所谓的“好”,不知指什么,也不知是在对秦妍,还是板寸说。
    反正是有结果,看样子,是有结果了。秦妍坐直身体,不自觉地坐直身体,一副凛然大义,倒是一副凛然大义,坦然接受审判的架势,驴倒架不倒,输阵不输人,知识分子,要的就是气节。
    “听卫书记、魏校长说,秦老师在学校,表现一直很好,”自来卷看着她,神色和蔼:“工作勤恳,遵纪守法,淡泊名利。学问好,人品好,领导赞扬,同事欣赏,学生尊敬。”
    这都不是重点,秦妍不傻。
    “是位前途无量,优秀的青年科学家,更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干部。我们今天来呢,”看看板寸,同样神色和蔼的板寸:“主要就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打消顾虑,以及可能的误会。”
    了解情况,什么情况,说了半天,秦妍根本不知道,对方想说,想问,想了解的,究竟是什么。打消顾虑,以及可能的误会,你们不来,我什么顾虑,什么误会都没有。
    “关于这本书,这本书,”自来卷将桌上的书拿起。看了看,掂在手里:“可能会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
    “可能,可能要低调处理。”
    什么叫低调处理?
    “具体的情况,”如意如意,顺我心意,刚往门口一看。至少秦妍觉得,是自来卷刚往,先往门口一看,大门随即打开,卫宁书记、魏德藻校长,出现在门口:“学校领导,会告诉您,”随即,两人站起身来……
    事后得知,所谓的低调处理,秦妍的专著,这本专著,《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十万册基础上,原本还准备再印十万。稿费照发,库存,哪怕已经在路上,只要还没到读者手中,一概召回,全部销毁。
    与此同时,相关内容,与《狒狒社会行为新探》,一切相关的内容,无论文章,图片,甚至关键词。一概屏蔽,除学术界,内部网络,数据库外,互联网,移动互联网上,一概屏蔽。
    这倒没什么,一部研究专著,纯粹的学术作品,意外走红,秦妍除了莫名其妙,并未感到高兴,格外的高兴。这样也好,回到原点,回到一切本来的样子,本来应有的样子,没得到什么,也没失去什么,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痛苦。
    她没觉得痛苦,有个人,却痛苦异常,却因为这件事,痛苦异常,段章,原本不挨边儿的段章……
    那天晚上,秦妍被蓬莱大学领导,卫宁书记、魏德藻校长,没头没脑叫走,从欧阳小卷家,没头没脑叫走。欧阳、柳一菲、叶皓,也包括段章几个,分析了一会儿,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欧阳小卷和叶皓,分别打了几个电话,通过自己的关系,希望了解一下,至少初步了解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获。没办法,等着吧,估计很快就会有答案,又聊了几句,都很扫兴,也就散了,一桌子菜基本没动。
    别人到没什么,躺在床上,晚上躺在床上,段章越想越气,想起那一桌子海鲜,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个下午的海鲜,越想越气,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爬起来,进厨房开灯,对着七碟八碗独自运气,重新端出来,一个人坐在听里,全给吃了。
    你疯了,不能吃海鲜,自己心里没数么,欧阳听见动静,出来的时候,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没到天亮,倒是挺快,没到天亮,痛风就犯了,原先只是左脚,这回可好,左右脚,左右膝盖,肿得馒头一般,一步走不了,疼得段章满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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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63#
     楼主| 发表于 2020-8-28 09:56:18 | 只看该作者
    7.1 孙武

    收拾行装,段章赶赴位于狮子山港,中船集团蓬莱造船厂码头。最近一年,他差不多有半年时间,待在这边,衣食住行都是现成的,倒也不需要收拾行装,收拾太多行装。
    中船蓬莱设计院,以及蓬莱造船厂,近年最大的项目。国产某新型,琅琊台级万吨级驱逐舰,首舰孙武号,船体合龙在即,段章担任该项目,总体分项目部,主持工作的副总工程师……
    吴王夫差十年,公元前485年,相继击败南方,最强大的两个对手,楚国与越国后,夫差决定出兵北伐。目标直指春秋末年,吴国外首屈一指,也是唯一一个具备与之争锋实力的大国,山东半岛姜齐,争夺霸权。
    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左路由他自己亲自率领,经后来大运河的一部分,也是最早修建的部分,邗沟北上。另一路由大夫徐承指挥,经海路绕道齐国东部,意欲东西夹击,使之首尾难以相顾。
    两国水师主力,于琅琊台,今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附近,海流原因,这里自古便是中国北方第一大港,秦始皇勒石记功,徐福东渡求仙,留下无数胜迹,海域相遇。齐军以逸待劳,一举击败实力占优,但劳师远征的吴国水师,就此终结夫差称霸野心。
    史称吴齐海战,黄海海战,或者琅琊台海战,成为中国历史上,有据可考第一场,比较像样的大规模海战。虽然比后者,晚了差不多七百年,依然被史家誉为,中国版的特洛伊战争,以此命名这型万吨驱逐舰,中船蓬莱设计院院长的主意,首舰,则顺理成章,冠以吴军统帅,军事家孙武之名……
    当然,众所周知,人民解放军海军,现役水面舰艇,级别一般都是数字,舰名一般都是地名。换言之,琅琊台级也好,孙武号也罢,都只是列装,正式命名以前,临时的内部称谓,尽管一经曝光,始终为军迷所津津乐道。
    也不严谨,首先,琅琊台这个地名,出现晚于吴齐海战,越王勾践二十五年,公元前472年,吴齐海战之后十三年,越国灭吴之后,勾践顺着十三年前,夫差北伐的原路,击败齐国。在此筑台观海,名曰琅琊台,所谓的“琅琊台海战”,后世史称而已,类似于古装神剧,努尔哈赤称帝,自己管自己叫后金。
    其次,孙武是吴军统帅不假,但没有参加吴齐战争,更别说海战。相继征服楚越,达到霸业顶峰的吴王夫差,开始飘飘然,着手北伐中原,伍子胥苦劝,齐国不好惹,再说人家已经服软了,越国才是心腹大患,夫差不听,认为他碍手碍脚,找了个茬儿,将伍子胥处死。此举,令孙武心灰意冷,认定夫差身边,不是久留之地,飘然隐去不知所终……
    中船蓬莱设计院,名义隶属中国船舶工业集团有限公司,事实上,中船集团与总装备部,现在叫装备发展部,注意啊,不是海军装备部,总装备部,双重管理,军品部分以总装为主。早年间,设计院中层以上领导,中级以上职称,一大半都是穿军装的,军改之后,只剩下少数核心技术人员,以及保卫保密部门。
    琅琊台级,姑且这么叫着,琅琊台级驱逐舰,上世纪末便已立项,项目部逐渐扩大,总工程师,由设计院院长亲自担任。现在这一型,只是初型,按照常规,接下来还会不断改进升级,长期共存肝胆相照。
    总项目部以下,设分项目部,比如船体分项目部、动力分项目部、导弹分项目部、火炮分项目部、防空分项目部、鱼雷分项目部、中控分项目部、雷达分项目部等等。此外,还有一个“总体分项目部”,承担总体设计,以及其它分项目部的协调工作,总项目部,副总师兼任总体分项目部总师,具体工作,由段长这个副总师全面负责……
    项目部在狮子山,中船蓬莱造船厂这边,单独占据一栋楼,段章办公室,位于其中四层,朝向很好,窗外,遥望南天欣然命笔,整个狮子山港一览无余。走进一层大厅,一幅狂草入眼,省委宣传部长,杨晓的手笔,去年下半年,陪黄鹤书记来此视察,都知道她的字不错,不能白来,留幅墨宝也不费事。
    原本说好,“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不知为什么,吃完饭,吃人嘴短,该写了吧,杨晓想了想,“载酒湖上,时取一醉,欢醉中,据湖岸,以臂向鱼取酒,使舫载之,遍饮坐者,意疑倚巴丘酌于君山之上,诸子环洞庭而坐,而往来者,乃作歌以长之。”
    段章查了一下,元结的《石鱼湖上醉歌》。问欧阳小卷,什么意思,杨晓写这个,什么意思,欧阳想了想,像杨晓一样,想了想,笑笑,什么都没说……
    狮子山港,位于天水河南岸,距离蓬莱市中心,算上过江大约两小时车程。与天水河两岸,众多大小港口不同,出现很晚,直至上世纪70年代,这一代仍旧是万顷良田。
    1976年,中国发生了很多事,不必一一细说。大多数人只知道,夏天,一场空前地震,袭击京津冀地区,其实,地震之外,那年的水灾,几乎与地震同时,也十分骇人,至少昆仑是这样。
    天水河昆仑段,尤其蓬莱附近,历代泥沙沉积,早已成为悬河,地势很高,洪水来势凶猛,蓬莱城一度岌岌可危,部分敏感单位,开始分批内部疏散。万般无奈之下,最终决定,主动炸开大堤,向南岸低洼地带泄洪,洪水退去,狮子山一带,形成一处湖泊,与天水河干流相连。
    中船蓬莱造船厂,与很多老牌军工企业一样,历史可以追溯到,晚清洋务运动期间,原本只有军品,改革开放之后,也接民用大型船舶订单。90年代初,集团总部决定,军民分离,投入巨资,将狮子山泄洪湖,改造为港口,军品部分整体挪了过来……
    段章办公桌上,常年放着一本《水浒传》,尽管是精装本,封皮也早已翻得破旧不堪。还是考上大学那年,一位远房,先前从没见过,论年龄,只比段章长十几岁,摇车儿里的爷爷,拄拐棍儿的孙子,山高遮不住太阳,却大整整两辈,应该叫叔公。
    看样子,这位叔公和段章爷爷,差着好几十岁,一口一个四哥,如何如何,似乎挺熟,相谈甚欢。虽然没见过,段章早前,倒是听爷爷,不止一次提到这位远房堂弟,段氏一族,能装点门面的人物不多,他算一个,勉强算一个,军官,段章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少校,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了解段章,头一回谋面,大学生侄孙的情况,听四哥,也就是段章爷爷说,是块读书的料,尽管他自己,并不这么,并不十分这么觉得。就是胆小,从小窝囊,整天在学校,在外头被人欺负,瞧见脸上那红印儿了么,八成又是那个谁,袁什么来着,袁彬彬,美国及其盟友,或者手下打的。
    少校叔公摇摇头,这可不行,大小伙子,站起一人多高,躺下半人多长,得有点儿阳刚之气才行。一周之后,托人给他送来一本《水浒》,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那是别人,你还是先好好看看吧……
    只要是在造船厂这边,不管有事没事,段章几乎每天,都会到施工现场看看。甚至一整天,连夜赶工的话,一整夜,待在那里,最好船台上。
    实事求是,段章主要是搞设计的,建造阶段,真正归他管的事并不多。无非哪里遇到问题,牵扯到原始设计,需要临时修改,或者施工不达标,救火队员的性质,随叫随到已然足够,不必整天眼不错盯着。
    这个习惯,不仅段章,整个中船蓬莱设计院,甚至更大范围普遍存在。源头,似乎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著名的“鞍钢宪法”,两参一改三结合,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干部、工人、技术员角色互换。
    当然,更多时候,以设计院为例,还是工程师们,干工人的活儿,直接冲到第一线,挥锹抡镐车铆锻焊。反之,工人参与设计,他们倒是没意见,技术上行不通,图纸看都看不懂,更别说画了……
    “当最末次开炉的那一日,是怎样骇人的景象呵,哗拉拉地腾上一道白气的时候,地面也觉得动摇。那白气到天半便变成白云,罩住了这处所,渐渐现出绯红颜色,映得一切都如桃花。
    我家的漆黑的炉子里,是躺着通红的两把剑,你父亲用井华水慢慢地滴下去,那捡嘶嘶地吼着,慢慢转成青色了。这样地七日七夜,就看不见了剑,仔细看时,却还是在炉底里,纯青的,透明的,正像两条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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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6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9 09:41:12 | 只看该作者
    7.2 万人敌

    多年以来,几乎成为惯例,每年全国两会,保留节目,军费预算一经公布,立刻成为焦点。首先,担忧增长速度过快,毕竟总量已经不小,扩军,历来是扩张的前奏,增加本就不稳定的国际局势。
    其次,指责中国军费使用,不够透明。对比西方国家,比如美国,时至今日,至少总量,至少明面上的总量,仍旧是中国的倍数,却高度透明。
    作为圈内人,应该说,段章对此,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增速是否过快,总量是否过大,扩军是否必然,意味着扩张,紧张局势究竟怪谁,那是政治家的事,不透明却是实话。
    就以眼前,琅琊台级驱逐舰为例,仍旧中美比较。美国军费,大约三分之一用作科研,或者武器开发,当然,主体还是企业,五角大楼立项,各军工巨头投标,总投资多少,分多少期,逐期评估进展,并且作为下一阶段拨款的依据。
    别的地方不清楚,至少中船蓬莱设计院,军工不假,却从没打军费中,拿过一分钱,吃吃喝喝不算。琅琊台级驱逐舰,重点项目,自上世纪90年代立项,总投资,就段章所知,至少一百个亿,直接中央财政拨款,走科研经费,而不是军费……
    “笑声即可散布在杉树林中,深处随着有一群磷火似的眼光闪动,倏忽临近,听到咻咻的恶狼的喘息。第一口撕尽了眉间尺的青衣,第二口便身体全都不见了,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的声音。
    最先头的一头大狼就向黑衣人扑过来,他用青剑一挥,狼头便坠在地面的青苔上。别的狼们第一口撕尽了它的皮,第二口便身体全都不见了,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的声音。”
    科学技术研究,尤其技术,也就是段章,整天宵衣旰食做的事情,听着很神秘,其实很简单。说得通俗一些,本质上,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一切实证科学,概莫能外。
    什么是试错,爱迪生发明电灯的故事,尽人皆知,再经典不过。外行想象当中,先钻故纸堆,查资料,又是公式又是计算,决定用什么材料,再进行实验,事实却正好相反。
    所有能想到的纤维,以及能制成纤维的材料,有一样算一样,逐一拿来试一遍,最终确认竹丝,以及改进版的钨丝,最合适充当发光电阻。正因如此,严格意义上讲,爱迪生不是科学家,只能算发明家,外加企业家,以上过程,也不神秘,甚至毫无技术含量可言,需要的只是耐心,以及恒心。
    试错这种事,是非常烧钱的,当代大科学,可不是爱迪生那会儿,一次实验,设备启动,转眼间成百上千万扔进去。真应了毛主席的那句话,有多少东西,打多大仗,能不能出成果,能出多大成果,相当程度上,就看烧多少钱,放到哪儿都一样,不是谁出成果,给谁钱,是给谁钱,谁出成果。
    听着很荒唐,事实如此。神秘的赛先生,成了老舍笔下,有皇上的时候,我们替皇上效力,有袁大总统的时候,我们替袁大总统效力,谁给的钱多,我们就替谁效力,嫌贫爱富包打听。
    军费需要做的,无非等成品出来,一艘四十亿,花钱购买。四十亿,听着不少,事实上,只是造舰环节,本身的费用,按照经济学话语,可变成本。
    先期研究投入,并不打入,摊薄在成品当中。即使这四十亿,也不包含利润,从这个意义上讲,中美两国军费,确实没有可比性,甚至,连互相比较的必要,都没有……
    “他们不但都不放,还用全力上下一撕,撕得王头再也合不上嘴,于是他们就如饿鸡啄米一般,一顿乱咬,咬得王头眼歪鼻塌,满脸鳞伤。先前还会在鼎里面四处乱滚,后来只能躺着呻吟,到底是一声不响,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黑色人和眉间尺的头也渐渐住了嘴,离开王头,沿鼎壁游了一匝,看他是装死还是真死。待到知道王头确已断气,便四目相视,微微一笑,随即合上眼睛,仰面朝天,沉到水底里去了。”
    少校堂叔,送的那本,也就是现在,段章位于船厂,办公室桌上,这本《水浒传》,大学时代起,不知看了多少遍。看来看去,发现一个问题,发现一个,相信所有人,都发现,都不解的问题:
    的确,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快意恩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着实痛快。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六亲不认,动不动拳脚无眼,打死无怨的好汉,所谓好汉,晁盖倒也罢了,都对那个宋江,俯首帖耳,一听大名,即刻纳头便拜。
    没见有什么武功,统共杀过一个人,阎婆惜,窝囊不说,还迂腐,直至将一班弟兄,尽数害死。书中给出的理由,宋江宋公明,呼保义及时雨,这个人忠义,有什么事儿找他,只要能办,一定给你办,似乎并不十分讲得通,仗义疏财的多了,更不用说像他这样,郓城小吏一个,拆东墙补西墙,无非慷他人之慨……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为什么,至今也没想明白。
    至于书,倒是没白看,最起码,目标有了。本科阶段,段章学的是通用机械,通用机械工程,研究生投考中船蓬莱设计院,全班五十多人,选择搞军工的,就他一个……
    毛泽东评价中国工人阶级,旧中国,说人数虽相对较少,但格外纯洁,觉悟格外高,少数,极少数工贼除外,加之集中在个别大中城市,故而战斗力非常强。你在旧社会少混了几年,斗不过他们的,没在旧中国待过,段章不好置喙。
    新中国工人阶级,无论先前,领导一切那会儿,尤其当代,杨白劳打来电话,问工人阶级解放了么,回答工人阶级已经不工作了,都下岗了。经常战斗在一起,段章倒是比较熟悉,还是有资格说几句的,觉悟,分怎么说,分怎么定义觉悟,某种意义上,确实很高。
    类似于医院,做手术的时候,主刀大夫,通常扎一条,有别于其他医护人员的头巾,花头巾。否则戴上帽子,口罩,手术服,全都一个样,夷狄之有君,不知道该听谁的。
    蓬莱造船厂,平时不用,工地或者船台上,工人也好,工程师也好,行政领导也好,都要佩戴安全帽。以颜色区分,区分身份,款式功能基本一样,普通工人黄色,工长或低级工程师白色,高级工程师或一般行政领导及来访人员,比如记者之类红色,中船内部或视察指导工作,高级别领导干部蓝色,一目了然。
    具体到段章,属于,目前属于红色,红色当中等级较高的阶段。再过几年,比如晋升型号,总工副总工之类,换成相应的蓝色,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相信为时不远。
    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段章突然发现,或者意识到,造船厂的工人,普通工人,黄色短衣帮,无套裤汉们,称呼其它颜色时,是很有学问,或者讲究的。顺便说一句,若前来视察,指导工作领导,级别太高,比如上个月,军委装备发展部主要负责人,到访蓬莱造船厂。
    战区司令、海军党委委员、中船集团一把手、舰队政委,一票大人物作陪,登上正在紧张施工的孙武号船体。众多蓝色簇拥中,中间的一号首长,否定之否定,戴的反而是最底等级,黄色安全帽,怎么理解都行,群众打成一片,也确实没有其它颜色。
    大部分工人,段章并不认识,别人同他打招呼,抬头看看帽子,黄色称师傅,认识的话某师傅,熟一些或亲切一些某某师傅,白色称同志,知道姓什么,称小某或老某,小老鼠偷吃热凉粉,短长虫盘绕矮高粱。对方,黄色或者白色,有时叫他段工,段工程师,有时段总,段总工程师。
    段工,段总,工程师如何,总工程师又如何,原本没太留意,时间长了,数据多样本大了,稍加琢磨,发现是有区别的。一般来讲,工地上没有,若是没有蓝色安全帽,红色亦不太多,称呼段章为段总,反之,有蓝色安全帽,或者红色较多,则称段工,不知是上面教的,还是工人阶级自己觉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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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30 09:40:16 | 只看该作者
    7.3 寒塘渡鹤影

