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又劈歪了》连载

耿于天

14.1 多神论

今年，中国人民生活，更不用说政治生活，当中的大事，压倒一切，重要性，受关注程度，远超其它一切，毫无疑问的大事。10月1日，新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X周年。
昆仑这边，和其它地方，各级各地区一样，年初开始，各项相关工作，便已紧锣密鼓展开。如今，已经进入最后，最关键，最紧张，也是最激动人心的，倒计时阶段……
从指挥车上下来，刘泳直了直腰，看看表，凌晨一点半。9月底，秋分已过，蓬莱的夜风，一阵比一阵紧，一阵比一阵寒。
整座城市，都已进入梦乡，人民广场这边，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哨声喊声机械设备的轰鸣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国庆广场景观布置工程，已经进入收尾，也是最重要的阶段，刘泳黑白颠倒，熬了不止一个整夜。
逢五逢十，不是所有国庆都叫特仑苏，昆仑省委成立领导小组，黄鹤书记亲自担任组长。副书记刘泳，作为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专门抽调出来，除少数重大事项，必须集体讨论决定外，都由他拍板负责。
人民广场整修布置，国庆系列工作之一，也是其中，非常关键的一项。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是整修，夏天就已陆续开始，月初全面完工，广场及周边，地砖路面该修的修，该换的换。
接下来，景观布置，依旧分为两大块，一是花坛，设计一早通过，林业局，现在叫林业与草原局，尽管昆仑省内，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草原，具体负责实施。二是领袖画像，巨幅领袖画像。
事实上，每年国庆，昆仑省都会在人民广场，树立巨幅领袖画像。通常是五幅，一幅孙中山，革命先行者孙中山，独自在前面，略微靠后的位置，同样大小，四大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导师，马恩列斯，从左到右一字，分两段排开。
画像，真的是画像，不是印的，各种技术都算上。纯手绘，原昆仑省工艺美术学院，现昆仑大学工艺美术学院，十年前高校院系改革，为了争夺工艺美院，昆大蓬大互不相让，一度闹到中组部，有一个班子，长期攻关大型领袖像绘制。
国庆期间，连同底座拉出来没病走两步，安装完毕，摆放一周左右，再运回美院，平时存在那里，大约五年左右，更新一次。当年的昆仑省工艺美术学院也好，现在的昆仑大学工艺美术学院也罢，可能是蓬莱市内，大大小小数十所高校当中，距离市中心最近的一所，人民广场以东，两站地开外……
“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考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
巨幅领袖画像，被缓慢而平稳地，安置在同样高大的基座之上。刘泳背着手，站在不远处，望着画像当中，革命导师和蔼，却十分坚定的目光。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论语》当中，非常有名的一段。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大概是当时，一句流行俗语。奥，指屋内角落，一位掌管方位，同时统帅全屋的大神，灶不必多说，中国人十分熟悉，灶王爷，掌握人间烟火，全家吃饭生活的神灵。
这段话，应当如何解释，历来众说不一。奥神，地位虽然崇高，却没什么实权，尤其与普通百姓，距离遥远，类似京官，或者朝廷散职，与其费力讨好他，倒不如讨好那些类似灶神，尽管级别较低，却与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地方官。
一说不语乱力怪神，一切都要符合礼的要求，至于祷告，都是细枝末节。一说奥神，或者类似于奥神，那些京官散职，表面看，没有实权帮不上忙，但你别忘了，这些人离皇帝近，整天在皇帝耳边碎碎念，得罪了他们，就等于得罪了皇帝。总而言之，最好谁也别惹，作为老百姓，谁也惹不起……
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十年一次的大庆，研究方案时，有人在领导小组会议，其实就是常委，常委会扩大会议，当中提出，像往年一样，只摆放中山先生，外加四位导师，是不是单薄了些？众人纷纷附议，理当丰富一些，可具体，丰富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将那些人丰富进来，分歧却很大。
不作寿，不送礼，少拍掌，少敬酒，不以人名作地名，不将中国同志与马恩列斯平列。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开国元勋，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吃水不忘挖井人，八十一难挡路，七十二变制敌，他有马恩列斯，咱有毛刘周朱。
又有人提出，厚古薄今，似乎不妥。毛是第一代领导核心，既然他能上，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后面那些，那四位呢？
那就都摆上。都摆上？不知谁说了一句，先行者，导师，毛刘周朱，大兔子病了二兔子治，一共十三幅，毛身兼二职，全摆广场上，这倒不错，正好一手麻将，再提一张就胡了。中发白，一副牌，咱这叫十三不靠，不要怕乱，要大乱，乱透，以大乱求大治……
前几年，刘泳想起来，极端组织，伊拉克叙利亚那个伊斯兰国，闹得最欢的时候，一段经典视频。隶属该组织，一伙武装分子，伊拉克南部安巴尔省，公路上拦下三个卡车司机。
不抢钱，不劫车，脑筋急转弯，飞行药检。问晨礼，伊斯兰教礼拜，每天“五时礼”，晨礼、晌礼、脯礼、昏礼、宵礼，当中的晨礼，帅拉图勒法吉尔，拂晓到日出前，应该拜几次？
三位老司机，估计是被问蒙了，有的说三次，有的说四次。确定么？确定。好，很好，武装分子点点头，显然，你们都是多神论者，而安拉，是反对多神论的，就像你们反对他一样。五花大绑跪一排，一枪崩了。
为此，刘泳专门查了书，不知道对不对，或许是这个意思。伊斯兰教晨礼，正确答案，应该是拜两次，或者两组，每组两次，一拜圣行，一拜主命。
三次也好，四次也好，三个人的回答，都比正确答案多，按照极端组织的逻辑，说明在安拉之外，还拜了其他神，事实只是忘了，或者蒙了，所以是多神论者。反过来也一样，倘若给出的答案，比两次少，比如一次，那就说明你，并不真正信仰主，只信仰他的一半，同样，跪一排崩了。
最终决定，人民广场这边，依旧五幅画像，中山先生，马恩列斯，位置不变，只是比平时，寻常年份，更高更宽。通知工艺美院，人都是现成的，加紧赶制。
至于开国四大领袖，毛刘周朱陈林邓，以及大小兔子。画像略小，看上去并不小，也不可能再大，放在庆典当天，群众手持，“小平你好”，嗨希特勒，这都是有典的……
“差不多了吧？”省公安厅厅长，披着一件外套，递给刘泳一支烟。
广场周边，包括人民会堂，以及一条街之外的省委大院，换言之，省级四大班子，除前些年搬走的政府，原广场派出所。前几年升格为分局，又从市公安局，划到公安厅，外加蓬莱市常务副市长，陪着他一起熬夜。
点点头，刘泳没说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走到，分别走到五幅画像旁边，逐一用力拉了拉，支撑画像底座的金属框架。
想当初，北京人民大会堂，为确保万无一失，每逢重要会议召开，万人会堂吊顶之上，仍旧有工人长期值守，中间的红星，外加四周吊灯，万一临时坏了一个半个，辩证唯物主义，人总比机器可靠。
应该从田径队，或者举重队，调几个胖子过来。刘泳上车，打个哈欠，没等他说，副市长嘱咐司机，老规矩，又绕着广场，总体转了几圈……
如今的人民广场，除了南边的国旗杆，和天安门广场正好相反，北边的纪念碑之外，什么都没有，平日里，什么都没有，十分空旷，空旷中透着威严。1979年，国庆三十周年以前，或者说，1964年，至1979年，这十五年间，还有一尊伟大领袖毛主席，巨型汉白玉塑像。
全身站立，风衣衣角飘飘，左手背后，举起右手致意，人民万岁，很经典的形象，国庆十五周年前夕，仍旧是工艺美院的手笔，树立在广场正中。就为了这个，还死过人，还打死过人。
两年以后，文化大革命爆发，和刘泳一样，时任昆仑省委副书记，就在人民广场，被一伙造反派，本市中学生，活活打死。虽然那会儿，省委副书记比较多，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常委，仍旧是昆仑省，历次政治运动当中，被直接，现场整死，级别最高的领导干部。
理由是两年以前，树立毛主席巨型塑像时，副书记现场指挥，那时是书记处书记，如今已经没有这个职务，时间紧迫，工期一拖再拖，眼看国庆临近，也是一个深夜，塑像过于巨大，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平躺着运到广场，怎么也立不起来。
最后没办法，仗着是夜里，副书记临时决定，将吊车钢缆，直接套在毛主席，毛主席塑像脖子上，其它地方，或者部位，实在没有能使得上劲儿的，强行拽了起来。被人揭发，本人也承认了，几个壮小伙子按着脑袋，在人民广场，主席塑像前磕头，磕得山响，场面据说十分骇人，直至头骨崩裂，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还转么？”
刘泳摇摇头：“不用了，走吧…… ”
各个角度看过，应该没有问题，还剩最后几个花坛，不出意外，明天就可大功告成。
“不转了，”厅长又重复了一遍，又将刘泳的话，向司机重复了一遍。开车的是位警官，看样子，有点只知将令，不知君命的意思，倒也训练有素：“先送刘副书记回去，回家？”
“回家…… ”
刘泳忽然想起，大概在是一部，反映新中国成立前后，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什么电视剧里，反正主旋律没错就是了，看过并记住，并无意中记住的。三大战役胜利结束，人民解放军渡过长江，势如破竹，国民党已无还手之力，撤往台湾前夕，蒋介石坐着军机，一遍一遍在空中盘旋，凝视着脚下最后一块，仍在自己控制之中，却也很快就要失去的大陆土地，久久不愿离去。
随行空军将领，怕夜长梦多，真出点儿什么事，自己担待不起。小心翼翼地问蒋介石，那时已经不是总统，或者总裁，差不多该走了，燃料有限，还要继续飞么？
蒋不说话，没办法，将领只能告诉飞行员，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蒋，再飞最后一圈。
最后一圈？那段时间，蒋介石对“最后”，一切与“最后”有关的字眼，都非常敏感，娘希匹，当场发飙，你说谁最后一圈？还要老子说多少遍，我是一定会打回来的……
“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
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
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隔扇开阂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明朗。”
几天以来，一直是这样，在广场时，什么事儿都没有，乘车绕行时，也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旦离开，刘泳总觉得背后，广场那边，好像有一双眼睛，或者类似眼睛的东西，在看着自己，回头找时，依旧什么都没有。
没事，这一次，刘泳始终忍着不回头。一边和身旁的厅长，以及副市长，随便说点儿什么，一边告诉自己，没事，什么都没有。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同，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想来，大概是工艺美院的画像，先行者也好，导师也好，画的太传神了。北京天安门城楼，那幅毛主席画像，听说也是无论从任何角度，只要能看到画像的地方，看过去都觉得，主席在看着自己……

耿于天

14.2 临时约法

蓬莱大学桃李小区，也就是蓬大教职工宿舍院，秦妍，以及她的爱人，陆侃，同为蓬莱大学老师的陆侃，住在其中的二号楼里。两室一厅，面积中等，朝向不错，开空调，需要开空调的时间，确实比别人短些。
秦妍爱人陆侃，比她大二十几岁，已经退休，搞语言学的。蓬莱大学人文学部，汉语言学研究院，注意啊，不是汉语言文学研究院，没有“文”，汉语言学研究院院长，汉语文字学、音韵学专家，多少年来的习惯，每天晚上，吃完饭，睡觉以前，先要到阳台上，用老国音，背诵一遍《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中华民国由中华人民组织，中华民国之主权属于国民全体。中华民国领土，为二十二行省、内外蒙古、西藏、青海，中华民国以参议院、临时大总统、国务员、法院行使其统治权。
中华民国人民一律平等，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人民得享左列各项之自由权。本章所载民之权利，有认为增益公益、维持治安或非常紧要之时，得依法律限制之…… ”
1912年，民国元年12月，教育部总长蔡元培，着手筹备读音统一会，国民党党国四老之一，杀害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陈延年的凶手，吴稚晖担任筹备处主任。按计划，读音统一会由八十名代表构成，各省推荐三十名，五十名教育部指定，条件非常苛刻。
两个月以后，中华民族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读音统一会在京召开，还没正式开会，代表们已经吵翻了天，归纳起来，无非南北之争。维新变法大将，直隶代表王照，北方势力首脑，率先发难，抨击名额分配不公，严重偏袒南方，表决不能一人一票，应当一省一票。
民国宪法主要起草者，江苏代表汪荣宝不同意，冷笑说若一省一票表决，从此中国古书都废了，王照大怒，质问汪荣宝什么意思，难道江浙之外，中国就没有读书人了么。一众老学究几乎动手，在时任教育部代总长，董鸿炜劝说之下，总算达成协议，发言提案辩论，所有代表同权，表决一省一票……
“中华民国之立法权以参议院行之，参议院以各地方选派之参议员组织之。参议员每行省、内蒙古、外蒙古、西藏各选派五人，青海选派一人，其选派方法由各地方自定之，参议院会议时每参议员有一表决权。
参议院议长由参议员记名投票法互选之，以得票满投票总数之半者为当选之，参议员于参议院内之言论及表决，对于院外不负责任，参议院参议员除现行犯及关于内乱外患之犯罪外，会期中非得本院许可，不得逮捕，参议院法由参议院自定之，参议院以国会成立之日解散，其职权由国会行之。”
读音统一会，最重要以及其它议程的基础，统一制定事先由筹备处圈定，六千五百个常用汉字读音。整个提案，以及表决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中国乃至世界，表决史之最。
一个月的漫长表决，虽然冲突不断，但也愿赌服输，总算顺利结束。六千五百个常用汉字，读音确定以后，汇总到一起，形成了一种没有任何人，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古今中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说的语言……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好比说吧，举个高度简化的例子，两种方言，山东话，以及河南话，纯粹的山东话，或者纯粹的河南话，都有很多人会说。但一半山东话，一半河南话，这个字，这些字使用山东话读音，那个字，那些字使用河南话读音，谁也不会说。
就像当年的老国音，史称老国音，当时叫国音，区别于后来的新国音，六千五百个字，这个字，这些省占上风，选用这些省的读音，那个字，哪些省占上风，选用那些省的读音。拼凑在一起，北方方言为主，兼顾南方，尤其吴语，语音规范及习惯，没有一个人会说……
“法院以临时大总统及司法总长分别任命之法官组织之，法院之编制及法官之资格以法律定之。法院依法律审判民事诉讼及刑事诉讼，但关于行政诉讼及其它特别诉讼别以法律定之。
法院之审判须公开之，但有认为妨碍安全秩序者得秘密之。法官独立审判不受上级官厅之干涉，法官在任中不得减俸或转职，非依法律受刑罚之宣告或应免职之惩戒处分，不得解职，惩戒条规以法律定之。”
恢复高考，第一批考进北京师范大学，现在叫汉语言文学，那时候叫中文，本科阶段不分方向，但陆侃很早就将语言学，确定为自己的毕生追求。那一届北师大中文专业，后来的语言学双星，一个陆侃，另一位留在本校，名字就不提了，一辈子的对手，一辈子的朋友。
北京大学，一位宗师级语言学家，给他们上课，一句名言，常被挂在嘴边，研究语言学，指中国人，如果只会英语，当然还有汉语，无异于瞎子。很快，同学当中掀起一阵，学习外语的热潮，陆侃和那一位，较着劲学，专找冷门，那一位选择了世界语，全世界十几个人会说，因为没必要。
有本事别跟我学，陆侃想来想去，想到了老国音，你那个，好歹十几个人，我这个，可能找不出第二个。语言这种东西，关键在于使用，不用的话，用不了多久，就都忘干净了，好不容易学会的，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本约法施行后限十个月内，由临时大总统召集国会，其国会组织及选举办法由参议会定之。中华民国之宪法由国会制定，宪法未施行以前，本约法之效力与宪法等。
本约法由参议院参议院三分二以上，或临时大总统之提议，经参议院五分四以上之出席，出席员四分三之可决得增修之。本约法自公布之日施行，临时政府组大纲，与本约法施行之日废止。”
天津，某曲艺名家，每天早上天不亮，先要到海河边上吊嗓子，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政治运动，破四旧，不让唱了，不唱也得练，革命群众举报，造反派给抓了，大早上起来，一个人在那儿吼什么？
吼什么，吊嗓子啊，吊什么嗓子，都不让唱了，还吊嗓子，不让唱也得吊，不吊我难受，不对，私闯民宅非奸即盗，搞什么阴谋破坏活动呢，不说不给吃饭，不说不让睡觉。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屈打成招，是搞阴谋破坏活动呢，早说不就得了，坦白从宽，新疆搬砖，我跟跟台湾那边儿，联络呢……

