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又劈歪了》连载

耿于天

9.3 玻璃绣球灯

蓬莱市老城区，一处旧式院落，中国北方地区，常见的四合院，二进四合院，旧式不假，建筑却很新。晚饭时间已过，二进院正房，灯依旧亮着，故人剪烛西窗语，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少年羁旅。
茶香，伴随着笑声，三个人聊得正欢。一个杨晓，省委宣传部部长杨晓，一个海天集团董事长彭弥，正在说话，高谈阔论的，郭成峰，彭弥的爱人，海天集团副董事长，总裁：
“第四十五回，黛玉病了，宝钗来看她。说她这个病，以平肝健胃为要，每日早期，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熬粥喝了，最能滋阴补气，吃惯了比药强。”
林黛玉说每年犯病，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又兴出新文，吃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风姐姐不说什么，底下的丫头婆子们，未免不嫌多事，背地里言三语四，何苦让她们咒我。”
宝钗劝她不要所多想，黛玉说怎么能不多想，自己毕竟不是贾府正经主子，无依无靠投奔了来。宝钗说我和你是一样的，黛玉说你如何和我比，你有母亲哥哥，有地有房有买卖，住在这里，无非亲戚情分，想走随时可以走，我则一无所有，那起小人岂有不嫌的？
杨晓和郭成峰，多少年的老朋友，郭成峰是蓬莱本地人，杨晓不是。三十多年前，杨晓还在蓬莱市文化局工作，郭成峰大学毕业，分配到市文联下属，《蓬莱文艺》报社，那时候的文联，还同文化局合署办公，一座楼里，共事了差不多五年。
两人之所以相熟，主要，至少最初，因为一个共同话题，都是《红楼梦》，红学迷，80年代思想解放，文化全面复兴，红学很是火过一阵子。区别在于，郭成峰科班出身，原本就是学中文的，家庭原因，上小学时，《红楼梦》就已经不知读了多少遍，大学期间开始发表文章，系统研究，杨晓纯粹个人兴趣，造诣却不浅。
87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影视艺术，公认的典范之作，整个策划、拍摄过程，前后历时差不多十年。剧组成立，全国范围内，不拘一格招徕人才，当时还在读书，却已经小有名气的郭成峰，被红学泰斗周汝昌看中，选入剧组参与文学统筹，自始至终，经历从剧本编写，到最终搬上荧幕的全过程……
“一无所有，显然是夸大其词，其实，林黛玉并不缺钱。”
杨晓笑起来：“先前，我看过一部续书，谁写的忘了，其中一个情节，大意是说黛玉死后复活。”
“活过来一看，好家伙，这一辈子留过的眼泪，都变成珍珠了，”续书研究，郭成峰的强项之一，这一本他也见过：“那时候，贾家已经败落，林黛玉带着这些珍珠，重建荣宁二府，反成了贾家的头号主子…… ”
大约五年以前，蓬莱市政府，启动了一项名为，旧城区文化地标清理复建工程的项目，据说是省委主要领导，北京开会期间，被带去参观某近年来，十分火爆的老胡同，受了些刺激。
具体说，将蓬莱市内，明清民国以降旧城区，当中的名人故居，或者其它有代表性的建筑设施，先考证，再清理复建。不就是胡同么，什么了不起的，欧盟认证我们也有，打造本市本省，自己的文化品牌。
五年过去，已然先行清理出一批，一期工程，涉及内城两区，六个街道，总共二十几处。其实，若想考证，蓬莱虽然不是北京南京西安洛阳，好歹宋元以来，响当当的区域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但凡是个老宅子，七拐八拐，一定能找出像样的人物住过。
主要是经费，旧城区，寸土寸金，就连那些财大气粗的开发商，都常常深感有心无力，纵然省级项目，拨下来那点儿钱也不禁花。就以现在，郭成峰、杨晓、彭弥所在的这处，两进四合院为例，别说复建，只搬迁一项，连哄带吓唬，愿书万本诵万遍，口角流沫右手胝，费了多少工夫就不说了，大杂院，十几户人家，扔进去差不多一个亿，才勉强腾退了出来……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书中正面亮相有限，只在修书荐雨村起复一节。出身姑苏林家，祖上也是列侯，降等袭封，原本只传三代，皇上额外开恩，又多袭了一代，到林如海，刚好是第五代。”
爵位虽然没了，但林如海很争气，走科举道路，考中前科探花郎，起初为兰台寺大夫，兰台寺，原本是皇家藏书机构，类似于皇帝的伴读，或者文字秘书。“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后又加上监察职能，一边陪皇上读书，一边打百官的小报告。
“后迁巡盐御史…… ”
“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这些，杨晓都知道，确很喜欢听郭成峰说。朋友间，往往是这样，两个人，一个比较爱说，一个比较爱听，常常能成为至交，俞伯牙钟子期，两个都爱说，不打起来也长不了。
“总有人问我，巡盐御史，究竟是个什么职务。这个官职，明清时期真实存在，隶属督察院，也就是中纪委，属于监察御史的一种，一共四位，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四大产盐区，江苏、浙江、渤海、山西各一位，正七品。”
郭成峰口才好，红学界公认的，若非这张嘴，他也不会结识周汝昌，也不会有幸，二十几岁的年纪，那么多成名已久的红学家，都还排不过来呢，将他招进《红楼梦》剧组。剧组那几年，郭成峰主要的任务，除了参与剧本，策划编写外，给当时大部分，不过十八九、二十岁出头，并无太高文化修养的年轻演员们，讲红楼梦小说，以及相关红学知识。
年龄差不太多，至少没有代沟，他又能说，很得演员们，尤其那群小姑娘的欢心，远比老学究强。据说差点儿，就和日后大红大紫，某女星耳鬓厮磨，成就一段佳话，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国家食盐专卖局党组成员、中纪委驻专卖局纪检组组长，或者省食盐专卖局党组成员、省纪委驻专卖局纪检组组长。”
“很多人，甚至有些版本的注释上，都这么说，”郭成峰摇头：“大谬也。”
食盐，日常生活必需品，远了说，黄炎大战，黄帝战蚩尤，据记载，部落之间的摩擦，争夺盐池，都是重要诱因之一。近了说，《闪闪的红星》，《山间铃响马帮来》，反映土地革命，以及建国初期国共斗争，都有关键情节，从盐的流通展开。
自古以来，食盐专卖制度，始终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支撑之一，暴利中的暴利，海盐也好，井盐也好，尤其是海盐，成本非常有限，到了消费者手里，翻十倍都算少的。想卖多少钱卖多少钱，或者说，并不是成本加成，左右没有市场竞争，确定价格，而是根据财政需要，或者老百姓，能出得起多少钱。
“中石油党组成员、中纪委驻中石油纪检组组长，或者工商银行党组成员、中纪委驻工行纪检组组长。”
“这还差不多，级别虽然不是太高，却实权在握，油水非常大。从最初的兰台寺大夫，到后来的巡盐御史，作者并不是随口胡诌、随手乱写，皇帝的伴读，或者文字秘书，身边最信任的人，才会派去担任这类职务…… ”
“一贯道”这个名字，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可若放到半个多世纪以前，如雷贯耳毫不为过，比时下那些，什么什么功，什么什么神，名头不知响多少倍。
一贯道，孔子所谓“吾道一以贯之”，故此得名。创立于民国初年，某民间宗教组织，理论说糅合也行，说杂合也行，儒、释、道及基督教教义，起初规模不大，主要流行于北方各省。
抗战时期，“一贯道”迅速发展，外因是得到汪伪政权，一众高官的追捧，内因是组织体系严密完整，类似后来的传销，一传十、十传百，主动收入、被动收入。省一级设立总坛，总坛设道首，点传师辅佐之，总坛领导分坛，分坛设坛主，分坛下还有堂，堂下还有分堂，一级抓一级，级级抓落实。
不完全统计，一贯道流布的省份，共有铁杆道众逾千万，影响人群更广。青壮年男子，被各坛堂组织起来，形成准军事组织，很多地方甚至一度到了，日本人、伪政权、一贯道、国民党，再加上共产党，四足或五足鼎立的地步……
郭成峰、杨晓、彭弥，正在喝茶聊天的这处宅院，早年间，原本是蓬莱总坛，领导整个昆仑省及周边地区，一贯道势力，位列全国七大总坛之一，所在地。同时也是总坛道首，本人在市内的住所，类似于西方国家所谓官邸，前店后厂那种。
新中国成立，早在抗战胜利，国民政府重建时，因其与汪伪政权的特殊关系，已被国民党当局宣布非法，忙着打内战，没腾出手来。定性为反革命组织，予以坚决取缔，其实，解放战争期间，蓬莱总坛还曾经，至少客观上，帮过共产党，据说某国军中将军长，一贯道忠实信徒，就是因为听信所谓谶语，才决心起义的……
“书中描述虽然不多，但细分析起来，林如海这个人，应该并不是那种，只懂得子曰诗云，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当初不就是他，发现贾雨村是个人物，没有林如海这条门路，雨村也不可能那么快东山再起，进而飞黄腾达。”
“那是，”屋里有些闷热，郭成峰拿起空调遥控器，重又放下，起身将几扇窗子打开：“弟已预为筹画至此，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方可稍尽弟之卑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
夜风吹进来，果然清爽了许多。博闻强识，整段背诵原文，一直是郭成峰的拿手好戏……
一贯道最终取缔，蓬莱总坛，道首及少数点传师逃走外，逮捕坛主、三才等近万人，镇压首恶分子，先后达千人之多。一切非法财产，包括这所四合院，全部没收充公，起初作为机关办公用房，地处胡同交通不便，改为民居，几经转手成为大杂院。
“旧城区文化地标清理复建工程”，早在启动之初，省委领导就明确指出，用途是关键。不能花大价钱，清理出来，复建完成，白白撂在那里，如此还不如不搞，一定实实在在，让每一处旧城区文化地标，充分发挥作用，各级各部门，解放思想开动脑筋，不要动不动就特色旅游，拜托有点儿创意好不好、
一贯道蓬莱总坛，准确说，一贯道蓬莱总坛旧址，首批被确定为，该工程一期重点项目，投入重金，邀请古建专家，修旧如旧，尽可能恢复原貌。清理花了三年，复建花了一年半，今年年初，正式宣告完成。
至于用途，邪教，虽然那时候，一贯道被取缔时，还没有这个概念，能有什么用途，复兴传统文化，至少现阶段，也不能泥沙俱下到这个程度吧？想来想去，只能反其道而行之，搞了一个“昆仑省反邪教教育基地”，隶属于省“六一零办”，防范和处理邪教问题领导小组办公室。
剪彩那天，省委省政府主要负责人，悉数出席，予以充分肯定，提出两点要求，首先，精神文明重在建设，不要一阵风，要常抓不懈。其次，贯彻中央相关会议精神，对待邪教问题，切忌“官热民冷”，就以这个“教育基地”为例，“六零一办”领导，这是对的也是必须的，却不宜由官方具体运作，充分调动社会力量才是。
落实领导指示，策划成立一个，名为“昆仑省反邪教志愿者协会”的组织，纯民间性质，民间出资，民间运作。郭成峰听说后，很敏感，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主动提出，这个“反邪教志愿者协会”，由自己出面来搞，亲自担任协会会长，一切经费，海天集团全包。
一贯道蓬莱总坛旧址，前后两进院落，前院，“反邪教教育基地”，后院，“反邪教志愿者协会”，具体说，协会秘书处，及会长办公室办公地点。无论教育基地，还是志愿者协会，听着挺唬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具体活动。
偶尔热闹一下，大多数时间，甚至门都不开，参观本身免费，但只接受团体，谢绝个人或散客，换言之，需要预约。省里花了差不多一个亿，旧城区黄金地段，清理复建的这处四合院，事实上，几乎不费一枪一弹，反而成了郭成峰，待在蓬莱期间的个人住所……
“还是四十五回，雨夜，宝玉来看黛玉。说了一会儿话，黛玉说夜深了，我也该歇了，你明天再来，宝玉掏出怀表，已到戌末亥初时分，说又扰你半日神，想吃什么，明天告诉我。”
听见外头，雨越发紧了，黛玉催宝玉快去，问有没有人跟着，婆子答应说有，姑娘别担心，打着灯笼呢。黛玉问这个天，怎么打灯笼，宝玉说没关系，明瓦的不怕雨。
“黛玉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个玻璃绣球灯给宝玉，这个比那个亮，正是雨里打的。宝玉说我也有这么一个，怕他们笨手笨脚，失手跌碎了，所以没叫拿来…… ”
三人现在所待的，后院北房，名义上，“昆仑省反邪教志愿者协会”，秘书处办公室，原本叫，一贯道蓬莱总坛期间，原本叫“红阳殿”。堂屋里，摆几张写字台，装装门面，东耳房，郭成峰卧室，西耳房用作小客厅兼书房。
根据一贯道教义，世界发展，经历三个阶段，分别称作红阳、青阳、白阳，各一万八千年。如今，正处在最后一个阶段，也就是“白阳”阶段的末期，宇宙即将毁灭，旧世界的一切，行将被悉数摧毁，只有信仰一贯道，才能躲过劫难，进入新的“红阳”阶段……
“黛玉说是跌了东西值钱，还是跌了人值钱？你穿不惯木屐，过去下雨天穿的，类似雨鞋，灯笼叫他们前头照着，这个你自己手里拿着。”
又轻巧又亮，明天再给我送来。就算失了手，跌了也是有限的，什么时候，变出这么个剖腹藏珠的脾气来？
“贾宝玉是什么人，历来视金钱如粪土。连他都心疼的东西，黛玉不仅有，随手拿给别人，当然，宝玉也不是旁人，而且明天得送回来，毫不在乎。”
玻璃绣球灯，玻璃，今天不值钱，早年间比翡翠玛瑙还昂贵。无论人工，还是天然玻璃，都不起源于中国，直到十分晚近，才能本土制作，且多数情况下，需要进口原料，本地简单加工，故称“料器”。
贾蓉找王熙凤，家里请要紧的客人，借玻璃围屏摆一摆，王熙凤不借，我们王家的东西，就那么稀罕？看在贾蓉，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死皮赖脸的面子上，勉强同意，弄坏了一点儿，仔细你的皮。猪八戒、沙和尚，原本都是天神，猪八戒天蓬元帅，调戏嫦娥纯属活该，沙和尚卷帘大将，不小心打碎一只玻璃碗，同样被罚下界。
近代以前，一小块碎玻璃，如今拾荒的都不捡，少说几百两银子。成品，尤其实用器，一般人别说用，见都没见过，《红楼梦》中出现的珍宝，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这个绣球灯，属于林黛玉……