    当初,考到中船蓬莱设计院,读研时的导师,一位老院士,专业技术一级,享受大区正职待遇,说过的一段话,段章印象很深。搞军工,和打仗一样,是需要灵感,或者灵气的,很多时候,知识、经验甚至才华,都解释不了。
    老师举了冷战时期,苏联与美国,或者华约与北约的例子。论军工技术,苏联当然不差,光老底子,就够现在的俄罗斯,至少吃上几十年的,但比起美国,多少还差一些,始终处在一个追赶,虽然差距不大的状态。
    绝大多数重装备,海军就不说了,尤其水面舰艇,没法同美国比,所以才另辟蹊径,专搞潜艇,非对称对抗,大洋黑洞嘛,空军、陆军,最接近的时候,客观说,也有十年左右落后。但轻型装备,尤其单兵,陆军单兵这一块,手枪、步枪、机枪、小口径火炮,却毫不逊色,甚至优于美国。
    说来也怪,北约这边,军工如此厉害,数十年以来,想尽办法,却无论如何搞不出一款,真正像样,能够媲美,甚至压制苏系的枪械。直到今天也是这样,动不动卡克,一摔就坏,朝鲜战争,很大程度就是吃亏在这上面,志愿军重武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单兵装备却打得美军欲哭无泪。
    西方国家,为什么不禁枪,意识形态放到一边,根本禁不住,车库里,简单几样设备,弹药稍微麻烦一些,网上图纸多的是,材料超市就有,是个人就能弄出来,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但若真想搞好,像苏系那样,经典之作,史诗之作,需要的不是科学,不是技术,不是工艺,而是灵感,西方人缺这个,苏俄却不然,翻翻历史,社会制度比谁都落后,天才人物却比谁都多。
    之所以记得这段话,因为老师说过很多次,虽然记得,理解却不深。真正理解,还是参加工作,尤其近年成为业务骨干,独立领导课题,或者项目之后,毫不夸张地说,军工领域,段章自己就是一个,不缺乏甚至非常具有,灵气灵感的人。
    先前提到,科学技术,尤其技术研究,听着神秘,其实很简单,原理很简单,本质上,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照这么说,人的作用,辩证唯物主义,人的主观能动性,就不存在,不需要了么?
    当然不是,科研活动中,人的作用,或者主观能动性,很多时候,就像老师,当年说过的那样,并不是以知识,或者技能,甚至经验,恰恰是以灵感的形式,出现或者存在的。
    十个馒头,五个饱了,早知就不吃前四个了,省粮省时,科研领域,这不是笑话,试错只是原理,把所有可能性,所有馒头吃一遍,谁也玩儿不起。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哪个必须吃,哪个可以跳过,说得直接些,哪个是,哪个更有可能,是第五个馒头,这就是人,科学家或者技术人员的作用,或者价值,或者衡量其孰优孰劣,用老师的话,是不是该着你,吃这碗饭的标准。
    正因如此,虽已离开一线,仍旧密切关注着,行业发展的老师,不同场合多次提到,总共多少学生,自己都记不清了,有当大官的,有获大奖的,级别职称就不说了,若说搞军工,最有灵气的,没别人,就是这个段章,比我强。后面又加了一句,军事领域都一样,开发武器需要灵气,带兵打仗同样需要灵气……
    举了毛主席的例子,主席上过什么军校,读过什么兵书,长征时,遵义会议凯丰说他打仗,主要靠《三国演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三国演义》怎么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打仗看的是结果,我行你不行,这就是硬道理。
    希特勒同理,说清楚了啊,拿他和毛主席并列,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想当初,省委宣传部新媒体处,滕翔宇还是网红,“别人家的老师”时。一则视频中,希特勒、毛泽东之外,加上斯大林,定性为“20世纪三大法西斯恶魔”,若不是被招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出来后,数罪并罚轻不了。
    希特勒上过什么军校,读过什么兵书,兵倒是当过,毛也当过,辛亥革命八三四一,一战参军,英勇是没错,最高只做到下士,完全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军事教育。马克思主义三大来源,古典哲学,德国人不迷信,可就连那些名校毕业,祖上多少代都是职业军人,身经百战的德军,甚至盟军将帅们,都不得不承认,恶魔归恶魔,这家伙绝对是个军事天才。
    至于斯大林,正好可以作为反例,跟如今,中国那些军迷差不多,整天戴着个大檐帽,唯一的苏联大元帅,根本不会打仗,一次又一次,不知害死多少苏军指战员,拼消耗是个人就会。中国这边,蒋介石也是一样,倒是军人,正经军人出身,治国且不说,实事求是,军事才能跟毛比,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以为是,整天就知道瞎指挥,要是没他的话,国军可能还不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是这么回事,我的文章的结尾是这样的,你听听。我亲眼看见他牺牲了,他,这个杰出的少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透过炮弹隆隆的轰响,我听见了他最后的壮烈的几句话。
    转告我父亲,我死去是安心的,我知道,他会向那些血腥的卑鄙者为我报仇的。你懂的,假如现在加上他父亲的几句话,那该多好,而且我已经拟好了…… ”
    说出来,可能有些滑稽,确实很滑稽。这一两年,尤其最近几个月,不在造船厂这边时,段章了解工程进度,通常不是靠通报,每周一次,项目部定期的进度通报,而是上网,上论坛看帖子。
    近年来很火,国内几大军事论坛,名字就不点了,关于琅琊台级驱逐舰,孙武号的消息,几乎每天都在更新。配图,文字,一样都不少,数据丰富,报道及时,比一周一次的通报快多了,更重要的是,段章知道这些消息,是可靠,或者说,哪些是可靠的……
    “老将军知道他的爱子阵亡了,垂下头来,久坐不动,然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没有眼泪,没有,我没有看见。他的眼泪被神圣的复仇的火焰烧干了,他坚定地说,我的孩子,安眠吧,放心吧,我会报仇的,我用老军人的荣誉发誓。
    你懂的,若是现在我来得及加上这几句,那多么好,你懂的,这篇文章会多么漂亮,这是所有的报纸都要羡慕,也要嫉妒的。怎么办呢,马上就要和莫斯科通电话了,你想怎么样,假如在电话里和总指挥商量商量…… ”
    据消息人士透露,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消息人士透露。西方新闻界,惯常使用的一手,或者说,政府与新闻界之间的默契,共同出演的一部双簧。
    某些不便于,至少暂时不便于,通过权威渠道,发布的消息,比如某项政策,需要先行倾听一下公众意见,或者了解正式公布后,可能出现的结果。透露给新闻界,后者先以不愿透露姓名,消息人士的形式发表,政府掌握民意,新闻界获得关注,民众了解信息,各取所需。
    不知什么时候,国际接轨,中国人也学会了这招儿。段章也是几个月以前,才知道中船集团蓬莱造船厂,政治处下面,有一个专门的小组,挂在政治处,直接接受集团,以及海军装备部领导。
    办公室,其实就在段章斜对面。不喜欢四处乱串,军品部门,保密制度很严,早已养成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管好自己,干好自己该干的事,比什么都强的习惯,对门几年,并不知道那边是干什么的。
    定期去狮子山上,固定的位置,不远不近,角度还好,拍摄码头工位,正在建造的战舰图片。回来修版处理,遵照上级指示,按一定进度,匿名,连消息人士,不愿透露姓名,消息人士都没有,发布在相关论坛上……
    “黛玉道对句不好,合掌,下句推开一步,倒还是急脉缓灸法,因又联道,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湘云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看道,你看那河里,怎么像个人,在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吧?
    湘云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它一下。因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荡散复聚者几次。”
    为了这个,还曾闹出过笑话。就是几个月前的事。若不是因为有这么一闹,段章还不会知道,论坛上关于蓬莱造船厂的消息,是可靠,或者说,哪些是可靠的。
    缘起昆仑省委,宣传部新媒体处,滕翔宇那个处。新媒体处下属,几个全职网评员发现,网上常常有,关于正在建造,事实上,还未公开宣布的新型驱逐舰,琅琊台级孙武号,信息曝光出来。
    没有对外公布,我军重要新式装备,这可是国家机密,他们怎么知道的?照片不甚清楚,看起来,像是在远处,偷偷用长焦拍摄,寻找原始出处,找来找去,都是从其它地方,至少都宣称,是从其它地方,转载过来的。
    前不久,宣传部会同网信办,刚刚组织一批核心网评负责人,召开信息安全会议,通报了几起,境内外间谍利用网络,获取我军情报事件。或收买,或刺探,或骗或诈,故意发布错误消息,通过引发辩论,诱使内部人士,无意中透露关键信息等等。
    一级一级,报到滕翔宇这里,反复追查,依然找不到原始出处,专门去了一趟蓬莱造船厂,相关领导都说不清楚,意识到问题严重,报给部长杨晓。杨晓很重视,请示常委会批准,将相关信息,交给省国安厅,国安厅会同公安厅,成立专案组组织破案。
    技术分析表明,网络上有关琅琊台级驱逐舰,大部分来源不明的照片,虽然经过处理,都是在狮子山高处,某固定地点拍摄的。派出警力,便衣守株待兔,一周以后,嫌疑人鬼鬼祟祟,拎着照相机出现,一脚踢翻,带回厅里严加审讯……
    “只听那黑影里,戛然一声,却飞起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黛玉笑道,原来是它,猛然想不到,反吓了一跳。
    湘云笑道,这个鹤有趣,倒助了我了,因联道,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林黛玉听了,又叫好,又跺足道,了不得,这鹤真是助了她的了,这一句更比秋湍不同,叫我对什么才好。”
    虽然挨了顿打,解释清楚倒也不难,直接接受集团,以及海军装备部领导,就连设计院,造船厂主要负责人,都不知道这些人,整天究竟在干些什么。宣传部,网信办,国安厅,外加船厂,还有集团闻讯后,派过来的人,一起碰了个头,虚惊一场。
    同事之间聊天,说起这个笑话,设计院的老人,听了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当年类似的事情,可是死过人的。70年代初,同样,某新型装备,那时还没有狮子山港,正在蓬莱造船厂,日夜加班加点,不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当年的船厂,彻底军工企业,涉密重点保障,发现附近有人活动,两下照面,话不投机动起手来。一番交火,各有死伤,事后弄明白,一边是驻军,一边是警察,同时接到线报,敌特人员出没,队长,别开枪,报告太君,打误会了,自己人,自己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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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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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31 09:49:28 | 只看该作者
    7.4 无字碑

    大学时期,欧阳小卷宿舍,四个女生,除她之外,柳一菲、秦妍、周易。只有周易,也就是当年,将柳一菲吓出毛病,那个北京女孩儿,毕业后不在昆仑,不在蓬莱工作。
    直到现在,四个人的关系,依旧十分亲近,蓬莱,留在蓬莱工作的三个,自不必说,虽然远在北京,周易和她们之间,同样保持着密切联系。且每次,有机会来昆仑,来蓬莱,出差或者旅游,公事私事,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聚会是一定的……
    这次是公事,周易来蓬莱开会,一个月,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就早早通知另外三位,定好日程,以及活动计划。今天下午抵达,会议主办方,不是没安排接站,但欧阳这边,还是去了机场,安顿好住处,定好晚上,四个人先一起吃顿饭。
    柳一菲要上节目,直接去饭店,事先说好,定下来在哪儿,将地址发给她,直接去饭店。周易、欧阳小卷,先到蓬莱大学,和秦妍汇合,时间尚早,先在校园里,四处转了转,教学楼、图书馆、体育场,当然还有宿舍。
    秦妍自不必说,就在这儿工作,欧阳虽然已经调走,平日里,来蓬莱大学的机会也不少,即使柳一菲,毕竟同一座城市,来不来,毕竟同一座城市,倒没觉得什么。尤其周易这边,每次故地重游,都弄得十分怀旧,真的假的,十分感伤,总之不掉几滴眼泪,是不会作罢的。
    这回也一样,该转的,都转到了,该感的,都感了,该伤的,都伤了,该掉的眼泪,也掉得差不多了。收拾心情,距离和秦妍约的时间,所里有事,还没到,又一起去了“无字碑”,校中央广场上的“无字碑”。
    不光她们,所有来蓬莱大学,无论参观,还是旅游的,一点不夸张,蓬莱大学,早就是省旅游局,登记在册的景点。“无字碑”,是一定要看的,也是蓬莱大学,最具代表性,符号感的,地标性建筑。
    和西安,武则天那座,同名,“无字碑”一样,碑身,两层楼高,汉白玉碑身上,一个字都没有,到此一游,老鼠爱大米之类除外。但之于蓬莱大学,包括欧阳她们,“无字碑”还有另一个名字,另一个流传,蓬莱大学内部,流传更广的名字,“红专碑”,全称“红专武斗纪念碑”……
    中国大陆高校版图,拥有知名大学,这个比较主观,具体一些,就以“二一一”为例,拥有“二一一工程”高校,最多的省市,不用说,肯定是北京,总计二十六所。接下来是谁,是魔都上海,还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两个一线城市的省份,广东,是经济发达的浙江,还是常住人口最多的山东、河南、四川?
    都不是,仅次于北京,拥有第二多“二一一”高校的省份,是江苏。是论经济,无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还是地缘、政策优势,亦或资源、人口,都不最拔尖,当然,也都还不错的江苏,总计十一所,相当于刚才提到,河南、浙江、福建、山东、广东五省总和。
    更有意思的是,江苏省内,上述十一所“211”高校:南京大学、苏州大学、中国矿业大学、河海大学、江南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东南大学、中国药科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理工大学、南京农业大学。
    发现了么,当中居然没有任何一所,校名中带有所在省份,“江苏”字样。换言之,江苏“二一一”,仅次于北京,全国最多,却都不叫“江苏”……
    昆仑的情形,与之很有几分类似。昆仑省内,所有,几乎所有,以省会蓬莱命名,叫“蓬莱”,“蓬莱”如何如何的大学,都比叫“昆仑”,“昆仑”如何如何的大学好。
    蓬莱工业大学,比昆仑工业大学好,蓬莱理工大学,比昆仑理工学院好,蓬莱科技大学,比昆仑科技学院好,蓬莱交通大学,比昆仑交通运输技术学院好,蓬莱医科大学,比昆仑医学院好。其中一部分,比如蓬莱工业大学、蓬莱科技大学,甚至根本就不在蓬莱,也一起跟着沾光……
    江苏省内,十一所“二一一”,或者说,江苏“二一一”,仅次于北京最多,却都不叫“江苏”,听着奇怪,其实不难理解。民国时期,中国高等教育,现代意义上的高等教育,起步发展的民国时期,南京作为首都,并不隶属于江苏。
    南京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理工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和本朝,北京知名高校最集中,仍以“二一一”为例,多出第二名一倍不止,道理一样,首善之区文化中心,资源分配理应倾斜。反过来,当今高校版图中,最憋屈的省份又是谁,是紧邻北京的河北,统共一所“二一一”,河北工业大学,别着急,就这一所还不在河北,在天津一样,江苏,南京以外的江苏,灯下黑眼泪哗哗的。
    昆仑这边,情况也差不多,根据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建国方略》中的规划,蓬莱位列全国重点发展,按照今天的标准,十大一线城市,直辖中央。日据时期,甚至成为某自治委员会,相当于国中之国,首府所在地。
    再往前上溯,唐五代的“道”,宋金的“路”,都是蓬莱、昆仑分列,蓬莱道、昆仑道,蓬莱路、昆仑路,疆域空前广大,蒙元时才合二为一。直至今天,无论省内省外,蓬莱人,无论身居省内省外,都习惯说,自己是蓬莱,而不是昆仑人。
    语言方面也一样,以蓬莱为中心,昆仑省北部地区,与南部分属两个,明显的方言区。昆仑话作为一个整体,最显著的两个语音特点,平翘不分,前后鼻音不分,北部将大多数平,发成翘,将大多数前鼻音,发成后鼻音,南部相反,将大多数翘,发成平,将大多数后鼻音,发成前鼻音,稍加说明一听便知……
    唯一的例外,回到刚才,关于高校的话题,叫“蓬莱”,“蓬莱”如何如何的大学,都比叫“昆仑”,“昆仑”如何如何的大学好,唯一的例外:昆仑大学。
    昆仑大学,蓬莱大学,水平排名不相上下。昆仑省内,仅有的两所,不仅“九八五”,中央直管,校长、书记中组部任命,动不动中央候补委员,所谓副部级大学。
    同行是冤家,哪一行都一样,同城同省同地区,关系微妙,甚至恩怨纠葛的高校,不在少数。如果说,别人只是恩怨,君子之争,昆大与蓬大,毫不夸张,几乎可以算得上仇恨……
    蓬莱大学,省内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高等学府,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宋明理学时期,已经蜚声海内的“名山书院”,虽是私学,地位始终高于省学。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准袁世凯、张之洞等奏,“停科举”、“广学堂”,名山书院旧址,建立“蓬莱高等学堂”,民国初年改现名并沿用至今。
    反观昆仑大学,历史就要短得多,校徽当中的“1937”,指陕北公学。解放战争初期,毛泽东有一个讲话,国共的争夺,是全方位的争夺,既是政治、军事,也是民心、士气,既要争夺工农,也要争夺知识分子,落实主席指示,以原陕北公学部分人员为班底,前往昆仑,成立“昆仑大学”。
    论基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而谓有大师,一目了然,昆仑大学完全无法与蓬莱大学相提并论。事实上,若非新中国成立之初,效法苏联模式,统一的高校院系改革,蓬莱大学几个核心理工类院系,归建昆仑大学,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发展起来。
    正因如此,普通人印象中,一直是文科,蓬莱大学略好,理科,昆仑大学略好,老黄历差不多。改革开放以后,恢复综合性大学办校方针,专业设置,都是“炒一本”:
    土财主进城吃饭,跑堂的拿来菜谱,您看吃点儿什么?不用看,也根本就不识字,“炒一本”,凡是国家学科名录上有的专业,昆仑大学、蓬莱大学几乎都有,排名亦相差无几。
    这是静态,动态类似于麦当劳、肯德基,不约而同,都采取,都在中国市场,采取跟随战术。相爱相杀,就是无论你,在哪儿开一家店,我一定在五百米距离内,开同样一家,然后把鸡翅,卖得比你便宜一块钱。
    一直以来,蓬大人,不是姓蓬的大人,一度真有人这么认为,蓬莱大学师生,内心深处,是看不起,由衷看不起昆大人的,政治产物。昆大人反唇相讥,政治产物怎么了,党对一切工作的绝对领导,我们昆仑大学,从建校之日起,就与党组织肩并肩手拉手,你们行么?
    蓬莱大学这边,兵来将挡寸步不让,党组织,你知道什么叫党组织?1920年,中国共产党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昆仑省内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成立于蓬莱大学,国家级红色遗产,革命传统教育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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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67#
     楼主| 发表于 2020-9-1 09:40:07 | 只看该作者
    7.5 胜利女神

    两校恩怨,或者仇恨,总爆发,发生在文化大革命初年:
    矛盾激化,源于中央文革一位副组长,没过多久就引火烧身了,全国高校系统工作会议谈话。事实上,根本不是什么谈话,私下对昆仑大学、蓬莱大学,那时候已经没有校长书记了,军管会负责人开玩笑说,昆大是“红而不专”,蓬大是“专而不红”。
    消息传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已经干柴烈火的两校,迅速展开一场关于谁才是“红”、谁才是“专”,什么才是“红”、什么才是“专”的大论战。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口诛笔伐,很快演变为大规模暴力冲突,史称“红专武斗”。
    说来也怪,那段时间,浩劫重灾区,大专院校当中,首当其冲被打倒的,往往是那些,作为反动学术权威,封资修道德文化代言人的教师,轻则挂牌子游街,重则血溅五步之内。昆大、蓬大却不是这样,除少数当权派外,师生高度团结,兄弟阋于墙,枪口一致对外……
    欧阳小卷曾在某期节目中,讲过一则趣闻,欧洲袖珍小国卢森堡,当然,也是世界上最为发达,最为富庶的国家之一,首都,还叫卢森堡,卢森堡首都卢森堡,市中心有一座纪念碑。纪念什么,纪念两次世界大战,欧洲血流成河,卢森堡却得以独全,零伤亡,一个人都没死,从别的地方,道听途说来的。
    为什么零伤亡,不是卢森堡军队多能打,事实上,也没多能打,道理很简单,大国一宣战,它马上投降,不战而降。不立危墙之下,根本就不参战,自然零伤亡,也难怪,卢森堡这样的迷你国家,确实也经不起折腾。
    “红专武斗”,可不是小打小闹,文斗触及灵魂,武斗触及皮肉。昆仑省,原本就是军工重镇,两校冲突,又与进驻“支左”,军内造反派矛盾,以及政治野心纠缠在一起,中国出人,苏联出装备,胶片紧张,人是有富余的。
    武装到牙齿过了,动用重型武器确是事实,大口径火炮,甚至坦克,这么说吧,除了原子弹,只要是蓬莱军区,陆军有的家什,基本都用上了。前后一周时间,大小冲突几十次,若不是中央担心事态,无限扩大不可收拾,出面强力弹压,伤亡还会更加惨烈。
    究竟死了多少人,五十年前,两校“红专武斗”,究竟死了多少人,始终没有一个明确,各方都认可的说法。一则,出于不同目的,对于这段历史,讳莫如深,二则,统计口径也难以确定。
    比如说吧,大规模冲突开始的第一天,昆仑大学地理系,当时叫纵队,军事化编制,地理纵队,计算失误,火力准备时,一炮将附近一处居民楼轰塌。类似情况还有不少,算谁的,具体说,统计损失,或者战果时,到底该不该计算在内。
    搜集零散数据,即使最保守估计,三五百人,无论如何都是没问题的。标准略微放宽,甚至可能有上千人,死于当年那场,史无前例的“红专武斗”。
    换一种说法,可能更加形象,解放战争期间,昆仑战场,蓬莱城最终,是以围而不打,守军走投无路,宣布起义的方式,完整回到人民手中的。只零星地区,发生过小范围交火,整个蓬莱战役,国共双方战殁人数算在一起,也没有这次多……
    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提出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具体说,要大力从“十七年”,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大学停止招生,这一批老大学生当中,培养提拔干部。
    美国政坛,有个著名的“大兵一代”,肯尼迪、约翰逊、尼克松、福特、卡特、里根、老布什,连续七位总统,年龄都差不多。都是二战期间,上过战场的那些年轻人,普通士兵或低级军官,统治白宫长达三十多年时间,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代。
    中国也一样,八年抗战、四年内战,是一个断层,人才断层,十年文革,又是一个断层。一棵大树底下,长不成另外一棵大树,反之亦然,两个断层之间,“十七年”老大学生,80年代中期开始,同样,差不多三十年之间,从中央到地方,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大部分都是这拨人。
    换言之,如果没有那场“红专武斗”,当年那五百,或者一千人,名校毕业生当中,不知会诞生多少省长、部长,多少院士、教授。疯狂过后,如果,永远只能是如果……
    一年多以后,碰巧,欧阳小卷去荷兰开会,顺道游览,造访比利时、卢森堡,低地三国。特地问当地官员,卢森堡真的有那样一座纪念碑,纪念两次世界大战,零伤亡么?
    真有,接待人员专门带着一行,到市中心宪法广场,现场瞻仰。碑顶金色胜利女神像,世界博览会时,还曾作为卢森堡象征,拆下来送往上海展览,手持一个圆环,象征阿拉伯数字“零”。
    只不过,这座“零伤亡”纪念碑,并不是说,两次世界大战,卢森堡真的零伤亡,一个也没死。而是以这种方式,祈祷今后不要再有战争,不要再自相残杀,人类可以永远“零伤亡”。
    第一次世界大战,弹丸小国卢森堡,打得非常英勇,三千烈士战死。第二次世界大战,王室,准确说是大公,卢森堡大公国,判断形势,实力相差过于悬殊,被迫提前宣布投降,流亡英国。
    期间,七千名抵抗组织战士、游击队员、社会人士,死于同纳粹占领军的斗争。两次大战一万人,在中国可能不算什么,别忘了,卢森堡全国,只有几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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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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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68#
     楼主| 发表于 2020-9-2 09:56:09 | 只看该作者
    7.6 宝藏猎人