耿于天

14.3 周髀

2010年，华北某地，一口早已弃之不用，填埋不知多少世纪的古井当中，意外发现一批竹简，保存完好，数量巨大。一经问世，立即引起国内外，文博界高度关注，含水量检测证明，竹简制作，埋藏于战国晚期，以其发现地，一处名为梦龙川的山村，命名为梦龙川战国简。
科学保护的同时，研究工作迅速展开，国家文物局、北京师范大学、蓬莱大学等十几家单位，联合成立课题组，申报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对竹简内容，进行判读分析。
判读工作，主要由北京师范大学、蓬莱大学、复旦大学、四川大学，四所高校相关院系牵头完成。经粗读拍照，分门别类后，照片分别发往四所大学，蓬大这边，陆侃亲自担任项目组组长，成果每年汇总一次，至今已先后出版五套二十辑，学术界反响强烈……
前几年，中日韩教育主管部门，中小学文科教材，交流研讨活动，一年一次，三国轮流主办，那一年轮到中国，陆侃受邀参加。各国将自己的文科教材，带来供国际同行批评指正，三分钟的韩语、三小时的英语、三天的法语、三个月的日语、三年的德语、三百年的阿拉伯语，日语陆侃不懂，韩语会一些。
重点看了韩国，中学国史，半岛史教材，不看不要紧，看后，陆侃大为震惊，别的不说，现代科学技术，不说全部吧，一半以上重要成果，按照教科书上的说法，都是韩国，或者朝鲜人发明的。
印象最深的，火箭，万户不算，20世纪中期，苏联，纳粹德国么，错，四百年前，李氏朝鲜就已经掌握，固体燃料，多级火箭，可以将有效载荷，送入近地轨道，一大堆文献佐证。之所以相关技术，没能流传下来，16世纪末，丰臣秀吉入侵朝鲜半岛，为避免先进技术，落入魔鬼手中，李朝人民忍痛，将所有资料销毁。
会议间歇，中方参会人员凑到一起，笑得前仰后合，陆侃没笑，韩国是一面镜子，以铜为鉴，以人为鉴，以史为鉴。韩国、朝鲜，越南算半个，世界上最像中国的国家。知人易，自知难，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魔镜魔镜告诉我，中国人想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么，看看韩国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梦龙川战国简，内容十分丰富，但绕来绕去，绝大部分都是官方文件，以法律，或者制度文书最多，既有成文法，国家或者地方，颁布的律令条文，也有判例。外加史书，编年书，类似于黄历，官府书信往来，占卜记录，政治哲学思想论著，以及少量诗歌乐谱，祭祀或典礼宴会使用。
正因如此，一年以前，《周髀算经》的突然出现，课题组内部，曾经引发过一阵，不小的轰动。法律，制度文书，案卷，史书，编年书，官府书信，占卜，政论，梦龙川战国简，众多官方文件当中，突然出现的《周髀算经》，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
《周髀算经》，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数学专著之一，而且很大程度上，成为后来历代，数学著作、思想、研究及成果的基础和来源。与此同时，《周髀算经》又是一部，不仅近现代，明清考据学兴盛以来，争议极大的文献。
周髀，周髀是什么，周髀就是盖天，一种世界观，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所谓天圆地方。周是周天，髀是股，盖天说，世界由大地，人类居住的大地，与大地之上，距离大地八万里的天空，天界，天国构成。
大地中心，髀，一座高山，或者璇玑，下粗上细，底部最粗的地方，方圆两万三千里，围绕着璇玑，东西南北，各有大洲，大洲被海洋环绕。璇玑并非直上直下，角度略微偏北，向上延伸，至北极。天空偏南，是天神居住的所在，日月星宿围绕北极，做圆周运动，大的圆周当中，还套着小的圆周……
看到这些，熟悉印度文化的人，一定觉得似曾相识。如上记述，和古印度世界观，再往前追溯，雅利安，环地中海文明，几乎一模一样：
天圆地方。大地中央，一座八万由旬高的高山，弥卢，或者须弥山，由旬，古印度基本长度单位，定义为牛车，一天所走的长度，注意，和璇玑一样，都是八万个单位。围绕着弥卢山，四周各有大陆，大陆被海洋环绕。也使用了大洲，洲这个词，汉语梵语中，都兼有岛屿，以及大陆两重含义，大洲这个概念。
日月星宿围绕弥卢山，做圆周运动，大的圆周当中，还套着小的圆周。值得注意的是，类似观点欧洲也有，从亚里士多德，到托勒密，欧洲古典天文学理论，都是以这种，大圈套小圈的模型，作为基础，直到文艺复兴时代。
正因如此，长期以来，一直有一种观点，《周髀算经》中的宇宙观，甚至整个《周髀算经》，都是从印度传来的。反驳，最好的办法，事实胜于雄辩，上穷碧落下黄泉，考古证据，也正是在此背景下，梦龙川战国简，一大堆官方文件中，完全不挨边儿，数学著作，《周髀算经》出现……
研读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与先前的文书、案卷，或者书信、卜辞不同，《周髀算经》是有已知传世文献的，并非两眼一抹黑，内容差不多，极为接近，对照着读顺，读通即可。
读通本身，倒是没问题，问题在于，读通的过程当中，出现了很多，事实上，越来越多的疑问，或者不解：
首先是文字，梦龙川战国简，官方文件，书写规范，字体严谨，风格统一，使用一种东方，齐系大篆，异体、装饰性笔画很多。《周髀算经》却不然，齐系文字之外。还掺杂了不少，似乎属于籀文，史籀大篆，其中一些，甚至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甚至西汉以后，才出现了小篆写法。
其次是语法，《周髀算经》传世本，陆侃先前读过，印象不深，这一次，为了梦龙川战国简，重新细读。当中不少，尤其对话，相对口语的部分，明显来自中古，魏晋以后，隋唐作为典型代表，中古汉语特有的语法，现象或者结构，居然也赫然，出现在梦龙川，出土的战国竹简上……
和北京方面，课题组负责人联系，询问能不能将《周髀算经》，竹简原件送来蓬莱，以便组织更大范围的人手，研判第一手资料。
两千年前的竹简，表面墨迹早已湮没在时间长河中，出土的时候，光溜溜一根，上面什么都没有，需要通过技术手段，让渗透到竹简内部，色素重新现身。现场简单处理，统一送到北京，某国家文物局直属研究所，技术、设备条件国内独一份，几所大学，拿到的都是照片。
研究之后，相关领导批准了陆侃，调阅第一手资料的请求。两百枚梦龙川，《周髀算经》战国竹简，已于今天下午运抵蓬莱大学，简单看了看，省内外甚至国内外，各路专家陆续抵达，相关研究工作，明天正式展开……