耿于天

9.4 等我闲一闲

早上起床，洗漱，确切说，刷牙的时候，淹死在浴缸里，被流星砸到，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莫名其妙，居然被漱口水，给呛到了，呛得还不善，咳得杨晓天昏地暗，眼前一阵阵冒金星。
就知道不顺，出门忘了看皇历，果不其然，刚到单位，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办公室主任滕翔宇，带着理论处处长，门也不敲，慌不择路闯进来。部里统一购买，刚刚到货，放在理论处会议室的《X谈治国理政》，第X卷，不翼而飞，要真是，仅仅是不翼而飞，倒好了，倒简单了，都变成，变成了……
理论处，位于省委宣传部大楼二层，杨晓在处长的引领下，走向位于西边的大会议室。走廊两侧，站满了听到消息，前来，或者出来围观的人，十里长街送总理一般，就差哭声了。
杨晓脸色铁青：“你们怎么搞的，弄得尽人皆知。”
处长低着头，一脸无辜：“我也是刚听说了。一听说，马上就向您报告去了，”言外之意，别的我不知道，我已经尽到责任了，至于其它，没我的事儿……
说是大会议室，其实也不大，一排桌子，隔出主席台。台上台下，没有固定座椅，看样子不少，百十来张黑色折叠椅，折叠起来，整齐地立在角落里。
空地上，摞着一万本，刚刚到货的《X谈治国理政》，第X辑。确切说，八千本，两千本已经发下去，全省干部，确保人手一册，这些是省直机关的，先运到宣传部，理论处负责中转。
说《X谈治国理政》，并不准确，原本是《X谈治国理政》。因为就在刚才，五分钟之前，理论处处长气喘吁吁，事实上，一脸惊恐，气喘吁吁也没错，跑得太急，外加吓的，门也忘了敲，闯进部长办公室。
连说带比划，杨晓半天才听明白，一大早，理论处负责《X谈治国理政》分发工作的干部，上班后，走进大会议室，发现地上，一万本也好，八千本也罢，所有书都变成，说换成也行，说变成也行，全都变成了纸钱，或者冥币……
拿起其中一摞，这些钱，我都没花，我就爱闻这个味儿。杨晓心跳加速，表面上，尽可能保持镇定，印得还挺精致，和《X谈治国理政》一样，正面领导人半身像，挥手致意那种，色系也差不多，乍一看，还真有点儿傻傻分不清楚的意思。
背面图案，别人可能不知道，杨晓刚好知道。陕北延川县，某地黄土高原山景，正面那位，当年知青插队的地方，近来不少领导干部，纷纷选用这幅照片，挂在办公室里，杨晓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行长签名，用印，金融学者出身，他对我很重要那位，几种少数民族文字，《X谈治国理政》，少数民族语言版，别的地方不知道，昆仑这边，反倒比汉语版更早下发。杨晓上大学时，食堂吃饭不要钱，倒是听说过，有人为了吃回民灶，冒充甚至突击信教的……
“这可真是，真是邪了门了，”处长的语调，有些颤抖：“大青天白日的，闹了鬼了。”
“什么闹了鬼了？”杨晓眉毛一立，把冥币，手中的那摞冥币，扔回去，转头厉声。
处长吓了一跳，腿都软了：“哎呦我的妈…… ”
别客气，叫大妹子就行，叫妈干啥啊。杨晓差点儿笑出来，这么一折腾，刚听说，刚进屋时，头发根原本有点儿发麻，现在反而没事了。
“您看，这…… ”
“这什么这？肯定是有人捣乱啊，”杨晓提高一个八度，想当初，她可是学校合唱队，女低音台柱子：“查，马上组织调查，这是政治事件，非常严肃的政治事件。”
“查，怎么查？”
“什么怎么查？保卫处长，保卫处长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门口挤进来一位，似乎挺兴奋的样子。
杨晓白了他一眼，心说出这种事，你第一个脱不掉干系，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从昨天，最后一个见到这些书，锁门的人开始，一个一个查。都谁有这屋的钥匙，监控调出来，昨天晚上到现在，谁进过这屋，谁上过这层，谁进过这楼，一个一个查。”
“那，要不要报警？”
“当然，当然要报警，这还用说么？不要再耽搁了，已经耽搁这么长时间了，刚一发现，就应该立即报警的，滕翔宇，滕翔宇呢？”
“跑哪儿去了？告诉滕翔宇，安排车，你，”指指理论处处长：“手里的事情，交代一下，跟着我去省委。”
“好，好，我没事儿…… ”
杨晓没理他，走出门外。围观的人，显然比刚才更多，见部长出来，能进屋的进屋，能上楼梯的上楼梯，能靠墙的靠墙。
“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煌煌旭日朗朗乾坤，”杨晓看看窗外：“敢在共产党的省委宣传部里，搞这种把戏？我再说一遍，这是政治事件，非常严肃，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
原本准备回避，能进屋的进屋，能上楼梯的上楼梯，能靠墙的靠墙，停下脚步，看样子，部长可能即兴，发表个重要指示也未可知。正期待着，只见滕翔宇，本应寸步不离，刚才不知跑到哪儿去的滕翔宇，从楼梯上挤下来，挤到杨晓身边，伸手就往耳边搭。
“干什么？”杨晓打掉他的手：“有话就这么说。”
滕翔宇看看周围，走到杨晓身后。加上高跟鞋，两人差不多，尽可能接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杨晓看着他，眉头紧皱，皱得比刚才更紧了。
滕翔宇很认真地点点头。
垂下眼皮，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散了散了，都散了。回去工作，”杨晓很不耐烦地挥挥手……
宣传部，先前一直和其它，直属机关一起，在省委大院办公。三年以前，搬到这个院，原本，这个院原本，属于昆仑省档案局下属，省第一档案馆。
省一级，昆仑有两个档案馆，省第一档案馆，省第二档案馆。同其它地区或部门，第一第二档案馆不同，昆仑的两个，第一第二档案馆，馆藏内容没有区别，一式两份，一份第一档案馆，一份第二档案馆。
去年，杨晓的一个老朋友，从中央某部委，调任华东某省省长，杨晓戏称，你是这一轮，乾坤大挪移的最后一块拼图。一直以来的规矩，或者惯例，小省省长，可以直提省委，本省省委书记，大省不行，出缺怎么办，乾坤大挪移。
具体说吧，去年年初全国两会，西部某省，大省省委书记，升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省委书记，大省省委书记出缺，乾坤大挪移随即展开。先是西南某省，省委书记调任西部，出任省委书记，紧接着华东某省，省委书记调任西南，出任某省书记，再然后华东某省，省长升任省委书记，最后一块拼图，杨晓那位老朋友，中央某部委党组副书记，调任华东某省，补缺省长。
三年以前，昆仑省省直机关，也曾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乾坤大挪移。激活挪移，宣传部之所以从省委大院，搬到原第一档案馆，这个院最初的起因，紧邻市中心和平广场，昆仑大剧院建成，投入使用。
大剧院建成投入使用，听着和宣传部，没什么关系，别着急，昆仑大剧院建成，省歌剧舞剧院入住，省文联搬到相对大一些，原省歌剧舞剧院大院。接近着，省教育厅搬到相对大一些，原省文联大院，接下来，省第一档案馆搬到相对大一些，原省教育厅大院，最后一块拼图，省委宣传部，搬到原省第一档案馆大院……
省委宣传部入住，终于有了独立办公地点，第一档案馆绝大部分机构，随档案馆一起搬到原省教育厅大院。土尔扈特部回归，民族英雄渥巴锡，知道吧，其实回归的，只是一部，另一部因伏尔加河提前开河，逗留对岸没走成，今天的俄罗斯联邦，卡尔梅克共和国，欧洲唯一一个佛教国家，卡尔梅克，蒙古语留下来的人。
部分行政，尤其后勤部门，留在原省第一档案馆大院。
杨晓闻讯，赶往理论处大会议室，滕翔宇原本一直，跟在她身边，被叫走时，忙着听汇报没注意。后勤处维修组电工班，其实不仅电工，什么都干，一位姓林的师傅，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关于冥币，《X谈治国理政》，变成，之所以会一夜之间，变成冥币，查也没用，不会查出什么结果，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同杨晓讲。
“说笑一会，贾母因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便和王夫人说道，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明儿给她把这窗上的换了。凤姐儿忙道，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颜色又鲜，纱又轻软，贾母听了，笑道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
凤姐也笑说，教给我罢，贾母笑向薛姨妈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年纪还大呢，怪不得她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儿，贾母笑道，你能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 ”
没等杨晓招呼，滕翔宇已经给林师傅，倒好一杯水，把门关上。问杨晓喝不喝，杨晓摇头，有些不耐烦地摇摇头，神色冷峻，后者朝沙发上，林师傅那边努努嘴。
一条腿大喇喇，有些大喇喇地直在一边，林师傅倒是不见外。自顾自坐在窗前沙发上，就连刚才杨晓进门时，都没说站起来，双手扶着扶手，微微欠了欠身，算是示意。
“林，林师傅是吧？”杨晓看看他，看看滕翔宇。
“对，林，”自报家门，有些口音，杨晓并没听清，反正姓林没错：“理论处那边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没惊动别人，直接过来向您汇报。”
杨晓点点头，倒是大单位工作的，比那个咋咋呼呼，下笔千言，真遇到点儿事，胆子比老鼠还小的理论处处长强多了。满口仁义道德，整天理论自信长，坚定信仰短，这才哪儿到哪儿，先尿了裤子，嚷嚷得无人不知，怎么着还没怎么着，先自己把自己，吓乱了营。
“这件事，应该，”林师傅想了想，大概已经听说，刚才杨晓，对事件下的定义。换了一个，稍微委婉一些的措辞：“可能不是有人破坏，或者捣乱。”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林师傅看看站在杨晓身边的滕翔宇，滕翔宇示意这里没有外人，有话直说，言无不尽，直接对部长说：“就是说，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
林师傅是广东人，将一种潮汕方言，北方人不大好懂。已经年过六旬，军人出身，70年代参军，南疆反击战爆发时，已经是蓬莱军区，某步兵师连指导员，随部队南下参战。
作战英勇，身负重伤，失去一条腿，换言之，杨晓面前，大喇喇直在一边的左腿，是假肢，并非不尊重领导。荣立个人二等功，二级战斗英雄，伤残复员，安排到昆仑省直机关，有点儿文化，否则也当不上指导员，原本准备重用，大好前程，被他自己给毁了。
林师傅喜欢喝酒，酒量不大，一喝就醉，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说，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一醉就胡说八道。复员不久，某次英模会，规格很高，中央首长出席，那时候没有八项规定，中午宴请，喝了不少酒，于是乎，下午报告会，出事了。
报告内容，都是轻车熟路，照着念就行，喝完酒兴奋，念着念着，脱了稿，讲其自己受伤，负伤，树上掉下来才叫受伤，负伤经历。报告中都有，经过宣传部门，艺术加工处理，或者粉饰美化的，换作别人，讲来讲去，自己也就信了，可惜林师傅没有……
“您的意思是说，”杨晓不禁有些怀疑，甚至不由自主，拾鼻子闻了闻。大早晨起来的，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这位林师傅，是不是又喝了：“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
“对，而且很多，不止一次，”林师傅十分笃定。目光炯炯，倒是不像带着酒，也更或者，喝大了，喝大到一定，恰到好处的程度，可能同样，甚至更加目光炯炯：“他们年轻，来得晚，都不知道…… ”
某次战斗，发挥我军夜战特点，向越军某据点，发起突然袭击，大战期间，建制往往是乱的，林师傅正在团部开会，突然接到电话。自己所在，担任指导员的那个连，部分，事实上，不少战士，接到作战命令后，有畏难情绪，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害怕了，怂了，不敢上。
眼看总攻时间，只剩不到半个小时，耽误了整体战役部署，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团长急了，让林师傅赶快去，指导员嘛，思想政治工作，每人两块大洋，再加二两大烟土。灯火管制，摸着黑，骑自行车往前沿赶，别说夜里，白天也没用，点儿背不能怨社会，骑到地雷上，炸飞了一条腿。
没鼻子挡着，肯定打脸上了，还好骑着车，步行全完，借着酒劲儿，林师傅也不管台下，上千各界群众，外加专程来给他捧场的中央首长，破口大骂。什么英雄的人民军队，都是他娘的怂包软蛋，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们临战畏敌，何至于老子大半夜摸黑乱撞，踩到自己人，本方控制区，埋的地雷上，冤不冤啊？
首长很生气，好在不是现场直播，否则就不是受处分，剥夺二等功，剥夺战斗英雄称号，你自己说的，什么英雄的人民军队，取消干部待遇，改为普通职工编制的问题了。发配到省档案馆，那时候没有第二，也就无所谓第一，档案馆后勤部门，不会干别的，瘸着一条腿，修东补西力所能及。
林师傅的经历，嘴上不说，大家都很同情，多次想找个什么机会，不说重用吧，好歹恢复干部身份。始终没有，和当初，出事时一样，都坏在他自己，这张酒量不大一喝就醉，一嘴就胡说八道的嘴上，退休赖着不想回老家，不回就不回吧，伤残老兵，曾经的战斗英雄，留在档案馆，后来的宣传部后勤处，随便干点儿什么……
“头一次，是77年。”
“77年？”林师傅，杨晓第一次见，见，先前可能，肯定是见过，宣传部大院，总共巴掌大的地方，单独，有印象的见面，确实是第一次。但对越反击战，不是79年么，负伤转业，经过一番波折，最终来到档案馆，怎么跑出77年来了，刚才路上，简单听滕翔宇，讲了讲他的经历。
“您别着急，听我说完。77年恢复高考，后来的高考试卷，阅卷结束后，一般都保存在教育厅，第一次，”十年来的第一次：“情况特殊，各级各地区，都很重视，专门交代，试卷保存在省档案馆。”
杨晓点点头，先前不知道。
“我是80年下半年，到档案馆工作的，没过多久，出事了…… ”
和这一次，《X谈治国理政》，差不多。某天早晨，刚刚上班的档案馆，管库工作人员，发现一处库房，存放两三年前，77年恢复高考，第一次考卷的库房，门开着，很奇怪，谁这么毛手毛脚。
进去一看，难怪理论处，那位下笔千言，遇事尿裤子的处长，杨晓也是后来才知道，真正尿裤子，不是形容，真正尿裤子的，是第一个发现，上班时，楼里还没几个人的清洁工。满屋子，数百个架子上的试卷，包装不翼而飞，全都整整齐齐，变成纸钱，这次是冥币，那次，第一次是纸钱。
“看样子，应该是纸的问题。”
“纸的问题，纸有什么问题？”
林师傅笑笑，脸上皱纹一动一动：“您是知道的，77年恢复高考，十年浩劫，各种物资都非常紧张。恢复高校招生，又是临时决定，并未纳入年度计划，印卷子的纸张，首先成了大问题，最后还是小平同志，亲自拍板，挪用…… ”
挪用原本计划，用来印刷《毛泽东选集》第五卷。毛泽东逝世后，第一次政治局会议决定出版，几年后停印，如今已经买不到，一般渠道，已经买不到的《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纸张。
杨晓当然知道，只是内心，始终有所怀疑，怀疑这个故事，这个说法的真伪，或者真伪成分，物资再紧张，到没到连印卷子的纸，都拿不出来的地步？即使挪用，也不是只有这么一宗可供选择，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是否有必要，有可能踩这根老虎尾巴。
一边是高考，停招十年，第一次恢复的高考试卷，一边是《毛泽东选集》，都过于敏感，过于有代表性，或者象征意味。当然，反过来说也是一样，某种意义上，唯其如此，故事才更有冲击力，更有戏剧效果。

“您怎么知道，是纸的问题？”这种事，谁能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纸的问题，或者说，就算真是因为，挪用了印刷，《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纸张的问题，谁又能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林师傅也笑了。不笑的时候，显得很严肃，或者沧桑，笑起来，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动起来，倒是很慈祥，甚至有点儿童心未泯的意思：“是大家，私下里议论的时候，都这么觉得…… ”