    “那个什么,什么狒狒,”怎么说,也算个有一定社会地位,即使不提社会地位,不惑之年,但和老同学、老朋友在一起时,周易还是常常,想当年读书是一样,一脸八卦相:“到底是怎么回事,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又突然间什么都找不到了。”
    “你小点儿声,我听得见,”欧阳小卷四下看看:“告诉你没关系,你知道就行了,等会儿秦妍过来,别再提这事儿,更别到处说去,”习惯了,欧阳也是习惯了,跟周易说话,只要稍微涉及一点,不说机密吧,需要控制影响的事,都是这一套开场词。
    “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想了想:“再说我也没处说去。”
    就是因为我太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没处说去,倒是真的:“也没什么,误会,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瓜傻傻。”
    “偷情,瓜傻傻偷情,”个儿不高,嗓门却很大,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睁眼闭眼,从睁眼到闭眼,几乎都在说,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些话。上大学的时候,全宿舍,甚至全楼,提起周易没有不烦的,又都离不开这个开心果,小嘴不大点儿,薄薄的嘴唇,小舌头一舔一舔:“偷情被抓,秦妍那本书,跟着意外走红。”
    “你小点儿声,好不好,我听得见,”欧阳小卷语气诚恳,诚恳得听起来,近乎于哀求:“秦妍那本书,意外走红。走红以后,有人说,开始有人说,这本书,表面看是在讲狒狒,其实是借狒狒,影射中国现实…… ”
    大学毕业,原本就是昆仑人的欧阳,以及柳一菲,外加来自山东的秦妍,都留在昆仑,留在蓬莱。周易是北京人,看不上昆仑,当然是看不上昆仑的,一早明确回家,回北京找工作。
    干部家庭,虽然不是什么大官,本人又是名校,蓬莱大学金融专业,眼光很高,一大堆条件,别说私企,外企都不行,公务员费力不讨好。事业单位,或者大型国企,有实力的大型国企,最好垄断行业,专业对口工作不累,待遇还得高,当然首先,必须是在北京。
    “伯乐相马经,有隆颡蛈日、蹄如累麯之语,其子执相马经以求马,出见大蟾蜍,谓其父曰,得一马,略与相同,但蹄不如累麯尔。伯乐知其子之愚,但转怒为笑曰,此马好跳,不堪御也。”
    大三开始,家里便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为周易找工作,还不错,终于找到了,符合全部标准,不是私企,更不是外企,不算公务员。事业单位编制,国有独资,非常有实力,某种意义上,全世界,全世界过了,全中国的钱都是他们的,绝对垄断,谁敢染指,谁敢未经允许,染指这个行业,掉脑袋的买卖、
    专业对口工作不累,待遇却很高,中国人民银行,央行直属,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够牛吧,为这个,不知托了多少人,跑了多少腿,陪了多少笑脸。毕业离校,全宿舍全楼、全专业全校,听说后,没有不羡慕周易的,什么叫躺着数钱,这就叫躺着数钱。
    没成想,没过多久,欧阳小卷就接到周易,打来的哭诉电话,印钞造币总公司不假,但不是在公司总部,入职分配,弄到下属一个造币厂。倒是没离开,倒是也没,完全离开北京,远郊大山沟,铁丝网武警站岗,比监狱还固若金汤,一周一倒班,无故不许出厂,进城倒是有专车,拐弯抹角好几个小时……
    “说书中主要观点,其实是在说,狒狒社会,很像中国社会。人类,或者其它灵长类,像西方人,个体中心,自由民主博爱,注重人权,狒狒像中国人,专制愚昧,充满压迫和奴性,”欧阳看看表,看看小路的尽头。
    周易努起嘴,上嘴唇贴鼻子尖,再加上皱眉,翻白眼眨眼睛。上学的时候,考试不会,就是这个表情,点点头:“好像,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什么是这么个意思?”欧阳小卷有点儿后悔,还不如刚才,干脆不接这个茬儿:“你可真别瞎说去啊,还嫌秦妍麻烦不够大是怎么着?”
    “我就是随便说说,这不瞎聊天么,有的没的,”耸耸肩,周易的长相,非常具有迷惑性,一脸无辜。
    “这还不算完,还说书里面的那些狒狒,都是有所指的。”
    “有所指的?”两只小眼睛,瞪起来的时候,是三角形,欧阳一直觉得,是三角形的。
    “影射国家领导人,你没上网看么?哪一只狒狒,还都有名字,影射哪个领导人,说得真事儿似的。”
    “真的假的?”周易弹簧一样,凑到欧阳小卷面前,几乎来了个脸对脸。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假的,不是告诉你了么,误会,误会。”
    “对对,误会,”路灯下,小眼睛闪闪发光。舔舔嘴唇,薄薄的小舌头,舔舔薄薄的小嘴唇:“回头我得去查查。”
    “名字居然都能对上,又是谐音,又是拆字拼字,舅舅家姓什么。闹元宵猜灯谜,那点儿本事全用到这儿来了…… ”
    这一次,周易来蓬莱,是来开会的。中国钱币学会,注意啊,不是货币学会,或者货币学学会,钱币学会年会,现任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某造币有限公司党办主任的周易,是该学会理事。
    主要研究钱币学,以及货币史相关内容,原来的历史货币学会,与印钞造币总公司同时筹备成立。今年的年会,由昆仑大学金融学院,以及学院和蓬莱市文化旅游局,共同管理的金融货币博物馆,联合承办……
    “那本书,你有么?”周易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我听说的时候,想买,已经买不到,一般渠道,已经买不到了。”
    “还说呢,”欧阳小卷苦笑:“书刚开始火的时候,我想的挺好,借这个机会,帮忙捧捧秦妍,以研究室,单位的名义,买了一百本送人。没过几天,不让卖了,库存召回,我那一百本,还剩差不多一半,肯定不能再送人了,扔也不敢扔,怕让人看见,藏在床底下成脏物了,好在买书报销不用登记,否则真说不清楚了。”
    “别扔啊,”周易啧啧,小嘴唇薄薄两片,还挺有劲儿。
    “不扔怎么着,给你?给你一本还不行,要那么多干嘛?”
    “卖啊。”
    “卖,我疯了?就这,已然快说不清楚了,一本二十几块钱,为了一千块钱,回头我再把自己弄进去,”欧阳一本正经:“要是暴利,倒还可以考虑。”
    “放心,肯定暴利…… ”
    工作不累,待遇却很高,分配到造币厂,远郊山沟,电网武警,唯一让周易,略感安慰的。好吃好喝不说,工资高,福利多,除此之外,还有外快。
    前段时间,美国的事儿,某金币,人家是金币,铸造公司员工,盗窃金币,到银行换钱时,被当场抓包。重点是,当事人事后招认,为了躲避金属,公司的金属检测,自己是将金币,藏到或者塞到,直肠,直肠是委婉的,说白了就是肛门,肛门里带出。
    不算什么,一盎司金币,北美使用英制,标准单位。钢镚大小,无需专项训练,是个人都能塞进去,更不会有什么伤害,除非塞得太多,不知道银行那边,是不是根据味道,发觉有异的。
    这种事,谁也干不过中国,前清的时候,朝廷银库看守兵丁,为了夹带,练就独门绝技,可以将一整块,十两二十两,甚至五十两,银锭塞进直肠,或者肛门。钱倒是挣下了,要钱不要命,日后几乎无一例外,长期罹患肛肠疾病,有多痛苦自行体会。
    比较而言,周易他们,造币厂的外快,所谓外快,就安全许多,文明许多。当然,如今的她,早已不稀罕,不在乎这些,偶一为之,都是受人之托,不为牟利,不为直接牟利。
    一盎司也好,十两二十两也罢,都是金银,周易他们厂不造这些,贵金属方面,另有专门机构。先前的一分二分五分,后来的一角五角一元,外加纪念币,单位价值都不高,没必要,也不可能往,往那个什么里面塞,必有勇夫,那是重赏之下,五毛一块,塞吐了血也发不了财……
    “还记得那个笑话么?”周易忽然想起什么,咯咯笑着,很爱笑的她,笑声并不好听,十分粗重,听起来又傻又俗:“关于榴莲的。”
    “怎么不记得?就你恶心,”直到今天,欧阳小卷都不吃榴莲,榴莲以及枣,门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甚至所有水果,都不怎么爱吃,因为这个笑话,上大学的时候,别人一吃水果,周易就讲。
    同样,和国家领导人有关,两位领导人,一高一矮,是谁就不说了,去非洲旅行,被当地食人族抓了。酋长命令他们,去找十个果子回来,矮个子动作很快,找了十个枣。
    酋长说好,想活命的话,把这十个枣,都塞到自己后面,那个什么里面,不塞吃了你。没办法,塞吧,一个,两个,好不容易塞到第九个,远远看见高个子,抱着十个榴莲回来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或者反过来,说破无毒。周易他们的外快,当年的外快,是废币,造币过程中,工艺失误,或者机械故障,那些不符合标准,无法进入流通,简单说,残次品,一张十五块,找两张七块。
    理论上,生产环节出现的废币,必须如数回收,按照相关制度销毁,或者回炉,决不允许带出车间,更不用说外流。真实情况却是,大部分时间,管得并不很严,想带出去的话,总有办法带出去,否则外面,市面上那些,作为收藏品的废币,又都是怎么来的?
    一枚一元硬币,正品,只值一块钱,废币,作为货币,一文不值,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真是十五块钱一张,肯定老鼻子,却可以卖到上百,甚至上千上万。造币厂员工,倒是很默契,小打小闹细水长流,时不常弄几个出去,挣点零花钱,都不往大了玩儿,玩儿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很正常,欧阳小的时候,也沾过类似便宜。父母那时候,在蓬莱市南安区,商业局下属某百货商场,规模不大,小而全那种,类似现在的超市,日用品超市工作。
    差不多每月月底,都能拿回来一些,不是拿,白拿,低价,非常低的价格,买回来一些,快要过期的包装食品,罐头,水果罐头为主。之所以不爱吃水果,欧阳小卷如今,不爱吃水果,很大程度上,也是小时候吃多,吃够了。
    比好说吧,菠萝罐头,当年最受欢迎的品种,铁筒,五块钱一筒,保质期一年,现在还差半个月,估计是卖不出去,至少有很大,卖不出去的风险。盘点的时候,商场内部,就给处理了,职工谁愿意买,五毛钱,甚至一毛钱一筒,成为事实上,福利的一种特殊形式……
    “不信的话,走着瞧,我把话搁在这儿,”周易很自信:“秦妍那本书,原价多少来着?”
    “二十几块,好像是二十六块几。”
    “好,二十六块,印了多少?”
    “十万,本来还要再加印十万,叫停了。库存,只要还没到读者手里,甚至包括已经在路上的,一概召回销毁。”
    “甭管十万,还是二十万,甚至以后,还要加印更多,”周易连说带比划,欧阳也忘了,似乎也忘了,或者懒得,再提醒她小点儿声:“只值二十六块,每本只值二十六块。现在不是召回,或者直接点儿,封禁了么,瞧着吧,很快就会值两百六,甚至更多了,你那五十本,奇货可居,等着发财吧。”
    又是一个“等着发财”:“别介,别说两百六了,两千六,两万六我也不要。我怕没那个命花。你想发财的话,机会让给你,回头上我那儿,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都拉走,每本我再搭二十六都行。”
    饥饿营销,若干年前的真事儿,南海,南中国海,某世界知名的宝藏猎人,捞出一艘沉船。船上满载,好像是明代,明代一带一路,外销瓷器,保存完好,很多品种,以前见都没见过。
    众目睽睽之下,宝藏猎人将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瓷器,当场砸成粉末,从文物,或者文化传承角度,当然应该谴责,但人家不是搞收藏,更不是慈善家,而是是做生意的。一船古瓷,原样卖出去,数量太大,都不值钱,砸掉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却可以价值连城……
    想当初,聂卫平聂棋圣,比赛尤其大赛时,有个著名的晴雨表。看耳朵,耳根,只要耳根不红,无论盘面上多紧张,多被动都没关系,直到多年以后,逐渐退出一线才揭晓,原本只有很小一个范围,国家队内部知道。
    “想什么呢?”
    努起嘴,上嘴唇贴鼻子尖,皱眉,翻白眼眨眼睛:“我在想,想一个问题,”类似晴雨表,考试的时候,周易也有。皱眉,关键在于皱眉,皱不皱眉,欧阳小卷早就发现,努嘴翻白眼之类,都不要紧,只要不皱眉,通常有惊无险,反之十有八九要坏:“交子,宋代四川交子,知道吧?”
    “知道啊,世界上最早的纸币。”
    “其实…… ”
    “其实不是纸币,类似于支票,”书上,中国历史教科书上,只有中国历史教科书上,定性为世界上最早的纸币。
    “对,真正的纸币,是通过劣币驱良币,价值虚化,货币本身的价值,逐渐虚化,形式化完成的。”
    金银并不天生是货币,货币却天生是金银,马克思说的。贵金属成为货币,人类选择贵金属,成为最早的货币,因为它稀有,因为它开采、冶炼困难,劳动价值论,因为它本身,凝聚的社会必要劳动多,单位价值高。
    最初的货币,或者货币发行,并非国家专利,先秦两汉文献,动不动赐金多少斤,注意,是斤两,不是枚或钱,直接给金属,自己回去一浇铸,就是钱。直到近代,大凡乱世,大多如此,银元,袁大头,也有官铸,或者私铸之分,只要有原料,贵金属,谁都可以铸造,发行货币。
    “逐渐的,朝廷感觉不行。这是暴利,得专营专利啊,铸造发行货币,成了政府,专享的权力,甚至专权,重要的象征之一。”
    任何事情,都是一样,垄断的结果,一定是低效和劣质。反正只有官方,只有政府能铸造货币,为什么还要足值,劣币驱良币,贵金属含量越来越低,相对于面值,越来越低……
    周易长期以来,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甚至爱好,喜欢舔嘴唇,准确说,上嘴唇与鼻子之间,人中及其两侧。薄薄的舌头,薄,却不短,可能是经常伸到外面,慢慢拉长,同时变薄的,欧阳小卷想,越过上嘴唇,同样很薄的上嘴唇,有事没事,说话时舔,不说话时也舔。
    长此以往,上嘴唇与鼻子之间,周易鼻子不高,鼻翼却很宽,说却不准确,鼻梁高度与鼻翼宽度,原本就是成反比的,几乎和嘴的开度相当,形成一道浅浅的,灰色地带。很长一段时间,欧阳一直以为,是被她舔皴了,小时候,自己也舔过,后来渐渐改掉,也可能是忘了。
    劝她不要总舔,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说多难看,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多难看,周易没接茬,马照跑舞照跳。直到某一次,好像是迎新晚会,大家都要登台,周易不会化妆,欧阳小卷也不大,那时候也不大会,穷不帮穷谁照应,勾唇彩的时候,这才惊奇地发现,那一圈,半圈灰色地带,根本不是什么皴,而是一排绒毛。
    甚至可以说,最起码,按照女生的标准,那一排绒毛,无论密度,还是长度,甚至硬度,可以说已经介乎于汗毛,和胡子之间。周易倒也不避讳,从小就这样,什么办法都试了,或刮,或拔,或药物脱毛,一概没用,过不多久就重新长出来,越折腾越浓密。
    “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这不是关键,别说胡子了,长胸毛的女生,欧阳都见过,真正让她感到惊奇,或者不解的,照周易这个舔法,那一圈胡子也好,绒毛也罢,居然没被舔掉。
    多年过去,每次见到周易,欧阳小卷总不免,往她上嘴唇,与鼻子之间,那个部位多看几眼。胡子或者绒毛,早就没了,非常干净,不光现在没有,看不出曾经有过,怎么没的,欧阳没问,但舔嘴唇的习惯,却依旧故我……
    “直到彻底,从金属货币,过渡到纸币,”名成八阵图,业复五铢钱,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爱舔嘴唇之外,周易还爱喝水,难怪皮肤白嫩得,少女都要嫉妒:“不再是商品,或者说,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品。”
    商品价值,由其中凝结的,无差别的,一般的人类劳动,社会必要劳动决定,这个定义,显然不适用于纸币,不必展开细说,马政经都学过。权力,公权力属性,取代了纸币,作为货币的商品,以及价值属性,或者说,纸币作为货币,特殊的商品,以及价值属性,以权力,国家公权力为基础。
    “国家只能规定,或者决定,货币的数量,却不能决定货币的价值,货币的价值,最终还是要靠市场。再推而广之,国家只能规定,什么是货币,却不能规定,或者决定,什么不是货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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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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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09:49:22 | 只看该作者
    7.7 强迫症

    蓬莱大学四年,宿舍四个女生中,论功课,周易最差。分数线最低的北京,只高过一分,再往前追溯,想当初,之所以能上实验中学,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靠的也不是成绩,市级三好学生。
    之所以,能成为市级三好学生,时隔多年,杀人还有个追诉时效问题,周易当个笑话,告诉大家其实,是自己耍了个心眼儿。那段时间,为了争取进步,学校里兴过一阵学雷锋,好人好事,最经典,也是最直接的,拾金不昧,捡到钱交给老师,一毛钱黑板报,五毛钱光荣榜,一块钱奖状,五块钱奖状。
    随着捡到钱的人,越来越多,通货膨胀,过去一块,最多两块钱,就能全校广播嘉奖,如今倒是也能广播,通报批评,搞不好还得背处分。你拿老师,拿学校当傻子啊,都捡着钱,街上那么多钱等着你捡,稍微一拷打,果不其然,基本,不用基本,全是床头捡被卧,朝家里要的,甚至家里,原本就是同谋。
    总之,花钱买荣誉是越来越难了,但周易,偏偏就买到了,而且是花小钱,办大事,十块钱,确切说,两块钱,买到市级三好学生,保送重点中学那种。她不是捡钱,捡钱别说十块,是假币,上街帮大人买东西,发现家里给的十块钱,是假的,这种事情,都得有个唱白脸的,上不上交,父母起初有些犹豫,那时候的购买力,现在十倍不止,经过周易,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
    假币,是周易买来的,十分偶然,某走街串巷,无照商贩收了一张假币,正在那儿骂街,黑吃黑,被她看见了。灵机一动,这张假币,叔叔能不能卖给我,原以为得一比一,花十块钱真币,也是从那以后,才知道买卖假币,买和卖,都是有利可图的……
    “货币改革之前,印度市面上,流通的纸币当中,具体比例,统计口径略有不同,很高是确定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多,都是假的。防伪水平有限,加之印度人,不像中国人,”周易笑起来,还是像当年,当年收到假币,上交银行时一样天真无邪:“骗人,和防骗的本领,都十分高强。”
    对于假币,对于收到的,是不是假币,印度人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这张钞票,能不能花出去,按照面值,按照收到它,时候的对价,足额花出去。至于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政府发行的,那不是我,而是政府关心的问题,也就是周易,刚才说到的,国家只能规定,什么是货币,却不能规定,什么不是货币。
    欧阳小卷一边不时低头,摆弄几下手机,一边看着周易。个头不大,水量倒是不小,别人都是喝不了十瓶水,却能喝十瓶酒,她正相反,从不喝酒,转眼间已经四瓶,或者三瓶半矿泉水,这还不算完。
    西班牙网球选手,红土之王纳达尔,与球技齐名的,还有他的强迫症,每次发球接发球之前,一套经典动作,上衣两下,短裤一下,擦汗整理头发,左边一下,额头一下,右边一下,一点不能错。还有水瓶,局间休息,两瓶水,商标整齐朝向一侧,谁动跟谁急。
    周易也差不多,主要指水瓶,四瓶水,在地上摆成一个正方型,非常整齐,和纳达尔一样,商标朝向对面。据说开国上将韩先楚,闲下来有拿手枪子弹,立起来摆队列的习惯,反正都是干大事的。
    “与此同时,国家只能规定,什么是货币,却不能规定什么不是货币的同时,”周易这把子气力,说话的气力,不当老师真的可惜的,欧阳常常觉得。想当初,之所以决定离开大学,很大程度上,每周十几课时,换作中小学不算什么,没个扩音设备,动不动阶梯教室,光凭嗓子喊,实在盯不住了:“只能规定,货币是什么,却不能规定,货币不是什么。”
    货币是什么,是一般等价物,是价值尺度,按照这个标准,废币不是货币,无法充当一般等价物。可事实上,废币的市场价值,却是同面额,普通或者合法货币,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秦妍那本书,那本已经退出流通,《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同理。
    “换言之,货币,假币,废币,再机上伪币,构成一个平行四边形,”周易指着地上,被她摆成正方形,那四瓶矿泉水,或者四只矿泉水瓶,看样子,也可能不是强迫症。拿起剩下的半瓶,代表伪币,并没有说明,究竟什么是伪币的那瓶:“哎,来了…… ”
    欧阳小卷回头,只见秦妍,正沿着小路,满头大汗往这边跑。
    “怎么这么慢,”周易看看表:“晚了一个小时,也不说一声,请客啊。”
    “怎么没说,说了啊,”秦妍一边找纸巾擦汗,一边看着欧阳:“不是给你发信息了么?”
    递给她一张:“说了,”朝周易晃晃,手中的手机:“你一直不停嘴,始终没得空儿告诉你。”
    “怎么回事?”
    “歇会儿,歇会儿咱们去吃饭,”秦妍坐下:“累死我了。一直开会,野马山动物园,那群狒狒病了…… ”
    “病了?”刚还有些不高兴的周易,来了精神:“什么病?”
    欧阳小卷冲她皱皱眉,示意别说不该说的。周易吐吐舌头,就你多事。
    “一种淋巴系统的病,传染病,还没有确定中文名称,拉丁文我记不住,”秦妍倒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
    “淋巴系统?狒狒还有淋巴系统?”
    “废话,它们跟你,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因,都是一样的。你有么,你要是有,它们就有,你要是没有,”秦妍想了想:“回头我再让人去检查检查。”
    周易点点头,很认真地点点头,不住啧啧:“长得还挺全乎…… ”
    美洲印第安人,欧洲人地理大发现,移民新大陆后,人口锐减。一般的说法,中国教科书,不光中国,差不多所有,没有参与初期移民,包括征服的国家,教科书上,一般的说法,屠杀,大规模屠杀,种族灭绝。
    不能算错,大规模战争,以及屠杀,确实存在,顺便说一句,即使屠杀,主要也发生在拉丁,或者中南美洲,别动不动就美国怎么着。首先,那时候还没有美国,其次,北美印第安人,数量本就不多,地广人稀,气候以及文明形态,土著主要分布于中南,尤其中美洲。
    但实事求是,印第安人大面积死亡,非正常死亡,比起战争和屠杀,更大程度上是疾病,传染病导致的。中国人,爱国中国人,总喜欢挂在嘴边的,炎黄子孙,我们中华民族,世界上人数最多,且种族最为纯净的民族,真正纯净的,是印第安人,最后一次冰期,一小支北亚人种,跨过白令海峡来到美洲,长期与世隔绝。
    与世隔绝,种族纯净的结果,基因多样性,严重匮乏,《百年孤独》知道吧,就是这段历史的缩影和象征。欧洲人来到美洲,谁还没个头疼脑热,随之而来很多,旧大陆十分常见,也根本就不算什么,药都不用吃,抗一抗就过去的传染病,印第安人毫无免疫能力,体质特殊,无药可治……
    “开会研究什么?研究治不治?”
    秦妍摇摇头,“治是肯定要治的,”拿过周易手中的半瓶水:“我先喝了啊,一会儿再给你买。那边已经在治了,研究治疗之后,怎么说,对外怎么说。”
    “为什么?”欧阳问开会研究什么,研究治不治的时候,周易就想问来着。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给治?”
    “哦,因为怕…… ”
    “你先少说两句,”欧阳小卷很无奈地看看周易:“先让她把话说完,一会儿有的是时间问。”
    连续被抢白,周易摇头晃脑,背着手踱步,故意不往两人这边看。
    就是上周,野马山野生动物园,也算是出了一次小名,见到秦妍,周易原本想先问这个的,一直没找到机会。动物园园长,他们不叫园长,管理处处长,涉嫌贪腐,违法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真真雁过拔毛,动物园园长,居然也成了,也能成贪官。一时之间,段子手们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我说怎么动物们,越来越瘦,园长越来越胖呢,原来都被你中饱私囊,半路截留了,喊园长把动物们的口粮钱,吐出来还回来。
    闹到最后,上级主管部门,野马山野生动物园,归口九岭地区,以及省林业草原局,或者自然资源厅,双重管理,相关负责人,不得不出面澄清。首先,原动物园管理处处长,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很气愤,也很痛心,但实事求是,他并没有贪污,至少根据现在掌握的材料,并没有贪污什么动物口粮钱,动物们也没越来越瘦。
    说是野生动物园,其实更像是放养,有别于圈养,倒是也有饲料,或者按网友的说法,口粮这一项支出。并不多,专款专用,贪腐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真打那点,口粮钱的主意,没等园长越来越胖,早就出事了,主要是基建,远了不说,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几次扩建项目,发包时都没少捞……
    “没事儿,主要是怕干扰,影响动物,自然状态下的活动,”秦妍拉拉周易的手:“尽可能让自然法则,而不是人类干预起作用。比如说吧,非洲大草原,看见狮子捕食斑马,你觉得斑马可怜,开枪把狮子赶跑了,斑马倒是得救了,不捕食猎物,狮子不就饿死了,关爱生命没错,却为什么要厚斑马而薄狮子呢?”
    “是这个道理,”周易想了想:“但传染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不定本身,就是人类行为造成的。”
    先前提到过,对于所谓的人类干预,降低甚至避免,所谓人类干预的问题,秦妍始终并不感冒,或者说,有她自己的看法。不是常常,有人说这个世界,这个人类世界,本身就是上帝的动物园,人类本身,就是上帝的宠物么,那么上帝,对于这个自己创造的,动物园或者宠物,干预了么?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远了不说,人类能够意识到,上帝的存在,或者说,自己是被创造,甚至被豢养的,本身就是一种干预。如果上帝,也希望降低甚至避免,所谓的干预,就不应该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反过来,既然上帝,都不反对干预,本身就是被创造的人类,又为什么要自作这个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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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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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09:32:16 | 只看该作者
    8.1 希斯罗分钟