耿于天

14.4 想而不能

洗完澡，秦妍穿着睡衣，准确说是浴袍，头上裹着毛巾，走进卧室，顺手关灯，关掉大灯。陆侃已经躺好，见她进来，很默契，几乎同时，几乎在秦妍，关掉大灯的同时，打开床边的壁灯。
秦妍嫣然笑着，走到另一侧，没像平常那样，从自己这边上床。同样很默契，陆侃揭开被子的同时，秦妍拉下浴袍，当然，还有头上的毛巾，散了散头发，拖鞋从刚刚保养过的脚上，自然滑落，抬腿跨坐到他身上……
陆侃和秦妍，年龄相差二十几岁的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十分偶然。说偶然，并不严谨，或者说，没有意义，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任何两个人，走到一起都是奇迹，都是偶然。
同在蓬莱大学，但他们并非师生，并非直接意义上，一般意义上的师生，专业截然不同，南辕北辙，原本没有交集，之所以能够认识，源自柳一菲，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柳一菲。秦妍或者柳一菲，读大学时的陆侃，还比较年轻，刚评上正高，不像现在，基本不给本科生上课，负责大三上半学期，语言学概论课程。
那一年，陆侃正承担省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一项录制中小学语文课本，作为正音，以及教学标准的课题。语言学家们，比如陆侃，有的有口音，有的音色很差，且一进录音棚，轻则冷汗，重则哆嗦，聘请电台电视台，专业播音员，或者话剧演员，经费又不够。
想来想去，陆侃突然想起，每天中午，听学校大喇叭，校园电台广播，有个女声不错，字正腔圆，普通话非常标准。打听了一下，正好是文学院的，汉语言文学大三，柳一菲，找来试了试，效果很好，物美价廉，就是她了……
义务教育，九年十八册课本，工作量可观，前后历时将近一年，几篇一个单元，柳一菲先自行准备，感觉差不多了，到陆侃那里试读试录，需要改进的地方，一一指出来。柳一菲回去，加以有针对性地练习，反复几次，满意后正式录制，语委那边通过了，进入下一单元，通不过还得重新来过。
正因如此，那段时间，陆侃和柳一菲，经常有大把的时间，单独待在一起，通常都在陆侃家。不是现在这个，也在蓬莱大学校园内，一室一厅，一待就是半天，甚至直到深夜，于是很快，各种谣言蜂拥而至。
早先，陆侃结过一次婚，爱人也是蓬莱大学老师，香港回归祖国，内地大专院校、科研机构，专家学者当中，掀起过一阵离职，南下港澳的风潮，陆侃爱人也在其中。本想拉上他一起，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陆侃不愿意，两地分居一段时间，和平分手。
一边是刚刚离婚，中年男教师，一边是全校，无人不知的校花，整天待在一起，关上门，一泡就是大半天，甚至半宿，干了什么，说什么的都有，文学院，要是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那就别混了。
陆侃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亏不亏心另说，院长已经找谈话，看样子，校长也快了。甚至有一次，两人正忙着，忙正事啊，光天化日那种，半块砖头，不知是从厕所捡来的，还是拿到厕所处理过，臭气熏天破窗而入，六层，田径队投掷项目嫌疑很大，伴随着楼下，一阵阵怪叫怪笑。
柳一菲倒是没什么，大概习惯了，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就是了，陆侃考虑之后，说要不然这样，你每次来，甭管是办公室，还是我家，都带一个同学，朋友过来，这么类比不大合适，但公检法提审女性嫌疑人，不都必须要有，至少一个女性工作人员在场么。
宿舍三个人，除去柳一菲，之外的三个人，欧阳小卷、周易、秦妍，欧阳小卷比较忙，各种社团、学生会工作，周易话多，有的没的，真懂假懂，总要发表意见，逐渐固定为秦妍……
老夫少妻这种事，古今中外都不罕见，陆侃常常在想，存在即是合理，郎才女貌，郎才，才这个东西，比较抽象，具体化，就是成就，成就是需要时间，老夫显然更有优势。反过来也一样，女貌，青春饭，科学家像酒，越老越值钱，科学像女人，老了就不值钱了。
这是静态，动态看，衰老速度，平均来讲，女人显然超过男人，最起码，外观上是这样。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也是一样。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件事，床上这件事，有些为难，之于老夫少妻，或者说，之于老夫少妻，当中的老夫，实在有些为难。奔腾正大，松下微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和外观的衰老速度，甚至方向，刚好相反……
“才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吓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吓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
王夫人等也忙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熄了，方领众人进来。宝玉且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地里做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
西方人解决这个问题，主要靠能力，阿拉伯为例，当然，真正的西方人眼中，他们算东方人。直到今天，大部分穆斯林国家，依然遵循教法，一个男人可以娶，原文是可以拥有，同时拥有四个妻子。
真的假的，陆侃不知道，也是听说。阿拉伯男性，不是几天过一次性生活的问题，而是一天过几次，即使上了年纪，花甲，甚至耄耋之年，每天上下午，各一次很正常。
四流企业做产品，三流企业做技术，二流企业做品牌，一流企业做标准，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动不动拿人家说事儿，甚至前段时间，蓬莱某私立医院，推广环切那个啥，扯上伊斯兰教割礼，号称研究证明，穆斯林男性那方面能力强，与此相关……
相比而言，中国这边就要，一如既往，就要聪明，或者狡诈很多，能力确实不行，毛主席教导我们，有多少东西，打多大仗。堡垒对堡垒，堑壕对堑壕，比宝，那得龙王和龙王，不能乞丐个龙王比，靠文化，靠信仰，靠思想政治工作。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女人，具体说，要收妇道，首先一条，戒淫，那方面，不能有什么想法，不能主动有什么想法，没有想法，老不老夫，少不少妻，也就无所谓了。
话虽这么说，但陆侃这边，还是不想委屈了秦妍，说起来好像挺虚伪，也是实情，到了这个年龄，大多数男人，中国男人，其实已经没什么需要，秦妍毕竟年轻，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想。
想了很多办法，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药物不可靠，再说陆侃身体不好，别回头偷鸡不成，长使英雄泪满襟。尽可能规律一些，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现在叫留置，生物钟，长跑运动员，五千一万米，直至马拉松，速度其实差不多，就怕反复变速……
先前提到的，陆侃老同学，语言学双星，一辈子的对手，一辈子的朋友，留在北师大任教。与陆侃截然不同，关心政治，读书时就这样，不是想当官那种，想当官的话，也不至于惹上那么多麻烦。
三十几年来，几次重大政治事件，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为了这个，还曾经蹲过班房，没正式宣判，却一关就是几年，出来以后，说一往无前也行，说屡教不改也没错。为了这个，早已是学术权威，却一官半职，别说院长校长，连个教研室主任，都没混上。
前段时间，陆侃去北京开会，听说老同学，又因为一件什么事，跟学生们一起胡闹，进去半个月，刚出来没几天，好像还在里面挨了打。何苦呢，都这个岁数了，瞎折腾什么啊，到家里吃饭，陆侃劝他。
老同学笑笑，问陆侃，你跟你们家那位，一般多长时间一次？
什么多长时间一次？
那个，多长时间，那个一次？
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在里面，脑子让人家打坏了？陆侃莫名其妙。
那方面不行的人，老同学没再继续追问，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性冷淡，二是阳痿，性冷淡，是根本就不想，阳痿，则是想而不能。
什么意思，或者说，说这个什么意思？
别人，是性冷淡，根本不想，也就不痛苦，最起码，自己不觉得痛苦。我呢，是阳痿，想而不能，不是我想折腾，或者说，我也不想折腾，何尝不知道，都这个岁数了，折腾这么些年，落什么好了，实在身不由己……
努力了半天，上面的陆侃，还是不行，已经满头大汗。
“慢慢来，”秦妍软语安慰，像以往一样，软语安慰。抽出纸巾，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床头柜上的纸巾，陆侃从来不用：“不要着急。”
周恩来去世，尤其四五事件，邓小平第三次被打倒后，华国锋全面接管权力。元老派也看出来了，毛泽东时日无多，根本没把华国锋放在眼里，从最初的不配合，渐渐变为公开对抗。
没办法，找到毛泽东，毛给华国锋，写了三句话，成为日后，他最大，甚至唯一的政治资本。第一句，“慢慢来，不要着急”，第二句，“照过去方针办”，第三句，也是最有名的一句，“你办事，我放心”
“慢慢来，不要着急。”
陆侃时常在想，男女之间，其实无论年龄相仿，还是老夫少妻，就像自己，和秦妍这样。表面看，男人比女人强势，比女人主动，尤其在床上，其实女人，永远比男人成熟，掌控一切的，似乎是男人，事实是女人，尤其在床上……
敲门声响起，客厅那边，黑着灯的客厅那边，敲门声响起。很着急的样子，似乎是陆侃，一个博士生的声音：“陆老师，陆老师。”
原本无计可施，甚至已经强弩，从未强弩，也就无所谓之末，精疲力尽的陆侃，不知为什么，突然来了状态。趁热打铁，赶紧的，趁热打铁，过了这村，可就再没这店了。
下面的秦妍，想劝陆侃放弃，正在琢磨怎么说。幸福，或者惊喜，来得很突然，尽管黑暗中，看不到脸上飞红的一丝羞涩：“你要不要，要不要去开门？”
越战越勇，这种感觉，已经有些日子，甚至有些年头没来过了。中国有个成语，先前给留学生上课时，陆侃谈及成语之妙，叫作欲速不达，但与此同时，还有个成语，叫急中生智。
“陆老师，陆老师您在么？出事了，”此时的陆侃，非但不希望他走，反倒希望他多待一会儿，最好就这么一直拍门，一直喊下去：“出事了，梦龙川战国简，《周髀算经》出事了…… ”
倒是一早听说，今天，或者昨天晚上，装作慌慌张张，和秦妍完事，很久没这么满意过，完事后，陆侃装作大梦初醒，慌慌张张穿好衣服，出门赶到人文学部，存放着梦龙川战国简，《周髀算经》的科教楼时，已是凌晨时分。
昨天晚上，要搞消防演习，全校联动，人文学部这边，似乎是在六号，与科教楼相邻的六号楼。不知是技术问题，还是天气，六号楼那边，倒没什么，起火，或者点火后，按照预案，迅速将火头扑面，却不料蔓延到，毫无准备的科教楼，陆侃赶到时，火势依旧十分骇人，暗夜中，依旧十分骇人。
意大利都灵，施洗者圣约翰教堂，保存着一块亚麻布，相传，它正是耶稣基督，当年被钉死在十字架后，用来包裹尸体的那块，史称都灵裹尸布。
裹尸布真伪，历来众说纷纭，经过反复协商努力，教会方面终于同意，剪下亚麻布上的一小块，进行碳十四测年。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布料本身，是公元13世纪前后的东西。
近年，剧情再次反转，最新研究表明，当年碳十四测年，裹尸布上取下的一块，其实是个补丁，16世纪，存放裹尸布的香伯利教堂，曾经遭遇过一场大火，进一步监测证明，原布料年限，完全与耶稣受难时间吻合。
这当然也不见得，就是最后结论，保不齐哪天，剧情还要继续反转。某种意义上，五百年前那场大火，倒不如干脆，将裹尸布彻底烧掉，没有烧掉，真伪始终存疑，烧掉，反而成了真的，永远成了真的，至少在中国，常常是这样……

耿于天

14.5 最后一次

上午九时，昆仑省国庆X周年大会，全称比较复杂，昆仑省各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X周年大会。在蓬莱市中心，人民会堂，确切说，人民会堂，及其毗连的和平广场，隆重召开。
像以往一样，大会重头戏，甚至唯一内容，唯一实质内容，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黄鹤，代表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协、省军区致辞。就是前不久的事情，昆仑某地，还是位市长，讲话时直接将新闻标题，某某市长在某某会议上的讲话全文，给念了出来：
“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朋友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X周年。新中国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国家面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伟大历程。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我谨代表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协、省军区，向全省各族人民，致以节日的祝贺。向工作居住在我省的港澳同胞、台湾同胞，向工作居住在国外境外的我省华侨、我省籍华人，向关心支持着我省各项事业发展的国际友人们，表示衷心感谢……”
其实早年间，类似庆祝活动，昆仑省几乎年年都搞。普通年份一两万人，稍微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不一定大庆，比如重要会议召开，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时间节点，动不动五万十万，最多时二十万人。
都在人民会堂，东面的和平广场，周围几条街一封闭，别说二十万，不考虑安全，或者安全问题有保障的话，再多，再多二十万人也没问题。广场北侧，临时搭起主席台，电台电视台全省直播，想想都足见壮观，一直顺风顺水，直至二十年前，出了一件说小不大，说大也不小的事。
也是大庆，一如既往，和平广场举行全省各界，十万人大型集会，和今天一样，上午九点整，大会正式开始。确切说，八点五十五，仪仗兵列队完毕，大会差五分钟即将，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广场四周，数十个大战前的肃静，巨型扩音器当中，突然传出一个不知从何而来，如同天降的男声，“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全场一片哗然，负责组织，以及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类似飞机，听说现在火车，甚至大城市公共汽车上也有，安全员，平时隐藏在人群中，关键时刻现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场面。主席台上，诸位领导贵宾，或左顾右盼，或窃窃私语，前排几位尽可能保持镇静，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也都面如土灰。
事后查明，是省电视台负责转播，以及现场音效的技术团队，出了问题，具体说，接线接错了，挺低级的失误，误将一个内部声道，接到广场扩音器上。“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其实是前方指挥，转播车上的口令，倒计时，跟拍卖差不多，八点五十开始，数三次，然后五四三二一，直播信号正式从演播室，切到现场。
说小不大，说大不小，虽然只有广场这边，不幸中的万幸，倒没随着广播电视信号，传到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能够听到。“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国庆大会开始前，出现这种声音，吉利不吉利先放到一边，唯心主义，封建迷信，不是共产党人该说的话，至少尴尬。
以至于省委一度下令，内部秘密调查，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几个邪教组织，这个功那个法，闹得正欢，国内其它地方，甚至中央一级，类似情况不是没出现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反正从那以后，二十年间，超过五万人的集会，政治集会，看球之类的不算，昆仑再没搞过，直到这一次……
“党的X大以来，党中央团结带领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以新思想开辟治国理政新境界，以新理念引领经济社会发展新航程，以新实践顺应人民群众新期待。
推动党和国家各项事业发生历史性变革，取得历史性成就，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打下坚实基础，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崭新局面。今天的中国，今天的昆仑，正在成为一片充满希望，机遇无限的热土，蒸菜成为一片贤才广聚，干事创业的热土。 ”
根据常委分工，此次庆祝大会，相关组织，以及后勤保障工作，由正坐在人民会堂万人会议厅，主席台第一排左侧，差不多就位于黄鹤，所在讲台身后的向边负总责。所有主席台前排，就坐领导嘉宾，他是最后一个到位的，现任常委，曾经担任省五大班子正职，退休后依旧生活的昆仑的老同志，台口集结完毕，登场前一分钟，才从总调度室那边匆匆赶来，此刻人坐在这里，弦不绷到大会结束不算完。
原以为和以往一样，人民会堂这边，开个庆祝会完事，轻车熟路，黄鹤提出不行，二十年了，今年又是大庆，怎么说也得好好搞一次。用他本人的话说，不能给举国上下，一片欢腾热烈的节日氛围拖后腿。十万人，最起码十万人，别的地方我不管，昆仑的活动，一定要够规模，上档次。
起初定在和平广场，找出二十年前，历次类似活动的资料，反复研究后，向边觉得不行，漏洞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保不齐哪个环节就得出问题，换言之想当初，直至“最后一次”才出事，说小不大，说大不小，已经算是幸运了。向黄鹤汇报了几次，那边很坚决，够规模，上档次，光在人民会堂肯定不行。
反复拉锯，讨价还价，好歹取了个折衷，十万人大会，会场分为两部分，主会场，分会场。人民会堂万人会议厅这边，是主会场，与会领导、黄鹤讲话，总之，一切重要的人和事，都在这边，和平广场分会场，各界群众代表十万人，面西，也就是人民会堂的方向而坐，会堂前竖立巨型屏幕，现场直播……
“早晨起来，跟家里要一毛钱，拿一大碗，就去看戏了。
你看戏还拿个大碗干什么？
这都是道具。
看白戏还有道具？
看哪家戏好，肯定看这儿的戏，这儿戏好，看戏。中轴上了，拿这一毛钱，拿大碗，到切面铺。
干什么？
煮一毛钱素片汤。
素面。
端这碗面汤往里走，少回身啊，留神烫着。把门的一看，这一定是后台，演员饿了，叫的面汤，让小伙计给送来，走，往里走，好嘞，端进去了…… ”
其实用不着，黄鹤有经验，上中学的时候，他就是个球迷，足球迷，很铁杆的足球迷，如今也看，算不上迷了，业余时间太少，偶尔看看，刚开始时不习惯，渐渐也就不想了。
那时候，黄鹤家隔几条街，十分钟步行，就是一座当地最大，全国都小有名气的体育场，几乎每个周末都有比赛。当年，电视还不十分流行，比赛转播很少，想看球，能且只能去现场。
穷学生，球票说便宜不贵，说贵也不便宜，对于黄鹤，那时的黄鹤来说，尤其重要比赛。黄牛党这种事，由来已久，当年的票贩子，就不像现在这么猖狂，炒来炒去，也绝不是他一个小屁孩儿，能够消费得起的。
没办法，买不到，或者买不起票时，舍不得走，只能在球场边转悠，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进不去场内，外面感受感受气氛，聊胜于无也是好的。转悠着转悠着，发现机会来了，囤积居奇，那时候叫投机倒把，现在叫饥饿营销，比赛开始时，黄牛手中或多或少，还会剩余一些球票，随着比赛的进行，这些剩余球票，价值断崖式下跌。
反正到了这会儿，票贩子们早就回本且赚足了，作废也是作废，这时候就看出来，社会主义优越性了，换成经济危机的资本家，宁可喂猪也不接济穷人，低价，给点儿钱就清仓。一张一块钱，比如说吧，原价两毛，炒到一块钱的球票，开场甭多了，十分钟，一毛，甚至五分钱就能买到。
听说在欧洲，观众看电影时有个习惯，不看开头，非要等开场几分钟后才姗姗来迟，据他们自己说，看了片头，十有八九能猜出情节和结局，倒不如从一半，前后摸着黑来得悬念。过了一段时间，黄鹤进一步发现，再过十分钟，连后面这一毛，或者五分钱都用不着花，查票的不会傻到，在门口站到比赛结束，充其量上半场，进行到一半左右的时候，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一概自便……