耿于天

9.5 领章帽徽

早前，杨晓倒是听说过，一个类似的故事。是关于蔡侯纸，东汉大太监蔡伦，发明，或者改进造纸术，以及祭奠逝者，中国人为什么，有烧纸钱习俗的。
大致意思是说，蔡伦改进造纸术，造纸成本大大降低，但老百姓，没有用纸的习惯，迟迟无法推广，收回投资。仅凭这一点，就说明它是故事，仅仅是故事，蔡伦主管宫廷，或者皇家制造业，最不缺的就是钱，最不需要考虑的，就是所谓的投资回报。
蔡伦手下，两个徒弟很聪明，商量来商量去，想出一个法子，按照今天的标准，一个炒作方案。其中一个，谎称自己突发重症，不治身亡，诈死，料理后事的时候，另一个谎称，前者托梦给自己，都是计划好的，让烧些纸，造好卖不出去的蔡侯纸给自己。
烧就烧吧，反正积压在那里，卖也卖不出去。蔡伦没意见，烧了一大堆，徒弟也是可怜见的，跟着自己这些年，苦没少吃累没少受，钱没挣着，纸有得是，就当留个念想了。
料理得差不多了，出殡那天，一切顺利，没成想，刚要下葬，棺材突然动起来，杠夫吓得四散奔逃。蔡伦大着胆子，上前打开棺木，先前诈死的那个徒弟，居然又，原本就没死，居然又活了过来。
如此这般，给大家讲自己死后，所谓的死后，发生的事情。原来，蔡伦领着徒弟们，造的那些纸，阳间不认，阴间却非常流行，比钱都值钱，事实上，就拿它当钱用，绝对硬通货，听说之后，赶紧托梦给师兄弟，送一些过去。
拿着这些纸，或者钱，以梦为马，指鹿为马，诈死的那个徒弟，在阴间行贿，一路行贿到阎王那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阎王很高兴，又把他送了回来。一传十，十传百，蔡伦造的那些，原本卖不出去的纸，一下子成了紧俏商品，迅速流传开来，又沿着一带一路，为人类文明进步，做出关键贡献……
“您刚才说，类似的事情，后来还发生过？”高考卷子变成纸钱，究竟是不是，因为挪用了毛选用纸，显然是掰扯不清楚的，杨晓换了一个角度。
“对，我印象中，至少还有五六次，”林师傅笑笑：“而且都是在一些，比较敏感的时间节点。”
“什么叫都是在一些，比较敏感的时间节点？”
林师傅举了几个例子：
“《解放军报》负责人，来了没有？
来了，江青同志。
好，十月革命，是哪一年？
十月革命？十月革命是，是1913年。
1913年？
不对不对，是，是1919年。
1919年？来人，去把他的领章帽徽，给我摘了…… ”
重要档案资料，动不动变成纸钱，问题在于，你不知道哪些档案资料，什么时候变成纸钱。很多都是孤本，只此一份，一旦出问题，别说恢复，真到需要的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正因如此，省里才决定，据林师傅说，省里才不得不决定，建设第二，省第二档案馆。刚才说过，第二档案馆，馆藏与第一档案馆无异，一式两份，就是为了真出事时，好歹留个备用：
“《红旗》杂志负责人，来了没有？
来，来了。
好，巴黎公社，是哪一年？
巴黎公社？巴黎公社是，是1848年。
1848年？
不对不对，是，是1868年。
1868年？来人，去把他的领章帽徽，也给我摘了…… ”
“近些年，”林师傅想了想：“大概，大概新世纪以后，倒是没听说，再出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后来的年轻人，很多都不知道这些事。”
早知这样，还不如继续在省委大院，给其它单位一起挤着。
“先前都是之前，变成冥币，好像还是第一次，”嘿嘿笑着：“倒是挺与时俱进，听说，我没看见实物，听说还是新版的…… ”
杨晓看看林师傅，又抬头看看滕翔宇。心说已经这样的，看样子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还是想想怎么办，怎么收场要紧。
滕翔宇心领神会，秘书工作的基本要求，领导一撅屁股，一个眼神，甚至眼神都不用，马上领会领导意图。冲林师傅点点头，意思大概是说，把你的想法，跟部长说说，部长信任你。
“烧了吧。”
“烧了？”
“尽量控制影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影响已经出去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还控制什么控制，杨晓心想……
“晚上，白天人多眼杂，等晚上，”林师傅一脸严肃：“晚上，晚上我找几个人，弄辆车。”
还晚上，还人多眼杂，弄得跟自己，做了什么，或者正在准确，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弄辆车，把那些东西拉出去，拉出去烧了。”
杨晓皱眉：“拉到哪儿去？”
“我都想好了，热力厂。我有个老战友，在热力厂工作，已经退休了，现在当班的，都是他的徒弟，谁也不会说出去，塞到锅炉里，神不知鬼不觉…… ”
“热力厂？”听着意思，可能以前，以前不是也出过，类似的事情么，都是这么干的：“供暖的？”
“对。”
“现在什么季节，也不是供暖季啊？”
“不是供暖季，热力厂也上班，居民不需要蒸汽热水，工厂需要。”
“哦，”杨晓点点头，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那咱们，就这么着？”始终站在一旁的滕翔宇，终于开口。
“行，行吧。一会儿我去省委，汇报这件事，黄书记不知道在不在，下午还有活动，你留下，帮着林师傅，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不要出什么岔子…… ”
整整一天，杨晓昏昏沉沉。头疼，想眯一觉，先前在车上，困了，多年练就的本领，头一沾座椅靠背，不到一分钟就着，到地方就醒，焕然一新，今天不行，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晚上，回到家中，饭只吃了几口，突然觉得很累，连站起来，走到卧室的力气都没有，歪在客厅沙发上，总算昏昏入睡。爱人在西北，家里就杨晓自己，还有一个她不在，或者忙时，帮着做家务的小阿姨。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不久，灯还开着。急促，甚至有些暴躁的敲门声，将杨晓惊醒，小阿姨跑去开门，省委书记黄鹤，没等大门完全打开，一把推开门，第一个箭步冲进来。
“黄，黄书记，”杨晓站起来，揉揉眼睛。眼前里却像有什么东西，怎么也揉不干净：“您不是去北京了么，我上午去省委…… ”
“我问你，”黄鹤一把将身后，被人推推搡搡，带进来的林师傅拉过来：“是你，让他带着人，光天化日之下，到和平广场烧领导人著作的？”
“和平广场？”杨晓一头雾水：“你不是说，去热力厂烧么？”
黄鹤冷笑：“那么说，真是你了。”
“是我，不，不是，我去省委找您，您不在，向刘副书记汇报了。不是，您刚才说什么，烧领导人著作？”
一本书，被丢到杨晓手中，《X谈治国理政》。边边角角，甚至可以看出，烧灼过的痕迹：“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师傅站在一边，先前在杨晓办公室，毫不怯场，指点江山的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被人抓住现行的孩子：“部长，我，我…… ”
“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么？”黄鹤厉声，和杨晓上午，在理论处时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市中心和平广场，公开大批焚烧领导人著作，这是政治事件，非常严重，非常严肃的政治事件，恶性政治事件，”多了一个恶性。
“没有，不是…… ”
“还说不是？”
“是，是我让去烧的，”杨晓百口莫辩：“但烧的，不是领导人著作。”
“怎么不是？人在俱获，还想抵赖不成？”
“真不是，是冥币，我让烧的，是冥币…… 今天早上的事，书变成冥币了，您不在，我向刘副书记汇报了，刘副书记同意这么处理的。”
林师傅一瘸一瘸，先前在办公室时，直在一边的，好像是左腿。这会儿，不知怎么，便成了，似乎变成了右腿。
“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杨晓推得他一个踉跄。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师傅眼神茫然，茫然当中，带着恐惧：“烧着烧着，冥币又变成书了。以前，以前没出过这种情况。”
“又，又变成书了？”杨晓突然觉得，手中的书，《X谈治国理政》，变得越来越热，热得发烫，烫得自己拿不住，不住在手中抖动……
“大姐，大姐，”小阿姨推推杨晓。
“啊？”杨晓睁开眼，从沙发，客厅沙发上坐起来，看看四周。
“电话，大姐，”小阿姨指指，杨晓手中，正在震动的手机：“电话，响了半天了。”
“哦，电话…… ”杨晓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滕翔宇，滕翔宇啊。”
“部长。”
“那个什么，”看看窗外，夜已经深了：“林师傅那边，怎么样了，没出事吧？”
“林师傅？谁是林师傅…… ”

鹿城飞侠

耿于天 发表于 2020-7-19 09:43
1.2 刽子手

滕翔宇这个人，多才多艺之外，口才极好，和他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过了，最起码如沐春 ...