    近段时间,一则名为,或者史称,史称“星期五转磨”的事件,刷爆网络,成为一时之间,别说全省,举国关注的热点之一。事出昆仑,又是,不用说,又是宣传部新媒体处,滕翔宇的杰作。
    “星期五转磨事件”,主角“星期五”,一艘远洋散货船的名字。注册地巴拿马,隶属某北美航运公司,满载一万五千吨,原产自美国的玉米,因为贸易战,中国采购商取消订单,已经在昆仑省河海市天山港外海,转悠了十天时间无法交货……
    “星期五”这个名字,滕翔宇没有找到相关资料,想来,大概典出美国小说家笛福笔下,《鲁宾逊漂流记》中,那个被鲁滨逊收服的岛民土人,星期五。就这么说,顺便谴责一下殖民主义,加勒比岛国多美尼加,“多美尼加”这个词,源自西班牙语“domingo”,星期日的意思,纪念哥伦布在一个星期日,发现多美尼加岛……
    转磨事件本身,不是滕翔宇发现的,宣传部新媒体处,专门有一个班子,和其它部门,处里其它部门一样,兼职为主,负责长期跟踪,省内一批相对知名,影响较大的互联网自媒体。从中寻找有价值,具有进一步,操作价值的内容和话题,报给滕翔宇,如果被选中,由新媒体处组织力量推广,这一次,是一个名叫“强国讲武堂”的“百家号”大V。
    滕翔宇知道这个人,时常能在网上,读到他的文章,几年前,中印边境摩擦时,上蹿下跳十分活跃。先说与军内打虎,反贪有关,事件平息后,又造谣中方花钱了事,被上级点名,好像还关了几天,从此算是挂了号,进入新媒体处视野……
    看他的笔锋口吻,滕翔宇一直以为,跟自己一样,中年油腻抠脚大汉,没想到居然是女孩儿,去年年底,自律自媒体人表彰大会时,见过一面。一个长得不错,还算不错的女孩儿,不知为什么,整天关注国际政治军事,近来又盯上中国和越南,正在南海某海域,针对油气开发,引起的新一轮对峙。
    “强国讲武堂”英语水平不低,虽然多次呼吁国内基础教育,缩小并最终停止,外语教育这种数典忘祖,据她说,日本为了避免人才流失,就是这么干的,自我同化的卖国行为。常能从外网,弄到一些国内较难获取的信息,很受欢迎,百家号关注量超千万……
    此次南海对峙,中越双方都比较低调,几乎看不到相关报道,“强国讲武堂”是有限几个,保持每天更新,始终关注事件进展的自媒体。滕翔宇不大懂,好像是国外,有一个什么软件,免费的,可以追踪各国,绝大部分登记在册的船只,无论军用民用,实时位置,原始目的是海上协调互助,以及搜救。
    过去一个月,“强国讲武堂”每天都会刊登,对峙海域最新船只分布状况,哪些是中国,哪些是越南,以及和越南合作开发,她的措辞是盗采,相关区块油气资源,某西方石油公司的船只。哪些是民船,哪些是海警船,倒是还没发展到,动用正规军的地步,数量对比,火力对比,地形对比,战略态势总体评估,一旦开打,沙盘该如何推演等等,动不动数百上千万点击,数百上千条评论……
    软件上,刚才提到的那个,追踪船只位置的软件,截图之后,“强国讲武堂”还会,这里的“强国讲武堂”,指那个女孩儿,闲着也是闲着,还会再随意浏览一下,通过软件,随意浏览一番我国沿海,以及权益申索海区的情况。比如昆仑省河海市,通天河入海口以北,年标准集装箱吞吐量千万级别,远东十大港之一,天山港。
    无意中发现,一艘名为“星期五”,名字比较特别,容易被注意到,的货船,已经在天山港外,大约十海里的位置,待了至少一周时间。除了实时位置,软件还能显示过去一段时间,该船只的航迹,调出数据,果然,“星期五”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已经这个区域,转悠了差不多十天。
    又到另一个网站,查看“星期五”的相关资料,干散船,注册地巴拿马。继续顺藤摸瓜,进一步得知船上,是一万五千吨玉米,原产地美国德克萨斯,采购商中国昆仑省,安心农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按照常规,船只港口卸货等候时间,不可能长达一周甚至十天,具体到天山港,四十八小时,“强国讲武堂”记得很清楚。前年天山港新一期工程,竣工投入使用时,省委书记黄鹤有过一个讲话,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平均四十五秒起降一架飞机,航空界称之为“希斯罗分钟”,对标对表,四十八秒,天山港对世界的承诺。
    无论多么繁忙,各国船只在昆仑天山港卸货,等候时间,绝不超过四十八秒,超过这个数字,可以向我们索赔。期待中的掌声,并没有出现,代之以窃窃私语,四十八小时,黄鹤一激动,说成了四十八秒……
    “强国讲武堂”敏感地意识到,可能与正在发生,如火如荼的贸易战有关,不出所料,好像境外,尤其欧美互联网,什么都能查到。“星期五”之所以抵达天山港十天,依旧无法交货,因为就在不久前,具体说,“星期五”已经从美国西海岸出发,采购商昆仑安心农业集团,取消了订单。按计划,“星期五”下一站,还要在东南亚某国,装载一批大米运往东非,卸不了货,进不得退不得。
    充分收集信息的基础上,“强国讲武堂”很快将这件事,干什么都不易,汇总成一篇报道,发布在自己的账号上,效果很好,关注程度甚至超过,先前那个已经再而衰,三而竭,到底打不打,不打我先洗洗睡了的南海对峙事件。
    只不过这些人,包括那个“强国讲武堂”自己在内,境界有限,绕来绕去,讨论了半天,除了嘲笑,大呼解气过瘾之外,只停留在谴责阶段。充其量结合玉米本身,原产美洲,直到今天,每年的感恩节,都有纪念感谢印第安人,接纳殖民者,教会他们种植玉米的内容……
    滕翔宇接手后,对“星期五转磨事件”,进行了全面改造升级,你们以为中方,取消订单只是报复,只是为了出气解恨么?错,大错特错。决策者的智慧,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这是我国决策层,深思熟虑,针对特朗普,针对执政的美国共和党,进行的一次精确斩首行动,目标很明显,就是明年的大选。再升华一下,这就是民主,西式民主,选举政治的原罪,根本局限性,国外比较乱套,成天勾心斗角,纵观世界风云,风景这边更好……
    做股票,债券期货,甚至一切金融资产,原理都差不多。有一句名言;会买的是徒弟,会卖的才是师傅。
    市净率也好,市盈率也罢,只要是公认,普遍采用的指标,都有一定合理,参考价值的成分。学会看懂,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接下来,需要的只是纪律性,以及耐心,纪律性,指发出买入信号时,果断出手,不要犹豫,耐心,指买入信号还没有出现时,耐住性子,不要冲动。
    可事情到了这里,还没完,炒股炒股,讲究的是个低买高卖,什么时候卖,学问可大了。卖早了,主升段还没结束,庄家稍微一洗盘,立刻被震出来,别人吃肉,你只能喝汤,反之,卖晚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主升段已经结束,庄家早就跑了,下跌形态形成,该卖不卖,被留在山上站岗,别人偷驴你拔橛……
    滕翔宇这一次,就是犯了后一种情况,卖晚了的错误。操作“星期五转磨事件”,,取得巨大成功,原本已经取得巨大成功,早些撤手,见好就收的话,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股神巴菲特的名言,一只股票,当你能把它卖掉的时候,赶紧把它卖掉,不要管,也不要等你想把它卖掉,因为等到你,想把它卖掉的时候,很可能已经卖不掉了……
    操作“星期五转磨事件”成功,新媒体处其他人,劝滕翔宇差不多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滕翔宇不同意,用他自己的话说,毛泽东军事思想,打歼灭战,什么叫歼灭战,歼灭战就是吃干抹净,逮到一个,榨干,充分消费,当前什么形势,贸易战压倒一切。
    继续挖,深挖,看看与之相关,甭管哪国,只要是和咱们作对,被认为和咱们作对,有必要当作和咱们作对的。上下游企业,还有什么劣迹,昨天今天明天,过去现在将来,争取彻底整垮它。
    光发文章,讨论批判还不行,网上能人多得是,组织力量,编段子,写小说,写歌,动画,网络剧,全天候立体轰炸。整不垮它,即使暂时,还整不垮它,那就说垮它,就是要告诉全世界,和我们作对的下场,会有多惨,“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子,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是不谏,既往不咎…… ”
    原本已经十分热门的“星期五转磨事件”,关注度更上一层楼,与此同时,麻烦也跟着来了:
    事后查明,最初提出质疑的,是新媒体处旗下,另一位网络大V,友军误伤事件,近几年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队伍不好带。马云不是说过么,自己是全世界最操心的人,淘宝五亿卖家,百分之一坏人,那就是五百万人,万分之一,非常坏的坏人,那就是五万。
    站在滕翔宇的角度看,那个人的动机,原本是好的,听说早年间,成为专职自媒体人之前,曾在码头上干过几年,稍微懂一点行。“星期五”号在河海市天山港外海,距离海岸线约十海里处,已经转悠了超过十天时间,那不对啊,十海里,中国领海范围,谁批准它在那儿转悠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西方列强将几艘炮舰,开到中国沿海耀武扬威,就可以予取予夺,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天山港,先前提到过,年吞吐量千万标准箱级别的大港,十海里外,正是航线最密集,来往船只最繁忙的海域,都告诉他取消订单,十几天了,怎么还不滚蛋,转来转去什么意思……
    这一点,滕翔宇肯定深有体会,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宣传部内部,都是这么传的。去年的事情,说来也怪,四十来岁的人,滕翔宇居然没坐过飞机,去年春天,陪同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网信办主任去上海开会,第一次坐。
    从上飞机开始,滕翔宇就非常紧张,一个多小时航程,不吃不喝,几乎不说话,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滴,攥着拳头自己跟自己较劲。怕什么来什么,飞到上海浦东机场上空,即将降落的时候,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故。
    说不大,因为并没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说不小,因为险些,两架大型客机,好几百人说报销就报销。一家东航,一家外航,究竟赖谁,至今也没个明确说法,最近的时候,只差五十米,毛泽东不是说周恩来么,我看你距离右派,只差五十米,就撞到一起,听着不算太近,天上毫厘之差。
    虚惊一场,但还是将原本,就紧张得像一根针,又刚好坐在窗口,第一次坐飞机,不懂规矩,办登机牌,人家问有什么要求不说。登机时才提出,跟原本靠窗,同行的网信办主任换过来,自己晕车,坐车时不管冬天夏天,开空调开暖风,都开着窗子,主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又刚好坐在窗口,网信办主任事后回忆,从没见过那样惊恐的双眼,亲眼近距离目睹,事件整个经过的滕翔宇,着实吓了个不轻。“我说哥哥,怎么这么臭啊,我哥哥说,我估摸着是念疃,抛闪了,”机舱里就那么大个地方,通风又不好,没过多久,主任就闻见味道不对,回到蓬莱,号称可以以党性,向大家担保,滕翔宇绝对是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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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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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5 09:58:18 | 只看该作者
    8.2 夜郎自大

    和滕翔宇差不多,这位大V,同样犯了会买,不会卖的错误。“转磨事件”,演变为“恶意占据航道事件”,同样,话题炒作,获得重大成功,该收手时没有收手。
    也难怪,近几年来的惯例,每逢重大舆论事件,上挂下联,最终差不多,都能和反腐败挂上钩。官本位嘛,很正常,什么什么,对一切工作的绝对领导,任何不合理,违法违纪行为,背后一定有黑恶势力作祟,而黑恶势力背后,一定有政治势力撑腰。
    一如既往,大V决定趁热打铁,顺藤摸瓜,别说,几年来这方面,他还真立过功,当然,要看站在谁的角度上。省委宣传部新媒体处,之所以官场上,谁都不敢惹,原因就在于此,得罪了这伙人,屎不搅不臭,谁敢拍胸脯说,自己就那么干净?
    也没详细调查研究,滕翔宇就带着新媒体处,稀里糊涂杀了进去,事件迅速发酵,矛头直指河海市天山新区,天山港管理局,以及天山港港务股份有限公司。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纪检委,被纪检委盯上的,不死也扒你一层皮,黑幕揭开,大批官员落马,仿佛只是时间问题……
    天山新区,天山港管理局之类,也就罢了,那个天山港港务股份有限公司,听着就是个企业,实则背景很深。并不归河海市,或者昆仑省管,隶属于国务院直管副部级央企,招商局集团,人家可不吃你这一套,听说之后,急了,一方面通过国资委,向昆仑省委省政府抗议,另一方面,也没给宣传部打招呼,自行发布声明。
    整个事件,最初的缘起,“强国讲武堂”翻墙,到境外某网站,查看船只实时位置,以及航迹的那个软件。人家招商局,或者天山港港务公司,也有,而且是正版的,更精确,更专业。
    声明当中,贴出一系列原图,首先,没错,船上一万五千吨玉米,被中国买家退货,进不了港口的“星期五”,已经在天山港附近,待了些日子。但不是在航道上,港口航道管理很严格,不可能由着你瞎转悠,而是锚地。
    其次,“强国讲武堂”,不知是故意,亦或自己也没留心,给出的那些船只位置,以及航迹图,都没有比例尺。招生局集团天山港港务,贴出的图更大,且有比例尺,转磨,姑且使用这个说法,转磨不假,但它是在一个很小,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转来转去,绝不可能对其它船只安全,构成任何威胁……
    昆仑省省直机关,每年都会组织干部,去国外短期进修,滕翔宇对出国没兴趣,几次把机会,让给了其他人。新媒体处一个副处长,去年以城市经营为题,被派往欧洲,弹丸小国摩纳哥学习交流。
    学习结束,回国后的第一次组织生活会,同事们让他讲讲体会,副处长显然有所准备,滔滔不绝。滕翔宇印象最深的,刚到摩纳哥时,教室或者会议室里,有一张地图,很大,顶天立地半面墙,问当地同学,什么地图,回答说摩纳哥,摩纳哥公国全图。
    副处长暗自发笑,摩纳哥,还摩纳哥公国,还摩纳哥公国全图,摩纳哥公国,还没中国一个区大,也好意思叫国家,这不活脱脱,就是现实版的夜郎自大么?
    同事们都笑了,滕翔宇专门让人,将这件事写进会议纪要,印成内参,就差让副处长到宣传部各处室,甚至整个省直机关巡回报告了。之所以没这么干,不久之后,滕翔宇听另一位副处长,跟去摩纳哥那位,私交很好,私下里对他说。
    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夜郎自大,每次上课,看到教室里,那张摩纳哥,摩纳哥公国全图,油然而生的,都是对伟大祖国,对自己能够生活在,这样一个伟大祖国的自豪感,由衷的自豪感。
    然而,几个月学习下来,总能见到当地同学,课前课后,一起站在地图,那张巨大的摩纳哥公国全图前,我家在这儿,你家在那儿,先前常去那边散步。这儿有个公园,旁边新建了一家图书馆,大概这个位置,这条路不科学,应该弄成单行线。
    不知为什么,再看到那张全图,以及回国后,办公室里的中国地图时,自豪感,以及鄙视感,无论由自豪感,引发的鄙视感,还是由鄙视感,引发的自豪感,似乎都有些淡了。渐渐的,反而油然出一种,类似于羡慕的情绪,祖国的伟大,也许吧,但更多的,还是觉得自己,很渺小,比起那些指点江山的摩纳哥同学,很渺小……
    再而衰三而竭,滕翔宇有些厌倦了,吩咐下去,这件事到此为止。然而,就像巴菲特,曾经说过的那样,一只股票,当你能把它卖掉时,赶紧把它卖掉,不要管,也不要等你想把它卖掉,因为等到你,想把它卖掉时,很可能已经卖不掉了。
    新媒体处撤手,“星期五转磨事件”,网络上,看样子,这艘船一天不走,话题热度一天不会降低,更不用说偃旗息鼓。航道变成锚地,转悠变成转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一次,发难的是一位,中船集团蓬莱设计院,段章那个院,在读博士生,也是,国家培养一个博士,容易么,不说好好埋头念书,整天网上瞎逛什么。一万五千吨玉米,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转了十几二十天,估计也是读书,读傻了,怎么可能?
    吃饱了撑的,在读博士生为此,写了一篇半文半白,既专业又通俗,深入浅出,寓教于乐的文章,还画了不少示意图,没什么美感,却自带一种说服力。先给大家,科普了一下,和汽车一样,船舶也是有转弯半径的,与吨位,长度,吃水,动力,舵盘大小,航速,控制系统等等,很多因素相关,一大堆公式。
    在读博士生本人,和段章一样,搞军舰设计的,列举了一大堆中外军舰,现役的,已经退役的,正在建造,规划中的,转弯半径,机动性,军舰性能重要指标之一。查了一下,“星期五”号远洋干散船,满载排水量五万吨,全长超过一百四十米,这么巨大的货轮,转弯半径最小,通常也在四五百米以上。
    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一艘五万吨,一百四十米长的巨轮,说掉头就掉头,这机动性,未免有些太吓人了。船不是车,四轮驱动,全轮转向,外加刹车片,一套螺旋桨,一套舵盘,海水是液体,阻力和轮胎,以及地面,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事情的性质,开始发生变化,占据航道,破坏港口安全,只是一个道德,充其量法律问题。跑到中国家门口,展示,或者测试新技术,超强机动性,就成了耀武扬威,就成了政治问题。
    好事的自媒体,请教了不少专家,事实证明,只是所谓的专家,或许没找对人,再说即使专家,也都术业专攻,没说出个所以然。正如那位中船蓬莱设计院,在读博士生所说,五万吨远洋巨轮,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说转圈就转圈,根本不可能。
    老套路,自媒体们一面声称,类似技术中国也有,而且更强,一面通过天山港港务公司,以及订购那一万五千吨玉米,安心农业集团,辗转找到“星期五”号,绕来绕去,不如直接问问本主,所属的那家,北美航运公司,小范围机动,究竟什么新技术,大老远跑到中国炫耀,又是几个意思?
    什么小范围机动,什么新技术,对方莫名其妙,拿出航迹图对质,你给咱们,解释解释这个,都被抓了现行,还想抵赖。看了半天,起初以为软件数据,出了什么问题,反复研究之后,真相终于大白……
    没错,十几天以来,“星期五”号确实在天山港外海锚地,按照图上显示的航迹,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不停转圈。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新技术,与所谓的机动性,更没有丝毫关系,事实上,十几天前,下锚的同时,“星期五”号已经,并始终保持关机熄火状态,根本没有动力。
    之所以会原地转圈,或者说,之所以会在图上,航迹图上,显示出一种,类似于原地转圈的状态,因为海水是液体,是流动的。虽然下了锚,锚缆是柔性,漂浮在海上的船只,不可能完全不动,依旧会在一个范围内,以下锚点为中心,随着水流移动,船头一时朝向这边,一时朝向那边,卫星定位图上,就会显示出一种,类似于转圈的航迹……
    真相大白,同时很无聊,需要寻找新热点的自媒体,回到最初的话题,船上一万五千吨玉米,既然已经被退货,为什么还不走。是正在,或者试图搞暗箱操作,还是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虽然航运公司,跟货主,并不是一家,这事儿你得找开发商,能不能帮忙透露一下,遭到,屡遭中国买家退货后,美国农场主们的动态,惨状也行,向政府施压也行,哭求中国资本伸出援手,最好将农场土地,直接卖给中国人也行。
    动态,不清楚,“星期五”号那位大胡子,大屁股船长,看着不太像常年,在海上跑来跑去的,倒是挺实在。至于为什么,待在锚地不走,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一直在等总部指令,总部那边,在等货主指令,货主那边,还在和中国买家,安心农业协商。
    还在协商,自媒体如获至宝,就说有黑幕,官商勾结,里通外国行为吧,协商什么,都已经退货了,还有什么可协商的?好像是退货以后,大屁股船长,大概是困在船上,待烦了,好不容易找到个生人,知无不言,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现代农业,尤其欧美国家,都是订单生产,不是先种出来,再找卖家,而是卖家先下了单,才开始种。货款,也不是交货的时候,才一次性付清,好比说吧,下单时付百分之二十,一个月后百分之二十,收获时百分之二十,装船时百分之二十,交货时最后结清,货到地头死,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道理。
    就以“星期五”号这一次,一万五千吨玉米为例,运抵天山港,或者安心农业那边,通知退货时,绝大部分价款,都已经付过了,按照合同,退货可以,不仅先前的预付款,一分钱不退,还需要缴纳违约金。
    虽然经济损失,并不由卖家承担,船上那一万五千吨玉米,确实是个问题,中国人不要了,“星期五”号还有别的任务,总不能倒海里,白白喂鱼吧。据大屁股船长所知,货主得知退货,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其他买家,货到地头死没错,也不是一文不值。
    好像是一家韩国公司,畜牧业,具体说,养猪的。绝大部分货款,中国买家已经付过,再加上违约金,货主早就稳赚不赔,眼下需要做的,无非是将这一船玉米,尽快处理出去,价钱好商量,愿打愿挨,正好拿去喂猪……
    安心农业集团这边,听说以后急了,我这儿是人吃的,虽然不是,也不是直接吃,玉米淀粉添加剂,你弄去喂猪,喂不喂猪我不管,未免太冤大头了,这样得了,货我不退了。这一次,轮到货主不干了,轮到安心农业货到地头死了,订货的是你,退货的是你,现在又要货的,还是你,你拿我当猴儿耍呢?
    耍也行,人在江湖漂,出来混,这都难免的事儿,钱拿来,既然已经退货,这一万五千吨玉米,退货的那一瞬间,已经跟你没关系了。理论上,你要的并不是,先前订购,而是另外一万五千吨玉米,按照市价,该多少钱多少钱,最最起码,也得比韩国那边,喂猪的价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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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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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2#
     楼主| 发表于 2020-9-6 09:27:09 | 只看该作者
    8.3 自由人