耿于天

14.6 少年先锋队

“X年的砥砺奋进，X载的风雨历程，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昆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历史巨变，焕发出蓬勃向上，势不可挡的盎然生机。回首X年的光辉岁月，重温X年的艰辛探索，历数X年的辉煌成就，令人无比振奋，使人倍感自豪，让人更加自信。
X年来，伴随着新中国雄健铿锵的前进步伐，昆仑人民万众一心，励精图治，奋发图强，铸就了一个又一个辉煌，创造了一项又一项奇迹。综合实力显著增强，各项事业蓬勃发展，城乡面貌日新月异，人民生活持续改善，昆仑已经成为全国的经济大省，新兴工业大省，以及现代农业大省。”
其实，今天不是10月1日，而是9月30日。换言之，明天，而不是今天，才是国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X周年的大日子，正日子，用黄鹤书记的话说，跟个人过生日一样，可以提前，不能延后，延后不吉利。
倒也没错，真实情况是，庆祝大会即使想明天举行，既不可能也不允许，到不了明天，这里一结束，昆仑省主要领导，将会立即启程，参加明天，正日子在北京举行的，中央级相关活动。同理，正在万人会议厅，台下前排就坐的省内，各地市负责人，大都也是昨天，9月29日参加完本市庆祝大会，随即赶来蓬莱的……
向边忽然觉得，这似乎俨然就是，多年前自己刚刚参加工作，在小学当少先队辅导员时的情景。昆仑大学毕业后，向边先是留在校团委，短暂当了一段时间干事，社团部副部长，随即调往实验一小，全称昆仑师范大学附属第一实验小学，担任团总支书记，兼少先队大队辅导员。
开始时不太适应，每次全校大会，几度令向边，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相当壮观，除了一年级，一千多名红领巾，操场或礼堂集结，正式开始前，一级一级，逐级整队报告。
只要是中国人，新中国生在红旗下，长在党怀里，估计没有没经历过的，视角不同，体会自然也就不同。先是各小队，通常一个班，三个小队左右，点名报数，小队长向中队长敬礼报告，某某小队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报告完毕，中队长回礼，接受你的报告。
这是第一步，或者第一级，中队长，也就是各班，汇总之后，每个年级，先向分管本年级，别的地方不知道，向边不知道，实验一小叫分队，大队分队，大队委敬礼报告。某某中队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报告完毕，大队委回礼，接受你的报告。
接下来，各分队分管大队委，汇总后，到了这一级，或事先打好草稿，没打好草稿的话，多少得考验点记忆力，以及四则，四则用不了，加法速算功底。跑到主席台签，有点儿像上朝的时候，奏本交给太监，转递而不能直接递给皇上，向大队长敬礼报告，某某分队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大队长回礼，接受你的报告。
最终，见证奇迹，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大队长在全校，一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健步走上主席台，向辅导员，也就是向边敬礼。报告辅导员，接下来注意啊，这是气口，深吸一口气，中国少年先锋队昆仑省蓬莱市昆仑师范大学附属第一实验小学大队，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请求开会，报告完毕。
这种场合，向边一般都要，不光他，全体参会人员，甭管什么身份，多大岁数，即使满头白发，即使是党外人士，甚至外国人，都要佩戴红领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向大队长庄严回礼。大队长报告时，比起大队委、中队长、小队长，多一个请求开会，向边相对复杂一些，别人都是接受你的报告，就完事了，他不行，接受你的报告，批准你们开会，并预祝大会圆满成功……
“近年来，在以X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昆仑全面贯彻党的X大，以及X届X中、X中全会精神，认真落实X同志视察昆仑系列重要讲话，系列重要指示精神。以新发展理念为引领，主动适应新时代，经济发展新常态，坚持稳中求进的工作总基调，加快实施重大战略规划，深入开展四大攻坚战，经济社会保持平稳健康发展。
今天的昆仑，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社会和谐、生态文明，正焕发出蓬勃的生机活力，昭示着灿烂的美好前景。党中央已经为昆仑的发展，规划出了宏伟务实的愿景，我们一定牢记嘱托要求，坚定不移地沿着指明的方向奋勇前进，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着力发挥优势，加快实现历史飞跃，谱写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让昆仑更加出彩的崭新篇章。”
一等毅勇侯，太子太保，赏双眼花翎，武英殿大学士，两江总督，这是晚清名臣，曾国藩的完整头衔。前面都是虚的，毅勇侯是爵位，表示政权有你一份，太保是宫衔，也就是和皇帝家的关系。
花翎是荣誉象征，大学士是阁衔，也就是在内阁，中央的职务。只有最后的总督，两江之外，还曾是天下第一督，直隶总督，才是实权实职，当然，湘军统帅更实，实到不能写。
同样，正在讲话的黄鹤，也有很多头衔，从中央一级的中央委员、全国人大代表，到省一级的省委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军区第一书记，以及各种领导小组，无论常设，还是临时的，中央一级的成员，省一级的组长等等。
昨天晚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向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直到现在，还在思考，依旧没有想明白的问题。这一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X周年庆祝大会，黄鹤究竟是以，究竟算是以什么身份，进行讲话？
刚刚大会主持人，也就是省长，介绍的时候，以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省军区第一书记相称。显然，是与讲话开篇，我谨代表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省军区的说法，相互呼应，但若细追求起来，这种场合，以省委书记头衔讲话，显然是不合适，或者不合理的。
国庆庆祝活动，无论是不是整寿，昆仑年年都有，平常年份，都是以招待会形式，也在人民会堂这里，不过不是万人会议厅，而是宴会厅。也有讲话，但不是省委书记，书记出席，省长讲话。
省长讲话，国庆庆祝活动，省长讲话，甭管代表谁，五大系统全体或部分，显然是说理的。国家是什么，是政权，而政府，则是政权的代表，一如当年，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告的那样，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于本日成立了，省一级，省长代表政府，代表政权。
至于省委书记，省委书记这个职务，便有些尴尬，最起码，放到这个场合，便有些尴尬，一把手没错，党对一切工作的绝对领导，没有人怀疑，更没有人敢挑战。问题在于，书记是省委，也就是党的代表，国家成立，代表党讲话，好像有些不伦不类，还好，省委书记，除非由政治局委员担任，按惯例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人大是什么，是权力机关，比起政府，更能代表一个国家，一个政权……
“今年，是改革开放的第X个年头，改革，是推动中国发展的根本动力，发展，是解决中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任何风云变幻，都动摇不了我们推进改革开放的决心。立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基本国情，一切从实际出发，坚持全面深化改革，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坚持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培育新动能，在加快新旧动能转换中，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开放，是中国迈向现代化的必然选择，我们既要吸收人类文明有益成果，也要为世界发展做出应有贡献。积极推动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与世界各国分享发展机遇和发展成果，按照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实现互利共赢，昆仑愿同国际友人一道，在相互开放，优势互补中，拓展合作新空间。”
中国少年先锋队昆仑省蓬莱市昆仑师范大学附属第一实验小学大队，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其实是向边调到实验一小，担任大队辅导员后，才有的说法。先前是报告辅导员，全校应到实到，报告完毕，请求开会，接受你的报告，批准你们开会，并预祝大会圆满成功。
以下层级同样，某某班，某某年级，应到实到。向边来以后，发现，或者感觉不对，改为某某班中队，某某年级分队，以及最后的那个，出东门，过大桥，大桥下面一树枣，这是一个绕口令，要一口气说完才算好。
常有人说，中国的政治观，是以国家主权为基础，最重视国家主权，既不去干涉别国主权，也不允许，更不允许别国，干涉本国主权。似乎在中国人看来，或者说，在中国的政治体系中，没有什么，是超越，是可以超越国家主权的。
果真如此么，错，大错特错，中国非但不是全世界，最重视主权，或者主权地位最高的国家，与之相反，恰恰是全世界，最不重视主权，或者主权地位最低的国家。在中国，是存在超越主权，国家主权的权力和团体的，是什么，是党权，是中国共产党，也包括共青团，甚至少先队。
昆仑为例，省委，常常被通俗，称作省党委，不较真没关系，较真的话，这个说法不仅是错误，更是违法违宪，甚至反革命的。不是省党委，而是党省委，什么是省党委，昆仑省共产党委员会，什么是党省委，共产党昆仑省委员会。
听起来没什么区别，顺序而已，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完全没有，昆仑省共产党委员会，意味着法理上，先有昆仑省，再有共产党委员会，或者说，共产党委员会的存在，是以昆仑省的存在为基础和前提的。反之，共产党昆仑省委员会，意味着共产党委员会的存在，是不以昆仑省的存在为基础和前提的。
美国共和党，什么是美国共和党，是美利坚合众国共和党，先有美利坚合众国，全体国民契约组成，再依照合众国宪法，以及相关法律，成立共和党，共和党，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共和党。即使社会主义国家，也是如此，苏联共产党，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联盟共产党。
中国共产党，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中国共产党，能叫中华人民共和国共产党么，不能，绝对不能，还是那句话，违法违宪，甚至反革命。中国共产党，不以，过去不以，现在不以，将来依然不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存在，为基础和前提，不信可以去民政部打听打听，他们那里，有一个名叫共产党的组织注册登记么。
中国共产党，是先于，法理上，逻辑上，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存在，无论中华人民共和国存在与否，都不影响中国共产党的存在。不同于美国共和党、苏联共产党，中国共产党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共产党，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共产党，只在共产党前面，冠以一个抽象的“中国”概念。
这不是文字游戏，一如刚才所说，不仅党，共青团，甚至少先队，省团委，多数人习惯的叫法，错了，应该是团省委，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昆仑省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委员会，而是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华人民共和国昆仑省委员会。
全校应到实到，什么叫全校应到实到，这是队，少先队的活动，不是学校的活动，不是全校，而是少先队校大队，少先队先于校存在，不以校的存在，为基础和前提。甚至分队，甚至中队，甚至小队，当然这一层，当年的向边，并没有也不可能，同校领导细说，否则显然，他比校长更有资格，成为学校的一号实权人物。
省一级，当然，再往下，市一级，县一级，甚至乡镇一级，都是这样。但反过来，往上，国家层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比如明天，北京，向边也会参加，更大规模的庆祝大会上，照例由国家主席，做国庆讲话。
中国，或者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这个职务，从设立，到废除，再到重新设立，其实是有一个，至少法理层面，其实是有一个，发展演变过程的。最初，众所周知，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政协，新政协会议，制订第一部，官方提法，以及历史定位，新民主主义宪法，设立国家主席职务。
当时的国家主席，严格讲，应该叫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主席，理论上，这个时期的国家主席，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元首，行使国家元首职权的，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个机构，即所谓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委员会设主席、副主席、委员，主席，只是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的负责人。
至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通过第一部社会主义宪法，正式设立，或者说，正式赋予国家主席，国家元首身份。从此，国家主席不再是政府的一部分，成为政府之外，或者说，平行并高于政府，一个独立的国家机关……
先前提到，今天的黄鹤，理论上，应该是以昆仑省人大常委会主任，而非省委书记身份，进行国庆讲话。各省区，除直辖市，个别政治局委员，兼任书记的省份，或自治区外，省委书记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早已成为惯例，代表以及象征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将党的意志变为，或者党的意志，就是立法机构的意志。
与此同时，省委书记，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的省委书记，排名在省长之前，代表以及象征着，立法机构，人民代表大会，才是真正的权力机关，政府，以省长为代表的政府，由它产生，受它监督。此外，省委书记，照例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外，特殊情况下，还可以兼任省长，甚至省政协主席，但人大常委会主任，却绝不能，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兼任省长。
人民代表大会，权力机关一把手，排名在政府一把手之前，且不能兼任政府一把手，这都好理解，省一级，往下市一级，县一级，乡镇一级，都是这样。但往上，到了国家一级，却正相反，总书记兼任国家主席，甚至包括政府总理，排名在全国人大全国人大委员长之前。
全国人大委员长，严格讲，应该叫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全国人大，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大会嘛，都是代表，没有委员，既然没有委员，哪儿来的委员长？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第一届刘少奇，二至四届朱德，第五届叶剑英，第六届彭真，第七届万里。
排名在第二，或第三之间摇摆，80年代的两任例外，第六届彭真委员长，第七届万里委员长，甚至连政治局常委都不是。表面看，政治改革最风风火火的年代，权力机关地位应该更高才对，怎么会更低？
真实情况正好相反，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不兼任政治局常委，或者说，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不由政治局常委兼任，恰恰是那个年代，厉行政治改革，人大地位高的象征，真正的党政，党权国家政权分开。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风波过后，90年代初，国家主席由虚位，变为实权元首，与此同时，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重新由排名仅次于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甚至高于总理，政治局常委兼任……
“伟大的事业，需要全体昆仑人民共同奋斗，克难攻坚。让我们，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以X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高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脚踏实地，开拓创新。
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不懈努力。最后，请允许我提议，让我们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X周年，为伟大祖国的繁荣富强，为昆仑人民，以及包括昆仑人民在内，全国各族人民的幸福安康，为中国人民，和世界各国人民的友谊…… ”
十万人大会，一万人人民会堂，或者主会场，人民会堂主会场，九万人和平广场，或者分会场，和平广场分会场。原本计划，和以往一样，不说全部吧，绝大部分都来自，都就近来自蓬莱，党政军群机关，事业单位，大中小学在校师生为主。
半个月以前，最后一次，关于群众组织工作，向边最后一次向黄鹤汇报，前几次都没提，这次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来，问向边这十万人，有多少是外地，蓬莱地外地市的？回答很少，可能大概其，一两千吧，摇摇头，不行，黄鹤的原话是“那怎么行”，昆仑各界群众，不是蓬莱各界群众，要有代表性啊，这可是原则问题，不能打马虎眼的。
这可是原则问题，这是世界观，不能打马虎眼的，这是方法论，显然，黄鹤已经定了性，没给向边留下再商量，蒙混过关的余地。那你说多少，多少才算是有代表性，黄鹤想了想，可能也考虑到，时间紧迫，倒没说按人口，等比例之类的话，一半吧，至少一半，一半蓬莱，一半蓬莱以外。
一半，向边一个头两个大，还剩半个月，谈何容易，你要真是像北京，像明天的北京那样，又是阅兵，又是游行，国内国外高朋满座，别说参与，看个热闹也是好的，也算没白来一趟。一个多小时，说是庆祝大会，其实就一项内容，听黄鹤的长篇讲话，五万人，怎么来，来了住哪儿，这些先不说，绝大部分连人民会堂，门儿都不让进，坐在广场上看电视，听你一个人独角戏，换你你乐意么？
没办法，书记发话了，向边硬着头皮，老办法，一级一级往下摊派，全省五万，相当于一个市五千，一个县五百，这么看来，倒也不是太多。黄鹤那边，毕竟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倒是挺帮忙，省军区第一书记没白兼，五万人市内交通，甚至进出蓬莱，铁路公路那边，要是吃紧的话，军区全程负责，就当紧急拉动演练了，此外还将郊外一处，预备役营区腾出来，统一安排食宿，也便于管理。
没想到，出奇地顺利，不说完全吧，至少大大出乎向边的预料。省内各市县，响应异常积极，事实上，听说之后，听说可以组织群众，来蓬莱出席建国X周年庆祝大会，非常兴奋，即使向边反复告知，就是听报告，没别的内容。
五万人，五万个名额，甚至不够分，一度相当抢手。听说的，不知道真的假的，一个市五千，一个县五百，一个乡五十，继续向下逐级摊派的时候，很多地方甚至为了名额，为了多争取一些名额，互不相让，闹得鸡飞狗跳……