欣赏学习！

耿于天

9.6 我们都是木头人

乩仙堂，当年的一贯道蓬莱总坛，如今的昆仑省反邪教教育基地，或者志愿者协会，前院北房，或者正房。乩仙堂，一望便知，请乩仙开示，扶乩的地方。
扶乩，亦称扶箕、扶鸾、降笔，或者请紫姑等等，一种地地道道，中国传统，说宗教也行，说迷信也行，活动或仪式。木盘里盛满细沙，香灰也可以，一支乩笔，桃木、柳木拼合而成，插在筲箕，一种装饭、淘米的竹器，或者简化成竹圈、铁圈，如今年轻人，喜欢玩儿的请笔仙，跟那个差不多，原理差不多。
一贯道所谓“三才”，天才、地才、人才，三个小孩儿，一般是三个小孩儿，或者六个，就是干这个的。请神容易送神难，经过请神仪式，乩仙附着在三才身上，“天才”扶住筲箕，有时分正鸾、副鸾，正鸾执笔，副鸾执盘，扶笔在沙盘上写写画画，作为乩仙的指示，“地才”，也叫唱生，念出来，一般人看不懂，“人才”写下来，扶乩宣告完成。
先前提到过，解放战争时期，蓬莱卫戍司令，某国军中将军长。一贯道忠实信徒，人民解放军大军压境，是战，是降，是走，拿不定主意，想起了与他相好，常来常往的总坛道首……
欲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这是大事，扶乩，看看乩仙的意思，长话短说，一番折腾之后，乩仙传下旨意，沙盘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一拐子坐金銮”七个字。三一拐子坐金銮，什么意思，道首笑笑，天机不可泄露，乩语有了，至于什么意思，得自己回去悟，我说了就不灵了。
三一拐子坐金銮，三一拐子坐金銮，解放军的炮声，一天比一天近，军长在公馆里坐立不安，整天翻过来调过去，琢磨这句话的玄机。无意当中，手指在桌上划拉，横着三，竖着一，再往下这么一拐，腾地一下站起来，冷汗直冒，三一拐子，这不就是个“毛”字么？
毛坐金銮，毛泽东坐金銮，看起来，共产党真要成事。天意如此，怪不得几百万大军都挡不住，老子可不能当垫背的，下决心通电起义。
至于那位道首，这座四合院曾经的主人，不知自己扶出了什么。尽管党组织派来的联络员，反复承诺宗教信仰自由，只要弃暗投明，不仅保证他的生命财产安全，还要论功行赏，最终还是跑了……
原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书记处书记、统战部长令计划，父亲令狐野，江湖传说高官，其实只是个基层干部，延安时期投身革命。文化水平一般，倒是紧跟时事，喜欢听广播、看报纸，四子一女起名时，遇到什么新名词，就叫什么，令方针、令政策、令路线、令计划、令完成。
郭成峰，地道的蓬莱人，小时候，就住在离志愿者协会，差不多两站地远，一片胡同大杂院中。也不都是大杂院，隔一条胡同，有座深宅大院，红漆大铁门，小轿车出入，听说住着一位知名民主人士，儿时的郭成峰，常常望着那扇大门想，什么时候，自己能有这么个院子，也就算是没白活了。
郭成峰的父亲，身无长物家徒四壁，蹬三轮出身，人家令狐野，可是中西医兼通，他这边，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好在那会儿越穷越有理，街道积极分子。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我没读书，我没读书是四人帮，是旧社会害的，你得读，弄了本《红楼梦》，逼着刚上小学的郭成峰通读背诵。
为什么是《红楼梦》？新中国成立后，没仗打的许世友，整天就知道喝酒，毛泽东说不行，你得看书，看什么，看《红楼梦》，许世友说看不懂，看不懂就让看得懂的给你念，给你讲，可能是从这儿来的，郭成峰想……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地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
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
如今的乩堂，一贯道蓬莱总坛乩堂，反邪教教育基地展厅。真人大小，数十尊各式塑像，展示当年的一贯道，传播封建迷信，毒害欺骗百姓的一幕一幕，由四川美术学院，一位据说曾经，参与过《收租院》雕塑群创作，教授担任艺术总监。
上世纪60年代中期，四川省大邑县，原地主刘文彩庄园，组织创作一组，反映旧社会农村尖锐阶级斗争，地主疯狂压榨迫害劳苦农民，解放多年，不常讲常新，怕原本就没经历过的年轻人忘了，系列雕塑。出场人物一百一十四个，外加一条狗，道具五十多组，送租、验租、风谷、过斗、算账、逼租、怒火，七幕二十六组。
租债比山高，压断穷人腰，地主手里算盘响，佃户头上杀人刀。除了内容，大部分说夸张也行，说虚构也可以，说瞎编也没错之外，艺术水准，社会影响，都堪称现当代造型美术巅峰之作。
与之相比，反邪教教育基地展厅，当中的这些，虽不能说一点儿加工渲染没有，绝大部分，倒是都有历史依据。考财、献心、度大仙、忏悔、尊师、宣道，尤其正中间的扶乩，惟妙惟肖，有空的时候，郭成峰常常待在这里，一看就是大半天，总也看不够……
“宝玉笑道：这个题目似不称近体，须得古体，或歌或行长篇一首方能恳切。众人听了，都立身点头拍手道：我说他立意不同，每一题到手，必先度其体格宜与不宜，这便是老手妙法，就如裁衣一般，未下剪子时，须度其身量。
宝玉只念得一句，道是：恒王好武兼好色。一幕宾道：要这样方古，究竟不俗，且看他底下的。
宝玉又道：遂教美女习骑射，浓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贾政写出，众人皆道：只这第三句便古朴老健，极妙，这四句平叙出，也最得体。
宝玉念道：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悄影红灯里。众人听了这两句，便都叫妙，用字用句皆入神化了…… ”
贾府清客相公，或者篾片相公，一笔好字、二等才学、三斤酒量、四季衣裳那种。说没学问吧，也有点儿学问，说有学问吧，又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
李白所谓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胜情，杜甫所谓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好听了说依附，难听了说帮闲，找个达官显贵靠上去，执鞭坠镫鞍前马后，整天陪着主子，或吟风弄月，或斗鸡走狗。
名字就能看出来，都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成日兴事的程日兴，善骗人的单聘仁，不是人的卜世仁，沾光的詹光，胡死赖的胡斯来等等，贾家出事后，大部分落井下石，曹雪芹当年，苦大才能仇深，大概没少吃这些人的亏。
电视剧《红楼梦》一经播出，海内外反响强烈，郭成峰也跟着，狠狠地火了一把。之后一段时间，他所做的事，自己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就是小说当中，那些清客相公的勾当……
“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题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
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额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哪四个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
一人道，我倒想了一对，大家批削改正，念道是，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众人道，妙则妙矣，只是斜阳二字不妥。那人道，古人诗云，蘼芜满院泣斜晖，众人道，颓丧颓丧，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联，诸公评阅评阅，因念道，三迳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
众人不知其意，只当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精神耗散，才尽词穷了。再要考难逼迫，着了急，或生出事来倒不便，遂忙都劝贾政，罢，罢，明日再题罢了…… ”
各种讲课邀约，雪片般飞向郭成峰，左右省文联，理论上只是个社会团体，不见得非得朝九晚五，一周六天盯着。很多人，甚至巴不得他别来，永远别来呢，整天各地跑来跑去，蓬莱这边，基本见不到人。
“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 ”
别人讲课，一般都是越讲人越多，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那种。小班开始，三五十人，礼堂讲座，三五百人，会场报告，三五千人，上广播上电视，三五万三五十万三五百万。
郭成峰相反，他讲课，越讲人越少。从成百上千人的大专院校，到几十人的专题研究班，到几人十几人的座谈沙龙，发展到最后，一对一，生公说法鬼神听，身后空堂夜不扃，一个人讲，将给一个人听。
贵戚权门得笔迹，始觉屏障生光辉，与此同时，听课人的层次，当然，到这个阶段，已经无所谓谁讲谁听，变得越来越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过来也一样，下有所好，上同样必甚焉，80年代末，中国大陆新兴资产阶级，还没有形成气候，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那段时间，郭成峰独耻事干谒的，主要是官员，高级别领导干部。
鲁迅说一部红楼，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各取所需，一千个读者心中，一千个哈利波特。成就了无数人，电视剧同理，成就归成就，演员也好，职员也好，绝大部分只是虚名，甚至不少人，从此画地为牢也未可知。
一时之间，郭成峰成为无数大人物，原先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趋之若鹜的红人，“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成，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没过多久，区区一个昆仑省文学艺术家联合会，便再也装不下他了，刚刚明确的正处级也不要了，彻底辞职下海。
悼红轩批阅十载，就连曹雪芹本人，恐怕也想象不到，两百多年以后，通过他的作品，受益最大的，不是宝黛钗，不是真事隐去假语村言。反倒是自己最看不起，兴事善骗，沾光胡死赖，一位名叫郭成峰，清客篾片式的人物……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挂上中天，一贯道蓬莱总坛堂乩，或者昆仑省反邪教教育基地展厅，几十尊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雕塑，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全都笼着一层，神秘而皎洁的银白。一旁的郭成峰，头枕在身后墙上，双目微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为这个，现在医院里面，还躺着一位。就是前几个月，年底年初，反邪教教育基地，或者志愿者协会，开张不久后的事情：
冬天亮得晚，又赶上阴天，直到上午八点，基本还是黑的。志愿者协会秘书处，一位毕业不久的小姑娘，挺勤快，每天前后两进，除了郭成峰住处，后院红阳殿，如果他住在这边的话，打扫卫生的活儿，基本都是她的。
前一天，和今天一样，郭成峰独自在乩堂这边，待到很晚，困了，干脆靠在墙上，就像现在这样，眯瞪到天亮，天蒙蒙亮。打开门，小姑娘打开门，地扫一遍，雕塑擦一遍，听到动静，郭成峰醒了。
展厅，或者乩堂，电源开关在里侧，讲解员休息区，也就是郭成峰，现在所在的位置。懒得费事，就着门外窗外，蒙蒙亮光，正扫着擦着，正摸黑扫着擦着，墙边一尊“塑像”，突然动了起来。
九点上班，一般要到八点半左右，其他人才陆续抵达，整个志愿者协会，就小姑娘一个人，小姑娘自以为，原本自以为，就她一个人。展厅氛围，本就有些诡吊，甚至恐怖，几乎不曾吓死，叫都没叫，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直挺挺仰面倒地，不省人事……
前几天，郭成峰还到医院，还带着人，以及慰问品，外加医药费，到医院看过小姑娘一次。算起来，前后已经在那边，住了快半年时间，看起来还行，见到他们时，有说有笑，郭成峰并不怀疑，小姑娘赖着不走，意图敲诈自己，精神病院封闭病区，带着工资在职培训，恐怕也没人愿意住。
又跟主治医生，精神病院这边，叫主管医生聊了聊，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什么事儿没有，就像什么事儿没有一样。发病毫无规律，一般是清晨，和当初，坐下病时一样，也不知醒没醒，是不是在梦游，爬起来，满病区，游魂一样幽幽转悠。
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笑，不能乱动不能叫，我们都是木头人，看谁做得最最好。小姑娘身材单薄，可能有太极拳的底子，走路一点儿声都不带，随便哪屋，哪间病房，轻轻开门进去，挨着床摸，摸摸头，摸摸脸：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笑……
为这个，吓得不少病人，病情反复或加重。护士站、医生值班室也不放过。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她住单间，反正郭成峰买单，门上带玻璃，睡觉前，从外面把门反锁。
别说病人，或者医生护士，就连跟着郭成峰，一起定期去看小姑娘，反邪教志愿者协会工作人员，都吓得不轻，我们都是木头人，乍听不觉得什么，越想越瘆得慌。从此，教育基地展厅，雕塑这边，清晨傍晚都绕着走，即使白天，屋里没别人的时候，能不长待也不长待，只有郭成峰，一如既往，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或者说，什么事非得跑到这里面干，还非得等夜里，一坐就是半宿……
90年代初，郭成峰通过彭少坤，当时还健在，彭弥父亲彭少坤，原昆仑省政府副省长，结识彭弥。不久后结婚，两人原本，都各自有别的生意，逐步清理整合，一起成立了，后来的海天集团。
对于二人的关系，江湖上说什么的都有。先前提到，《红楼梦》电视剧，筹备拍摄过程中，郭成峰曾与剧组，一位日后名气不小，仅仅是名气，没听说再演过什么，叫得响，拿得出手的角色，主演之间，有过一段暧昧的情愫。
于是问题来了，开始有传说，指责郭成峰势利。认识了省长女儿，“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除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抛弃苦命女子，正好那位主演，剧中也是个痴情女子负心汉。
郭成峰懒得搭理，实在问得急了，就是上个月的儿，前两年，新版电视剧上映，《红楼梦》不是又火了一回，不是电视剧，新版的，电视剧没火，《红楼梦》本身，又火了一把么，新旧两部，都参与了和郭成峰，再次成为舆论焦点。
《昆仑都市报》，《昆仑青年报》，共青团昆仑省委机关报，旗下的一份报纸，办得比较活，销量一直不错，晚报类，全省能排进前五。一个小记者，初生牛犊不怕虎，倚小卖小，专访郭成峰，绕来绕去，绕到这件事上，揪着不放，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
郭成峰也急了，没正面回答，《西游记》，电视剧《西游记》看过吧？不是也有个说法么，说朱琳，剧中的女儿国国王，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心上人儿常相随，为了唐僧，演唐僧的迟重瑞，始终未嫁。
迟重瑞呢，和郭成峰一样，也是90年代初，电视剧播出，出名之后，娶了比自己大十几岁，当时已经年近五十的富婆，陈丽华，资产五六百亿，内地女性富豪三甲之列。正好，两人都是郭成峰的好朋友，你要是想采访，搞个系列，负心汉傍富婆系列，我可以帮着联系，残忍抛弃朱琳。
我也不跟你抬杠，阅历在那里摆着，又是如今这么个身份，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绝不至于到和一个小记者，红脸的地步。女儿国国王和唐僧，剧中扮演女儿国国王的演员，和扮演唐僧的演员，是不是相爱过，或者说，国王是不是爱上过唐僧，我说没爱过，你说爱过，咱俩都没瞧见，这种事，也是瞧能瞧见的。
顺便说一句，女儿国国王形象，改编成电视剧时，变化很大。原著当中，虽然不能说是抢亲，但绝不似后来，朱琳版本的温柔多情，甚至悲剧，审美意义上，悲剧美色彩那么重。
问题在于，电视剧《西游记》当中，唐僧一角并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人，前后三位不同演员，分别饰演的，先前提到的迟重瑞外，还有徐少华、汪粤。女儿国一节，第十六集，《趣经女儿国》，当中扮演唐僧的，根本就不是迟重瑞，而是徐少华。
换言之，饰演女儿国国王的朱琳，如今已列表演艺术家，究竟爱没爱过剧中的唐僧，先搁在一边，退一万步，即使真的爱过，那也是徐少华。跟人家迟重瑞，一毛钱关系没有，又何来傍富婆，痴情女子负心汉一说呢？
双保险，开着录音笔，小记者手里，小本上，签字笔写个不停，不知谁是谁，谁作为谁的旁证。绕了一大圈，居然还没绕晕：朱琳老师，和迟重瑞老师的事，咱们先说到这儿，我会如实记录报道。还回到刚才的话题，当年，您跟彭弥女士，以及《红楼梦》剧中，那位女主演，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成峰这个气啊：你要是再这样，我可真叫人了……

耿于天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20-9-17 11:56
欣赏学习！

感谢论坛元老栽培

耿于天

9.7 乱力怪神

两条街之外，民国时期的中国银行旧址大楼，顶层自鸣钟响过午夜十二点。姑苏城外寒山寺，悠扬的钟声，百年间伴随无数蓬莱人潮涨潮落，如今只有，也只有静夜，附近几条街还能够听到。
柳一菲侧卧在床上，并未睡着，却也没动。望着不远处阳台上，正在一个人，静静吸烟的叶皓……
这处公寓是去年年初，柳一菲买的，不大，两室一厅精装修酒店式管理，地段好，离电视台也近。叶皓在蓬莱，本人在蓬莱没有物业，提出正好借这个机会，自己出钱买个大的。
柳一菲说你买是你的，我有个地方起居就行，没用他的钱，量力买了这个。叶皓在蓬莱时，除非公事，国风君悦那边，有他一个固定的商务套，通常都会过来住……
隔着落地窗，里外都未开灯，阳台上的叶皓，知道柳一菲没睡。
靠在圈椅上，接着窗外的微光，注视着角落里，穿衣镜当中，烟雾笼罩中的自己，近来，叶皓夜晚吸烟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
精装修，穿衣镜是公寓，入住时自带的，原本在卧室门口。签约之后，除了几样电器，以及随身小家具装饰，格局基本没动，最大的工程，就是将这面镜子，第一时间指挥工人拆下来。
原本想丢掉，叶皓说挺好的东西扔了可惜，挪到阳台拐角，一直撂在这里。柳一菲害怕镜子，起红疹，不定期起红疹的毛病，就是因为镜子落下的……
那还是在蓬莱大学，读大三大四时候的事：
柳一菲原本打算出国，申请的都是名校，为了备考，离宿舍最近的教六楼里，一待就是一宿。向来不喜欢人多热闹，通常选择四层，顶层最靠西，也就是最远离楼梯的那间教室，多半情况下只自己一个人。
柳一菲宿舍，四个女生，北京女孩周易，一口京片子，据她本人讲，嫡传地安门口音，能说且神叨。大四开学不久的一天，自习回来，补觉刚醒，正在洗脸的柳一菲，被她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听说了么，教六四层夜里闹鬼。
闹什么鬼？柳一菲不语乱力怪神，我天天在那儿自习，四零九，整夜就我一人，从没见闹过鬼。
你胆儿可真大，京片子撇撇嘴。就你自己，说个话都没人，不烦啊？
有什么可烦的，你当都跟你似的，话痨鬼托生。柳一菲仔细将洗面奶搽匀，困了就睡会儿，累了就对着镜子，时任蓬莱大学党委副书记，部队转业下来的军政治部主任，每间教室都装了风纪镜，对着镜子跳会儿操，她是学校啦啦队成员。
你还行…… 京片子悻悻，转身走开。刚走出几步，突然站住，声音发颤，你说什么，对着镜子跳操？
是啊，跳操。
四零九？
四零九。柳一菲眯着眼睛，准备将洗面奶冲掉。
你不知道么，教六四零九的风纪镜，上个月被社工系几个男生，教室里踢球踢碎了，一直都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京片子背对着柳一菲，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语气尽可能惊恐，原本还打算，突然大叫一下之类，华彩乐章推向高潮。
没等她叫，只听身后咣当一声，柳一菲横躺在地上，脸洗了一半，灰色的精灵，银色的妖怪，反倒吓了京片子一跳……
柳一菲翻个身，空气中慢慢，飘来一阵奇特的香味。
她并不讨厌烟味，爷爷、爸爸都是老烟枪，书房里写东西，没有烟盯着，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早就闻惯了。甚至小时候，柳一菲的衣服上，洗衣粉香味外，仔细闻过的话，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洗衣机时代，一家人的衣服一起洗。爷爷、爸爸口袋里，散落的烟丝，有兴趣收集的话，一身衣服绝对够再卷一支。
因此，叶皓吸烟，一向不背着柳一菲，就在屋里。即使夜里，坐起来，直接床上，有几次叼着烟睡着，险些把被子点了，床头柜上，烟灰缸始终备着，伸手就有。
近来不知怎么了，一定要到阳台上，不仅关上门，窗子还要打开……
不讨厌烟味，本人并不吸烟的柳一菲，对香烟没什么研究。虽然没什么研究，嗅觉已经锻炼得足够灵敏的她，早就察觉到，近几个月，叶皓吸的烟，似乎与以往不同了，尽管表面看，还是中华，铁盒那种。
刚开始时，柳一菲不是很习惯，没对叶皓说，但真的不是很，事实上，很是不习惯。闻了之后头疼，准确说是头晕，类似于刚开始接触，主观视角立体视觉电脑游戏，新玩家的感觉。
还好，像以往一样，没过多久，柳一菲就适应了。不仅适应，甜甜的，闻得人心里暖暖的，感觉还不错……
不光柳一菲，感觉还不错，甚至连她养的花，也感觉不错。
据说，据家里人说，自己小时候，有明白人给柳一菲看过，说她是火命。火命，什么意思？柳一菲不知道，明白人也没说，好像也没说。
直观的感受，除了不定期，每过一段时间，脸上发热起红疹外，大多数植物，似乎都与她犯冲相克。无论种什么，都种不活，至少种不好。
种不好，柳一菲却一向，很喜欢花花草草。屋里屋外，地方虽然不大，摆满各式各样，都是店主推荐，最容易养的绿植。
阳光充沛，水也没少浇，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最近却不知怎么了，一个个精神抖擞，就连几盆早已枯萎，丢在一边，良久弃之不管，还没来得及扔的，也都起死回生……