    职务,或者职位,相信很多人,都将它等同于权力,不能算错,职务,确实象征着权力,权力,也需要用职务来体现。但更多时候,职务是职务,权力是权力,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都不相同。
    有职无权,大权旁落,或者忝居高位,尸位素餐的例子,历来都不少见,也无须枚举。反过来也一样,真正的权力,无论高低,权力本身的高与低,大与小,往往不并以,甚至不能以某个职务,作为载体……
    两年以前,新一次昆仑省党代会召开,新一届省委,以及常委班子组成,向边记得很清楚,二次全会,省委全会闭幕,随即召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法理意义上的常委会。黄鹤兴致不错,说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就要一口大锅里吃饭了。
    接下来,班长黄鹤代表上级,宣布常委分工,每个人,包括他自己,先照本宣科,念了一下明面上,分管的领域,又脱稿,讲了讲具体工作,以及自己,对该领域工作的理解。唯独向边,那时候排名第六,现在排名第五,常务副省长向边,只说了一句协助省长,主持省政府全面工作,未做任何解释,就越过他,直接说下一位,蓬莱市委书记了。
    一度弄得向边,很尴尬,甚至有些紧张,什么意思,第一次常委会,没招你没惹你,要给我个下马威是怎么着,告诉大家,你或者上级,不信任我?没想到,十二个人说完,黄鹤放下笔记本,说我最后,再重点说一下向边同志。
    常务副省长,早年间,也不是很早年间,跟对了人,黄鹤这些年,晋升很快,也曾在东南某省,担任过这个职务。正因如此,对这个职务,还是有些感情,或者说,还是有些,并很愿意和向边同志,以及大家分享一下,理解的……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足球,我很喜欢,虽然这么说,两年来,却很少见到他看球。足球场上,算上守门员,十一个位置,黄鹤说他自己,最喜欢后腰,先前叫自由人,什么是自由人,按照黄鹤的理解,就是救火队员,就是总预备队,哪里需要人,哪里出了问题,你都要顶上去。
    一个班子,无论什么级别,省级,市级,县级,甚至中央一级,我个人,黄鹤的理解,政府二把手,省一级,常务副省长,就是这个自由人。协助主持全面工作,什么叫协助主持全面工作,平时用不着协助,全面也轮不到你,关键时刻,出问题的点,要敢于,也要善于顶上去。
    一番话,说得向边,说得先前有些尴尬,甚至紧张的向边,挺热血沸腾,自由人,救火队员,总预备队,这个评价,或者要求不低啊。的确,两年以来,黄鹤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哪里需要人,哪里出了问题,需要有人顶上去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他……
    免去本兼各职,封建时代的说法,免去一切,免去党内外,一切职务,毛泽东时代的说法。现在不兴了,但道理是一样的,甭管什么级别,上到党和国家领导人,下到普通基层干部,但凡是个领导,本职之外,还会有很多兼职,最典型的,各种领导小组,组长、副组长、成员。
    有些是固定,或者常设的,什么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农村工作领导小组。有些是临时,或者具有时效性的,某某会议,某某活动,组委会或组织工作领导小组,某某工程,某某项目,大功告成的那一天,领导小组自然撤销。
    大部分领导小组,都是摆在明面上,或者公开的,成立,改组,或者人事变动,和党政机关一样,相关部门都会以文件形式,将其公诸于众。与此同时,还有一切领导小组,是不摆在,或不能摆在明面上,一如刚才所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越是这样的机构,往往越重要,比如今年,常务副省长向边,就又多了一个头衔,昆仑省食品物价工作领导小组组长……
    近段时间,一则短信也好,朋友圈也好,省内流传很广,向边也收到过,黄鹤甚至在全会,这次不是常委会,省委全会上,专门提及此事。挺吓人的,每年过春节时,媒体不是都会报道,所谓本省本市,第一个鼠宝宝,第一个牛宝宝么,也就是当地,新年钟声敲响后,降生的第一个婴儿。
    据说,据这则短信,或者朋友圈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也有相关报道,但报道中提到的,并不是第一,而是第二个,新年钟声敲响后,昆仑降生的第二个婴儿。之所以没有报道第一个,因为第一,新年出生的第一个婴儿,一出生就死了,或者说,出生以后,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两个手势,之后就死了。
    第一个手势,两只手,握紧拳头,互相撞了撞,第二个手势,也是两只手,伸平,放低之后,抬高,再放低,再抬高,重复几次。短信或者朋友圈声称,省委宣传部为此,紧急下发文件,要求所有媒体,封锁一切消息,违反按颠覆,颠覆国家政权处理。
    向边问过杨晓,完全没有的事儿,听都没听说过,至少杨晓自己,不是号称,是宣传部下的令么,收到短信朋友圈之前,和大家一样,收到短信朋友圈之前,听都没听说过,什么封锁消息,什么颠覆国家政权。倒是短信朋友圈本身,尤其黄鹤书记,全会上提及以后,严令封杀,消除影响,颠覆国家不至于,再说颠不颠覆,也不是宣传部能给定性的,造谣传谣信谣,集中整治期间,同样好不了,
    两个手势,究竟什么意思,谁也说不清,当时谁也说不清,正因如此,似乎也正因如此,几个月之后,事件才得以曝光。两个手势,预言了昆仑,今年发生的两件大事,第一件,两手握拳,互相撞了撞,中美贸易战,第二件,两手伸平,放低抬高,放低抬高,物价,尤其消费品,尤其日用品,尤其食品,物价飞涨……
    因果律,或者因果关系,世间最简单,也最复杂的范畴,一切逻辑,一切哲学,一切观念,现在人们常说的,归根到底,都以此为基础,最容易出问题,犯错误的,往往也是它。
    大体上,错误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没有因果关系的两个事物,被说成有关系,狭义的迷信,大都属于这种情况。第二类,有因果关系的两个事物,被说成没有关系,更深层次的迷信。
    之所以会出现,以上两类错误,又可以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认识的局限性,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的无知。第二种,人为或者故意,不是不知道,无论将没有因果关系的事物,当作有关系,还是将有因果关系的事物,当作没关系,两个手势也好,两件大事也罢,就属于后者,后者中的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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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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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3#
     楼主| 发表于 2020-9-7 13:42:44 | 只看该作者
    8.4 坦克就上街

    进入夏季,若在往年,各种新鲜蔬菜,新鲜水果,集中上市的旺季,供给旺季,需求还是那么多,价格连连走低。今年却正好相反,有记载,有统计数据以来,破天荒第一次,供给旺季食品价格,往年环比,较之上一周期,也就是上个月,通常都是负的,屡创新高,热点品种,甚至动不动就是两位数,环比两位数。
    省委高度重视,用黄鹤的话说,吃饭问题,是最大的政治,接下来,还引用了一个典故,什么面包一涨价,坦克就上街。向边没听懂,记在笔记本上,回去以后,让身边工作人员,想办法查了一下,黄鹤没说错,自己也没听说,指的是上世纪,东欧社会主义国家。
    二战结束之后,新近涌现出的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经济原本就不发达,受苏联影响,甚至指使或要求,产业结构,经济形态严重不合理,工业强,农业弱,重工业强,轻工业,尤其基本生活必需品,轻工业弱。
    严格计划经济,无论哪个环节,稍微出一点问题,看出差距了么,你爷爷一失误,我爷爷就要饭了,食品价格立刻坐上火箭。城市普通居民,拿的都是固定工资,正常情况下,也只够满足最低生活要求,涨价就意味着挨饿。
    欧洲人脾气不好,孟德斯鸠不是说么,英国是这样,东欧更好不到哪儿去,挨饿就闹事,闹事就抓人。局势轮番升级,直至警察,人家哪儿没有武警,军是军警是警,全面戒严,警察摆不平,军队接管治安,面包一涨价,坦克就上街……
    很快,食品物价工作领导小组成立,原本安排了一位,刚从发改委上来不久,主管规划,市场工作的副省长,担任组长。黄鹤看后批了一通,说到底,你们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由人,救火队员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向边心说养兵,我怎么没见着,什么养兵的时候,每次的雷,不都是我去趟么,看好你哦。
    实事求是,当初转任常务副省长时,向边就有些,不说不情愿吧,心里没底,参加工作以后,基本都在党线。党务没问题,政府工作不摸门,确实不摸门,惊魂未定,又给扣上一个什么后腰,什么自由人的帽子,出事先把自己顶上去,有经验的都搞不定,这不活出我的洋相么?
    黄鹤专门找谈话,语重心长,经验是锻炼出来的,讲了周总理,同样,一个关于价格,食品价格的故事:
    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公账私账分得很清楚,个人消费,绝不花公家一分钱,身边工作人员中,专门有一个,每月负责去领周恩来,以及邓颖超的工资,家里花销,都从这上面走,60年代中期,是司机杨金铭。
    每一笔支出,都严格记账,月底无论多忙,周恩来都要抽出时间,听杨金铭报一次账,一边手里,写着什么东西,一边听他一桩桩一件件。像往常一样,杨金铭拿着账册,3月1日,买大葱五分钱,厨房用,3月2日,买盐一斤,一毛五分钱。
    停,周恩来停下笔,一斤盐多少钱,一毛五分,一斤盐一毛五分,不对,不是一毛五分,是一毛四分,一斤食盐,现在的零售价,是一毛四分。杨金铭弄了个大红脸,好歹我也是个国家干部,中央首长身边工作人员,怎么着,我还能利用职务之便,贪你一分钱盐钱不成?
    赶紧找来原始凭证,大盐一斤,一角五分,这里没我的事儿啊,周恩来打发走杨金铭,拨通国家计委电话,食盐涨价,我怎么不知道,一分钱看似没什么,这儿涨一分,哪儿涨一分,让不让老百姓过了。
    计委负责人,也不清楚详情,一级一级往下查,终于弄明白,是为了防治甲亢,食盐里加了碘,一斤涨一分钱,已经充分论证,并报请主管部分批准……
    没办法,服从命令听指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好在那个物价工作,食品物价工作领导小组,虽然是不公开的,向边倒也不是光杆司令。财经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发改委、经委、财政厅,一大堆幕僚,兼听则明,遇到大事,自己拿不准的,该请示请示,该汇报汇报。
    听说温家宝同志,当年执掌国务院时,每逢通胀周期,办公室里长期贴着,随时更新,重要商品价格走势图。向边照此办理,让办公厅综合二处,也就是自己的秘书班子,弄了一张巨型图表,挂在办公室南墙,办公桌对面,抬眼就能看见。
    数据方面,省统计局几个处,城市处、贸易处、价格处等,专门有一个班子,每天负责更新,原本月度,充其量十天,一旬发布一次的消费品,重要食品消费品价格,黄鹤的要求,每天上午见报,傍晚电视新闻,向边这边一大早。发改委副主任,统计局局长,近段时间,电话就不说了,和他几乎天天见面……
    中国大陆,现行的统计体制,多层级重复覆盖,以省一级,比如昆仑为例,两个系统,一是调查总队,听着像个情报,或者纪检机构,二是统计局。调查总队,全称国家统计局昆仑调查总队,很明显,直属国家统计局,正司级编制,昆仑这边管不着,也管不了。
    管得了,每天负责发布,以及更新向边办公室,挂图上价格的,是统计局,昆仑省统计局,省政府直属机构,发展与改革委员会代管,同样,正厅级编制。说来有趣,向边也不知道为什么,多少年来的规矩,或者惯例,省统计局虽然归口发改委,但每一任局长,基本都是从财政厅,省财政厅调过来的,排名第一或第二的副厅长,升任发改委党组成员,正厅级副主任,兼统计局局长。
    现任局长,也就是近段时间,三天两头,甚至一天三趟,往向边办公室跑这位,姓姬,姬局长,小个儿,大脑袋,一看就是,确实也是个聪明人,顶个经济学家的头衔,一点不为过。姬局长是一年多以前,同样,财政厅副厅长,已经明确正厅级,常务副厅长任上,火线驰援过来的,先前一任姓包,包局长,卷进原省委书记,万禺的事情当中,涉案被查。
    包局长被查,倒比那些比他级别更高,名气以及权力更大的高官,最起码,昆仑范围内,引起更大反响,一片叫好声,统计数据造假,不是秘密的秘密,姓包的早就该被拿下了。
    为此,纪委以及成立不久的监察委,破例出面澄清。原发改委副主任,统计局包局长涉案问题,主要发生在财政厅,和姬局长一样,原财政厅副厅长,调任统计局长,财政厅任上,统计数据本身,还是真实可靠的……
    原先没有发言权,现在有了,向边可以很负责任地,如果有这个机会,以及必要的话,向全省人民担保,至少据他所知,省统计局发布的数据,绝对真实可靠。全省人民每天上午,报纸上看到的,每天傍晚,电视上看到的,和他这个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食品物价工作领导小组组长,每天早上,办公室挂图上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数据,和老百姓的实际感受,差异巨大,具体说吧,先前每个月,原材料也好,半成品,成品也好,一家人两千块钱伙食费。现在要四千,甚至六千,同样的东西,现在要四千,甚至六千,百分之百,甚至二百的涨幅,可统计局发布的,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却同比,只比去年同期,上涨百分之二十,甚至百分之十,究竟哪个是错误,或者虚假,甚至伪造的?
    哪个是错误,或者虚假,甚至伪造的,答案是哪个,都不是错误,或者虚假,甚至伪造的,统计局的数据,是真实的,老百姓的感受,也是真实的。这时候,回过头来,就看出当初,包局长出事时,纪委监察委措辞的准确,或者玄机了,统计数据本身,注意,是本身,统计数据“本身”,是真实可靠的……
    什么叫“本身”,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例子,比如鸡蛋,本轮食品物价上涨中,昆仑这边,涨幅最大的品种之一,相比去年同期,暴涨一倍不止。以至于省内,流传着一个段子,小学语文课文,捏鸡蛋,或者握鸡蛋,题目行文,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略有不同,很经典的一篇:
    碰石头,危如累卵,覆巢之下,一直以来,蛋这种东西,都被当作脆弱,不堪一击的象征。果然如此么,某一天,老师带领大家,做了一个实验,将一枚鸡蛋,握在手心里,用力握,看谁能握碎,先请一位瘦小些的女生,后请一位最高大健壮的男生上来,都不行,大家议论纷纷,怎么回事?
    传道受业解惑,老师循循善诱,鸡蛋壳虽然很薄,虽然很脆,但它是一个球形,不规则椭球体,手心紧握,力量被分散到整个蛋体,即使很大,即使蛋壳很薄很脆,握是握不碎的。如果换成按,一个手指,按一个点,即使刚才,最瘦小的那位女生,也能轻松按碎。
    据说,据段子说,这个实验,很多学校,今年都不做了,鸡蛋太贵,折腾不起,作为反证,不是还要将最初那位,瘦小的女生,重新请上台来,一个手指,按一个点,换言之,消耗掉一个鸡蛋么?听说还有续集,实验不做了,课堂上不做了,学生回家自己做,被家长带着,找到语文老师,让学校赔鸡蛋。
    肯定是编的,和先前那个,预言两件大事,短信朋友圈一样,向边确定,课文有印象,实验也做过,续集不大一样。向边小的时候,讲到这篇课文,的确发生了家长,带着孩子找到学校的事情,不是向边,一个常受人欺负的男生,被一个常欺负人的男生,把下面那两个,按照课文里的描述,做实验捏了……
    甭管真的假的,鸡蛋价格,比起去年同期,上涨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二百不假,但统计局那边,并不会直接,发布鸡蛋价格数据。一月也好,一旬也好,一天也好,发布的只是消费品,工业品就不说了,还处在负值,通缩区间,消费品,以及作为消费品分项,食品价格指数。
    什么是食品,吃的,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可以叫作食品,什么叫指数,指数是需要编制的,不光调查,调查的原始数据,是需要进一步,进行编制的。鸡蛋价格上涨,百分之百也好,百分之二百也好,就是一千,一万也没关系,食品多了,食品类别多了,蛋类只是其中一项。
    有涨的,就有跌的,这是辩证法,有涨得多的,就有涨得少的,稍微一平均,一百二百,抹平根本不叫事儿。实在不行的话,调整一下口径,调查口径,或者计算口径,权重公式,换几个参数系数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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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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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4#
     楼主| 发表于 2020-9-8 09:39:58 | 只看该作者
    8.5 许子冠乎

    段章这个人,典型的理工男,工作之余,几乎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吃喝嫖赌抽,想都没想过,他也不敢,正当,甚至高雅的,糟践琴棋书画,残害花鸟鱼虫亦然,就连电视剧,赶上了看,从来不追。
    唯一的爱好,喜欢收藏票证,计划经济年代,中央地方发行过的那些,粮票、肉票、油票、煤票,衬衫票、背心票、化纤票甚至抹布票。近年来行情看涨,成为收藏界新宠,好在段章入手早,以现在的价格,还真舍不得。
    周末节假日,如果没什么别的安排,将书柜当中,十几大本收藏搬下来,摆在桌上,一折腾就大半天。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镊子夹出来,再重新分门别类插好,用欧阳小卷的话说,五马倒六羊……
    民以食为天,段章收藏当中,数量最大的,当然还是粮油票。与集邮不同,票证收藏并没有专业装备,尝试比较之后,用的是相册,或者经过改装的相册。
    数千张粮油票当中,面额最大的,70年代华东某省,发行的“五千市斤”,听说记录是两万斤,段章暂时还没有。五千斤也好,两万斤也罢,属于“支拨票”,简单说,粮食系统内部,划拨所用。
    “百万英镑”,众所周知,马克·吐温名著,历史上真实存在。时至今日,最大面额美元,相信多数人并不清楚,十万一张,全世界只有约四万张,威尔逊总统头像,流通当中见不到,和“支拨票”一样,仅限于联邦储备银行内部转账之用。
    最小面额,60年代华北某省,准确说,某省某市某县,发行的一种油票,零点零零五市斤,也就是五分,一斤十两,一两十钱,一钱十分,一分十厘。比“支拨票”更罕见,也更宝贵,就是去年的事,广东一位藏家,不知道怎么听说,段章有这种“五分票”,开价两千块,不够还可以商量,被他一口回绝。
    五分油,也就是零点二五克,科学精神,段章专门做过实验,大约相当于五滴,滴这种事,本质上是个张力的问题,视气温气压,以及油的品种不同,略有差异,使用滴管的话,五滴左右。虽然邮票背面,明文写着“凭票购买”,恐怕不会有人,真拿着五分票,拿着一张五分票,去粮油站买五滴油,扣你个无理取闹,破坏经济秩序的帽子,先关半个月再说。
    五分油票,类似的,段章还有五钱,也就是半两粮票,一钱,也就是五克肉票,大约相当于十粒肉末,通常都是食堂,或者饭店里用的。零点二五克,五滴油,听起来很滑稽,实则不然,一人一月半斤油,很多地方都是这个标准,一天三顿,一个月九十按一百顿算,半斤五两除以一百,一顿饭刚好是五分,人家这玩意儿,细分析起来还是很说理的……
    段章小的时候,差不多刚好赶上,票证制度最终取消前的一个尾巴,大部分票证,名义上还在流通,但已不是必须,尤其城市当中,大部分商品凭票能卖,不凭票也可以,稍微贵一点。审判四人帮,关押在秦城监狱的王洪文,依然不忘为国家大事操劳,听说中央准备放开细粮购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妥,专门给邓小平写了封信,建议“发个票控制一下”,小平懒得搭理他,一时传为笑谈。
    记得很清楚,小学的时候,段章中午在学校吃饭,每个月十五块钱,外加十斤粮票,指定全国或者全省。肉票油票倒是没听说,后来粮票免了,钱涨到二十。
    无论是否凭票,食堂并不限量。肉菜只给一勺,多少视与值班老师亲近程度而定,半肉或素菜,外加主食管够。
    说起来,又是一段血泪,那段时间,袁彬彬捉弄,说捉弄轻了,完全够得上迫害,迫害段章的手段之一,“改善伙食”。只要他高兴,中午吃饭前,本人或让别人,将段章拎过来,怎么样,今天咱们“改善改善啊?”
    改善伙食,听着似乎还不错,说白了,就是强迫段章多吃。一勺菜,半个或者一个馒头的量,逼着他吃满满一饭盒,当年的食堂,大锅菜点缀几个肉片,多放淀粉,外加两个乃至馒头或等量米饭,吃不完就打。
    爱美又管不住嘴的女孩,倒是不怕,舍得出疼,去整容医院做切胃或者束胃手术。胃癌切除,据说经过一段时间,只剩一半,甚至更少的胃部,还能慢慢恢复原状,就是薄些。
    别人不知道,反正段章的饭量,从小到大就没大过。每次“改善伙食”,先前光知道忙起来累,闲下来,比忙起来还累,光知道没饭吃难受,吃饱了撑的,比没饭吃还难受……
    大部分收藏,讲究所谓的“品相”,精益求精,同样一个罐,十成品相挑不出毛病,好比值十万,口上微微磕了一下,九成或者九成五,对不起,只值十分之一,一万。票证不同,至少段章这里,并不在乎它的外观,甚至更喜欢那些,实际使用过,有年代感,沧桑感的。
    军功章,绝大部分美军历史上,曾经颁发过的军功章,五角大楼,国防部网站上,都有卖的,真品,不贵。但即使买来,也只相当于工艺品,军功章本身不值钱,只有那些真正在战斗中,颁给立功军人,凝结着鲜血甚至生命的,才有意义。
    粮油票之外,段章收藏中,还有整整一大本布票。视材质、质量、厚薄、密度不同,也可以分为很多类,相比粮油票,布票的“品相”,相对会好很多,旧是旧,不少还有残损,最起码很干净。
    面额由十丈,再大的,有没有不知道,反正段章没见过,到一寸不等,也有公制的,范围更大,一百米至一厘米不等,面料不同于粮油,太小了没有意义,一寸或者一厘米已是极限,再小就混同于线票了。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要么说,没赶上好时候呢,凭票买一寸红布,其实也是一样的……
    战国中期,楚国有个叫陈相的人,和他弟弟一起,都是当时儒家学派,南方代表人物,陈良的高足。类似于唐僧取经,想到儒学发源地,中原一带看看,来到滕国,今山东滕州一带,也有说在河南。
    当时的滕国,国君滕文公,有名的贤君,跟着农家学派许行,一起亲自耕种,亲自做工。陈相一看,这个不错,奉许行为圣人,彻底放弃原本的儒学观点,改宗农家。
    改就改吧,百家争鸣时代,不算什么,朝秦暮楚寻常事。陈相比较有意思,好东西大家分享,不光自己改宗农家,居然跑到宋国,儒家大本营之一,找到孟子,同去同去,劝他一起改宗农家。
    于是乎,一场著名的口舌之争,在两人之间展开,史称“农儒论战”,素来作为孟子辩论艺术,巅峰之作广为传颂。如今回过头看来,似乎更像是社会主义者,借陈相之口,与儒家进行的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话:
    “许子必种粟然后食乎?
    然。
    许子必织布然后衣乎?
    否,许子衣褐。
    许子冠乎?
    冠。
    奚冠?
    冠素。
    自织之与?
    否,以粟易之。
    许子奚为不自织?
    害于耕。
    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
    然。
    自力之与?
    否,以粟易之…… ”
    孟子辩论,或者说服,总之思想政治工作,最为擅长的手段,古希腊修辞术,称为为“归谬”,兵法所谓诱敌深入。让你先说,逗着你先说,战线越来越长,弱点也就越来越多,看准机会,一击制敌。
    绕了一圈,孟子开始发动进攻,你也不得不承认,即使农家,即使日常生活所需,降到最低限度,同样不可能一切亲力亲为,按照今天的标准,纯自然经济。需要衣服,你自己不织,总得有人织,需要炊具,你自己不陶,总得有人陶,需要农具,你自己不冶,总得有人冶。
    由此得出结论,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是必须的,每一行都需要有人从事,干一行爱一行那种,不同的人,从事不同职业,承担不同责任,“天下之通义也。”推而广之,孟子惯用的一手,从一个简单,尽人皆知,无可辩驳,似乎无可辩驳的逻辑出发,无限推演:
    “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同样,“天下之通义也…… ”
    段章小的时候,差不多刚好赶上,票证制度最终取消前的一个尾巴,这里指的,至少印象中,主要指吃的,尤其粮油类。至于其它,比如穿的用的,实在记不得,记不得用过了。
    就拿穿来说吧,记忆当中,似乎并没经历过,拿布票量布,然后找裁缝,或者自己裁制的历史时期。都是成衣,直接去服装店,多数情况下并不凭票,为此,常常深感遗憾。
    之所以深感遗憾,因为从小到大,段章一直又矮又瘦,放到过去,上衣下裳外加鞋,一定都很省布,别人做一件,他能做一套。成衣时代,优势变成劣势,同样款式,所有尺码都一个价,三十五号脚这么多钱,五十三号脚还是这么多钱。
    通常来讲,身材瘦弱,饭量小的人,长寿概率较高,相对较高,反之,胖子往往短命。饭量乘以寿命,差不多是个常数,换言之,每个人来到世上,老天爷给他带的饭,都是一样多的,谁先吃完谁先走,衣服同理……
    陈相说不过孟子,换了一个角度。“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二,国中无伪,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履大小同,则贾相若。”
    孟子不以为然,针锋相对。“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
    陈相的话,历来有两种解释,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一句为例,有说指粮食,只要重量一样,价格就一样,实行农家理论的地区,走遍天下都一样。类似于一大二公时代,不顾质量,好的也是它,赖的也是它,孟子所谓“相率而为伪者”。
    还有一种解释,只要是粮食,无论重量多少,都是一个价,这个更厉害,直接进入共产主义阶段,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各取所需,关键在于这个“需”,管够吃,平时只吃一个馒头的人,说不定就能塞下两个,穿三十五号鞋的人,却不会因为“则贾相若”,来那个五十三号的找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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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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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5#
     楼主| 发表于 2020-9-9 09:43:15 | 只看该作者
    8.6 有甲十三