耿于天

15.1 一七二九

“香港网民，日前曝光了美国外交官，与极端反对派人士黄X锋等，在敏感时间，会面的照片，和相关信息。有香港媒体追踪下去，进一步曝光了，名为朱莉·埃德的外交官，之前在世界其它地方，参与策划颜色革命的履历，以及其丈夫的美国外交官身份，该报道，还援引美国教会刊物的信息，顺便提及埃德女士其他家庭成员的情况。
美国政府，在香港骚乱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除了华盛顿，公开支持示威活动，从不谴责针对警察的暴力，美国驻港使领馆，还加紧活动，对香港局势进行直接，动态的干预。美国政府，正把他们的世界其它地方，策动颜色革命，以及给动乱火上浇油的那一套，用到香港局势上。
然而美国国务院，星期四却倒打一耙，把香港媒体，起底美外交官埃德女士，策动颜色革命履历的报道，说成是泄露美国外交官的私人信息，并且将媒体报道算到政府头上，谩骂这是流氓政权的做法。华盛顿想利用它的话语权，再一次颠倒是非，搞乱正常的逻辑关系，把自己安放到道德高地上。
我们仔细看了，香港媒体的那篇报道，它的核心宗旨，是揭露美国外交官，插手香港局势的行径，以及她在中东，所扮演过的心战专家，和颠覆专家角色，文章毫无对她本人，和其家庭成员进行威胁的意味。这与香港极端反对派，肆意人肉香港警察，和他们的家庭成员，以此进行恫吓和迫害，完全是两回事。
香港媒体有权利曝光，活跃干预香港事态的美国外交官的情况，让人们了解，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以此形成对香港局势，更全面的认识。这是媒体的天职，而且与政府不相干，美国国务院同时污蔑中国政府，并且歧视香港媒体自由报道的权利，美国国务院的表现，才真正像一个混不讲理，我就是理的政治流氓。
美国与中国，建有外交关系，并因此在香港，设立总领事馆，美国总领馆插手香港事物，严重违法了国际法，对外交机构作用的规定，突破了国际外交的底线。美国国务院辩称，他们的外交官，在全世界都这样做，的确，世界很多国家，都痛感他们，面临美国流氓外交的滋扰，美国再有力量，也无法将其干涉别国内政，搅动他国局势的行径合法化…… ”
来昆仑省委宣传部工作的前几年，或者说调来，并担任新媒体处副调研员、综合科科长、调研员、副处长，以及后来的处长之前，滕翔宇原本在宣传处，宣传部宣传处工作。宣传部旗下，几个处室，名称中都带有，其实都带有宣传字样，新闻宣传处、新闻阅评宣传处、对外宣传处、文艺宣传处等。
只不过平时，通常情况下，都不将宣传带出来，只称新闻处、新闻阅评处或阅评处、文艺处之类，就连新媒体处，文件当中的全称，也是新媒体宣传处。只有，但只有宣传处，没有任何修饰，或者限定成分，直接冠以宣传二字，部叫宣传部，处叫宣传处，宣传部宣传处，地位很高，处室排名时，仅次于办公室，部办，固定排在第二位。
宣传处，主要的工作，每逢重大事件，组织人手撰写文章或文稿，部长亲自审定后，省内媒体无论发稿，还是编稿，都以此为准。宣传部不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笔杆子，大笔杆子，但说最能写，写最重要文章的，宣传处从不讲第二，也从没有人敢讲第一……
滕翔宇的文字，一直就很不错，否则也进不了宣传部，但先前，先前当网红，按照现在的话说，那时还没有，或者不兴所谓，自媒体的概念，信马由缰，胆子又大，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现在不行了，进入体制内，官样文章，这里不是贬义，科举时代，能加考一门公文写作，就算开明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先前的文笔，所谓文笔，甚至成为一种拖累。
好在滕翔宇这个人，傲是傲气了些，但对于有本事，甭管哪方面，真正有本事的人，从不吝于赞美，更不耻于求教。虚心以老同志，有经验的同事为师，大家也知道滕翔宇的来历，更知道他是部长亲自选中，并且看中的人，你愿意问，我就愿意说，反正不费事，带会了他，自己还省事了呢，滕翔宇学得很快，一点就透触类旁通，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滕翔宇心里明白，教是教，也真心感谢这些，帮过自己的前辈，或者同事，但教给他的，都是面上，都是大路货，那些没人教，看也能看会，无非多走些弯路，多费些周折的东西。真正核心，关键的内容，人家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告诉，甚至根本不可能，或者本就无法告诉你的。
这种地方混，谁能没点儿看家，没点儿压箱底的绝活，或者秘籍呢。都告诉了你，让你学到手了，那就真成教会徒弟，饿死倒不至于，老虎拜猫为师，猫不也是倾囊相授，最后留了爬树的一招没教，这才保得命来么，很正常，换谁都一样……
“不能不说，香港局势呈现了这样一个全景，极端反对派，和暴力示威群体，猖狂破坏法治，使用各种手段，制造暴力示威的声势，恐吓广大市民。他们成为四处，冲击香港社会秩序的流氓示威者，
也有人，把他们比喻成一个超级帮派，因他们打着民主的旗号，所以有人叫他们民主帮。而美国，则是他们的幕后帮主，他们共同构成了，搞乱香港局势的，内外勾结的，超级政治流氓团伙。
不过，他们太忘乎所以了，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道理，动乱，不符合广大市民的根本利益。香港局势，已经走到了人心思定的局势临界点，极端暴力分子们，在香港毕竟是一小撮，他们对一些年轻人的裹挟，无法长期持续。
美国帮主使坏容易，但他手里，没有香港的治权，内外势力勾结，所制造的这一切，都是幻象。随着香港，广大爱国爱港力量，在中央的力挺下，勇敢站出来，阴谋被粉碎，动乱被平息，暴徒被法办的时刻，终将到来…… ”
当初滕翔宇，还在师大附中教书，当思政老师的时候，同一个学区，一所有名，另一个意义上，出了名的流氓学校，市一零一中学。江湖人称“的士”，出租车那个的士，的士中学，为什么叫的士中学，滕翔宇问过很多人，说什么的都有，似是而非，最终，还是一位数学老师，给出相对，听起来不说靠谱吧，至少比较高大上的解释：
这所流氓学校，一零一中学，是由两所更不怎么样，更流氓的学校，流氓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合并而成，一所十七中，一所二十九中。合在一起，就是一七二九中，市第一七二九中学，当然没这么叫，蓬莱中学编号，最多三位，再说也不是，也都不是什么名校，犯不上像那些老牌部队，裁军或者整编时，压缩甚至撤销建制，无论如何也要把番号保留下来。
而一七二九，这个数字，据那位数学老师说，当年的附中，在子唯吾，在孙唯汝，一个他，一个滕翔宇，尽人皆知的哼哈二将。都有点儿歪才，一文一理，闲话怪话也最多，什么都看不惯，彼此倒十分倾慕，有点儿孔融祢衡，一唱一和的感觉，当然现在，滕翔宇脱胎换骨，那位却依然故我，早已不再来往，一七二九这个数字，在数学界，被称为“的士数”。
有一次，分析数学开创者之一，英国数学家哈代，去看望自己的朋友，印度数学家，著名的数学天才拉马努金。拉马努金问哈代，怎么来的，回答说坐的士，出租车，数学家嘛，对数字最敏感，车牌号，还记得么？
记得，一七二九，那是20世纪初，即使大城市，即使发达国家，街上的车并不很多，因此只需四位，号牌也就够了，哈代开玩笑说，一个很无趣的数字，希望这不是什么不祥之兆。拉马努金说不，这是个很有趣的数字，可以用两个，不同的立方和表达的整数当中，它是最小的一个，一七二九等于一的立方加十二的立方，或者九的立方加十的立方，从此这个数字，被数学界称作的士数。
2000年，千禧年时，美国《时代》周刊，评选出一百位20世纪，最具影响力，注意是影响力，不是名气，很多中国人心目中，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是一回事，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其中就有拉马努金，将其誉为一千年来，最伟大的印度数学家，和千年第一思想家，马克思比还差一些。在印度，可以被称作“印度之子”，最崇高称号的近现代人物，只有三个，一个甘地，一个泰戈尔，一个拉马努金。
拉马努金众多超凡的能力，以及成就当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可能是他的直觉，神奇，甚至神秘的数学直觉。拉马努金经常可以不经证明，更不用说严格证明，按照应试判卷标准，跳步，严重的跳步，完全凭直觉，直接写出一些非常复杂，其中很多，连他自己都无法证明，事后，有的很多年之后，被证明正确的公式。
因此有人怀疑，算是半开玩笑吧，怀疑拉马努金是穿越者。是从未来，未来某个时间，穿越回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人，曾经在未来，见过很多当下，还未被发现的公式，只见过结果，没有步骤，因此连他自己，都无法证明其中许多。
之所以说，是半开玩笑，因为拉马努金似乎并不反对，并不完全反对，这种对自己的猜测，或者怀疑。据他说早年间，还在印度时，拉马努金确实见过一本公式集，一本神秘的公式集，叫什么不记得了，记载着很多没有证明，只有结论的公式，不是什么古书，但也有年头了。
从小对数学，非常敏感，也非常感兴趣的拉马努金，那应该算得上是，带他走进数学，科学意义上的数学殿堂，最重要的敲门砖。这本书，神秘的数学公式集，不知什么时候起，找不到了，被人注意，并带到英国，接受系统数学教育，成为数学家之后的拉马努金，发现书中记载的很多，原以为早就被证明的公式，其实根本未被发现……