耿于天

9.7 乱力怪神

两条街之外，民国时期的中国银行旧址大楼，顶层自鸣钟响过午夜十二点。姑苏城外寒山寺，悠扬的钟声，百年间伴随无数蓬莱人潮涨潮落，如今只有，也只有静夜，附近几条街还能够听到。
柳一菲侧卧在床上，并未睡着，却也没动。望着不远处阳台上，正在一个人，静静吸烟的叶皓……
这处公寓是去年年初，柳一菲买的，不大，两室一厅精装修酒店式管理，地段好，离电视台也近。叶皓在蓬莱，本人在蓬莱没有物业，提出正好借这个机会，自己出钱买个大的。
柳一菲说你买是你的，我有个地方起居就行，没用他的钱，量力买了这个。叶皓在蓬莱时，除非公事，国风君悦那边，有他一个固定的商务套，通常都会过来住……
隔着落地窗，里外都未开灯，阳台上的叶皓，知道柳一菲没睡。
靠在圈椅上，接着窗外的微光，注视着角落里，穿衣镜当中，烟雾笼罩中的自己，近来，叶皓夜晚吸烟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
精装修，穿衣镜是公寓，入住时自带的，原本在卧室门口。签约之后，除了几样电器，以及随身小家具装饰，格局基本没动，最大的工程，就是将这面镜子，第一时间指挥工人拆下来。
原本想丢掉，叶皓说挺好的东西扔了可惜，挪到阳台拐角，一直撂在这里。柳一菲害怕镜子，起红疹，不定期起红疹的毛病，就是因为镜子落下的……
那还是在蓬莱大学，读大三大四时候的事：
柳一菲原本打算出国，申请的都是名校，为了备考，离宿舍最近的教六楼里，一待就是一宿。向来不喜欢人多热闹，通常选择四层，顶层最靠西，也就是最远离楼梯的那间教室，多半情况下只自己一个人。
柳一菲宿舍，四个女生，北京女孩周易，一口京片子，据她本人讲，嫡传地安门口音，能说且神叨。大四开学不久的一天，自习回来，补觉刚醒，正在洗脸的柳一菲，被她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听说了么，教六四层夜里闹鬼。
闹什么鬼？柳一菲不语乱力怪神，我天天在那儿自习，四零九，整夜就我一人，从没见闹过鬼。
你胆儿可真大，京片子撇撇嘴。就你自己，说个话都没人，不烦啊？
有什么可烦的，你当都跟你似的，话痨鬼托生。柳一菲仔细将洗面奶搽匀，困了就睡会儿，累了就对着镜子，时任蓬莱大学党委副书记，部队转业下来的军政治部主任，每间教室都装了风纪镜，对着镜子跳会儿操，她是学校啦啦队成员。
你还行…… 京片子悻悻，转身走开。刚走出几步，突然站住，声音发颤，你说什么，对着镜子跳操？
是啊，跳操。
四零九？
四零九。柳一菲眯着眼睛，准备将洗面奶冲掉。
你不知道么，教六四零九的风纪镜，上个月被社工系几个男生，教室里踢球踢碎了，一直都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京片子背对着柳一菲，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语气尽可能惊恐，原本还打算，突然大叫一下之类，华彩乐章推向高潮。
没等她叫，只听身后咣当一声，柳一菲横躺在地上，脸洗了一半，灰色的精灵，银色的妖怪，反倒吓了京片子一跳……
柳一菲翻个身，空气中慢慢，飘来一阵奇特的香味。
她并不讨厌烟味，爷爷、爸爸都是老烟枪，书房里写东西，没有烟盯着，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早就闻惯了。甚至小时候，柳一菲的衣服上，洗衣粉香味外，仔细闻过的话，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洗衣机时代，一家人的衣服一起洗。爷爷、爸爸口袋里，散落的烟丝，有兴趣收集的话，一身衣服绝对够再卷一支。
因此，叶皓吸烟，一向不背着柳一菲，就在屋里。即使夜里，坐起来，直接床上，有几次叼着烟睡着，险些把被子点了，床头柜上，烟灰缸始终备着，伸手就有。
近来不知怎么了，一定要到阳台上，不仅关上门，窗子还要打开……
不讨厌烟味，本人并不吸烟的柳一菲，对香烟没什么研究。虽然没什么研究，嗅觉已经锻炼得足够灵敏的她，早就察觉到，近几个月，叶皓吸的烟，似乎与以往不同了，尽管表面看，还是中华，铁盒那种。
刚开始时，柳一菲不是很习惯，没对叶皓说，但真的不是很，事实上，很是不习惯。闻了之后头疼，准确说是头晕，类似于刚开始接触，主观视角立体视觉电脑游戏，新玩家的感觉。
还好，像以往一样，没过多久，柳一菲就适应了。不仅适应，甜甜的，闻得人心里暖暖的，感觉还不错……
不光柳一菲，感觉还不错，甚至连她养的花，也感觉不错。
据说，据家里人说，自己小时候，有明白人给柳一菲看过，说她是火命。火命，什么意思？柳一菲不知道，明白人也没说，好像也没说。
直观的感受，除了不定期，每过一段时间，脸上发热起红疹外，大多数植物，似乎都与她犯冲相克。无论种什么，都种不活，至少种不好。
种不好，柳一菲却一向，很喜欢花花草草。屋里屋外，地方虽然不大，摆满各式各样，都是店主推荐，最容易养的绿植。
阳光充沛，水也没少浇，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最近却不知怎么了，一个个精神抖擞，就连几盆早已枯萎，丢在一边，良久弃之不管，还没来得及扔的，也都起死回生……

耿于天

10.1 希腊脚

琅琊台级驱逐舰，首舰孙武号，船台建造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按计划本月初，就应该下水，网上的消息，也一直是这么说的。说“应该”，既然说“应该”，本身就说明，计划再一次，没赶上变化，原定月初的下水，推迟到月底。
推迟原因，用时下，流行的话说，这个锅，不是工程进度来背，进度没问题，一切按部就班，甚至略有超前。就在孙武号，预定下水的前一天，蓬莱设计院，狮子山船厂，接到集团总部指令，下水计划推迟，时间待定。
之所以推迟，因为前一天，集团接到宣传部通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要拍摄一则，国庆X周年献礼宣传片。算是音乐电视吧，片名，也就是歌名，《我和我的祖国》。
选择近年来，国内各条战线，有代表性，能体现新中国成立X周年，尤其是改革开放，尤其尤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取得巨大成就，的人、的事、的物、的场景。狮子山船厂，正在建造的琅琊台级驱逐舰，孙武号，有幸入选其中……
第二天，剧本就到了设计院，船厂负责人手中，拍就拍吧，跟下水时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推迟？按计划，这部分情节，或者镜头，要以孙武号，船台上的孙武号，作为背景，背靠孙武号，搭建一个舞台，合唱台，百人大合唱。
百人，按理不算多，算不上大合唱，千人，万人，合唱嘛，多少人都可以，之所以说大，最终上台的，虽然只有百人，涉及到的，却远远不是这个数。
集团旗下，其它单位不知道，反正蓬莱设计院这边，海选工作，接到通知的同时，迅速开展起来。参与拍摄，分配给设计院的，总共二十个名额，原则上，所有人，全院上下，好几千人，有一个算一个，手里的工作，能放的，都先放一放，一个都不能少，层层选拔。
从小五音不全，文艺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的段章，原以为跟自己没什么，或者不会有什么关系，让练，不能不练，第一轮也就刷下来了。没想到初选、复选、决选、终选，居然都有他，二十人，看了看名单，都是设计院领导，政治上的积极分子，以及参与琅琊台级驱逐舰，设计建造的核心技术人员……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贴着，你的心窝。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和我诉说…… ”
合唱台搭好之后，先试验了一下，感觉不行，显得太正式，或者太刻意了，穿着工作服，站在合唱台上，不伦不类不说，革命历史题材影片，军装崭新，挽出的袖口，雪白整齐，有这身行头，谁还参加革命？
撤掉台子，直接站在地面，大个儿在前，小个儿在后，你们这老师，原先大概是卖水果的。一百人，五到六排，都站在地面的话，机位，摄影机就得架在高处，半俯拍，试了几个角度，都不理想，照顾到人，照顾不到军舰，照顾到军舰，照顾不到人，人和军舰都照顾到了，位置又太远。
看样子，合唱台还是得撘，不能撘那么高，还是四层，或者五层，最终确定，五层比较有立体感，层高从五十厘米，削减到二十五厘米左右。歌手站上去，前一排头顶，差不多在后一排胸口，甚至更低的位置，二十五厘米，九头身除外，大约一头，换言之，第一排全须全尾，后面几排，只有脑袋能露出来……
“我和我的祖国，像海和浪花一朵，浪是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漩涡，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欢乐。
我最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
段章还好，确定入选，练了几次而已。听说集团高层，真的假的不知道，反正设计院这边，是这么传的。参加此次录像的领导，专门从北京，某军队系统演出团体，请来几位歌唱家，五十岁以上叫歌唱家，著名演员进行辅导。
“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顽旷荡，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才有勉力之心。贾赦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亦当该习，况在武荫之属。”
其实纯属瞎掰，昆仑电视台，跟着央视摄制组过来，配合工作的人当中，有一个同柳一菲，包括欧阳小卷很熟，段章也认识，早就问明白了。就是摆摆样子，音配像听说过吧，木偶双簧……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贴着，你的心窝。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
段章位于合唱台第五，也就是最高一层，背后就是万丈悬崖，改造后好一些，原先两米五，将近一层楼高，真掉下去，烈士不至于，工伤是跑不了的。位置不错，差不多正中间，俯瞰下去，第一排集团、设计院、船厂领导，一览无余。
清乾隆五十八年，公元1793年，大英帝国公爵，马戛尔尼率使团访华，名义上，为乾隆爷祝寿，最贵重的一件礼物，弹簧减震马车。中国旧时马车，单排轮，车上的人，正好坐在轮轴上方，双轮减震，别说坐，听都没听说过。
想的挺好，取悦了乾隆，先尝后买大批出口，没想到人家，连试一下的兴趣都没有。道理很简单，欧洲马车，视野考虑，车夫坐在高处，差不多乘车人头顶上，讲究尊卑有序的中国人，无法理解，更不可能接受……
原本是要戴安全帽的，戴上帽子，着装已经统一，更看不出谁是谁了，最终取消。先前提到过，蓬莱造船厂安全帽，共分四种颜色，普通工人黄色，工长或低级工程师白色，高级工程师或行政领导及来访人员，比如记者之类，包括段章红色，中船内部或视察指导工作，高级别领导蓝色。
前几天看报纸，记者暗访某工地，两种安全帽，黄色工人戴，红色领导戴，拿回来实验，红色很结实，黄色豆腐渣，一撞就碎。为此，段章专门问后勤部门，找来造船厂，四种颜色安全帽，要么说咱这儿，良心担当呢，除了颜色，一模一样。
话又说回来了，段章转念想，学术研究无禁区，新闻宣传有纪律，技术角度讲，一撞就碎，不见得是坏事，坚如磐石，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工业安全帽，军用头盔，原理是一样的，不是据敌于国门之外，而是诱敌深入，牛顿力学定律，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消化吸收才是王道……
第一排，正中间那位，集团主要负责人，谭总，论起来，段章师弟，当然，这个师弟，只是段章自己，一厢情愿的说法，说法都不算。论年龄，谭总比段章大，老规矩，师兄弟排序，不按年轻，按入门先后，比段章晚一年，考入中船读研。
师弟是客气的，追本溯源的话，当初在研究生院，谭总的导师，曾经是段章，导师的学生，按照这个逻辑，旧时戏曲曲艺行，甭管年龄大小，入门先后，谭总见了段章，应该叫师叔才对。小老大晓得吧，船上几块板，板上几个眼，眼上几根钉，大哥是坐船舱，还是坐甲板……
“多谢导演栽培，谢谢导演的栽培，那我就回去换衣服了。
咱们正式拍。
正式拍？合着刚才那是……
试一遍。
这么冷的天，能一遍一遍试么？
我跟你说，我们胶片紧张。
合着人是有富余的，是不是…… ”
说起来，当初段章和欧阳小卷，也算不打不相识。蓬莱大学读书期间，学校组织活动，欧阳讽刺段章，什么都不会，唱不能唱跳不能跳，写不能写画不能画，抱琴司棋侍书入画，一概不灵。进而，打击面又扩大到，所有理科生，你们这些学理工的，都一个德行。
段章不干了，涨红着脸，学理工的怎么了，我可是六百分，我们全班，基本都是这个分进来的，请问大小姐你，你们这些花鸟鱼虫，生旦净末什么都会，学文科的，又是多少分，考到蓬大的？
欧阳不甘示弱，没有可比性，放到过去，状元榜眼探花，哪个不是学文科的，你们这些理工专业，士农工商，我们是士，你们是工，三等公民懂不懂？段章除了脸涨得更红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士农工商，好像有点儿道理……
原以为差不多了，没想到，只是“试一遍”，摄制组那边，机器都没开，段章站在合唱台最高一层，皱皱眉，叮个灵咣灵叮咣，老家住在花果山，打开了灯，开开了弦，有一个算一个，走着，拿一个，太不把知识分子当回事儿了。
再看谭总，以下诸位领导，倒是一点儿没生气，满脸堆笑，反过来，向电视台工作人员，不住道着辛苦。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接着来吧，反正十块钱儿的，都是你消费……
后来，段章逐渐想明白了，欧阳小卷那个逻辑，状元榜眼探花，一等三等公民，其实不对。没错，封建时代，优秀的人才，都走求取功名，科举道路，或者按照欧阳的说法，学文科，但那是因为，学文科地位高，大部分优秀的人才，才去学文科，而不是反过来，因为优秀的人才，都去学文科，学文科地位才高。
同理，今时不同往日，翻开高官，翻开富豪，当然，得是念过书的部分，近年来好些了，至少段章读书时，基本都是学理科，尤其工科出身的，因为学理科地位高，所以优秀的人才，才去学理科。多年以后，按照这个思路，又找机会，跟欧阳小卷切磋了一下，回答说，你这叫机械唯物主义，逻辑循环，不值一驳……
谭总的发型，如今的发型，很有意思，当年读书时，段章印象中，头发就不太好。从合唱台最高层，段章的位置，没戴安全帽，刚好可以俯瞰，谢顶，基本已经谢光了，只留下两侧，延伸到脑后，四分之三圈。
更关键的在于，之所以说，如今的发型，很有意思，更关键的在于，四分之三圈之外。额头以上，头顶以下，还剩那么一撮儿，孤零零，一小撮儿，孤悬在外，哪儿都不挨着。
想当初，刚刚考进中船读书时，集团按惯例，组织新一届研究生到威海，北洋水师母港旧址参观。威海卫的形势，地图上看，段章忽然想起，和如今，谭总的发型，很有几分神似，三面环山，环抱着威海港，更妙的是，唯一的出海口处，还拱卫着一座小岛，刘公岛……
前段时间，不知从哪儿听说的，欧阳回来，学给段章听，大概意思是说，大数据研究表明，官员是否贪赃，和人过中年后的发型，有很大关系：
到了岁数，却不脱发掉发，往往是庸官，只要不出事，宁可不做事，除非满头飞雪，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谢顶，又可以分成几种情况，首先看头皮，油光锃亮脑满肠肥，肯定不是清官，但只是小贪，真正的大贪，稀疏却不秃顶，发际后移却不谢顶，至于更大，窃国者，就只能意会，很难言传了……
欧阳小卷关于通过发型，判断官员贪腐与否的理论，起初，段章将信将疑，后来彻底不信了，因为不久之后，欧阳又抛出了另一个说法：
关于脚型的。据说人的脚型，根据脚趾排列，可以分为三种，埃及脚，罗马脚，以及希腊脚。
埃及脚最常见，大脚趾最长，最前突，以下几根脚趾，一根比一根短，一根比一根靠后，脚趾前部，整体形成一个斜面，东方人多为这种脚型，比如段章。罗马脚相反，五根脚趾，都差不多长，都不怎么突出。脚趾前部，整体形成一条直线，平行于肩的直线。
最后，重点说说希腊脚，见过汉语拼音，阴阳上去，调值符号吧，如果说埃及脚，是去声或者第四声，罗马脚是阴平或者第一声，传说中的希腊脚，就是上声或者三声，确切说，是将上声调值符号倒过来，先升后降，说法语长音符号，多数人可能不熟悉。
这不是重点，据欧阳说，希腊罗马诸神雕塑，或者雕塑中的诸神，都是这种脚型，希腊脚。关键在后面，研究表明，不知是谁的研究，表明美女，大部分都是希腊脚，至少希腊脚美女比例，明显较另外两种脚型高，举了一大堆例子，不用说，欧阳小卷自己，肯定是希腊脚……
“说，说词儿。
说词儿。
台词儿。
台词儿。
停，停，你……
我，我怎么了我？
盛面吧…… ”