    差不多了,整理得差不多,时间也差不多,该做饭了。追本溯源,基本没有个人兴趣爱好的段章,之所以喜欢上票证收藏,源自十几年前,研究生刚毕业时的一次经历:
    进入中船设计院工作,起初住在集体宿舍,筒子楼里,没厨房没厕所单独一间房。回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过去,意外在一只旧木箱底层,发现一大卷,早就作废的票证。
    足有几百张,各式各样,什么地区,什么类型都有,按理说,这些东西在当年,可都是稀罕物,精打细算不够用,一个铜板掰两半,怎么会怎么多?小时候,大人教育段章,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到今天都不剩饭粒,经典的革命家史,困难时期,前楼赵大爷,弄丢三十斤粮票,当天晚上就跳了河。
    拿着给家里人看,那时候,段章的爷爷还健在。耳不聋,眼不花,接过来瞧了瞧,瞧了一眼,应该是你二叔的,扔了吧。
    二叔,逻辑上,和段章生活的年代,有过短暂交集,小时候,很小的时候,记忆当中,似乎有这么个人,又似乎没有。无论有没有,关于他的一切,绝大部分都来自传说,毫不夸张的说,这位二叔,段章家非常神秘,甚至神奇的存在。
    段家一门,能追溯,口耳相传当中,能追溯到的,有一个算一个,祖宗十八代,基本没出过明白人。绝大部分,大字不识一个,各种卖苦力,能有门手艺,按照今天的标准,技术工人,就算光宗耀祖,就很算是光宗耀祖了。
    正因如此,想当初,段章考上大学,而且名校时。可了不得了,全市乃至全省,很多他听都没听说,更别说见过的亲戚,闻讯全都冒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段家祖坟,总算是冒了青烟。
    按理说,那已是90年代末,蓬莱又不是穷乡僻壤,十里八乡,多少辈子没走出过山沟,出个大学生,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个给一百,那个给五十,甚至还有煮熟的红皮鸡蛋,也不知留着路上吃,还是什么宗教用品,弄得段章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长子贾赦袭了官,为人却也平平,惟有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祖父钟爱,原要他从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遗上一本,皇上怜念先臣,即叫长子袭了官,又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引见,又将这政老爷额外赐了个主事职衔,叫他入部习学,如今已升了员外郎。”
    其实,段家祖坟上,这股青烟,原本早二十年,就应该冒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二叔。不成文的规律,这个人,甚至直到现在,段章都不清楚他叫什么,只知“段家老二”,绝对不能提,家里家外,若是有人不小心说了一句半句,甭管他是谁,段章爷爷马上掀桌子。
    越是这样,别人倒也罢了,段章越是好奇。亲戚是一个字不会透的,老邻居老街坊,辗转打听到一些,都是片段,起初不挨着,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日后积少成多,渐渐理出些脉络……
    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切菜的声音,欧阳好像等不及,已经先自己开始了。
    段章加快手上,收拾的速度,欲速不达,不小心弄皱了一张,挺要紧的毛线票,连连皱眉……
    实事求是,段章本人也承认,自己的资质,读书方面的资质,并不甚高,至少小时候,很大程度上,之所以能读出来,很大程度上,都是家里面,父母爷爷逼的。这位传说中的二叔,却完全不是这样,毫不夸张地说,段家祖祖辈辈,百年扛大个儿攒下的人品,全在他这里,集中爆发开来,至于段章,充其量是天上掉披萨,砸中二叔的同时,溅了块萨拉米给他。
    非常聪明,各种来源不同的传说,细节千差万别,这一点上毫无争议,小学中学,没见段家老二多努力,整天外头疯玩疯闹,回回全校第一。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有些夸张,浏览一遍,记住个七八成不是问题,老三篇,别人念都念不顺,他已经把大半本毛选,背得滚瓜烂熟。
    没遇到好时候,四人帮起根儿上给耽误的那批,初中毕业上山下乡,倒也没吃太多苦,一年后招工回城,还是段章爷爷那个厂。钳工。大家都一样,学徒三年,每月十五块钱,出师以后,一级工,二十二块五干起,慢慢熬。
    起初,二叔也是这样,十五块钱,五块交家里,十块自己零花,穿的是工作服,吃的是大锅饭,朝九晚五,不迟到不早退。没过多久,变样了,班也不好好上,整天早起晚归,动不动请假,一请就是好几天,也不回家,不知在外面干什么。
    不想当工人,段章爷爷没意见,那时候,高考已经恢复,看样子,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日子,也没几天了,联系个学校,好好补习补习,凭他的本事,考个大学回来不是问题。二叔没兴趣,上大学,毕业当臭老九,有什么出息,有什么意思,那你觉得,什么有出息,什么有意思,耸耸肩,不说,依然故我,成天不着家,绕世界乱跑。
    与此同时,二叔变得很有钱,钱多到,让人不是吃惊而是害怕,满柜子好衣服,几十双皮鞋,城里所有大馆子,什么贵点什么,从不问价。别忘了,那可是70年代,省长才挣多少,三转一响,别人攒三五年,未必买得上的自行车,十天半个月换一辆,随手就送人了……
    “不是跟你说了么,”段章三步并作两步,挽起袖子挤进厨房:“我在家我做,你出去,出去。”
    “你不是忙着呢么,谁做不一样?”欧阳小卷一直觉得很奇怪,一向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段章,做饭问题上,很坚决,只要他在家,谁也不能进厨房。
    还真不是为了表现,手艺方面,两人差不多。谁同他抢跟谁急,当然,段章急了的表现,不过是涨红个脸,喘着粗气不说话。
    “出去,别妨碍我。”
    “行,”欧阳解下围裙:“那什么,盐我已经放过了啊…… ”
    又过了差不多两年,出事了:
    某天傍晚,饭吃到一半,家里突然来了一队解放军,不是公安,正规军,荷枪实弹的正规军,整整一卡车,红领章红帽徽,扎着武装带。也有公安,正规军先进屋,扛着枪,各屋看了一遍,都别动。
    一家人早就吓傻了,集中到里屋,哆哆嗦嗦坐在一起。事实上,还没等段章爷爷,壮起胆子说句话,那时候不兴,也不敢提搜查证,问问政府,出什么事了总还是可以的。
    尾随正规军而来的公安干警,已经从几间屋子,厨房厕所阳台,当年普通工人,住得比干部只好不差,都算上,各种犄角旮旯,翻出,人家叫搜出。几十大卷,都跟段章,多年后偶然发现的那卷差不多,每卷几百上千张,面额不等,各种票证。
    什么都别说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自始至终,也没有见到二叔。家里人,说清楚并不困难,虽然也被关了些日子,确实跟他们没关系,别说参与,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
    大约一个月之后,倒是有一个,见到二叔的机会。公审公判大会,五星体育场,不止他一个,公审公判,昆仑省第一期“严打”,抓获的数十个“要犯”,恶贯满盈,公愤极大,其中不少,今天回过头来看,都不是什么大事儿,甚至不是事儿。
    审判结束,不用说,百分之百死刑,而且立即执行,挂上牌,插上标,五花大绑,两个战士押一个,押赴刑场。所谓的刑场,依旧五星体育场,大卡车绕场一周,就地正法,那时候叫镇压,还叫镇压,足球赛,开个瓢断个腿,媒体动辄血染绿茵,多大点儿事儿啊,五星体育场,当年可以听到过枪声,杀过人的……
    段章做饭,并不比欧阳小卷好吃,也算不上快,却非常严谨。备料开始,多少种原材料,每种多少,一次性,不多不少准备齐全,按部就班分毫不差。
    此外,他做饭,远比欧阳干净。不是饭菜本身,厨房的状态,不是整体做完,再整体收拾,而是一边做,一边收拾,甚至根本不用收拾,始终保持洁净状态,犯了再吃,不如常吃不犯……
    事实上,就连家里人,也是过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才真正弄明白,二叔究竟犯了什么事。审判书上,只说扰乱经济秩序,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数额极其巨大,情节极其严重,性质极其恶劣,三个极其,反正是够枪毙,够枪毙几个来回的。
    二叔干的,简单说,就是倒粮票,倒卖各种票证。任何制度,建立的同时,就给违反它,敢于违反它的人,提供了巨大的机遇和利益,这是辩证法,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建国初期,直至票证最终取消,城市为例,都有这类黑市,粮食实在不够吃了,花高价去买几斤粮票,反之,急需钱用,也可以拿富余,谁也不富余,牙缝儿里挤出来的粮票,换成现金。80年代以后,渐渐变成半公开性质,自由市场,乡下人卖各种轻工制品,锅碗瓢盆,用钱买也行,用粮票换也行,不少地方的土政策,进城务工农民,可以用粮票抵公粮,交够国家的那部分。
    小打小闹,低买高卖,挣几个辛苦钱而已。即使被抓到,一般每过一段时间,公安机关都会组织一次清理,避免过分做大,即使严打期间,也没多大罪过,了不起判几年,并不彻底取缔,也知道存在就是合理。
    与这些人不同,二叔玩儿得很大,案发当天,从家里搜出来的,就有十余类,上百种,数万张之巨。否则也不至于挨枪子,段章后来,听壮着胆子去看,街坊邻居说,一人十枪,二叔似乎还补了几枪,惨状难以形容,不知那时候,有没有摘取死刑犯器官一说,即使有,能用的恐怕也不多……
    大老吊,真厉害,轻轻一吊就起来。80年代,刚有,或者刚刚恢复广告时,十分脍炙人口的一则电视广告,源自某现代京剧选段。
    如今,类似广告已经很难见到,那时候没经验,吊车这种生产资料,不直接卖给普通消费者,没必要到电视上花冤枉钱。也不绝对,比如因特尔,灯,等灯等灯,宣传部,交管局,外加保险公司,应该给些补贴才是。
    二叔倒腾票证,不同于那些小贩,贼眉鼠眼,穿大街过小巷,从老百姓手里,抠几个小钱。他是直接,与企业,当年不叫企业,各种工厂,很多规模还不小,以及政府机构打交道。
    票证制度,本质上,是一种对国民经济,宏观经济的理解方式。各部门,各行业,投入产出,数量质量,不是用市场,而是行政手段调节,票证,就是这种调节,量化的具体体现。
    举例来说吧,刚才提到过的,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纺织行业,从棉花开始,棉花纺成线,纱线织成布,布匹裁成衣服,棉花有棉花票,线有线票,布有布票,衣服有衣服票。
    多少斤棉花,能纺成多少斤纱线,多少斤纱线,能织成多少米布匹,多少米布匹,能裁成多少件衣服。统计部门,将数据统计上来,计划部门,根据统计编制成计划,行业主管部门,再根据计划,发行相应数量的棉花票、线票、布票、衣服票,按比例在相关工商企业,姑且称之为企业,以及消费者之间流通……
    不到半小时,汤再煲一会儿,其它的饭菜,已经尽数完成。段章看看表,还算满意,他的习惯,菜炒好之后,不是得一个端一个,一口气上桌比较有成就,以及仪式感。
    厨余垃圾,分类包好,油烟味都没有。重新确认一遍调料,拿出上衣口袋里的纸笔,记下明天,需要采购,以及添置的原料佐料……
    马克思主义也好,列宁主义也罢,国民经济层面,最基本的一个逻辑,计划调节,比市场调节效率更高,浪费更小。直到今天,政治教科书上,计划与市场,计划多一点,市场多一点,不是姓资姓社判断标准,小平说的,但资本主义社会,不可调和的基本矛盾,仍旧是个别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有组织性,与整个社会经济运行无序性之间的矛盾。
    逻辑上,的确,如果计划部门,真能准确把握,宏观经济运行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据此制定的计划,一定比市场手段更高效。但问题在于,政府,即使社会主义国家政府,并不是全知,更不是万能的,比起实际经济运行,计划不仅滞后,而且具有偏差,实践证明,这个偏差,往往比市场调节更大,效率更低。
    二叔当年,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至少根据传说,段章是这样推测的。生不逢时,换作今天,非但不会出事,发改委,国务院研究中心,长江学者,资本大鳄,体制内体制外,海阔鱼跃天高鸟飞,哪个不是游刃有余?
    仍旧以纺织行业为例,一斤棉花,什么标准的棉花,能纺出多少,什么标准的纱线,布匹,衣服同理,不同地区,不同企业之间,是不一样的。类似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一般剩余价值,行业一般剩余价值,超额剩余价值,个别企业超额剩余价值。
    计划制定时,当然,已经考虑了这个差异,还是那句话,比起实际经济运行,计划不仅滞后,而且具有偏差。利用这个滞后,以及偏差,二叔往返不同地区,不同企业之间,类似于在岸,以及离岸人民币市场,汇差达到一定水平,就可以进行无风险套利。
    这个雪球,可远比黑市里,那些提心吊胆,随时准备跟城管,那时候还没有城管,工商公安,比赛一百一十米高栏,城市跑酷的小商小贩,快多了,也大多了。以至于一头撞上严打,就连判决书里,都不敢细说,或者明说,否则真成了一部红楼,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
    “太祖及弟舒尔哈齐没于兵间,成梁妻奇其貌,阴纵归之。途遇额亦都,以其徒九人从,太祖既归,有甲十三,于是有用兵之志焉。”
    案发当日,以及之后一段时间,公安部门一边加紧审讯,一边多次派人,将段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儿掉,又陆续找出一些,二叔藏在角落里的罪证。一个月后,爷爷带领一家老小,暂时没事,随叫随到,返回时,早已经满地狼藉,盆朝天碗朝地就不说了,家具门窗,甚至墙面地面,所有可疑之处,尽皆挖地三尺。
    即使如此,之后几年,家里人又陆续,找出过几卷漏网之鱼。有的上交,无所谓立功,也无所谓宽大,有的,看样子,随手自行销毁,反正已经过期,进而彻底取消,留着也没用,只会添堵糟心。
    段章意外发现的,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卷,后来又以各种理由,悄悄翻找过,一无所获,想必是早已到了,有意栽花无心插柳,妙手偶得的阶段。到交易市场,找明白人看过,大为吃惊,哪儿来的,当场开价五千,90年代末已经相当可观,嫌少还可以商量。
    没卖,段章又专门找书,详细研究了一番,一部分自己留下,重复的拿去,和其他藏友互通有无。没花一分钱,已经蔚然大观,成为日后,票证收藏的起点以及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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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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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6#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09:36:27 | 只看该作者
    8.7 化肥

    最近这段时间,省统计局很忙,物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宣传任务很重,统计局能有什么宣传任务,当然有,去年,黄鹤书记到昆仑省统计局,国家统计局昆仑调查总队调研时,就曾明确指出,统计工作,是技术,更是政治。
    时值新中国成立X周年,作为迎接这一历史时刻,重点宣传任务之一,省统计局推出系列报道,《数字中X年》。全称“伟大征程,数字中的X年”,今天刚好是第十篇,有关粮食产量,历史变迁,X年间,昆仑粮食产量,增长了五点五倍,后面的那些,中小学课本上都有,什么只用不到全世界百分之十的耕地,养活了超过百分之二十的人口。
    没错,还是那句话,数据都对。但数据没说,也正是这X年,中国从一个可以粮食自给自足的国家,变成一个不能粮食自给自足的国家,从一个粮食净出口国,变成一个粮食净进口,事实上,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净进口国……
    前段时间,昆仑省社会科学院,组织了一次智库,近年很火的一个概念,社科院这边,也始终以昆仑第一智库自居,和昆大蓬大,打不完的笔墨官司,论坛活动。关于道路自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的,宣传部长,兼任省社科联主席的宣传部长杨晓,有陪同出访任务,向边临时顶替她,代表省委出席。
    通知他的时候,杨晓顺便提醒,半开玩笑,顺便提醒向边,到时候多听,少说话,带着耳朵去就行,更不要轻易表态。向边问她为什么,杨晓很无奈,不说龙潭虎穴吧,反正社科院那边,自己是能不去就不去,能少去就少去,左派,甚至毛派大本营,腰里一副牌,逮谁跟谁来。
    不至于,几个知识分子,纸上谈兵,向边没当回事,论坛开幕前一天,邀请函,以及活动流程简介,正式送到省政府。随手翻了翻,事实上,刚一看题目,向边就心知不妙,“道路自信”前面,被社科院那边,临时加了一个副标题,“始于毛成于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
    果不其然,活动刚开始,会场就吵了起来,也不管领导,向边还在那儿坐着,差点儿动了手。和杨晓事先估计,或者提醒的一样,一边是蓬莱大学,昆仑学术界,所谓的右派阵地,蓬大政治学院的人,一边是东道主,来自以马研院为首,社科院几个院所。
    冲突由前者,蓬莱大学政治学院,一位女教授引发,姓什么向边忘了,小个儿,踩着十几厘米高的高跟鞋,短头发,薄薄的嘴唇,金丝眼镜,一看就不好惹。发言论及社会主义本质,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研究农业问题的,改革开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彻底解放了农业,被压抑良久的生产力,找到了,女教授的措辞,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真正找到了,适合中国国情的道路。
    台下,社科院那几位,一听就不干了,什么叫压抑良久,被谁,被什么压抑良久?什么叫第一次,别指桑骂槐,什么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真正找到了,直接指名道姓多好。
    指名道姓就指名道姓,女教授果然不是善茬儿,一化三改,一大二公,公社化,集体化,本来就不适合,本来就已经被实践,证明不适合中国国情。数据在这里摆着,谁也抵赖不了,难怪这么横,有备而来,一堆统计数据,就是今天,省统计局系列报道,“伟大征程,数字中的X年”,粮食产量这一篇,引用的那些,劈头盖脸砸过去。
    马研院几个,窜上台,手中也有数据,关于新中国成立以来,历年化肥产量的,很明显,70年代末开始,迅速攀升。据此得出结论,改革开放以后,所谓的农业生产力解放,主要归功于化肥的使用,大量使用,与制度无关。
    女教授也有帮手,反唇相讥,化肥工业,改革开放前后,技术并无太大区别,为什么产量差异如此之大?说到底,还是制度问题,说明改革开放,解放的不仅是农业,而是整个国民经济,整个国家,整个社会的,从宏观到微观,每一个人的生产力。
    眼见第一拳,打空了,社科院几位,还有后手,刚才提到的,数据没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从一个可以粮食自给自足的国家,变成一个不能粮食自给自足的国家。从一个粮食净出口国,变成一个粮食净进口,事实上,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净进口国,这你又该作何解释?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面包一涨价,坦克就上街,粮食问题,是最大的政治,是个安全问题,主权问题。将米袋子菜篮子,攥在别人手中,就等于伸出脖子,请人家把刀架上,还谈什么自力更生,还谈什么独立自主。
    好在饭点儿一到,不等招呼,两边立刻偃旗息鼓,自助餐,各自自助餐去了,别走啊,那孩子,说你呢,对,别看别人,就是你,别走啊,等我吃完了再战。否则看那意思,向边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照这么发展,推理下去,马研院那边,就会将改革开放,定性为卖国,改革开放决策者,定性为汉奸,也更或者,他们本就是这样定性的……
    X年间,一方面,粮食产量,昆仑为例,增加五点五倍,另一方面,从自给自足,变成不能自给自足,从净出口,变成净进口,还最大的净进口。看似矛盾,其实一点儿都不矛盾,人口增长,只是一方面,即使将人口因素考虑在内,粮食产量增速,依旧是领先的,主要是饮食结构,中国人的饮食结构,在变化,在升级,现在不是老讲,什么转型升级么,这就是最好,最直观的例子。
    改革开放以前,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出口,主要是援助性质,三和一少,支持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第三世界兄弟姐妹,是真的,因为那时候,人们只求吃饱,什么粗粮细粮,吃饱即可。改革开放以后,粮食产量,迅速增加的同时,不能自给自足,净出口变为净进口,也是真的,因为现在,人们吃饱之外,不是粗粮细粮的问题,还要吃好。
    说得具体一些,过去吃窝头,现在馒头都不行,要吃肉,肉从哪儿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猪肉为例,从猪身上来。猪身上的肉,又从哪儿来,同样,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长出来,怎么长出来,吃,吃粮食,归根到底,还是得吃粮食,猪吃粮食。
    过去人吃粮食,现在猪吃粮食,吃完粮食长肉,人再吃猪,一斤粮食,可换不来,可长不出一斤肉。通常来讲,猪大约要吃,至少,大约要吃掉六斤粮食,才能长出一斤肉。
    有人可能想说,不对啊,猪什么时候,开始吃起粮食来了,不是吃泔水,吃人吃剩下的么?首先,泔水也是粮食,其次,小规模养殖,一家一户猪圈,吃泔水当然可以,规模化,大型猪场,上哪儿找那么些泔水去,饲料,也是粮食加工形成,吃饭长肉,最实事求是,你怎么糊弄猪,猪就怎么糊弄你。
    当然,从谷物,变成肉类,只是冰山一角,只是饮食结构变化,转型升级的冰山一角,却可以窥斑见豹,原理都差不多。明白了这一点,什么五点五倍,什么可以自给自足,不能自给自足,什么粮食净出口国,净进口,世界上最大的净进口国,也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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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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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楼主| 发表于 2020-9-11 09:43:22 | 只看该作者
    8.8 老表是老实的