耿于天

15.2 勺儿客

与拉马努金类似，滕翔宇也有这样一本，不止一本秘籍。区别在于，拉马努金是穿越，被怀疑是穿越者，人家是从未来，穿越回过去，滕翔宇的秘籍，则是从过去，穿越到未来。
这还是要从他，在宣传处工作，整天埋头书案，负责撰写重要文稿时说起，当然直到今天，经常身先士卒，亲自上阵的滕翔宇，依然经常这样，经常需要这样做，习惯成自然。宣传部系统，有一个文献资料库，内部文献资料库，每篇重要文章，或者文稿完成，都要像论文查重那样，输入进这个系统。
区别在于论文，学术论文，是查重，看自己这篇，和别人，和别人写过的文章，有没有雷同，或者相似。宣传部这边呢，正好相反，不是查重，是查异，不是看自己的文章，和别人是不是一样，而是看和别人，是不是不一样，这就是官样文章，和天马行空，自由创作的根本差异，自由创作最怕一样，官样文章最怕不一样。
“当下张松欲辞回，修曰，公且暂居馆舍，容某再禀丞相，令公面君，松谢而退，修入见操曰，适来丞相何慢张松乎？操曰，言语不逊，吾故慢之，修曰，丞相尚容一祢衡，何不纳张松，操曰，祢衡文章，播于当今，吾故不忍杀之，松有何能？
修曰，且不论其口似悬河，辩才无碍，适修以丞相所撰孟德新书示之，彼观一遍，即能暗诵，如此博闻强记，世所罕有。松言此书乃战国无名氏所作，蜀中小儿，皆能熟记…… ”
某次，大约在滕翔宇，进入宣传处工作后，一年左右，查重时惊奇地发现，自己这一篇，刚刚完成，具体什么主题，已经不记得了，和文献资料库中的一篇，惊人地相似。既然自由创作最怕一样，官样文章最怕不一样，相似很正常，之所以说惊奇，因为这篇文章，并非当代，而是几十年前，来自民国时期。
先前倒是也知道，宣传部系统，这个内部资料库中，不仅收录有当代，大陆地区文献，也包括港澳台。现在不能和着说，前几年，中宣部有个文件，专门讲到这点，不是文字游戏，严肃的政治问题，为此轻则罚款检讨，重则停职开除的，不是一个两个，港澳地区，台湾地区，以及民国时期。
具体到这一篇，和滕翔宇的文章，惊人相似的，是抗战时期，末期，同志们，抗日战争已经进行了七年，还有最后一年，大家坚持住，《中央日报》上的一篇文稿。台湾人，不是常污蔑大陆，说除了地名之外，都是假的么，人名地名，事件时间之外，从立场观点，到行文笔触，几乎一模一样。
刚开始时，滕翔宇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赶紧关掉文献库，四下看看，有没有被别人发现，简单收拾好东西，踉踉跄跄回到办公室，自己的办公室。即使内部系统，文献资料库也不联网，需要查看时，信息中心下面一个科，专门负责这个，没敢跟任何人说，连夜将那篇文章，重新写了一篇。
类似情况，自己写的文章，与古人暗合的情况，那之后，依旧时有发生，滕翔宇也从最初的慌张，不知所措，变得习以为常，甚至心安理得起来。管他相似不相似，雷同不雷同，反正我的文章，政治正确，无论拿到哪儿去，都找不出毛病就是了，相似怎么了，现在不是总讲，什么文脉，什么传承么，这就是文脉，或许这就叫文脉，就叫传承……
科学技术，甚至文明的进步，往往都是这样，从偶然，或者意外开始，原始人类见到火，最初见到火，比如雷电，引发的山林大火，灼人的火焰，浓热的气浪，植物动物，沾上立马完蛋，只有惊惧，只有恐慌。
见惯了，慢慢发现火这个东西，也没那么可怕，甚至还有，还能带来好处，比如被火烧过的肉，加热过的粮食，倒比茹毛饮血时，好吃，也容易消化了许多。接下来，就该逆向思维，想着怎么利用，人为利用火了，西方的普罗米修斯也好，中国的燧人氏也罢，从石器时代，走向铜器时代。
滕翔宇这边，也是一样，既然自己写的文章，能与古人暗合，为什么不把这个过程颠倒过来，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外来，直接从这些，现成的文章当中，汲取材料和灵感，为自己的写作服务呢？
虽然进入宣传部，成为国家干部之后，滕翔宇很少有时间，像先前那样，亲自下厨，自己做饭吃，但他的厨艺，可绝对不是盖的。祖传，听家里人说，早年间，他们这一支姓滕的，可是蓬莱市，那时候叫蓬莱府，有名的“勺儿客”，也就是厨师，做鲁菜的，鲁菜大厨，遇上新东方厨师，就嫁了吧，想当初，滕家这块招牌，勤行儿，也就是餐饮界中，可比布鲁弗莱、纽伊斯特管用多了。
滕家的厨艺，不外传，也有徒弟，弟子韩干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和后来，宣传处里那些，指点过滕翔宇的同事一样，学到的，都只是皮毛。全过程，某道菜，从选料，到备菜，再到下锅，全过程让你看着，眼不错看着，但你做出来，就是跟人家不一样。
秘密，全在怀里，一个小布兜当中，每道菜，临出锅时，找个什么茬儿，那谁谁，叫徒弟，去把那个什么什么，我这儿腾不出手来，给我拿过来，一转身的工夫，伸手从怀里，小布兜当中，捏出一撮儿粉末，撒到菜里一扒拉，等你再回来，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跟着师傅几十年，再信任的徒弟，就连那些，招了女婿的都算上，什么都能传给你，唯独这个小布兜里的东西，打死也不能。
据说旧时，当然，直到现在，一定范围内，或许换了种形式，依旧如此，大凡有点名气，能混出头脸的勺儿客，都有这手儿，出来混，混得好，还不能让人偷师了去，全靠这个小布兜，当中的神秘粉末。具体配方，每个人都不一样，临海的地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通常是用几种贝壳，贝类的肉，挖出来晒干了，磨成粉，调和在一起。
滕家是济南人，祖上是济南人，听说今天的济南，还有滕家人，当然和滕翔宇，早就已经相见不相识，开的馆子。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弄不到新鲜海产品，用的是蘑菇，或者菌类，用哪些菌，什么比例，几代人的努力，不断积累，没有现代科学，全靠经验的时代，达到最佳状态，心血全在当中，绝不外传……
“据香港《文汇报》报道，昨日有网民，提供两张照片称，本月6日，下午两点左右，他约了别人，在交易广场的美国会见面。当他转乘电梯，准备进入四十八层的美国会前，突然见到刚从里面出来，正乘手扶电梯下行的李X铭，及陈X安生。
只见他们，与美国领事馆官员边走边谈，就连站在手扶电梯的短暂片刻，也谈个不停。他们都是知名人物，我就随手打开手机，拍了几张，没怎么留意旁边的人，几天后，翻看手机相片时，才发现埃德也在其中。
我看新闻，知道埃德当天傍晚，与黄X锋、罗X聪见面，想不到之前，她还与李X铭、陈X安生见过。该网民回忆说，与埃德一起的几个外籍男子，看来是与李X铭、陈X安生在美国会一起吃饭。
包括香港《文汇报》在内的，多家港媒揭发，埃德在本月6日，下午五时许，在金钟万豪酒店大堂，与香港众志秘书长黄X锋、常委罗X聪，及香港大学学生会，评议会时事委员会署理主席彭X浩，和浸会大学学生会，前外务副干事长张X阳等见面，更随即带他们，转到酒店另一处地方继续密谈，内容大都围绕着，反对派今日发动的一系列活动情况，及香港的最新社会局势。
有媒体更揭发，目前为美国驻港澳总领事馆，政治部主管的埃德，早年，曾长期派驻中东一些国家，负责推动当地的人权，及民主选举工作。在近期香港反对派，大肆叫嚣人权民主之际，埃德被揭发，与香港反对派头目频密见面，令人感觉既非巧合，也绝非普通聚会。
譬如，身为反对派政治组织，立言香港人物之一的张X阳，在本月6日，与埃德见面后，就在次日，正式宣布成立，香港大专学界国际事务代表团，声言要把抗争，扩展到国际战线…… ”
滕翔宇通常的做法，每逢重大文章或文稿，当然，一般都是打不开思路，找不到灵感的时候，写多了，难免会这样。绕来绕去，总绕不出自己的小圈子，原地打转，想要跳出去，回过头来一看，依旧画地为牢。
到信息处，负责文献资料库的科室，如今的文献库，已经升级，可以自由选择，搜索的范围以及时间。确定为民国，通常是大革命失败，第一次反共高潮，直至国民党当局败退台湾，输入几个关键词，正在撰写，打不开思路的文章文稿，几个关键词，实在不行的话，国民党退台以后，蒋介石执政时期，不少台湾地区文献，也很有参考价值，屡试不爽……
1927年4月，国民党反动派蒋介石集团在上海，7月，汪精卫集团在武汉，相继叛变革命。借口中共勾结苏联，正在损害，并将彻底断送中国主权，将屠刀挥向大革命，北伐期间并肩战斗，冲锋在最前线的共产党人。
与此同时，李X深为首，广东国民政府方面，也配合甚至趁势，疯狂迫害中共组织，以及革命群众。只不过因为李，日后与蒋翻脸，并在解放战争时期，积极向共产党阵营靠拢，建国后委以重任，这段历史，也就横不提竖不提了。
8月1日，南昌起义打响中国共产党人，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反抗国民党专制统治第一枪。早在第一次国共合作，孙中山先生，重新定义三民主义，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工农三大政策之初，就成为革命大本营，中苏合作最前沿的广东，被共产国际，以及中共中央，确定为策动无产阶级革命，建立人民民主专政的首选地区，最初的打算，南昌起义军南下，配合工农暴动，夺取广东政权。
10月初，南昌工农革命军主力，一部由朱德，带上井冈山与毛泽东部会师，一部继续南下，在潮州汕头一带，遭遇重大挫折。中央不得不调整部署，改在革命思想深入人心，工人队伍相对壮大，群众基础较好的广州，发动革命军人，以及工人赤卫队暴动，先夺取广州一地，再以广州为中心，逐步扩展至广东全省，进而像国共合作时期，成功的北伐战争那样，北上进军全国。
最早被派往苏联，进入共产国际工作的中国共产党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南方局书记、广东省委书记张太雷，受中央委托，直接负责广州起义事宜。起义总指挥部，就设在苏联驻广州领事馆内，共产国际及苏联代表，直接配合中央特派员、广东省委军委，策划并实施起义部署。
12月11日凌晨，由于行动计划泄露，汪精卫及张发奎等有所察觉，起义被迫提前发动，副总指挥，叶剑英元帅领导的第四军教导团，原中央军政学校的老底子，共产党力量很强，率先发难。
教导团全团、警卫团一部、黄埔军校特务营、工人赤卫队七个联队、两个敢死队，总共六千余人，外加市郊两万多农民，以及从苏联、越南、朝鲜等地赶来的国际战士，以雷霆之势，迅速控制全城。广州苏维埃政府宣告成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苏兆征，担任政府主席，张太雷代理。
未能乘胜追击，给了反动派喘息，以及反扑的机会，仓皇逃出广州的陈公博、张发奎等人，纠合外围驻军，在美英法日等，仇视共产主义，国民党政权盟友，海军及其陆战队的配合下，三面合围广州。
13日夜，苏维埃政府，在城内的最后一个据点，苏联领事馆被攻陷。白色恐怖笼罩下的广州，被杀害的起义军民，多达五千余人，不用说，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苏联外交官们，也未能幸免。
驻广州副总领事哈西斯以下，大批外交人员遭到杀害，推向市中心，行刑之前，身上还都挂着牌子，上写俄国共产党分子，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处置他。一路上，无数爱国群众，向这些祸乱中国的洋鬼子，投掷杂物，殴打刀刺，辱骂吐口水，枪杀以后，很长时间无人为他们收尸……
“外交部驻港公署9日表示，针对媒体报道，美国务院发言人8日在记者会上的发言，驻港公署发言人表示，有关言论，是对中方的公然诋毁和诽谤，再次暴露美方，颠倒黑白的强盗逻辑和霸权思维，中方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
发言人表示，美方不去反思，检讨和纠正，自己肆意插手香港事务，和中国内政的严重错误行径，反而倒打一耙，血口喷人。毫无根据地，污蔑中国政府泄露了有关信息，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次暴露出美方，心理的阴暗与扭曲。
发言人指出，美发言人视美外交官，在世界各国，勾连当地反政府人士，乃至分裂势力，为正常工作，理所当然。完全无视不干涉内政等，公认的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完全不顾所在国家，和人民的反对和愤怒，肆意损害，他国的主权和安全，这种典型的强盗逻辑和霸权行径，留下了多少不光彩的记录，给世界带来了多少伤害，种下多少恶果，国际社会清清楚楚，早有公论。
发言人强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再次严正要求美方，遵守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准则，停止干涉别国内政，损害别国主权安全的错误行径，否则，只会激起国际社会更强烈反对，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耿于天

15.3 回锅肉

多年来的默契，当初，是怎么开始的，段章不知道，反正欧阳小卷，已经不记得了。晚饭的时候，炒一盘，如果段章，炒一盘回锅肉，就说明他想“那个”，吃完了饭，睡觉前，想“那个”。
欧阳同意，如果欧阳这边，同意呢，一口不动，一盘回锅肉，放在那里，一口不动就是了，反正她，从来不吃肥肉。如果不同意，无论什么原因，随便加一筷子，不用吃，放在碗里，或者桌上，段章就明白了，从不勉强。
今天也一样，一盘回锅肉，两个人都没动。算起来，上次，段章上一次，提出这种要求，欧阳印象中，已经是，应该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吃完饭，段章收拾碗筷，欧阳小卷这边，先看了一会书，见他差不多了，换衣服，去浴室洗澡。段章避开她的目光，没说什么，先到卧室里，简单布置了一下，看看表，时间刚好合适，蹑手蹑脚，关掉客厅里的灯，走到卫生间，虚掩着门的，卫生间门口……
年轻的时候，当然，现在也不算老，不算太老，实事求是，段章虽然从来，就不是个身型魁梧，膀大腰圆的壮汉，或者猛男。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能得的小病小灾，断断续续，基本都得了一遍，但在“那方面”，还是有些，很有些本钱的。
逻辑上讲，有骨头不愁长肉，身大力不亏，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更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上。段章却不是这样，瘦瘦小小，其它部位，都瘦瘦小小，甚至有些病态，或者畸形，可该大的地方，至于男人，该大的地方，却一点也不含糊，也更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或者畸形。
这是硬件，软件方面，上中学的时候，班上几个男生，有个奇怪，至少段章看来，奇怪甚至变态的爱好，凑到厕所里，对着小便池，比赛“那个”。段章不想参加，迫于袁彬彬的拳头，只好硬着头皮，十有八九，最后一个“完事”的，都是他。
如今回想起来，很可笑，那个时候比的，不是谁时间长，而是谁时间短，谁快谁厉害，被认为厉害。为此，按照这个逻辑，被嘲笑的，始终是段章，长期在男生，甚至女生面前，抬不起头来，去年同学聚会，一位经久不见的老同学，一起上厕所时，想起当年的事，对着段章挤眉弄眼，想不到你小子，还挺厉害……
“我现在最幸福，因为我们党，找到了最好的带路人，道路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我们党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走过许多复杂曲折的道路，如今走到正确的道路上，实属不易。我佩服X同志，带领大家，坚定了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
本钱是有，但年轻，刚刚结婚的那几年，那方面，段章的兴趣，却很一般。好在欧阳小卷，并不十分在乎，至少看起来，并不十分在乎，别说段章不提要求，提了要求，答不答应，答应到什么程度，还两说着呢。
一般认为，男人的能力，那种能力，包括热情，旺盛期十八九，青春期后段，成人阶段早期。段章却不是这样，年龄增长，尤其近几年，感觉尤其明显，那方面的兴趣，与日俱增，与此同时，能力，年轻时引以为豪，倒也没怎么引以为豪，能力却大不如前……
“盖此国体改革，为我们历史上莫大之光荣。不特征诛揖让无此宏模，即揆之国外之名誉改革，应亦未遑多让，尽善尽美，不容有罅隙之留。”
近来，段章很忙，早就定型，首舰正在紧张建造，即将下水的琅琊台级驱逐舰，又要修改设计。不是全部，当然不是全部，部分修改。
类似情况，参加工作以来，段章早已司空见惯。先前跟着老同志，定型的设计，或者像这次一样，已经在建，一个通知下来，又要修改，甚至推倒重来，往往是某个，或者某几个环节，突然有了新的突破，重大突破。
起初，段章十分奇怪，取得突破，重大突破的技术环节，至少据他所知，国内只有中船，蓬莱设计院在做。进展到什么程度，自己心里有数，一夜之间，十年二十年的跨越，都是从哪儿来的？
如今轮到自己，独挑大梁，领导一个项目，至少分项目组，还是一样，比如这次，垂发，舰载防空导弹，垂直发射系统，原来想都不敢想的新技术，突然从天而降。来自保卫部，先前提到过，设计院至今，唯一一个全体穿军装，依旧全体穿军装的部门，将段章找去，交给他，转交给他一个硬盘。
哪儿来的，先前还问，后来也不问了，反正问也问不出来，私下聊过，都不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尤其在中国，不聊，大家心里也明白，冷战时期，尤其后期，苏联一半以上的科技进步，都是这么来的，一半以上的科研经费，所谓科研经费，都是干这个用的……
欧阳小卷，作为女人的欧阳小卷，应该还算不错吧，灯下黑，开了灯，眼前的模样，偌大的房，寂寞的床，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心里的伤，无法分享，至少以段章的身份，很难客观评价。
反正上学的时候，追求者不少，和其他女生，平均水平比不少，直到现在，从不打听，或者打探，多少知道一些，单位里社会上，似乎还有人惦记。身材尚可，至少保持得不错，同先前，年轻，刚结婚时，并无太大区别。
忘了从哪里，好像是一本什么小说里，审美，关于女人的审美，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一个白，一个瘦，只要符合这两条，十有八九，差不到哪儿去，反之，只要犯了其中一条，任何一条，就不好说了，当代文化语境，想象一个白胖，或者黑瘦，更不用说黑胖美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白，欧阳没问题，瘦，稍微复杂一些。首先定性，肯定不能算胖，无论按照什么标准，都不能算胖，一米七的个子，不到一百一斤，考虑到年龄因素，绝对应该划进，瘦的范畴。
的确，长胳膊长腿，又细又长，细腰，削肩，尖下巴，欧阳很瘦，但与此同时，不少地方，上围，下围，又很大。丰满和苗条，通常难以兼得，苗条的女人，一般都比较干瘪，该大的地方，一般都比较干瘪，反之，丰满，上下围丰满的女人，不该大的地方，往往也不小，听起来不错，妥妥尤物一个，魔鬼身材。
可问题在于，欧阳小卷似乎有些，该大，理论上该大的地方，以她的其它维度为标准，似乎有些过大了。不知其他男人，是否有机会，是否曾经有机会，段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处于他现在的视角，甚至多次怀疑，欧阳是不是整过型，不是整容，整过型，事实确实没有。
穿着衣服还好，脱了衣服，多少有些怪异，至少按照中国人的审美，段章看来，是这样。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恰到好处，真理向前一步，就是谬误，甚至最荒唐的谬误，想来不错……