耿于天

10.2 良心

《水浒传》一百零八将，大聚义排座次，根据天降石碣显示，位列七十二地煞，总排名第五十二，地轴星，有些版本称地辅星，外号轰天雷的凌振。
小说第五十五回，呼延灼攻打梁山，凌振第一次出场。首战告捷，京城派遣使者，前来询问战况，以及后续计划部署，呼延灼不敢怠慢：
“务要肃清山寨，扫尽水洼，擒获众贼，拆毁巢穴，但恨四面是水，无路可进，遥观寨山，只除非得火炮飞打，以碎贼巢。久闻东京有个炮手凌振，名号轰天雷，此人善造火炮，能去十四五里远近，石炮落处，天崩地陷，山倒石裂。”
使者回京，高俅传令下去，“甲仗库副炮手”，军委装备发展部，炮兵防空兵装备局少将副局长，“宋朝盛世第一个炮手”凌振，火速驰援梁山前线。
“却说宋江在鸭嘴滩上小寨里，和军师吴学究商议破阵之法，无计可施，有探细人来报道，东京新差一个炮手，号作轰天雷凌振，即日在于水边竖起架子，安排施放火炮。动问未绝，早听得山下炮响，一连放了三个火炮，两个打在水里，一个直打到鸭嘴滩边小寨上，宋江见说，心中展转忧闷，众头领尽皆失色。”
最终还是吴用用计，将凌振诱至水中擒获，“怎许船军便渡河，不施火炮却如何，空说半天轰霹雳，却愁尺水起风波”……
较真的话，《水浒传》当中，轰天雷凌振所造，所使用火器，显然超出了北宋，宋江起义，发生的背景时间，火器真实发展水平。似乎更接近于施耐庵，小说作者所处的时代，元末明初。
勾股定理，直到今天，相当部分中国人，坚定认为，公元前11世纪，周代数学家商高，先于欧洲五百年，首先发现该定理，理由是《周髀算经》当中，记载着一段周公，与商高的对话，勾三股四弦五，商高说的。
《周髀算经》本身，是不是伪书，是不是源自印度，暂不讨论，成书时间，也按照最早的说法，公元前1世纪。这也只能说明，公元前1世纪，《周髀算经》成书时，中国人已经掌握勾股定理，却不能因为书中，假托商高之口，说出这个定理，就说商高那个时代，定理已经被发现……
凌振本人的命运，说来有趣，和火器在中国，差不多。梁上入伙之后，东征西讨，倒是时常有他的身影，发挥特长，但多数情况下，只是释放号炮，类似信号弹，充其量作为疑兵：
“闻达军马大乱，拔寨都起，只见前面喊声又发，火光晃耀。闻达引军夺路，只听得震天震地一齐炮响，却是轰天雷凌振将带副手，从小路直转飞虎峪那边，放起这炮。
再调公孙胜先生，扮做云游道人，却教凌振扮做道童跟著，将带风火轰天炮等数百个，直去大名府内净处守待，只看号火起时施放。梁中书急急回马奔西门，只听得城隍庙里火炮齐响，轰天震地。”
冷兵器时代，农业民族，往往干不过游牧民族，道理很简单，生活生产方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跟土地庄稼打交道，高强度重复劳作，磨练出平和本分，逆来顺受的性格，牧民，风吹草地见牛羊，弓马骑射，跟草原牲畜打交道，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打起仗来，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其实到了热兵器，甚至机械信息化时代，依然如此，生活生产方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段章几个朋友，兵器集团，专门研究枪械的，常翻墙去外网，看军事论坛，有关枪械使用心得，以及改装的专区，不时感叹，人家那边，真真高手在民间。
曾有人总结，巴西和中国，两国足球迷的区别，巴西每个球迷，都是国家队主教练，中国每个球迷，都是足协主席，都是足球运动改革与发展领导小组组长。军事也一样，中国都是军事家，手无缚鸡之力，胸有百万雄师，外国都是战士，都是士兵，高技术局部战争不好说，世界大战真打起来，谁收拾谁明摆着……
大聚义排座次，排名倒是不低，比很多能征惯战，战功无数的首领都高。真正发挥作用，还是受招安之后。起义时，都是号炮，对外作战，或者对内平叛，能耐立刻来了，第一次，是征辽国：
“且说宋江与吴用计议道，似此城中紧守如何摆布，吴用道既城中已有石秀时迁在里面，如何耽拦的长远。教四面竖起云梯炮架即便攻城，再教凌振将火炮四下里施放，打将入去，攻击得紧，其城必破，宋江即便传令，四面连夜攻城。”
第二次，是平定方腊：
“却令凌振施放九厢子母等火炮，直打入城去，那火炮飞将起来，震的天崩地动，岳憾山摇，城中军马，惊得魂消魄丧，不杀自乱。且说包天师，郑魔君后军，已被鲁智深杀散，追赶夏侯成，不知下落。
二将交锋，战无数合，只见上面那骑乌龙的天将，战退了金甲神人，下面关胜一刀，砍了郑魔君于马下。包道乙见宋军中风起雷响，急待起身时，被凌振放起一个轰天炮，一个火弹子，正打中包天师，头和身躯，击得粉碎…… ”
西方国家极少彻底禁枪，或者说，允许百姓持有杀伤性武器，自古而然，持有武器，基本的公民权利。中国这边，先秦时代也是这样，秦始皇统一中国，头一件事，就是收天下之兵，禁绝民间武器。
段章和欧阳小卷，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孔子说的。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人民群众，从来都是自己解放自己，拥有并使用武力，其它一切权利的基础……
征讨方腊一役，先前南征北战，全须全尾的梁山一百单八将，伤亡大半，外加出家的、坐化的、看透了告辞的，最终班师回京，只剩下二十七人，凌振也在其中，授武奕郎，诸路都统领。
再往后，受封的二十七，或者二十五人，辞官的、被害的、自杀的。最终，留在体制内，并且善终的，只有十个左右，依旧，凌振位列其中。换言之，水浒英雄，轰天雷排不上号，出场露面也不多，却是走到最后，仅有的极少数赢家之一。
武奕郎，应该是武翼郎，七品武衔，虚衔，都统领是实职，宋代武职整体偏低，大约相当于副军级。归顺梁山前，甲仗库副炮手，装备发展部，炮兵防空兵装备局副局长，到招安受封，最终的诸路都统领，火药局御营任用，直属战略炮兵支队司令，凌振的人生，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
二战结束，前线美军，以及苏军指挥官，几乎同时接到命令，不忙占地盘，更不忙抢东西，关键是人，抢人，纳粹德国军事工业，重要的科学家，以及工程师。
德意日法西斯倒下，战后世界格局，一定是美苏，两个阵营争霸，谁能得到这些人，谁就能在战后军事，甚至政治竞争当中，占据先机。事后证明，最高统帅部的判断，一点没错，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谁得到哪个方向，德国军工人才，谁在哪个方向领先。
直到前些年，二战结束七十周年，以色列情报机构，著名的摩萨德。才最终宣布，终止其大名鼎鼎，同时争议极大，全球追捕，甚至追杀，潜逃纳粹战犯行动。
其实，某种意义上，这些纳粹战犯的血债，远没有那些科学家，工程师多，集中营屠夫，就算日夜不息，能杀多少人？事实却是，战犯们亡命天涯，就算能侥幸法网逃生，惶惶不可终日，科学家们换个地方，照样香饽饽。
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都有祖国。中国人直到今天，依旧津津乐道的一句话，科教兴国，科学报国，科学家的理想，国家以及民众，对科学家的期待，甚至道德底线，说到底，还是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那一套。
段章的老师，曾对学生们说，至今，仍旧印象深刻：这句话后面，还要加上一句，更重要的一句，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都有祖国，也许吧，与此同时，科学没有善恶，但科学家，更应该有良心……
“导演，您听我说，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您最好跟这狗，商量好了再来，好不好，要不然它咬着我。
我跟你说实话，我这狗比你听话。我跟你说啊，戏是这样，这个狗啊，往你这么一扑，我就停了。
停了。
哦。
他就是胆儿小，其实呢，你好好体会一下，这没什么。
导演，我还是怕它咬着我。
你冷静一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当这狗啊，扑到你这儿的时候，我就把它停了。
停了。
哦，当狗扑到这儿，您就停了。
对对对。
不对，您停了，狗在这儿停不了啊…… ”

夜雨孤灯下

为您顶贴，下午好。

耿于天

10.3 秦体

今天下午，昆仑省残疾人联合会，第X次代表大会，举行闭幕会，也可以说，经过一周会期，昆仑省残疾人联合会，第X次代表大会，今天下午，顺利结束各项议程，胜利闭幕。新闻稿，不出意外，如果没有，不是出现意外的话，几小时后，昆仑广播电视台，卫视频道，《昆仑新闻联播》，新闻稿上，应该是后一种说法。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向边，代表省委，出席闭幕会。没有发言，他本人，并没有发言的计划，或者任务，会议开始时，宣读了一下，省委书记黄鹤，致代表大会，及全省残疾人朋友的贺词。
最后，新一届，或者连任，昆仑省残疾人联合会主席，残疾人基金会理事长，同时也是省政协副主席，康华同志，做重要讲话……
康华，昆仑省，甚至更大范围内，政坛上，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
60年代中期，文革初年，清华大学毕业，确切说，毕业前夕，因为政治原因，跳楼自杀。自杀未遂，未遂有些冷血，未果，伤到颈椎，终身肢体残疾，当过中国残联副主席、党代会代表、全国政协常务委员会委员：
“昆仑省残疾人联合会，第X次代表大会，今天就要闭幕了。省委省政府领导，高度重视此次会议，刘泳副书记，代表常委会出席开幕式，向边副省长出席闭幕式，并向大会致辞。
大会批准了我，代表第六届主席团所做报告，修订了残联章程，选举产生了新一届领导机构。我省残疾人事业，又将翻开崭新的一页，在此，我谨向各位代表，并通过你们，向我省九百万残疾人，残疾人亲友，残疾人事业工作者，表示衷心的祝贺，和亲切的问候…… ”
说康华特殊，昆仑省，甚至更大范围内，政坛上，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并不因为他本人，或者说，主要并不因为他本人，而是康华的父亲，名字不方便提，以下简称康公。
康公，原本不是昆仑人，却与昆仑结下不解之缘，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不过二十岁的康公，受党中央委派，绝少外援条件下，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在昆仑省南部，丘陵地区，创建了著名的昆南苏区。
那时候，全国大大小小，数十个苏维埃根据地，绝大多数都在南方。相对封闭落后，军阀势力强大的北方地区，昆南、陕北、东北抗联，三大苏区鼎足，为后来的中国革命，点燃了火种，开创了基业。
昆南苏区武装斗争，虽然经历挫折，一直坚持到抗战全面爆发，经昆南边区、根据地、解放区等各个历史时期，最终成为解放战争，某野战军重要前身，康公本人，历任边区自治政府主席，军区司令员、野战军政委……
“感谢大家，继续推举我，担任省残联主席团主席，我将一如既往，和大家一起团结奋斗，忠诚地为残疾人朋友服务，力争开创我省，残疾人事业新局面。今天的发言，不算报告，是和大家谈心，因为残疾人工作，从来都是需要用心去做，都是用心才能做的。
今年，是我国改革开放的第四十个年头，也是我省残疾人联合会，成立的第三十个年头。四十年前，以邓小平同志为首，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们，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新进程，也开启了我国，包括残疾人事业在内，各项事业，各项工作的历史新阶段。”
开会听发言，听报告，长篇大论那种，一般来讲，总得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总不能大眼瞪小眼，枯坐在那里，不为无聊，也为尊重。最常见的，如果不能、不愿，或者实在，没什么笔记可做，如今开会，红蓝铅笔少了，签字笔圆珠笔、钢笔也少了，跟着进度，在讲话稿上绳墨划线。
向边不喜欢这样，试过，更无聊。多数情况下，如果找不到其它事情可做，他喜欢抄写，一笔一划，在笔记本，或者白纸上，将讲话稿抄写，完整版不可能，重点部分抄写一遍。
既有趣，最起码，相比划线而言，既有趣，旁观者看上去，不明就里，旁观者看上去，电视台录个像什么的，也显得更专注。先前，上学的时候，别说书法，向边的字并不好，如今一笔仿宋体，没请老师没报班，已经很具模样……
“党带领全国人民，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摆脱了藩篱，挣脱了桎梏，杀出一条血路，开拓并走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全方位的变化，是深层次的变化，是根本性，是历史性，是不可逆的变化。
改革开放，是对人的解放，它承认，并且鼓励老百姓，对于幸福生活的渴望和追求，激发广大群众当中，蕴藏的无穷智慧与力量，为包括残疾人在内，每一个普通人改善生活，改变命运提供了机会和舞台。四十年来，亿万中国人民辛勤劳作，艰苦奋斗，一针一线，一砖一瓦，创造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人间奇迹。”
建国以后，调任中央工作的康公，屡遭冲击，多次成为斗争焦点。导致康华终身残疾，否则也成不了残联主席，这么说，绝对没有贬低他的意思，若不是因为这两条腿，康华的仕途，相信会走得很远，那次跳楼自杀，就是受此牵连。
直至粉碎四人帮，康公东山再起，进入权力最核心。一如康华，刚刚提到的，四十年前，以邓小平同志为首，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们，带领全国人民，杀出一条血路，其中的革命家们，就包括康公在内。
作为康公独子，康华康公子，相当长一个时期内，成为全国上下，无论政治，还是其它领域，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虽然他本人所从事，以及担任的职务，都与残疾人事业相关，各地区各行业，没有康华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那段时间，他随随便便，说一句话，比一个省长、一个部长，不知要值钱、要管用多少倍，很大程度上，攀上了康华，就等于攀上了康公，从政的，就等于搭上了火箭，经商的，就等于挖到了聚宝盆，当然，反过来也是这样，得罪了康华，更是这样……
宋体，相传，亦称秦体，据说是秦桧，大奸臣，所谓的大奸臣，同时也是书法家，秦桧创制。北宋蔡京，南宋秦桧，都是书法家，大书法家，宋体，或者秦体，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法书字体。
抄写了一段，与原版，讲话稿原版对比，几乎可以乱真，向边很满意，不住微微点头。总听到一种论调，说什么除了中国，除了汉字，所有字母文字，都没有书法艺术，除了无知，什么也说明不了，字母文字书法，完全不遑多让，只是走了不同的路线，少一些自由发挥，多一些可操作，可复制的规范技巧……
“是前进，就会有代价，改革开放的进程中，也遭遇到各种各样的冲击，困难和失误，任何一项改革措施，都会有它正面，以及负面的效应。但是，历史前进的步伐，不该也不会停息，发展中的问题，能且只能靠发展来解决，我们要在应对危机、克服困难中继续前进，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下去，一百年不动摇。
经历了四十年的风雨兼程，我们对于改革开放，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规律，有了深刻的认识。现在，我们可以充满信心地说，改革开放，开启了一个伟大的时代，后人的责任，就是要延续这个伟大的时代，推进这个伟大的时代，让它绽放出，更加辉煌灿烂的光芒。”
进入新世纪，较之先前，最炙手可热的阶段，康华的能量，尽管略有下降，依旧不可小觑。前些年，中央党史研究室、昆仑省委、中央电视台合作，一起搞了一部，以康公，改革开放以后，差不多十年间的康公，为主人公的电视剧，康华也在当中露面，尽管戏份不多，一度反响很大。
其中最后一集，大概意思是说，三十五周年国庆，康家人一起，也为从不过生日的康公，过了一次生日。简单的庆祝过后，康公对家人，每人说了一番话，或感谢，或鼓励，最后一个，是康华。
拉着康华，轮椅上，康华的手，康公落泪了。说我这一辈子，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国家，如果说有谁，让我觉得亏欠的话，就是康华，因为我，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康公最后说，我们要对他，对康华好一些，我要对他好一些，你们也要，更要对他好一些。一部主旋律，中央意识形态，宣传口主要负责人，亲自领导审片的电视剧，出现这样的话，什么意思，借康公之口，告诉所有人，最高层，最高首长认可，康华得到的一切，都是应该，都是合理合法的……
“圣上问的是，云南私带神枪一案，本上奏的是，原任太师贾化的家人，圣上一时记起，我们先祖的名字，我忙着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圣上又问，前任兵部，后将府尹的，不是也叫贾化么？
我说，原任太师贾化，是云南人，现任府君贾化，是湖州人，圣上接着问，姑苏刺史所奏的贾范，是不是你一家人？我奏明，是。
圣上变色道，纵使家奴抢占民女，还成事么？我是一句不敢奏，算来我们寒族人多啊，不定哪一支就出了事啊，究竟让圣上，记着一个贾字，就不好了。”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曾经顺风顺水，心想事成的康华，或者说，整个康家，似乎开始处于一种，微妙，甚至危险的状态。就是近几年，确切说，最高权力交替，之后的事情。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一变化，政坛上，当然，也包括康家人自己，很快就感觉到了……
“回顾这些，激情燃烧的创业岁月，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我的内心，和大家一样，充满着感恩。此时此刻，面向未来，我有一些想法，一些心里话，很想借这个机会，同朋友们分享：
首先，我们必须坚持，我国社会发展，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一基本判断不动摇。小平同志说过，我们搞社会主义，才几十年时间，还处在初级阶段，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需要一个很长的历史阶段，需要几代，十几代，甚至几十代人，坚持不懈努力奋斗。”
康华膝下，有一儿一女，先后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也即康华自己，跳楼自杀未果，上知天文下肢瘫痪，十几年以后。正因如此，关于这一对儿女，究竟是不是康华本人的，坊间始终有不同说法。
别往歪处想啊，不同说法，所谓的不同说法，即使是所谓的不同说法，自是休文，多情多感，不干风月，与桃色无关。过继，具体说，从康华的一位堂兄，康公的侄子，那里过继过来……
“为什么要这样讲，为什么要讲，几代，十几代，甚至几十代，就是要强调，这个阶段的长期性、艰巨性、曲折性，以及复杂性。我们一定，要有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保持清醒的头脑，知道自己的分量，既不能妄自尊大，也不要妄自菲薄，坚持立足国情，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最大的实际出发，谋划和指导一切工作。
具体到残疾人事业，正是因为我国，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国情，我国残疾人事业，发展水平还不高，事实上，还非常有限。大量残疾人朋友，生活还非常困难，残疾人的医疗、康复、教育、就业等等，不要说同发达国家，即使国内平均水平，还远远落后…… ”