    向边是江西人,江西赣州,下面一个县,哪个县就不说了,反正是个穷地方,当然了,没别的意思,实事求是,江西不穷的地方,确实也不多。尤其向边小的时候,因此江西人在外,提起自己的籍贯,或多或少,往往有些自卑。
    想当年,高考结束,向边记得很清楚,确切说,出分,当年是先报志愿,后出分,录取通知书下发以后。向边读的县一中,大部分都是住校生,考完试并不回家,在校等成绩,等通知书,以便决定下一步,是到省里,或者省外读大学,亦或复读,以及回乡做工务农。
    最终离校之前,校长和以往一样,将这一届,一中所有考取省外,无论名校,像向边这样,还是普通高校,本科专科或技校,现在叫高职,那时候叫技校,毕业生,全都召集到一起。说开了一次会也行,说最后一课也行,首先祝贺大家,到了外面,别给江西人丢脸……
    接着话锋一转,现在很多江西人,其实校长,向边也是后来才知道,并不是江西人,确切说,应该是党委书记,校党委书记。一中的传统,校长由县教育局长兼任,上学时不明白,也不关心当中的玄机,参加工作后想通了,一中是省重点,校长副处级,教育局长只是,本身只是正科级,局长兼校长,等于给自己提了半级,并不管事,党委书记,以及常务副校长当家。
    老革命,三八式干部,当过新四军,在江西工作战斗了,不是江西人,却在江西工作战斗了几十年,比对故乡有感情多了。现在很多江西人,到了外面,觉得江西穷,抬不起头来,丢脸,不好意思,不敢甚至不愿说自己是江西人,向边高中毕业,已是80年代初,早就不是越穷越光荣,我穷我有理,谁富谁混蛋的时候。
    今天,之所以要耽误大家,回家准备出远门,庆祝金榜题名,筹措生活费的时间,开这个会,老杨,校长姓杨,从此以后,再见面时,不用再叫我杨校长,老杨就行。老杨就是要告诉你们,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因为咱们江西穷,以身为一个江西人自卑,到了外面,挺起腰杆子,咱不欠他们什么,要说欠,也是他们欠咱……
    教育局长,兼任一中校长,是为了,不说为了吧,客观上,是给自己提了半级,老杨担任党委书记,却是降级,事实上,降了不止半级使用。从不提这些,从不主动提这些,向边听高年级,低年级时,听高年级同学说的,杨校长是军干,当过师参谋长,政治运动中被打倒,赋闲了很多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复出干部太多,没法安排,这才弄到一中,委屈了一个副处,或者副团级党委书记。
    三年自然灾害,老杨还是习惯,将那次大饥荒称作,或者定性为自然灾害,之所以说欠,也是他们欠咱。三年自然灾害,要是到了外面,有人笑话你们,笑话咱们江西人,理直气壮告诉他们,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饱给一斗,不如饥给一口,咱们江西是帮过,是救过他们的。
    那时候,你们还小,可能还不记得。或许是每年,都说同样的话,都会对毕业生们,说同样的话,事实上,到了向边他们这一届,三年大饥荒,或者自然灾害发生时,绝大多数人不是还小,而是没有出生,不是可能,是肯定不记得。
    尽管那时候,江西的情况,也很困难,但咱们没向中央,伸手要过一粒粮,不仅没要过,还饿着肚子,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救命粮,支援给更困难的地方。杨书记,那是我的老首长,向边也是后来才弄明白,老杨口中的杨书记,都姓杨,头衔或者官称,也都是书记,不知老杨这个校党委书记,之所以被习惯性地称作校长,是不是从这儿来的,指原江西省委书记杨尚奎……
    有一年,三年自然灾害,形势最严峻的一年,杨书记去北京,见到周总理,总理还没张嘴,杨书记说总理,您不用开口,我明白。来之前,我们江西省委,已经开过会,江西有多困难,我不说您也清楚,但再困难,我们自己解决,绝不向国家伸手,不光不伸手,砸锅卖铁,挤出十亿斤粮食,分给其它兄弟省市。
    总理点头,说老表,是老实的,中央苏区时期,周总理也在江西待过,对老表是有感情的,我知道,你不会跟我打埋伏,明明有更多,能拿出更多,掖着藏着,你说十亿斤,十亿斤,肯定已经是你的极限。但不够,十亿斤不够,不是你那儿不给,是我这儿不够,换作别处,你可以去打听,根本不听汇报,中央直接派工作组下去,清库查账,调不调,调多少,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唯独江西不用,我相信你。更相信老区人民,所以才把你叫来,这样,我说个数,不多加,加两亿,十二亿斤,行不行,你现在就给我个痛快话。两亿斤,听着不多,每次说到这里,老杨都是老泪纵横,那是在定量,只有十八,甚至十五斤,别说干活,待着不动,都饿得头晕眼花的情况下,每人每月再省出一斤。
    杨书记咬咬牙,按理说,这么大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但既然您,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违反一次组织纪律。替省委,替全体江西人民,答应您,就十二亿,我就是砸锅卖铁,锅看来还不少,刚才不是已经砸过一次了么,也把这十二亿斤,给您凑出来……
    “你你你,你这个坏东西,市面上,日常用品不够用,你一大批,一大批,囤积在家里,只管你发财肥自己,政府的法令,全都是不理。你这个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囤积居奇,抬高物价,扰乱金融,破坏抗战,都是你。
    你的罪名,和汉奸是一样的,别人在抗战里,出钱又出力,只有你,整天地,在钱上打主意。想一想,你自己,死要钱,做什么,到头来,你一个钱,也带不进棺材里,你这个坏东西,真是该枪毙,你这个坏东西,嗨,真是该枪毙…… ”
    最近这段时间,确切说,成为物价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之后的向边。不时总会想起当年,高中毕业时,校党委书记老杨的那句话,老表,是老实的,以及关于三年自然灾害,姑且这么叫着,以及那十二亿斤粮食的故事。
    看样子,周总理那里,肯定有一本全国,粮食供给与需求的总账。哪个省,还够吃几天,哪个省,过几天,能下来多少斤,调到哪里,够吃几天,根据这本账,统筹规划,指挥全局。
    现在的向边,办公室里,也有这么一本账,物价问题,物价,是果不是因,根本原因,还是供给与需求,需求太高,供给不够,价格才会上去。光关注,光研究价格本身,显然是没有意义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所谓的物价工作领导小组,向边也是又一次,被当作救火队员,赶鸭子上架之后,才意识到,他这个组长,其实是昆仑全省,几千万人衣食住行,具体说,食这一部分,总后勤部长。
    几十种主要食品,粮肉蔬果,以及它们的上游,需求量变化,供应量变化,和价格一样,每天实施更新,当然了,这一部分,老百姓是看不到的。光统计局不行,省发改委、商业厅、农业厅,外加刚刚组建的,市场监督管理局等,相关部门负责人,根据工作分管,每天都要到向边这里,汇报以及会商一次,至少一次,再由他汇总,统一向黄鹤汇报。
    自力更生为主,争取外援为辅,,话是这么说,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内因,是决定矛盾性质,以及发展变化,起决定性作用的关键因素,没错,长期以来,这也被当作各项工作,首先要立足国内,以我为主的哲学依据。
    但另一方面,所谓的内因起决定作用,也意味着人的因素,人的意志,不能超越,更不能违反客观规律。客观规律就是,中国的粮食,乃至于农产品生产,自然禀赋使然,这个抬不了杠,贫油国,长期以来,被当作辱华,看不起中国人的口实,回过头来看,中国难道不是贫油国么,现有技术,以及经济条件下,已经,事实上,早已接近,甚至达到极限……
    向边爱人赵迅的父亲,也就是向边的岳父,赵国,春来汽车集团董事长赵国,听赵迅说的,想当初,上中学时,因为一篇作业,差点儿被学校开除。50年代后期,大跃进的岁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亩地,打上万斤小麦,十几,甚至几十万斤土豆,猪也厉害,过年杀一头,全村吃一周。
    数学作业,中国特色的应用题,我国钢产量,有的时候,前面还要假个帽儿,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我国各条战线,取得突飞猛进的进展,尤其是某五,第几个五年计划期间,年均增长百分之多少,问按照这个趋势,哪年超英,哪年赶美。
    中学,比这个要复杂一些,原理差不多,关于农业,大跃进期间,农业的,某省某地,再次传来捷报,亩产多少斤,甚至多少吨,计算分析高级社,集体化对增产贡献率。
    纯粹的数学题,被赵国做成了理综,理科综合,大综合,即使今天,也没有综合到数学上的。当然了,某种意义上,中国特色数学题,理科都差不多,不是常有调查,显示原本应该更开明的理科生,倒比文科生更保守排外么,从来就是综合,而且是文理,数理化史地政,超级大综合。
    作业中,赵国针对题面,给出的那些条件,或者背景,运用,综合运用生物学,物理学,化学知识,当然还有数学,算了一笔账。一亩地,六百六十六,双击六六六平方米,我国北方,捷报当中,提到的某省某地,年平均日照时间,多少小时,总能量多少焦耳。
    该农作物,碳水化合物含量,百分之多少,构成怎样,化学式如下,光合作用,平均光照转化率多少。中学生,学不到这么深,赵国为此,估计查了不少资料,这个意义上,后来险些开除,区教育局长亲自过问,改为留校察看处分,批语当中的处心积虑,疯狂仇恨社会主义制度之说,倒也不算冤枉。
    假设水分,土壤肥质,矿物质充足,一亩多少斤,甚至多少吨,至少需要总能量多少焦耳。换言之,技术再先进,高级社也好,集体化也罢,顺着题目的思路,农民,那时候兴叫农业工人,劳动热情再高,总不能和自然规律相悖,总要相信科学吧,除非那谁,真能变成红太阳,否则连能量供给都不够……
    唯一可行的办法,进口粮食,事实上,昆仑也是这干的,这一轮物价,食品价格上涨,全国都一样,程度不同罢了。内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那种,想都不要想,再说这年头,也没地方找老表,舍己为人,老实的老表去,不光不老实,不是说老表啊,都差不多,不光不老实,更不用说舍己为人,还互相拆台,损人利己,甚至损人不利己。
    就以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星期五转磨事件”,安心农业集团,订购的那一船,先订购,中途取消订单,取消订单的也是你,闹着,赖着要恢复订单的,还是你,那一船玉米,美国玉米为例。
    安心农业,就是这个名字,上海证券交易所,食品农业版块上市公司,安心农业集团,昆仑省安心农业集团,则是安心农业,作为上市公司的安心农业,控股股东。前身是成立于60年代初,经济困难,或者大饥荒时期,从省政府农业厅,以及省委农工委,农业与农村工作委员会,分拆出来的粮食厅,机构改革,压缩建制,整体转制为企业,省属大型国有企业,如今的安心农业集团有限公司。
    主要负责粮食,本省农产品统购,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中央一级,中粮中储粮收购完成,安心农业托底,食品加工,深加工,部分零售,包括餐饮企业,以及进出口,主要是进口。本轮食品价格上涨,安心农业冲在第一线,作为昆仑省采购境外农产品,重要,最重要的平台实体。
    起初还可以,近来越来越难,不是采购本身,采购本身不难,渠道通畅,和欧佩克,石油输出国组织一样,主要大宗农产品,也有类似组织,与中国长期合作。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行,运回中国,平安运回中国,顺利投放市场,变得越来越难,抗日战争,为什么打了八年,汉奸啊。
    “星期五号”,只是冰山一角,美国那边,装船完毕,刚走到半路上,消息走漏了,原本也不是,也不该是什么秘密,消息走漏了。昆仑这边,网信办盯得紧,倒是没怎么着,省外已经,尤其网上,已经炒得沸反盈天,说安心农业,甚至直接将矛头,指向昆仑省委省政府,里通外国,倒打一耙,反说昆仑里头外国,大批购买美国农产品,破坏贸易战大局……
    不是有个笑话,原本不是笑话,爱国宣传,最初好像是说日本,抵制日货用的,造么,你买日本一个什么什么,就等于帮日军,生产一颗子弹,买日本一个什么什么,就等于帮日军,生产一支步枪,买日本一个什么什么,就等于帮日本,生产一枚导弹,再大的买不起,一般人买不起,导弹已经够呛。
    灵感,或者素材,很可能源自大炼钢铁,常见的口径,咱这块钢,其实是废铁,至少够造一个什么什么,将来打台湾,打到最后,还就缺这么一个什么什么。后来变味儿了,传着传着,变味了,前面一样,台上演讲,买日本一个什么什么,就等于帮日军,造一个什么什么,说到一半,台下,发现台下,原本密密麻麻的听众,已经走光了,一打听,都买日本货去了。
    赶紧问黄鹤,怎么办,黄鹤正为这件事生气,我已经知道了,你别管,这是冲着我来的,某些人,带有政治目的,冲着我来的。向边心说冲谁,谁冲谁,我不管,现在怎么办,五万吨玉米,还要不要了,不要可不退钱,黄鹤想了想,先把货,还是先把货,退了吧,避避风头,再买别的,下次注意控制影响。
    注意控制影响,还下次注意控制影响,话里话外,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类似事情,近来发生在安心农业,发生在昆仑头上,不是一次两次。听说有的省份,不知道真的假的,为了控制,用黄鹤的话说,为了控制影响,甚至动用了海警,海军倒还不至于,暂时不至于,快成跨国走私,武装走私集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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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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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8#
     楼主| 发表于 2020-9-12 09:23:55 | 只看该作者
    8.9 人是机器

    焦头烂额的向边,吃晚饭的时候,跟赵迅念叨。赵迅看看他:“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别太操心,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定顶着呢,你最近可见瘦,脸也黄了。”
    “瘦不瘦,”向边本来就不胖:“倒没什么要紧。我现在做梦,整天都是粮食,各种粮食,堆得铺天盖地,正高兴呢,被别人运走了,不是我的。”
    赵迅点点头:“要是能充电就好了。”
    “什么充电?”
    “我是说啊,”瘦归瘦,嘴上说向边,最近可见瘦。倒是没见赵迅,哪怕给他夹几筷子菜,意思意思之类:“如果人,是电动的,能通过充电,补充能量就好了。”
    “电动的?”
    “是啊,又方便,又便宜…… ”
    和赵国一样,也正因如此,向边并不怀疑,赵国那个当年,坚持真理反对愚昧,大跃进期间,才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就敢挺身而出,从不随波逐流。哪怕被开除,哪怕留校察看,也在所不惜的故事,并不是日后,为了捞取政治资本,编的,和赵国一样,赵迅也喜欢算账,都是大账,遇到什么事,喜欢掰着手指头,算账。
    卡路里,摄取能量,人类摄取能量,通常使用卡路里,这次也不例外,赵迅干这个,似乎有瘾,向边觉得,也不吃了,吃到一半,也不吃了,放下碗筷,又开始算账。卡路里,定义方法和焦耳,最常见,表示能量的单位,焦耳,定义方法不同,或者说,不是一个系列。
    焦耳是秒米,或者瓦秒,卡路里是标准大气压下,二十摄氏度的水,纯净水,一克,温度提高一度,所需的能量,比较小,因此一般,都用大卡,一大卡,一千卡路里,或者一千克的水,温度提高一度。因此卡路里,和焦耳,之间不是一个整数,换算关系,一卡路里,大约是四点几焦耳,一大卡四千。
    假设一个人,一天需要摄入,取个平均值,一千五百大卡热量。一千五百大卡,也就是一百五十万卡路里,乘以每卡路里,四点几焦耳,总共六百多万,六百四十万焦耳能量。
    一度电,定义为一千瓦时,一千瓦功率,工作一小时,或者三千六百秒,一千,乘以三千六百,三百六十万瓦秒,或者焦耳。也就是说,赵迅总结,如果人,是电动,纯电动的,每天只需要充,不到两度电即可。
    能源,跟食品不一样,食品有质的区别,量的区别外,还有质的区别,就像刚才说的,吃粮食,和吃肉,热量一样,价格,或者成本,却相差很多。能源没有,只有量的区别,无论能源,是怎么获得的,是什么性质,最初是什么性质。
    是火力、是水力、是风力,还是核能、太阳能、地热能,是机械能、是化学能、是辐射能,还是生物能。经济角度,政策补贴除外,购买者,不会因为能源,获得手段不同,最初性质不同,花不同,或者更多的钱,购买同样的能量,无论怎么获得,无论最初,是什么性质,价格都是一样的,理论上,都是一样的。
    换言之,如果人,是电动的,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消费升级,什么猪吃粮食,人吃猪的问题了。大街小巷,遍布充电桩,累了,能量余额不足了,插上充电器,每天一块多钱,用人单位招聘,不再是什么免费午餐,免费充电,不是培训,真正的充电……
    有点儿意思,向边点点头,虽然对他的工作,尤其眼下的困境,没有,并没有直接帮助。吃完晚饭,像往常一样,上网浏览浏览新闻,重要的文件,明天的行程,手机里,邮箱里,有没有什么紧急公务,确认完毕,到浴室洗澡,准备上床睡觉,始终在琢磨这件事情:
    1966年,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后,国家主席,党中央第一副主席刘少奇,地位已经岌岌可危,10月的中央工作会议上,不得不违心地,做了公开检讨。承认自己对待文化大革命,态度消极,以及历史上,反对毛主席,背着主席和中央,另搞一套的错误。
    检讨本身,毛泽东予以肯定,中央工作会议,也予以批准,但针对刘少奇,或者刘少奇一伙,以及由此引发,一系列尖锐矛盾,残酷斗争,并没有因为这篇检讨,有所收敛,或者缓解。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局势,已经难以挽回,刘少奇主动找到周恩来,表示愿意承担责任,请辞国家主席职务。
    1967年1月,刘少奇夫人王光美,儿子刘允若被抓,位于中南海的住宅,遭到造反派冲击,强迫刘少奇,对着毛主席画像,背诵毛主席语录,背不出,就是不忠于毛主席,就要打。13日深夜,刘少奇突然接到通知,毛泽东要见他,就在毛的住处,这也是刘倒台,彻底倒台之前,两人的最后一次,以革命同志身份,直接,以及单独会见。
    谈话从刘平平,刘少奇女儿开始,毛泽东很关心,平平的腿,怎么样了,一周以前,清华大学造反派,打电话给王光美,谎称刘平平出了车祸,腿被轧断,将她骗到医院扣押,史称“智擒王光美”。刘少奇表示,没这么回事,再一次承认错误,当面向毛,承认自己的错误,提出辞去国家主席,政治局常委,以及《毛泽东选集》,编委会主任职务,请求中央批准,全家去延安,或者老家,做普通农民。
    毛泽东没有正面回答,并不说话,只是抽烟,不住抽烟,等刘少奇讲完了,说工作上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保重身体,建议你有时间的话,读几本书。一是海克尔的《宇宙之谜》,二是拉美特里的《人是机器》,三是刘安的《淮南子》,时间差不多了,亲自送刘少奇到门口,保重身体,有时间要多学习,多读书。
    朱里安·拉美特里,或者朱里安·拉·美特里,18世纪法国医学家,哲学家,跟鲁迅相反,鲁迅是先学医学,关注身体健康,转而从事文学,关注精神健康。起初,拉美特里学的是神学,关注精神,转学医学,关注身体,持唯物主义,具体说,机械唯物主义观点。
    《人是机器》一书,受唯物主义先驱笛卡尔,著名的动物本质上,是机器观点启发,从医学视角,展开论述,意识是人脑,完全是人脑产物,和肌体运动一样,推而广之,整个世界,莫不如此,物质性,是客观世界基本,唯一的属性。书籍出版后,遭到法国贵族,以及僧侣的激烈反对和迫害,不得不流亡荷兰,以及德国,因在自己身上,尝试新型疗法,不幸失败身亡……
    想着想着,突然眼前,向边突然感觉眼前,一阵金光,左臂剧痛,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浴室里。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或者更长时间,回过神来,头顶,插销座那边,噼噼啪啪作响,火星四溅。
    漏电,热水器漏电了,向边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住的这栋,常委楼,热水器年久失修,安全隐患严重,搬过来不久,赵迅就发现,存在明显的漏电风险。每次洗澡前,包括刚才,只要自己在家,总不忘提醒向边,千万记得开水前,先把插销拔了。
    光顾着琢磨,什么充电,什么人是机器了,竟把这个给忘了,昆仑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向边同志,在家洗澡时,被电死了。据记者了解,昆仑省直机关,常委住宅楼,历来疏于维修维护,电热水器长期漏电,机关工委,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私下向本报透露,八项规定出台,三公经费连年大幅压缩,始终无钱更换,让人家怎么写,得给组织添多大麻烦。
    还好不严重,赶紧连滚带爬,跑到外面,关键时刻,受党教育,培养历练多年,头脑倒还冷静。找到一个木头把拖布,调转过来,换上一双旅游鞋,壮着胆子,重新进去,好歹将热水器插销,还在噼噼啪啪,冒着火星的插销,从插销座上挑下来……
    听见动静,不是热水器,漏电的动静,没那么大,真那么大的话,也就听不见,电死的,给组织添麻烦的,也就不只他一个了。听见向边,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跑来跑去的动静,从卧室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赵迅,只见向边一脸惨白,拿着,倒拿着拖把,正光着屁股,一身水,左臂上一大块红肿,正惊魂未定,看见赵迅,两眼直勾勾,坐在沙发上发呆,倒吓了她一跳。
    向边说没事,冷静下来之后,说没事,赵迅不放心,拉着他,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像是干了什么,或者说,像是在干,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摸出省直机关宿舍院。随便找了家医院,省委常委,向边头疼脑热,有省卫生厅保健委呢,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大碍。
    事后,也没跟别人,没跟任何人说,反正热水器,以后不用就是了,机关工委那边,如果不张罗换的话,他们是不会主动的。常委楼,之所以残破成这个样子,原因大抵如此,工作上,向高标准看齐,生活上,向低标准看齐。
    不是工委那边不张罗,十次张罗,倒有九回被否决,被书记否决,历任昆仑省委书记,连黄鹤都算上,差不多都是这个路子,搞不好还得挨骂,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搞特殊化,不要搞特殊化,怎么就是不听。随便你吧,该张罗的,我们也都,反正我们也都张罗了,备案可查,是你们不让换、不让修、不让装、不让用的,冷暖自知,后果自负就是……
    这么一电,或者说,这么一吓,向边反倒,没想到,焦头烂额的向边,反倒有些开窍了。进口农产品,就像先前说的,“星期五转磨事件”,只是冰山一角,消息走漏,引发争议,偷鸡不成蚀把米,向黄鹤求助,只说物价问题,农产品进口,不是经济问题,或者说,不只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政治问题,要用政治手段,政治智慧来解决。
    等于什么都没说,向边无可奈何,经此一电,忽然想明白,向边忽然想明白,黄鹤所谓的政治问题,要用政治手段,政治智慧来解决,是什么意思了,还真不是,不等于什么都没说。
    什么是政治手段,政治智慧,自力更生,同时争取外援,独立自主,同时在《宪法》当中,白纸黑字,中国的革命,建设,后来又加上改革,中国的革命建设改革,是与国际社会,国际友人的帮助,分不开的,这就是政治手段,政治智慧。什么是政治手段,政治智慧,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牢牢把握住,革命的领导权,同时将统一战线,摆在三大法宝,三大主要法宝之列,这就是政治手段,政治智慧。
    换言之,人嘴两张皮,同样的话,就看怎么说,有理没理,就看怎么说,就看你,会不会说。粮食输出国,总共就那几个,能供给中国,体量,能供给中国的,总共就那几个,绝大部分,除了美国,就是美国盟友,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
    盟友怎么了,好比说吧,巴西,右翼政府上台以后,和美国的关系,原本就不错,迅速靠拢,特朗普投桃报李,将其确定为,非北约主要盟国,地位与日本相当,听说还要驻军。那又如何,几百万国军,都被咱们的统一战线,给分化瓦解了,有杂牌,嫡系也不少,何必偷偷摸摸,光明正大,我们就是要进口,进口巴西农产品,国际统一战线,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孤立主要敌人。
    即使美国国内,道理也是一样的,美国不是中国,定于一尊,维护党中央权威,联邦制国家,中央政府决定,甚至立法,地方政府未必,甚至不必遵守。白宫是你特朗普,是你共和党的,并不意味着每个州,都是你特朗普,都是你共和党的,国际统一战线,在国内,美国国内,逻辑同样有效……
    想当初,成立领导小组,物价工作领导小组时,按惯例,相关部门,事实上,省委省政府,几乎所有下属部门,主要负责人,按照级别规格,都在小组当中,担任职务。组长,物价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向边以下,副组长一大堆,常务三个,一个省政府副秘书长,一个财经办,财经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正厅级副主任,一个省委宣传部副部长。
    前两个好理解,也一直是向边,主管物价工作以来,主要的助手,最后那个,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每次开会时,倒是都来,不请自来,基本不说话,徐庶进曹营,也一直没把他,向边也一直,没把他当回事。
    宣传部长杨晓,和向边的私人关系,始终不错,不在一条线上,但也没什么矛盾,直接矛盾冲突,知道他这边,工作开展得不顺利,几次说过,遇到时几次说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招呼,全力配合,同样没当回事,你能帮上什么忙?如今想来,才明白黄鹤所说的政治手段,政治智慧,以及物价工作领导小组,班子构成的深意……
    拿定主意,又找黄鹤谈了一次,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黄鹤点头,微笑,一副后知后觉,终于后知后觉,倒也孺子可教的表情,没问题,我完全赞成。重新调整办公室,物价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日常工作机构人员组成,加强宣传部,以及宣传部系统,《昆仑日报》社,省广播电视厅台,尤其网信办的力量。
    安排停当,正准备大干一场,却不料又慢了一步,计划赶不上变化,却不料这一次,向边又慢了一步。前段时间,好像是张涵予吧,大赞刘晓庆,晓庆是什么人,是领先时代的人,别人默默无闻时,晓庆已经出名了,别人在国内出名时,晓庆已经在国际上出名了,别人忙着挣钱时,晓庆已经进监狱了。
    好在这一次,这次慢的一步,是好事,不光向边,黄鹤也没想到,谈完话,专门嘱咐向边,别嫌我唠叨,一定要把困难,估计得充分一些,看起来,这一轮物价上涨,不是阶段性,周期性的,要做好打持久战的战备。向边也是这样想的,却不料没过多久,事实上,调整之后,新战术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游戏已经结束了。
    就像先前,说到过的那样,决定价格的两个因素,供给和需求,今年的物价上涨,短期看,是供给出了问题。长期看,却是需求,是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发展,再上纲上线一点,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消费升级的必然结果。
    这不是向边,而是当初,物价工作领导小组,刚刚成立时,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同时也是经济形势,座谈会上,经济工作主要负责人,以及省内外,受邀知名经济学家们,一致的看法和判断。一直以来,向边领导的物价工作,也是按照这个思路,从供给端,而不是需求端出发。
    最后的结果,却出乎,差不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结束这一轮,阶段性,周期性也好,持久战也罢,物价上涨的决定性因素,不是供给,就像刚才说的,供给端,还没来得及发力,恰恰是需求。简单说就是,消费者,老百姓不买了,不吃了,什么贵,什么涨价,不买了,不吃了。
    某种意义上,向边的新战术,也没白制订,调整后的办公室,物价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也没白调整。价格回落,被部分媒体,经济学界人士,解读或者定性为降级,消费降级,什么方便面指数、火腿肠指数、榨菜指数,宣传部迅速出击,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食品价格回落,是我国经济发展,强大韧性的最好体现……
    也不能算错,中国人一贯如此,说白了,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究竟该要什么。从有没有,到好不好,从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精神需求,与相对落后的社会生产力,到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真正的问题,中国老百姓,人民群众,真的存在,日益增长的物质精神需求,真的存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么?或者说,中国老百姓,人民群众,是如何定义,又是如何定义,物质精神需要,以及美好生活的呢?
    西方文明,西方社会,一贯是自下而上,老百姓,人民要什么,国家,政府给什么,指哪儿打哪儿,老百姓,人民指哪儿,国家,政府打哪儿。中国正相反,中华文明,中国社会,正相反,一贯自上而下,国家,政府给什么,老百姓,人民要什么,打哪儿指哪儿,国家,政府打哪儿,老百姓,人民指哪儿。
    封建时代,列强的坚船利炮,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中国人依旧迷信,所谓的天朝上国,谁迷信,皇帝么,不是,光绪不这么认为,精英么,不是,林则徐不这么认为。恰恰是老百姓,越穷,越没文化,越生活在底层,越迷信这一套,越觉得自己过得挺好,没什么不幸福,没什么需要改变的。
    旧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旧民主主义革命也好,新民主主义革命也好,社会主义革命也好,都是自上而下的,都只属于少数人。多数人,老百姓,失败了,革命者失败了,吃人血馒头,成功了,革命者成功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毛泽东时代,越穷越光荣,谁富谁混蛋,西方国家,资本主义国家,有钱怎么了,那是剥削来的,我们穷,但我们公平,我们制度优越。世界上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我们去解放。
    谁发展经济,谁改善人民生活,谁是走资派,我们就要打倒他。毛主席的路线,我们拥护,我们坚决拥护,一贯拥护,完全拥护,永远拥护,不光今天拥护,今后也要拥护,一直拥护下去。
    结果呢,一夜之前,全变了,几个人一抓,全变了,依旧,自上而下,从阶级斗争为中心,到经济建设为中心。还是老一套,失败了,革命者,变革者失败了,吃人血馒头,成功了,革命者,变革者成功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拥护,坚决拥护,一贯拥护,完全拥护,永远拥护。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要什么,该要什么,老百姓,人民群众,普通人,自下而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要什么,该要什么?不知道,我们想法,我的想法,就是我没有想法,你给我什么,我要什么,你说我想要什么,该要什么,我就想要什么,该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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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9#
     楼主| 发表于 2020-9-13 17:16:46 | 只看该作者
    9.1 核堕枕边