耿于天

15.4 饱和打击

早年间，读研究生时，跟着导师，第一次下部队，交装，装备交付，每逢新装备服役，项目团队都要过去，后期定时持续跟进，了解情况，解决问题。真正的部队，基层部队，那回，是一型巡逻艇，北海舰队某水警区，巡逻舰艇分队。
抵达已是傍晚，导师问段章，在部队吃过饭么，回答吃过，军训的时候，吃饭号，饭前一支歌，日落西山什么的。军训不算，导师笑，等一会儿，让你也开开眼，看看真连队，普通连队是怎么吃饭，或者说，是怎么招待客人的。
段章没太以为然，不就是吃饭么，海军，水警区，吃得好点儿，海鲜管够，纯天然无添加，能吃出什么花样来，咱也不是没吃过见过，一点儿没吃过见过的主儿。等真进了饭厅，里间，其实就是拿屏风隔一下，菜上了桌，傻眼了，还真是没见过，没见过这么吃的。
算不上多高档，更不用说奢华，很丰盛，极为丰盛。满满一大桌子，好几十道，具体都有什么，记不清了，换谁也记不清，鸡鸭鱼肉，荤的素的，火锅，炸鸡，烤羊肉串，炸酱面，寿司，生鱼片，披萨，汉堡，牛排，甚至油条，煎饼，果冻，大白兔奶糖。
这么说吧，只要你能想到的，一定标准，比如每位每餐一百块钱标准以下，能想到的，桌上基本都有。本身不新鲜，每一道菜，本身都不新鲜，但把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哪儿哪儿，谁跟谁都不挨着的东西，搁在一块儿吃的，还真是头一回，还真是头一回见……
欧阳小卷洗澡，段章隔墙有耳，有眼，欧阳究竟知不知道。段章不确定，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薛定谔的猫，介乎于知道，与不知道之间。
去年的时候，某次看电视，欧阳小卷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问段章，知不知道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毛泽东说二十四史，读明史最生气，基本都是昏君，两个比较好，朱元璋和朱棣，两个稍好，一个英宗朱祁镇，另一个，就是武宗朱厚照。
一个文科，一个理科，术业专攻，井水不犯河水，段章说不知道，确实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或者说，即使听过，也没有印象。欧阳打开手机，搜出一张画像，说这就是朱厚照，长得很有喜剧感，毫无帝王，不说威严吧，基本的严肃。
关上手机，欧阳小说一边看电视，一边絮叨，若无其事地絮叨。武宗朱厚照，皇帝，尤其明朝皇帝，都很好色，以他最甚，好色归好色，忙活了半天，一儿半女都没有，无后。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三宫六院，婉转承恩玩儿腻了，太监给朱厚照出主意，反正坏事，都是四人帮干的，虱子多了不咬。将各宫各院，装修成青楼样式，宫女们扮作妓女，武宗扮作富商，穿大街过小巷，逐一游幸取乐。
朱厚照大喜，折腾了一阵子，也腻了，腻了不要紧，太监接着出主意，妓不如偷，偷不如奸。左右晚上，前殿后宫一上锁，里头就武宗一个男人，一个正经男人，巡视组明察暗访，不发通知不打招呼，扮作采花大盗，随便哪一宫，摸进去都是美女，抓着谁算谁，刺不刺激。
可算找着组织了，朱厚照开心不得了。起初很顺利，宫女也好，嫔妃也好，真以为深宫内苑，进来了歹人，拼死反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偶尔遇上会两招儿的，牡丹花下死，受点皮肉之苦，算不上什么大事。
再一再二还行，再三再四，狼来了喊多了，宫女摸到规律，知道那是，那个采花大盗，所谓的采花大盗，是皇上。为了得到垂幸，半夜三更不睡觉，故意花枝招展衣着暴露，满世界浪，坏人来了，象征性跑两步，假装反抗，演技又不怎么样，一来二去，朱厚照也看出来了，索然无味。
絮叨完了，欧阳小卷若无其事，接着看电视。段章也没当回事，当时也没当回事，欧阳经常这样，前言不搭后语，至少自己看来，前言不搭后语，突然冒出一句什么，第二天在班上，一个什么茬儿，突然意识到，好像是话里有话。
“她倒撇清了，昨儿没来。
说谁呢？
姑娘怎么了，昨天没来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
多年过去，段章时常想起，当年在巡逻舰艇分队，吃的那顿饭。因为他越发觉得，自己，甚至整个中国军工，一直以来，所做的事，其实就像那顿饭，那顿导师让他开开眼，基层连队，招待客人的饭。
军人，尤其中下层官兵，最大的特点，朴实。有朋从远方来，未谙夫食性，也不知道人家，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左右自己有什么，都拿出来，让人家自己，随意挑着吃就是了……
正因如此，很长一段时间，段章停了，不得不暂时，停了那件事前，这出特有的前戏。也算不上，不能说不得不，这种事，一但被发现，即使能继续，也就没意思，失去它，本来的意义了。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同样，不知想起什么，欧阳小卷突然问段章，知不知道汉成帝，那时候年号不固定，汉成帝刘骜。不知道，汉成帝听说过，好像听说过，刘骜不知道。
刘骜有个癖好，喜欢偷看别人洗澡，欧阳继续絮叨。这回不错，直奔主题，不再遮遮掩掩，倒也直截了当，喜欢偷看别人，尤其是赵合德，赵飞燕的妹妹，据说比赵飞燕还美，洗澡。
赵合德喜欢洗澡，为此，刘骜专门命能工巧匠，用一整块蓝田美玉，为赵合德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浴池。据说设有机关，按照今天的标准，冲浪按摩功能，水可以流动，还能自动注入香料。
其实，赵合德不是不知道，刘骜偷看自己洗澡。故意反复变更，洗澡的时间，让刘骜捉摸不透，只使用平时，一半的蜡烛，隐约能看见，又看不清楚，浴室周围，设置重重警卫，刘骜花费重金，买通值班宫女，依旧乐此不疲……
就以这次，正在修改设计的垂发，舰载导弹，垂直发射系统为例。时常能见到网上，军事论坛网友，似乎挺内行，不像无知白丁，沉迷、沉醉于数“坑”，某型战舰，多少个坑，火力如何如何，总觉得好笑，坑多坑少，跟火力有什么关系？
美国，或者北约，包括冷战时期，处于鼎盛阶段的苏联，开发一种武器，新式武器，基于的，都是战术需要。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政治决定战略，战略决定战术，战术决定装备，装备开发的方向。
北约当年，之所以要下决心，开发舰载导弹，垂直发射技术，不是出于进攻，而是防御考虑，这是常识。海战进攻，这里指的，主要是大国海军，靠舰载机，驱逐舰火力再强，导弹再多，射程再远，能多过舰载机群么，能远过舰载机群么？
冷战时期的北约海军，不怕苏联舰载机，怕的是火箭军，苏联战略火箭军。航母战斗群方面，无论数量质量，苏联从来就没有，真正对北约构成威胁，唯一的威胁，来自中远程导弹，也就是中国军迷，至今津津乐道的，导弹打航母。
饱和打击，一阵导弹雨过来，传统防御模式，防空导弹，发射架加弹药库，射一发，装一发，根本不行。怎么办，想来想去，想到垂直发射，思路，其实就是将发射架与弹药库，一体化设计，免去装填环节，由此提出，所谓的区域防空概念，驱逐舰改为承担，航母战斗群防空任务。
中国，中国的军工开发，至少就段章所知，却完全不是这样。就像当年，那顿丰盛到极点，却哪儿哪儿，谁跟谁，都不挨着的饭一样。
看着热闹，并不是由功能，需要出发。而是能搞出什么，就搞什么，甚至能搞到，就像这次，琅琊台级驱逐舰，紧急修改的垂直发射系统一样，能搞到什么，就搞什么……