耿于天

夜雨孤灯下 发表于 2020-9-21 13:29
为您顶贴，下午好。

多谢您的支持

耿于天

10.4 算你狠

怎么搞的，向边皱起眉头，总是写错，前面还可以，字体端正，格式整齐，后面几行，连连写错，错了改，改了又错。停下笔，对照原本，这才突然发现，错不在自己，或者说，错误的根源，并不在自己。
向边抄写的进度，始终与康华讲话，基本保持一致，听着康华讲，看着讲稿，生旦净末丑，手眼身法步，提纲关键部分，手里写着。近来几段，事实上，从“此时此刻，面向未来，”一些想法，一些心里话，同朋友们分享开始，康华讲的，和稿子上写的，并不一致，最起码，并不完全一致。
“郢人有遗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云而过书举烛。”类似于心理测试，或者训练，比如说吧，五种颜色，五个词，红色字体，写“黄色”两个字，绿色字体，写“蓝色”两个字等等。
先让测试，或者受训者，说出，快速说出，五种颜色，依次是什么，再快速说出，五个词，依次是什么，进而切换。猪吃我屎，我猪吃屎，还在团省委任职时，向边参加单位组织的拓展训练，有这么一项，每每出错，回来反复练习，除了头疼之外，依旧不行……
“其次，我们必须坚持，改革开放，这一基本路线不动摇。小平同志曾说，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不比不发展时少，现在，我们发展起来了，事实证明，我们面料的国际国内形势，将会更加复杂，困难矛盾，将会更加凸显。
在国内，要实现高质量发展，让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国际上，不稳定、不确定因素增多，坚持和平与发展，最大程度上，争取合作、争取共赢、争取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
这都哪儿跟哪儿，什么和什么啊？向边保持镇定，尽可能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翻看着桌上，以及自己带来的讲话稿，同时用余光，瞟着主席台，上下的其他领导代表，似乎和自己一样，也发现不对。
这种会议，讲话稿都是一早，起草完毕，并且一定范围内，交有关部门，及部分与会者预览。具体到向边，昨天下午，稿子已经到了办公室，事情太多，没来得及细看，事实证明，看也是白看。
坚持我国社会发展，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判断不动摇，几代，十几代，几十代人，保持清醒头脑，知道自己的分量，不能妄自尊大。坚持改革开放，基本路线不动摇，形势复杂，矛盾凸显，高质量发展，和平稳定，合作共赢。
关键的部分，关键的内容，稿子上一概没有，都是康华临场发挥，看样子，应该不是临场发挥，早就预谋，计划好的。表面看没什么，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有问题，没一句，都是话里有话，向边拿起茶杯，轻轻吹着水面上的茶叶，身边几个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要下大力气，缩小贫富差距，小平同志曾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两极分化也不是，更不是社会主义。我们共产党人，当年闹革命，现在搞建设，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贫苦大众都过上好日子么，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讲的共同富裕。
社会主义道路，就是要通过共同富裕，来实现社会进步，避免社会分化，广大人民群众，包括残疾人朋友，对共同富裕的要求，是正当的，是合理的，也是必须满足的。一个共同富裕的社会，才是和谐的、才是正义的，可以说，共同富裕正是，才是实现现代化的必要条件、必经之路。”
行，好，非常好，向边点头。你狠，算你狠，这都是残疾人，残联代表大会，闭幕式主题发言，应该讲的内容么？
端着茶杯，心事重重的向边，不自觉喝了一口，一大口。这才发现，这才意识到，水是刚续的，很烫，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数九寒天湿棉袄，穿着难受脱了冷，涨红着脸，含了一会儿，勉强咽下去。
宋体字，本质上，是一种印刷体，横细竖粗，笔画末端，以字脚，或者衬线，进行装饰，点撇捺钩，笔画衬有尖端，都是为了印刷，具体说，抵抗刻板磨损，安排的实用化设计。
“举烛非书意也，燕相受书而说之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也者举贤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悦，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今世举学者多似此类。”远了不说，宋体字就属于，宋体，成为手写字，就属于这种情况，向边慢慢将自己，抄写的几页纸折叠撕掉……
“要重视人的现代化，和全面发展，中华民族要复兴，要走向现代化，什么最困难，人的现代化，最困难，也最重要。在座的诸位，包括我，相当部分，都是从文化大革命，当中走过来的，对那种信仰破灭、道德丧失、文化断裂、社会混乱，人们对一切失去信心的局面，或多或少，想必都有记忆。
后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市场经济带来金钱至上，快速发展带来人心浮躁，这些问题，终将并已经成为，我们实现现代化的巨大障碍。当代，中国人民对真善美，对社会文明进步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成为共识，也就是小平同志，四十年前曾说的，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人。”
一儿一女，刚才提到，康华一儿一女，甭管是不是过继的。儿子，早先，当选过昆仑省青联，青年联合会委员，所以向边有印象，根据本人要求，安排到南部，想当年，康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担任某县组织部长、县委副书记。
他这种情况，按照一般经验，提拔会很快，前年换届，原本两个位置，市政府科技局局长，学历比较高，某县县长，征求本人意见，说希望到基层，艰苦的地方锻炼。那就是县长呗，不知出了什么岔，没下文了，几个月后转任省里，一个根本没有级别，什么乱七八糟协会，当时就有传言，康家可能是要失势了。
残疾人联合会主席、残疾人基金会理事长，康华的两个职务，基金会和残联，前后脚成立，一度很有实力，又从基金会，拆分出一个公司，健中公司，后来的健中集团，搞金融的，管理着数百亿资产。康华的女婿，健中集团董事长，去年下半年，被行业主管部门，以及警方带走，罪名无照经营。
案件还在审理，但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上头正式对康家动手了。对此，康华本人，始终没有表态，看这意思，一直是在等待时机，残联代表大会闭幕式，向边暗叫倒霉，显然，就是这个时机，康华一直在等待的事时机，让自己赶上了……
“应对当代社会，各式各样，种种非正常乱象，回过头来，重温老人家的要求，不禁感慨万千。尤其是当中，提纲挈领的指导意义，时至今日，依然具有高度的现实价值。
人人有理想，民族才能站起来，国家才有希望和前途，人人有道德，生命才有尊严，社会才有诚信。人人有文化，发展才有底气，才能自立与民族之林，人人有纪律，才能有正气，有秩序，才能形成凝聚力。”
50年代末，钱省长，新中国成立后，昆仑首任省长，之前叫省政府主席，也是首任，来自中共方面的省长，之前的省主席，起义原国军将领留任。被莫名其妙，打成彭黄张周，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反革命集团一伙，理由是庐山会议之前，钱省长曾经去北京，错误时间错误地点，倒霉催的，开过一个会。
会议本身，是关于国防建设的，国务院、军委，以及部分省市，主要负责同志参加，大小彭黄张周，洪学智、钟伟、邓华、万毅，刚好都包括在内。顺理成章，定性为庐山上，攻击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预备会议，甭管彭德怀事件，本身是非几何，跟钱省长，真的一毛钱关系没有，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有了这样的素质，才是现代化的人，也才有可能，实现伟大导师马克思，所说的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也才有可能建设，并最终建成现代化国家，实现民族复兴，这是一个长期，艰难的过程，是一个文化观念冲突变革，社会习俗演化进步的过程。
是一个人民群众在正反两方面，比较中反思辨别，不断自我磨砺，自我完善的过程，是一个激浊扬清，惩恶扬善社会机制，不断形成，和发挥作用的过程。是一个国家现代化，为人的现代化，提供环境和条件，人的现代化，为国家的现代化，提供动力和方向的过程，我坚信，具有现代化素质的中国人，终将重新展现自己的风采，赢得世界的尊重。”
既来之则安之，最初的紧张过后，向边很快镇静下来。
放下手中的笔，水也不喝了，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不知者不怪，时过境迁，谅你也不能把我怎样……

夜雨孤灯下

上午好，看望老师，为你顶帖。

耿于天

11.1 论心不论迹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中国人，很熟悉的一句话，但很多人，但相信很多人，早就注意到，这句话，这句尽人皆知的话，姑且称之为谚语，是有问题，似乎是有问题的。不是内容，或者说，这里讨论的，主要不是内容，而是，只是形式，先只是形式。
众所周知，汉语格律规则，所有对仗，无论诗词楹联，还是俗语谚语，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清，大凡上下句，只要是独立的，上句，通常都是仄声结尾，下句，通常都是平声结尾。冰比冰水冰，江湖流传已久，所谓金庸，古龙，梁羽生三大侠，联合打造的绝对，面向全球征集下联，接招者无数。
对此，金大侠早已出面澄清，没有的事，冰比冰水冰，乍看上去，好像很精妙，其实没什么水平，别说内涵，基本的韵味，即使文字游戏，最基本的要求，毫无情致韵味可言，这且不说，更重要，也是最起码的，上联，传说中的上联，不是征集下联，大撒英雄帖，越传越神，对上了，或者说，对上，且被三位大侠看上了，如何如何，平声结尾，让人家怎么接？
同理，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也是上句平声尾，下句仄声尾，即使不懂，即使是不懂，格律的人，听起来，也会觉得，也能觉出来，非常别扭，像是有话，没说完，或者说，原本已经说完，又在后面加了半句，说一半留一半。似乎应该调到过来，下句放在前面，变成上句，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意思不变，丑话说在前头，明显舒服很多……
其实，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上句平声尾，下句仄声尾，低级错误，事实上，并没错，就得这么说。因为这句谚语，或者说，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只是这句谚语的一部分，开头部分，上下句开头，结论，也是最为人所熟知的部分，并没说完。
完整版本，应该是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少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你看，这就对了，通顺了，上句仄声结尾，下句平声结尾。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少孝子，一切善，以孝道居首，第一要务，什么是孝，或者说，孝的标准是什么，是内心，而不是行为，看行为，只看行为的话，穷苦人家，恐怕很难出现孝子。
的确如此，就像孔子说的那样，如今，孔子所处的时代，较之他所向往，上古社会，对孝的理解，就是能养，赡养父母。这算什么孝，如果说，能养就是孝，那么养狗养马，狗和马，你也在养它们，我家的狗，旺财，也很拽，它见谁咬谁，就是不咬我，为什么，我养它嘛，难道说，你也孝敬它们？
倘若按照物质供给，给父母吃什么，穿什么，作为是否孝顺，孝顺到什么程度的标准的话，那么穷人家，那些物质条件，经济条件很差的家庭，那些孝顺父母到极点，倾其所能，尽可能让父母舒心，顺心的儿女。客观条件所限，就算把自己卖了，物质供给方面，也比不上富贵人家，那些整天对父母横眉怒目，横眉怒目都算好了，动不动骂一顿，甚至打一顿的儿女。
没办法，人家的经济基础，在那里摆着，就算下人，用不着头脸，都穿着绫罗绸缎，吃着鸡鸭鱼肉。骂够了，打累了，扔给父母几个包子，昨天剩下的，秦桧家那种，蟹黄馅包子，扔地上，趴那儿吃吧，而这几个包子，是你见都没见过，更不可能买得起的，但若说后者，比前者孝顺，很明显，滑天下之大稽。
《甄嬛传》结尾处，四阿哥弘历登基，拿郑伯克段于鄢，长幼亲疏的例子，试探甄嬛，已经成为太后的甄嬛，叔段也好，庄公也好，都是姜氏所出，尚且亲疏有别，有别到这个程度，自己不是亲生，弟弟弘曕却是，又当如何？甄嬛就坡下驴，正想跟皇上，说这件事，果亲王无嗣，打算将弘曕，入继他十七叔一脉，弘历一听高兴了，放心，弟弟长大，我要让他享亲王尊位，至于母亲您，唯有以天下养。
所以才说，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少孝子，孝的标准，孝不孝，孝到什么程度，不是迹，不是行为，而是心。心思在不在父母身上，或者说，父母在心中，有没有位置，位置高不高，重不重……
反之，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一切恶，以淫乱最甚，最为恶劣，什么是淫，或者说，淫的标准是什么，是行为，而不是内心，看内心，只看内心的话，古往今来，恐怕都极少有完人。
刑事犯罪，过失，是一个标准，量刑标准，故意是一个，另一个量刑标准，那什么，才叫过失，什么，才叫故意，并不一定犯罪实施，那一刻的心理活动，作为依据，因为你当时，究竟怎么想的，除了你自己，至少现有技术条件下，天知地知，除了你自己，没人知道。同理，一男一女，当然了，也不拘一男一女，淫没淫，算不算淫，并不，也不可能，以心里想什么，作为标准，爱想什么想什么。
两个人坐一块儿，确认过眼神，尽情想去，大可尽情想去，警察不抓，只要什么都没干，警察不抓。反之，如果干了，甭管干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人家不愿意，你把人家那个了，法庭上指天发誓，干的时候，心里别提多干净了，一派澄清，想到的都是组织培养、人民信任，再澄清也没用，干了就是干了。
法律界，非常有名的一个段子，既是段子，也是真事。特定年代中，一个流氓罪，一个反革命罪，两大箩筐，什么都往里，都能往里装，罪名随便起，小事冠以流氓字样，大事冠以反革命字样就是了。
某次，一个小青年，喜欢厂子里，一位漂亮的女同事，人家不乐意，整天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某天夜里，做了个梦，跟人家那个了。醒了以后，非常兴奋，逢人便说，昨天晚上做梦，我跟谁谁谁，那个了，绘声绘色，连说带比划，给大家讲述每一个细节。
传来传去，传到那位女同事耳中，女同事不光漂亮，冰清玉洁，受不了侮辱，一时想不开，自杀了。小青年被抓起来，怎么定罪，成了大问题，你说他有罪吧，人家什么都没干，无罪吧，造成严重后果，法院几位领导，那时候的法官，毫无专业素质可言，研究了半天，创造了一个，非常浪漫的罪名：革命反梦奸罪……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少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中国人，其实不仅中国人，确实很有道理，对善与恶的理解，以及判断标准。
简单说，归纳起来就是，恶，恶不恶，恶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坏人，看行为，主要看行为，善，善不善，善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好人，看内心，主要看内心。于是问题来了，恶，坏人，行为比较好办，可操作，正因如此，法律才会以此为依据，至于善，好人，显然就要为难许多，毕竟内心这种事，谁也说不清……