    上大学时,同学当中,曾经流行过,曾经很是流行过一阵弗洛依德热,不会周公解个梦,简直没法混。欧阳小卷也不免俗,彻夜攻读,鼎盛时期,文不能测字,武不能卖拳,深感今后即使落魄,也算是有饭辙了。
    学说本身,欧阳不予置评,至少一点,令她十分钦佩,甚至羡慕,弗洛依德记梦的本事。一觉醒来,昨夜梦到过谁、梦到过什么,一应细节分毫不错。
    毛主席教导我们,有多少东西,打多大仗。做学问也是如此,很大程度上,成败取决于掌握材料,尤其别人没有的第一手材料,数量以及质量。
    欧阳自己这边,就要差很多,早起坐在床上,头脑当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做过梦,又好像根本没做过,除了想得昏头涨脑,上课迟到,一整天没精打采外,一无所获。
    转眼之间,十几年过去,不知是不是年齿积累,睡眠质量不似从前的缘故,尤其近几年,欧阳小卷记梦的本领,倒是见长。无需刻意,刷牙洗脸上厕所时,稍加回忆,总能想起个八九不离十……
    这还不算完,“裴元裕言群从中有悦邻女者,梦女遗二樱桃,食之,及觉,核堕枕边。”欧阳进而发觉,梦中的自己,思维信马由缰,不说惊人之举吧,常能有惊人之想。
    白天写什么东西,或者思考什么问题,卡了壳,怎么也不得要领,梦中却能轻松突破,一点就透。当然,更多时候,梦到的还是一些荒诞不经,尽管荒诞不经,却也另辟蹊径的内容。
    比如昨晚,或者今晨,前半夜反梦,后半夜正梦,或者反过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半梦半醒之间,欧阳小卷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紧要,换作几十年前,甚至原则性,却似乎从来,没被人注意到过的问题:
    正在写的这篇文章,省委宣传部、文明办,近期重点工作,正在筹备撰写的一本书,或者读物。《大国领袖》,按照计划,正式出版后,下发到乡镇一级,正科级以上领导干部人手一册。
    负责其中一篇,很重要的一篇,不是榜眼,也是探花。与文明办,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合写,准确说,副主任与她合写,老规矩,一起列提纲,欧阳具体执笔,题为《正确的认识从哪里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是唯物主义,唯物主义者应有的态度。前段时间,文明办更新办公设备,木制书柜,统一换成可以上锁,密码锁的铁皮柜,其实一撬就开。
    收拾东西的时候,欧阳小卷意外发现,从书柜深处,意外发现一套光盘。90年代初,不知捧红多少人,电视剧《围城》,塑料封皮都没撕开,不记得买过,看样子,应该是她搬到这间办公室前,已经待在那里。
    问遍了全楼的人,都说不是自己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带回家看了一遍。回想起来,之所以“柯云弈罢,樱桃在,梦难觅”,大概就是由此而起……
    “孔子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又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人与人,是有区别的,高深的道理,中等以上资质的人,能够说得通,中等以下资质,说也是白说。
    到了董仲舒,首创所谓‘性三品’论,‘人副天数’,天有上下之分,人也一样。不同的人,认识来源截然不同,‘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中国传统文化当中,人大体可以分四个层次:首先是圣人,也就是孔子说的,‘生而知之者’;接下来是君子,虽然不像圣人那样,天生具备才智,却天生具备学习才智的愿望,‘学而知之’;之后是普通人,‘中庸之民’,或者‘小人’,‘困而学’,可以从主观方面理解,遇到问题才去学,也可以从客观方面理解,外力灌输才去学;最后是‘下愚’,‘困而不学’,冥顽不灵之辈,社会的渣滓。
    这是从个人角度出发,从社会整体角度,正确的认识从哪里来?从圣人那里来,古代的贤君、当代的领袖,就是圣人,全社会的才智,归根到底,能且只能从他们这里来,区别仅仅在于,你是‘学而知之’,是‘困而学’,还是‘困而不学’…… ”
    抗战全面爆发,沪宁杭待不下去的方鸿渐,一路辗转来到内地,“三闾大学”任教。事先讲好,聘为政治系教授,月薪三百四十元,不想校长高松年临时变卦,以他留学欧洲,并未获得学位,且不是学政治学出身,申报正教授部里一定不批为由。降为副教授,改教文法学院一年级,每周三个小时,别人都不愿意教的伦理学。
    于是乎,问题来了,一个非常严肃,甚至非常严重的问题来了。伟大领袖毛泽东的岳父,杨开慧的父亲,杨昌济先生,就是教伦理学,当时叫修身学的。
    “三闾大学”,按照钱钟书的说法,位于湖南“平成”。1913年,杨昌济结束英国、德国、瑞士留学,甚至游学生涯,任教湖南第一高等师范,正是这一时期,与青年毛泽东结下师生之谊,不能不说,与小说中的方鸿渐,何其相似……
    欧阳小卷家,现在住的房子,老楼,前后两个院,前院还是建国初期,苏联专家主持建造的。后院,也就是欧阳家这个院,所在的这个院,稍微年轻一些,建于二十年,前院建成二十年后,图纸却是一样的。
    住户很杂,说杂也杂,说不杂也不杂,说它杂,什么单位都有,比较大的,算起来至少就有十几个,说它不杂,都是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换言之,“公家人”。钢筋骨架,砖石结构,原本就不十分结实,按照今天的标准,原本就不十分结实,着过火,地过震,早已摇摇欲坠。
    发霉返潮先不说了,墙皮甚至墙体,开裂家常便饭,因此住户,基本不搞装修,装了也没用。摇摇欲坠不假,很并不意味着,“马林科夫小楼”,设计得不合理,事实上,很合理。
    即便酷暑,只要不在屋里瞎折腾,基本用不着开空调,通透过堂风,冬天却很暖和,快来却还没来暖气那段时间,别人冻得不行,“马林科夫小楼”不怕。顺便说一句,对于这个院,外人官称,街道外加门牌号,自己人,住户,尤其老住户,习惯叫它“马林科夫小楼”。
    据说当年,前院刚刚建成时,省里专门搞过一个仪式,苏联住蓬莱总领事也来了,称之为“马林科夫同志(时任苏共最高领导人)送给昆仑人民,新中国成立五周年的贺礼”。虽然没过多久,马林科夫自己,就被赫鲁晓夫整下去了,名字却口耳相传,保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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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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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80#
     楼主| 发表于 2020-9-14 09:37:36 | 只看该作者
    9.2 垃圾

    写累了,欧阳小卷打个哈欠。
    后背靠住一侧墙面,脚蹬另一侧墙角,将身体尽可能伸展……
    六层,没有电梯,套内厨卫,在当时已属少见,每门每层四户,有大有小,大的三室,小的一室,欧阳家居中,两室一厅。前后院沿小路,对称展开,各九栋楼,前一至前九,后一至后九,每门格局完全一样,各楼因位置不同,门数各异,少的四门,多的十门。
    此外,与如今垃圾分类,无论老旧居民,甚至棚户区,还是新建高档住宅,生活垃圾,都需要各户自己,带出来分门别类,当然,多数情况下只是摆设,投入楼前垃圾桶不同。“马林科夫”小楼中,有一个内置垃圾道,类似于电梯井,没那么大,楼梯旁边一个小门。
    从一层到六层,住户不用将垃圾带出楼,打开小门内的垃圾道,包装都不必,直接倒进去即可,十分方便。楼门左侧,有一个下沉出口,每天天不亮,别人都没起,或者天黑,别人都睡下以后,清洁工一铲一铲一车一车,将积累了一天的垃圾,装好推走。
    历次政治运动,清理垃圾,成为“马林科夫小楼”,各单位被打倒,尚不够或者尚未关押人员,劳动改造标配。好事者统计,先后六位省部级高官,四位院士、学部委员、一级教授或研究员,在此干过这个……
    从高松年那里悻悻而归,方鸿渐顾不得生气,赶紧去图书馆找书,随身携带的十几本参考书,什么西洋社会史、原始文化、史学丛书,都是为教政治准备的,一概都用不上。
    三闾大学图书馆中,总共不到一千本书,大半又破又旧,一千年后,一定能像敦煌石室的卷子一样名贵,可惜现在古而不稀。翻来翻去,居然真让方鸿渐,找到一本中国人译的伦理学纲要,赶忙弄了回去,大有当年,唐三藏取到真经的快慰。
    看了几页,感觉还可以,原想印成教科书,发给同学们,转念一想不行,其他老师使用教科书,因为他们另有参考书,另有自己带来,学生没有也搞不到的参考书,作为枕中秘宝。
    自己不同,原本就不是学伦理学的,如今只有这么一本书,自己和学生之间,老师之为老师,唯一的差异。又只是个副教授,树立威信,必须先让学生们莫测高深,书也不打算还,听讲做笔记,全指望它了……
    毛泽东的岳父外加恩师,杨昌济在湖南第一师范,教授伦理学课程时。使用的教材,源自德国哲学家包尔生,也译泡尔生,或者保尔逊之类,《伦理学原理》,不算太长,大约十万字。
    实事求是地说,近代欧洲伦理学家,或者哲学家,璀璨群星当中,名字听着就有些土气的包尔生,真真排不上号。勉强算是康德的私淑弟子,持形而上学唯心主义观点,长期在柏林大学教书,作品有限,且大部分都是述而不作。
    杨昌济之所以选中他,放着那么多名著,偏偏选中他,原因其实很简单。包尔生《伦理学原理》,早年被蔡元培介绍到中国,是民国初期西方伦理学著作中,极少能够见到,有中文译本的一种。
    学生时代的毛泽东,书读得究竟怎样,说法不一且差异极大,有说学霸,有说屡困考场,有一点却是肯定的,毛喜欢读书,尤其遇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时。区区十万字的《伦理学原理》,毛泽东写下长达一万两千字,说读书笔记也行,说批注也行,早年手稿大部遗失,这本笔记却始终随身携带,研究毛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前,思想倾向的重要历史文献。
    顺便说一句,这位包尔生,学术史上,地位虽然不算太高,却与共产主义运动,却意外与共产主义运动,渊源极深。
    毛泽东之外,列宁早年研究德国古典哲学,也是以包尔生在柏林大学,编写的《哲学导论》为基础,并在他著名的《哲学笔记》当中,大段摘抄评点。以至于这本并不十分出名的教材,先后出版五十余版,至今仍是苏东社会主义国家,最常见的哲学入门教科书之一……
    越想,越觉得有点,很有点意思。
    欢极蓬壶蕖浸,花院梨溶,醉连春夕,柯云弈罢,樱桃在梦难觅。意外发现,令欧阳小卷不觉有些得意,鞋跟在地面上,有节律地叩动着。
    历次政治运动,怎么就没人注意到,钱钟书笔下,方鸿渐,以作家自己为原型的方鸿渐,是在影射杨昌济,推演下去,岂不是说他钱钟书,是毛泽东的泰山?
    想到后来,起初洋洋自得的欧阳,反倒越来越害怕。
    以前总庆幸,自己没有生活在那个,像自己这样的,不说君子吧,至少正派,至少至少老实人,没有生活在那个小人猖狂,阴谋诡计横行的年代。如今看来,谁该庆幸,真生活在那个年代,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还真两说着呢……
    不算完,接下来,疯狂污蔑的矛头,直指伟大领袖本人:
    虽然没有像样的教科书,方鸿渐又是个半路出家,三闾大学伦理学课,选修的学生却着实不少。因为这门课最好混,内容都是废话,既然教的都是废话,教废话的人自然是废物,好混就意味着不在乎,类似于男人瞧不起容易到手的女人,连杨开慧都一起捎上了。
    第一天上课,方鸿渐说自己,像圣经开篇,亚当念那些新被创造出来,“禽兽”的名字一样,点了一遍名,不想第二星期,便开始有人缺勤,似一嘴牙齿缺了几枚。再之后,缺勤现象越来越普遍,女生依旧坐第一排,男生却改从最后一排坐起,以至于方鸿渐忍不住自嘲,我拒绝你们的力量,显然比女同学吸引你们的力量还大。
    授课方面,仅凭那一本书,如同尺寸不够,却偏要做成合身的衣服,好在方鸿渐,迅速发明了拖延时间的办法,板书,写一个字的时间,抵得上说十个字。只恨大部分学生,记笔记并不起劲,有的一个字都不写,直至他用眼睛威胁注视,才懒洋洋拿起笔画符……
    除此之外,内置垃圾道还有另一个,关键时刻,还有另一个功能,或者用途,灾难来临时的逃生通道。60年代中期,前院,那时候还没有后院,也就无所谓前院,二号楼九门着过一次火,起火点位于四层,四层以上八户十二人,烧死呛死十个,跳楼摔死一个,唯一一个没死的,见楼梯已经被浓烟烈火封闭,急中生智打开垃圾道,滑到地面全须全尾。
    薄皮大馅十八个褶,就像一朵花,这是形容包子,你可不能乱用它,说这个姑娘长得美,就像一朵花,你可千万别说人家姑娘,长得像包子。也有反例,着火十年之后,唐山大地震那天夜里,蓬莱震感强烈,伤亡却不大。
    整个“马林科夫小楼”,当时已有后院,十八栋楼一百多门几千户近万人,就死了一个。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六层垃圾道,方向性、路线性错误,大头朝下跳下来,前一天垃圾刚运走,毫无缓冲直接倒栽葱……
    懒腰伸痛快了,欧阳小卷又活动了一下颈椎,继续埋头打字……
    差不多十年前,也正是欧阳家,刚刚搬来的时候,“马林科夫小楼”垃圾道,省长、院士们受迫害也好,劳动改造也好,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救过人,也摔死过人的垃圾道,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和其它小区一样,改成楼前垃圾桶,分类垃圾桶,半自动,或者半机械化,清晨垃圾车走一遍,一位司机,一位工人尾随。
    先是封闭,各楼各门垃圾道,先是封闭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又被隔壁住户,利用了起来。还好,另一侧是公共楼梯,不存在主航道中间线,小锤抠缝,大锤搞定,我家壁橱刚做好,破相等于整容,珍宝岛一类争议冲突。
    欧阳小卷家为例,厅倒是不小,两间屋子刚够住,两个人都是知识分子,段章还好,从不在家办公,欧阳忙起来,常常要夜里写作,一直想弄个书房,客观条件实在不允许。偶然听“马林科夫小楼”,同院邻居说起,不少紧邻垃圾道的住户,闲着也是闲着,垃圾道弃用封闭后,都从自己家一侧,与其打通,再将通往楼道的小门砌死,虽然只有不到四平米,苍蝇虽小也是肉。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欧阳小卷这边,迅速依样学样,区别在于,别人是储藏室,她是书房,说书房不准确,刚够摆下一架,带柜子的书桌,外加折叠椅。书桌是定做的,沿可沿儿,刚够装进去,丁点不富余,大象装冰箱,统共分几步,先将桌子塞进去,再砌墙装门,换言之,除非重新砸墙,这张书桌永远也不可能再搬出去了。
    欧阳现在,就在这间书房,所谓的书房里,地方虽小,有些像小号,关犯人,犯了事,服刑期间还不老实,犯了事的犯人,那种仅够容身,本身就带有惩罚性质的小号。也有些像旧时,科举时代秀才举子们,考试用的号房,倒也贴切,千年之间,无数锦绣文章,不都是在这种地方诞生,或者说,被炮制出来的么?
    这时候,“马林科夫小楼”,即使垃圾道,曾经的垃圾道,冬暖夏凉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除了空气流通不大好,欧阳小卷似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唯一的问题,去年过年的时候,家里来客人,喝高了内急,笑着说你这儿别看就两间,居然还有主卧独立厕所,拉开小门进去,将折椅打开,没等欧阳反应过来,那边已经大江东去浪淘尽……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圣人观、天才观,并不违背,事实上,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对唯物主义,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小平同志曾多次提出,要承认天才,承认天才的存在,毛主席就是天才。
    还说主席曾不止一次,指出我是个人才,人才难得嘛。当然,主席这是过奖,是谬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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