耿于天

夜雨孤灯下 发表于 2020-9-24 09:32
上午好，看望老师，为你顶帖。

还是您够意思

夜雨孤灯下

相处久了，你会感觉我共够意思，只是我忙不过来。

耿于天

11.2 校枪员

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确切说，之于地处北半球，寒温带的昆仑，开始慢慢结束。
与此同时，昆仑省委宣传部、精神文明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年度工作的重头戏之一，滕翔宇担任组织委员会办公室负责人的，“昆仑好人”评选活动，正按计划稳步推进，渐入佳境，关注程度逐渐升温……
“昆仑好人”评选，算起来，今年刚好第十届，再往前追溯，昆仑省道德模范，“昆仑好人”前身，昆仑省道德模范评选。80年代中期，中央提出精神文明，将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摆在与物质文明建设，同等重要地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或者改革开放，窗户打开了，新鲜空气进来，苍蝇蚊子也会进来开始，已有三十年，超过三十年历史了。规格很高，规格一直很高，蓬莱市人民会堂，隆重召开表彰大会，省四套，或者五套班子，主要领导悉数出席，甚至中央首长，省委书记亲自，为获奖者，为每位获奖者，逐一颁发证书，佩戴奖章奖牌。
但与此同时，争议，也从来没断过，不是评选本身，道德模范也好，“昆仑好人”也罢，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今中国，需要榜样，需要道德榜样，这一点上，基本没有争议，广泛共识。问题在于，或者说，争议在于，谁才是道德模范，谁才是“昆仑好人”，换言之，道德，好人，标准是什么，这不是小事，不是个案，是在为全社会，树立道德榜样的同时，制订行为规范……
改革开放以来，昆仑发生过，有据可查，官方资料当中，有据可查，最严重的刑事案件，90年代初，蓬莱军区某野战军，现役军人许某，未经许可，持枪离开营区，流窜至蓬莱市西宁区新华路附近，开枪射杀无辜群众，公安干警，武警官兵等，总计二十余人，重伤不计其数。动机不明，史称“新华路事件”，或“新华路大案”，之所以名气这么大，一则伤亡惨重，二则至今，作案动机依旧不明，众说纷纭。
事后得知，许某在部队上，是校枪员，正因如此，有机会，有大把机会，接触实弹，且枪法极准。与一般意义上，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这个概念，或者这个概念，还不像现在这样，妇孺皆知，恐怖袭击不同，“新华路事件”中，被许某打死打伤的，绝大部分，并未发生在事件早期，刚刚发难时，而是围捕期间。
派出所，区分局，市局，特警大队，直至调动武警，数百人，愣是奈何他不得，没有人质，躲在一处有利地形中。露头就打，不是许某那边，一旦露头，公安武警这边就打，反过来，公安武警这边，一旦露头，许某那边就打，我们都是神枪手，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自动步枪点射，命中率几乎百分之百，政治攻心无效，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出动装甲车，机械化冲击，将其击毙。
校枪员，给枪校准，部队当中，专门负责给枪的准星，校准的，都由本部队，枪法最准的士兵，或者低级军官担任。靶纸上，弹孔，弹着点，全都偏左，说明瞄具偏右了，往左调，全都偏上，说明瞄具偏下了，往上调，以此类推。
前提是，校枪员本身，准星没问题，枪法足够准，弹着偏差，两个因素决定，瞄具以及射手，瞄具的准星，以及射手的准星，调整瞄具的准星，建立在射手准星，没问题，可以排除该因素的基础上。无论瞄具，准星准不准，任何一把枪，交到校枪员手中，弹着点都必须集中，非常集中，否则的话，东一个西一个，全面开花，你知道，谁知道是枪的问题，哪发是抢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哪发是你的问题？
同样道理，道德模范是什么，“昆仑好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不只是为了表彰，表彰他们本人，更是为，更是要为全社会，树立榜样，建立标准。看到了吧，这就是道德，这就是好人，这就是道德的标准，好人的标准，大家都向他，向他们看齐，不能射手，校枪员本身，准星先歪了，那还校个屁啊。
于是问题，随之也就来了，先前，省道德模范也好，“昆仑好人”也罢，省道德模范时期也好，“昆仑好人”时期也罢，都是以事迹，作为标准，道德，或者好人的标准。就像先前说过的，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少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虽然逻辑上，坏人看行为，好人看内心，但实际操作中，谁知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还得看行为，看你做了什么，做过什么。
历任道德模范，昆仑好人，都按照这个标准，各地市，省直各部门，地区以及行业，两条线，逐级上报，各条战线上，贡献突出，成就突出的。换言之，都得有一番，不说经天纬地，或者惊天动地吧，至少拿得出手，说出来，短期看，迎风流泪，长期看，藿香正气的事迹。
的确，翻开十年，或者三十几年来，省道德模范，昆仑好人名单，相当部分，即使不是大人物，也一定完成，参与完成了什么大事业，惊天动地事，隐姓埋名人那种，而争议，也恰恰由此而来。别误会，事迹，或者事业，都是真的，要说一点儿修饰，一点儿夸张，一点儿演义没有，到也不至于，事实上，不可能，材料，总还是要整理，要挖掘一下的，仅此而已，本身都是真的。
大行不必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正所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的确，这些道德模范，“昆仑好人”，都做了一些，做过一些，拿得出手，值得夸耀的事情，事迹或者事业。
但与此同时，其它方面，尤其个人生活，与这些事迹事业，更不用说很多时候，事迹或者事业，这本身，就是事迹或者事业的一部分，另一面。与这些事迹事业，无关，关系不大的个人生活方面，都或多或少，存在一切瑕疵，一切供人指摘，可供指摘的瑕疵，都是小事，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小事，瑕不掩瑜的小事。
被人，被某些别有用心，用省委书记，黄鹤的话说，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挖出来，大做文章。这就是，信息时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芳只能百世，遗臭却可万年，传播得快着呢，这难道就是，你们所说的道德模范，“昆仑好人”？
这难道，这些小事，这些瑕疵，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道德，所谓的好人，就是你们为道德，为好人，树立的榜样，以及规范？搞得省里，非常尴尬，非常难堪，一次比一次尴尬，一次比一次难堪，不是曾经有人总结过么，中国每年，三次固定段子手狂欢，春晚、高考、国足，事实上，近几年，“昆仑好人”也快了……
正因如此，今年，本届“昆仑好人”，评选相关活动，刚刚启动时，筹备动员大会，黄鹤亲自出席，主动要求，主动提出，亲自出席。专门为，讲话当中，专门为今年，为本届“昆仑好人”评选，制订了标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道德模范，毕竟不是劳动模范，没必要找那些大人物，大事业，大事迹，这些有的是机会，有的是其它机会，予以表彰奖励。道德模范，“昆仑好人”，既然是在讲道德，选好人，那就是要按照，道德的标准，好人的标准，简单说就是，从先前的论迹不论心，变成论心不论迹，或者论心为主，兼顾论迹。
有个身份，论迹方面，有个身份就行了，大事业，大事迹，也不一定非得，由大人物从事，或者说，什么才是大事业，什么才是大事迹，不一定非得，由大人物从事的，才是大事业，才是大事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任何事业，任何事迹，都是，都可以是大事业，大事迹。
雷锋同志，黄鹤举了雷锋的例子，在中国，若说一个名字，可以直接和“好人”，划等号，而且是恒等式的话，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最起码，他讲第二，没有人敢讲第一。雷锋同志，干过什么大事业，大事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大事迹，似乎没有，反正我不知道。
身份，革命军人，很好，军人不假，但他既不是将军，高级军干，就是个班长，兵头将尾。也不是战斗英雄，别说英雄，实战都没参加过，没堵过枪眼，没炸过碉堡，更没烈火焚身，咬定青山不放松，普通的驾驶员，汽车班驾驶员而已。
至于事迹，都是小事，义务劳动，扶危济困，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在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好事不假，但雷锋做的好事，都是小事，都是普通人，绝大多数人，任何一件，单独拿出来的话，绝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的，袜子补了又补，千层底，津贴省下来，捐给需要的人，一个班长，能有多少津贴，一个月，不过几块钱而已，李嘉诚一天捐的钱，比他一辈子都多。
看到了吧，这就是“好人”，这就是中国人，对“好人”的理解，不用，用不着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业，大事迹。真找那些，做过大事业，所谓的大事业，大事迹的人，就像先前那样，人无完人，这方面优秀，这个角度看，很优秀，其它方面，换个角度看，说不定，很可能就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自找麻烦，还是那句话，道德模范不是，不能也不必，按照劳动模范的标准。
标准，评选标准，依我看，说得直接一些，就按照老好人，人们常说的，“老好人”的标准。早就该这样，要是能早这样，不至于，也不至于搞得我们，每次评选，都搞得我们，首尾难顾，狼狈甚至尴尬。
本来嘛，社会上，从来就有两种人，两种“好人”，第一种，也就是先前，历次道德模范，“昆仑好人”，推崇的那种，大人物，大事业，大事迹，跟时下，所谓的明星类似，一部分人捧上天，将他捧上天，誉满天下，同时谤满天下，夸他的人很多，骂他的人，也不少，人红是非多，反过来说，是非多人红，因为是非多，所以人红，也是一样的。
第二种，就是人们常说，黄鹤提到的，所谓“老好人”，小人物，小事业，小事迹，没什么大本事，人却很好，善良，乐于助人，任劳任怨，不记得失，提到这种人，不会，很少有人，会肆无忌惮地捧他，丧心病狂地崇拜他，但认谁，也说不出什么，人缘好，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没毛病。
不是常说，中国式谎言，纪委，说吧，说了，就没你的事了，组织部，绝不让老实人，绝不让老好人吃亏么，今年的“昆仑好人”，咱们就贯彻这个原则，不让老好人吃亏，就按照他们，老好人的标准，评选“昆仑好人”，黄鹤一锤定音。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有的不忘趁机，拍拍书记马屁，领导的主意高，还是黄鹤书记，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一语点醒梦中人。
黄书记早点儿来，反正前面两任，都是那么个下场，随便踩，早点儿听黄书记的，也不至于像先前那样。只有宣传部长杨晓，也是此次，“昆仑好人”评选活动，主要实际负责人，导向，恐怕导向，还是得要吧，和以往一样，“昆仑好人”评选，也是要和当前，重点宣传任务挂钩的……
那当然，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反正你说什么，无论你说什么，领导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这个，导向还是要的。就是刚才说的，有个身份，论迹方面，有个身份就行。
先由你们部里，省委宣传部那边，确定一些行业，需要表彰，需要树立典型，树立榜样，和当前以及今后一段时间，重点宣传任务，向挂钩的行业。不要找，不要像先前那样，找这些行业当中，领军的，有代表性的，做出过什么，突出贡献的，普通人，只找普通人，小人物，谁都挑不出毛病来的，“老好人”。
杨晓点点头，书记考虑得很周到，不是还是书记考虑得周到，或者书记考虑得，就是周到，书记考虑得很周到，在笔记本上记下，真心的，这句不算马屁。黄鹤很高兴，再接再厉，要真实，还要强调一点，真实，事迹一定要真实，实事求是，可以总结提炼，充分挖掘的基础上，可以总结提炼，潜台词就是，否则要你们干什么，不要添枝加叶，更不能无中生有，授人以柄。
举的，仍旧是雷锋的例子，好人没错，绝对的好人，货真价实，千足金，但某些事迹，某些情节，似乎过于夸张，过于传奇化。大半夜不睡觉，被窝里面，打着手电看毛选，也就罢了，电影院，不是部队组织看电影，自己买票，电影院里看电影，也黑灯瞎火，打着手电看毛选。
有没有那么好看，那么禁看，马上观《春秋》，夜读《春秋》第一人，毛选有没有那么好看，那么禁看，先放在一边。既然那么好看，那么想看，哪儿不能看，找个地方，自己偷着乐去，不就完了，何必买票，不是要把津贴省下来，捐给需要的人么，非跑到电影院里，影响别人的文化生活？
结果怎么样，前几年，被人翻出来，老照片，证明雷锋，有手表，自己买的，汽车班驾驶员，班长一级不配发手表，还有皮夹克，也是自己买的，说明并不是所有津贴，都被省下来，捐出去，也有个人消费。个人消费怎么了，没偷没抢，天经地义，雷锋是好人，但好人也是人，首先也是人，还原一个真实的雷锋，会有损他，在人民心中的形象么，不会，非但不会，反而更亲切，更真实，更有质感……
根据黄鹤所说的，讲话指示精神，杨晓回去，马上组织人手，拿出一个具体方案，往年的“昆仑好人”，各部门各地区，逐级报上来，宣传部这边，确定最终人选，报经省委批准后，象征性地，媒体公示一下，就算完了。今年不行，增加，强调公示环节，三级，县级、市级、省级，逐级公示，广泛征求意见。
媒体火力全开，早早就将消息，公布出去，引起社会充分关注，每一级，虽然人选，还是按行业，按部门，按地区，宣传系统确定的，差额比例很大。比如县一级，最终入选“昆仑好人”，提名候选，大体每县十人，按照十倍，也就是一百人，县政府网站，单独开设页面，公示一个月。
只要是群众，网友反映的意见，无论实名，还是匿名，县委宣传部，文明办，必须派人予以核实，否则一经发现。更不用说所有人选，提名单位，比如县级之于市级，县级市级之于省级，实行全程负责制，出现任何问题，主要领导轻则处分，重则撤职……
选举制度，与其说，是政权合法性的保证，倒不如说，是权利义务，相统一的必然要求。选民，并不永远是对的，的确，就像那些反对者，选举制反对者，经常声称的那样，选民，并不永远是对的，事实上，往往是错的，那又怎样，谁选出来的，谁为结果，选举结果负责。
你们自己选的，历史和人民，选择了谁谁，选错了，大家共同承担，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难听一些，打掉了牙，能且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反之，不是人家选的人，领导人家，出了问题，却要让人家来承担，共同承担后果，好像就不那么合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同理，你们不是总觉得，先前，不是我们选的“昆仑好人”，你们总觉得有问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说什么这就是，难道这就是，道德的标准，好人的标准么？那好，这一次，让你们自己选，或者说，我们只负责提名，大比例差额提名，你们自己选，给你们发表意见，充分发表意见的权利。
县一级，每县一百人，公示一个月，选出十个，十个意见，反对意见最少，毛病最少的，报到市里。市一级，每市差不多，也是一百人左右，公示一个月，选出十个，十个意见，反对意见最少，毛病最少的，报到省里。
省一级，全省十二个，连野马山林区都算上，十二个二级行政区划，一百二十人，依旧，公示一个月，最终选出三十个，三十个意见，反对意见最少，毛病最少的。给你们三次，三个月，或者三个一个月，发表意见的机会，有话早说，换言之，今后若是出了，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这边，已经仁至义尽的……

耿于天

夜雨孤灯下 发表于 2020-9-25 08:25
相处久了，你会感觉我共够意思，只是我忙不过来。

那我们就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