耿于天

15.5 伍豪

“每到周末不太平，周六晚上，在油尖旺一带街区，暴徒纵火，堵路，毁坏国旗，叫嚣港独，四处横飞的砖头和汽油弹，尖锐的铁枝，可致盲的激光，有毒的化学粉末，堪称恐怖大片里的一幕，暴行令人愤怒，气焰十分嚣张。
在社会各界，强烈谴责暴力行为的同时，人们发现，被煽动起来，搞事的年轻人当中，黎X英、李X铭、陈X君、毛X静、梁X杰、余X薇等，乱港派大佬的子女，无一上街游行。
既然视民主、自由、人权，如阳光与空气，一刻不能缺少，既然视违法达义，为正义之举，举义就在当下，乱港头目为什么，不把英雄的好机会，留给自己的子女呢？
显然，乱港头目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所做的，是缺德事、违法事、肮脏事，不能让自己的子女参与，让自己的孩子走开，用别人家的孩子，当政治燃料，用心何其险恶…… ”
1948年9月，解放战争战略决战，三大战役即将进入关键阶段。中共中央直接挑选，东北局具体负责，选送二十一位年轻人，都根红苗正，或现任高级领导干部，或烈士子女，赴苏联学习科学技术。
一如当年，原本准备，否则也不会大老远，跑到北京来，与其他左翼青年，一道去欧洲，勤工俭学的毛泽东，之所以没去成，官方说法经费不足，坊间流传，与北京市政府，一场不期而至的扫黄有关，送别时，毛对战友们说，我留下，打碎旧世界，你们去学习本领，将来回来，建设新中国。
罗炳辉之女罗镇涛，邹韬奋之子邹家华，谢子长之子谢绍明，叶挺之子叶正大，叶挺之子叶正明，任作民之子任湘，刘伯坚之子刘虎生，张浩之子林汉雄，罗亦农之子罗西北，任明鼎之女任岳，叶剑英之女叶楚梅，贺晋年之子贺毅，崔田夫之子崔军，项英之女项苏云，李硕勋之子李鹏，张宗逊之侄张代侠，王稼祥养子朱忠洪，萧劲光之子萧永定，高岗外甥江明，高岗之子高毅，杨琪之子杨廷藩。
平均年龄，也就二十岁左右，二十一个人当中，却有十九人，已经是党员，成立党支部，十三岁时，就加入中国共产党，党龄最长的谢绍明，担任支部书记，虽然只是一个支部，直接接受东北局领导。临行前，东北局主要领导，专门在哈尔滨国际俱乐部，为他们送行，高岗、林彪、陈云、李富春，所有身在东北，中共主要领导人，悉数参加。
二十一名高干子女，赴苏联学习，是中共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成建制地向国外，派遣留学生。之前，从大革命时期，甚至再往前，创党初期，都是领导人，高级军政干部本人，去国外，主要是苏联，或学习，或治病，抗战时期，开始有部分高干子女，一则比较零散，二则年龄偏小，比如毛岸英，被上海地下党找到，送到苏联生活，回到延安的时候，已经连汉语，都不会说了……
“当乱港派头目，鼓动年轻人，以身试法的时候，他们的子女，在干什么呢，有媒体爆料，黎X英全家，拥有英美护照，包括他自己、前妻所生的两子一女，以及现任妻子，所生的两子一女。陈X安生三代英国精英，一对子女，均毕业于英国，两个孙女，也在英国读书。
梁X杰一女两子，长女在英国，大学毕业后，在外国舞台剧做演员，大仔在美国，佛蒙特朗德大学读书，细仔在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读书。余X薇有三个女儿，长女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在美国一家药厂工作，次女、细女，均在英国读书，李X铭独子李祖X，是大律师，十二岁便到英国读书，毕业后返港执业，曾言永不碰政治，而毛X静，则到处炫耀，在美国定居的儿子，前途光明。
由此可以看出，乱港派头目的子女，都是弃港派，他们均是社会精英、未来之星，纵然是对民主、自由、人权感兴趣，也不会参与游行示威，更不会傻到冲在一线，一旦被检控，留下案底，为日后的发展，留下隐患。
香港这样乱下去，不仅对他们毫发无损，而一旦乱港派头目，乱中得利，他们倒是可以，继承祖业，更显其富足与尊贵。至于那些在街头，打打杀杀的烂仔，结局如何，他们何曾放在心上…… ”
情报工作，惯常的手段之一，尤其冷战，这种长时间，非军事冲突，却非常考验内力，隐蔽战线能力的较量，派本方谍报人员，以投诚为名，打入敌方内部，拿一个已知，敌方情报作为诱饵，投名状，骗取对方信任。与此同时，谎称该情报，是敌方内部，一位关键人员，通常是本方恨之入骨，意欲除掉而后快的对手，变节，暗地变节以后，透露给自己的。
没有经验，或者别有用心的情报主管，会大喜过望，会如获至宝。一方面，充分信任这位，伪装投诚过来的谍报人员，另一方面，不加辨析，将那位无辜，且有重大功劳及作用，本方关键人员干掉。
即使没能得手，也无所谓，并没损失什么。因此有经验的情报官员，对这种本方情报，尤其本方内部，某某是叛徒一类信息，大都置之不理，真心投诚，真有本事的话，拿你们那边，敌方重要情报来，信不信任再说，先捞它一笔实惠的。
周恩来晚年，最后一次手术，进手术室之前，很经典的故事，说故事，并不是怀疑，并不是因为怀疑，它的真实性。一共做了两件事，首先，是邓小平，前来陪伴他的邓小平，拉着小平的手，过去一年的工作，周恩来病重期间，邓小平第二次复出，代为住持国务院工作，过去一年的工作，你做得很好，比我好，很明显，这就意味着，周将国家，将自己未竟的事业，托付给小平了。
第二件事，询问伍豪事件，调查得怎么样了？回答说差不多，已经形成报告了，那好，报告拿来，我要看一看，手术车上，挣扎坐起来，反复确认无误，庄严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伍豪事件，源自大革命失败，第一次反攻高潮期间，顾顺章叛变，位于上海，地下状态，周恩来领导下的中央中央，遭到毁灭性破坏，主要领导人分散转移，有的被捕，有的长时间，和党组织失去联系。周恩来化装成女人，成功突围，南开话剧社的底子，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艺不压身，多学点儿东西，总没坏处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你一命，辗转福建等地，顺利进入中央苏区。
国民党特务机关，不甘心失败，在报纸上，盗用周恩来名义，五四时期，周曾用伍豪，具体说，伍豪之剑笔名，发表文章，刊登其脱党，声明与中国共产党，脱离关系之通告，意在混淆视听，制造混乱。
事情本身，进入苏区的周恩来，以及延安整风时期，早就已经说清，有很多人，能为他作证，且声明，所谓的通告声明，漏洞百出，并无任何疑点。文化大革命期间，又被四人帮一伙，先前所说的，别有用心那种，重新翻出来，这叫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但是能恶心人。
“干下船，飞棹回见曹操，操问，干事子翼若何，干曰，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动也。操怒曰，事又不济，反为所笑，干曰，虽不能说周瑜，却与丞相打听得一件事，乞退左右。
干取出书信，将上项事逐一说与曹操，操大怒曰，二贼如何无礼耶，即便唤蔡瑁、张允到帐下，操曰，我欲使汝二人进兵，瑁曰，军尚未曾练熟，不可轻进。操怒曰，军若练熟，吾首级献于周郎矣，蔡张二人不知其意，惊慌不能回答，操喝武士推出斩之…… ”

耿于天

15.6 四八二一

“年轻人具有天真、轻信、冲动、盲从的特点，容易被情绪所左右，老谋深算的乱港派头目，抓住这一弱点，分五个步骤，将其制作成政治燃料；
第一步，洗脑，2014年非法占中前，戴X庭就向学生，灌输违法达义的歪理邪说，其核心要义是，只要目的正义，违法也是可以的。今年4月，包括戴X庭在内的，九名占中案犯，被香港法庭判刑，也为这一套歪理邪说，判了死刑，然而，反对派头目仍然，以这一套歪理邪说，蛊惑年轻人，害人不浅。
第二步，编造谎言，修例，缘于台湾杀人案，原本是一项，正常的法律工作，但美国人一关注，乱港分子，就闻风而动，编造谎言，宣扬人人都是逃犯，当特区政府，揭穿其谎言，他们又用心谎言，覆盖旧谎言，牵着年轻人的鼻子走…… ”
这一次的情况，稍微有些特殊，先前，每当滕翔宇，接受重大文章文稿，苦于没有灵感，打不开思路时，都是直接将文章，所涉及的关键词，输入文献资料库，进行搜索。这次不一样，二十一人，苏联或者苏修，所谓的苏修间谍案，因外派留学，发生或者始于，1948年，二十一人，合称四八二一专案，滕翔宇一早，就曾听说过，顺藤摸瓜即可。
二十一名留学生，回到国内，留苏背景，专业能力，外加更重要的，每一个人，来头都是一等一的，很快，便成为各行各业，骨干以及中坚力量。躲过了几次，政治运动的冲击，文化大革命爆发，终于在劫难逃，一勺烩，被四人帮一伙，打包团购，一起扣上间谍帽子，苏修间谍集团，很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最起码，不只在酒，以他们为跳板，为支点，矛头直指这些人的父辈，身居要职的党内元老。
早前，还是上大学的时候，滕翔宇曾经听自己的老师，哪门课忘了，说起过这件事，四八二一专案，老师自己，也是听他的老师，老师的老师，说的。老师的老师，滕翔宇见过，没听过课，昆仑师范大学马列主义学院，当时是马列系，别人都是教授，只有他一个，是研究员，全院或者全系，第一个研究员。
早年间，在中组部工作，老师的老师，在中组部工作，听说是四人帮，曾是四人帮一伙，具体说，张春桥的爱将，理论水平高，能说会写，办事也很得力，一直做到某局，中组部某局副局长。那时候的中组部，和现在不大一样，喜怒哀乐，现在的中组部，和中纪委分工，组织部负责提拔干部，绝不让老实人吃亏，纪委负责处理干部，说了就没你的事了。
当年不然，那时候的纪委，或者纪检监察系统，原本就没什么实权，政治运动冲击之下，重灾区，基本处于瘫痪状态。执行纪律，调查处理干部，或者说，站在今天的视角，立场上，整人，主要靠组织部，老师的老师，当年就是干这个，主要就是干这个的。
没一条道走到黑，给自己，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手，毛泽东晚年，先是向中间派，当时的中间派，华国锋一系靠拢，毛去世以后，又迅速倒向元老派。粉碎四人帮，清算党羽的时候，虽然都知道，他是张春桥的人，也干过不少罗织罪名、无中生有，迫害老同志的事情。
念在曾经帮过自己，没把事情做绝，算是给了他一条出路，中组部不可能了，调回老家昆仑，保留原有待遇，按照档案上的说法，主动辞去领导职务，应本人要求，安排到昆仑师范大学马列系，担任研究员。那时候的研究员，跟今天可不一样，算是一种，差不多可以算是一种，非领导职务，最起码局级往上，靠边站的时候，才能，才有可能，享受类似礼遇。
四八二一专案，他曾是经手人，老师的老师，曾是直接经手人，参与者，据他透露，算是自己，不说成名之作，也差不离。案件起因，最初的起因，其实是国民党，退台以后，国民党台湾当局，党报上的一篇文章，和现在一样，中宣部下面，专门有一个机构，负责随时关注海峡对岸，新闻媒体上的动向。
蒋介石似乎比较擅长，或者说，经常干这种事情，也不知初衷，究竟是害人，究竟本就是害人，还是好心，所谓的好心，办了坏事。布柳赫尔，苏联红军第一批，最早的五位元帅之一，大革命，联俄联共，奉命秘密前往中国，化名加仑将军，担任北伐军总顾问，再说一遍，外国军事顾问，到了中国并不都水土不服。
性格耿直，不会溜须拍马，逐渐失去斯大林信任，大清洗当中，被打成帝国主义，西方间谍，严刑逼供宁死不屈，当事者回忆，被打得几乎看不出人形。蒋介石听说，十分惋惜，那时候的中苏，国民党和苏共当局，早就已经翻脸，回想起北伐期间并肩战斗，为中国人民立过不朽功勋，专门给斯大林写了一封亲笔信。
既然你不想要，布柳赫尔元帅也好，加伦将军也好，这个人了，眼中钉肉中刺，往死里整，不如这样，你把他给我，不白要你的，要钱，还是要东西，你说，我跟你换。结果，收到信的斯大林，如获至宝，谁说没有证据，这不就是证据么，反革命分子布柳赫尔，勾结国民党反动派，证据确凿，白纸黑字无从抵赖……
“第三步，鼓动抗争，现时的香港，积累了很多民生难题，年轻人心中有怨气，乱港派头目看到了民气可用，把年轻人对民生问题的不满，引向反送中、反政府、反法治，鼓吹暴力有时候，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明目张胆地鼓励暴力犯罪。
第四步，美化暴力，6月以来，乱港派头目、反对派议员、不良媒体，都把暴徒，描绘为英雄、死士。千方百计，为他们暴行辩解，甚至到了不顾常识、恬不知耻的地步，鼓励年轻人施暴。
第五步，帮助潜逃，日前，暴力袭击立法会的，三十名暴徒，已成功逃至台湾，乱港派头目似乎以此宣示，在香港干了坏事，不用怕，他们有能力，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五步法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没有颜色革命的丰富经验，是策划不出来的。诸多证据显示，香港之乱，是美国人的杰作，乱港派头目坐镇指挥，台独势力全力配合，一帮废青充当炮灰…… ”
也正是滕翔宇，正在读到的这篇，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报纸，更不知道文章标题，只记得，隐约记得老师说，老师听老师的老师说，是60年代初，台湾国民党当局，党报“匪情”，类似于参考消息，咱们这边，特定年代中，只供特殊人群，阅读的参考消息，大陆是“匪区”大陆的情况，就是“匪情”，“匪情”版面上，一篇还不是头条，普通文章，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居然顺利找到了。
文章本身，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谁说毛泽东时代，阶级斗争为纲，帝国主义和反对派，并没有睡大觉，赫鲁晓夫很可能，就躺在你的床上，时刻如临大敌，看谁都像特务，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出于某种目的，自己吓唬自己，自乱阵脚。
事实证明，特务确实不少，特务或者内奸，确实不少，这篇文章，就是，就可以作为，很好的证明。资料丰富，数据详实，二十一个人，都是谁，姓什么叫什么，本人姓什么叫什么，父母姓什么叫什么，担任什么职务，苏联期间，读的哪所学校，什么专业，回国以后，在什么单位，做什么工作，一五一十，分毫不差……
“周六夜里，就在油尖旺区地砖横飞，铁枝狂舞，火势熊熊的时候，在中环，奢华的米芝莲西餐厅里，一帮人杯觥交错，欢声笑语，俨然就是一场庆功宴。聚餐之人，黎X英、陈X安生、陈X君等，以及黎的助手，和一神秘外国男子，有爆料人称，黎X英席间，用英文大声说，欢迎来香港，现在局势很好。
这一夜，乱港派大佬们，吃肉喝酒，欢声笑语，庆祝成功，这一夜，乱港派头目的子女们，安然无恙，他们在大洋彼岸，继续书写着，自己的精彩人生。这一夜，有二十名施暴的年轻人，被警方拘捕，他们将被送人法庭，等待他们的，是牢狱之苦，害人子女，形同杀人。
这让人想起，旺暴之后，容X业被判罪名成立，相依为命的，九十三岁祖母，在庭外痛哭失声，深怕见唔番个孙，其情其景，令人动容。最近，一连串暴力事件中的暴徒，也必将被追究刑事责任，乱港派头目，令他人家庭陷入如此悲惨境地，毫无人性。
香港当下的局势，已与修例无关，乱港分子的目标，就是反一国，搞港独，争夺香港的管治权。正如汉奸黎，在美国的公开供述，为美国而战，时局如此明了，香港的家长们，还忍心让孩子，充当乱港派的炮灰么…… ”
当然，任何事情，都是一样，尤其在中国。一个角度看，是劣势，换一个角度看，就是，就变成，就会变成优势，一个时期，是劣势，等到了另一个时期，就是，就变成，就会变成优势。
二十一人，所谓的二十一人，苏修间谍案，成为粉碎四人帮后，中组部拨乱反正，重点清查，事实上，主要的突破口之一。中央首长，邓小平本人，直接关心，以及过问之下，彻底予以翻案平反，不仅翻案，二十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进入组织部，第三梯队，后备干部培养，重点培养名单，迅速晋升，日后几乎每个人，都成为高级领导干部。
如今不是总说，什么最牛同学会，恐怕数遍了中国，也没有哪个同学会，能牛过人家这个，1948年，二十一人，苏联留学同学会。成材率，无论按照什么标准，高到吓人的地步，不光当代，也不光中国，古今中外，可能都很难找出，可以与之匹敌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典型的冷战思维，被当作典型的冷战思维，可实际操作中，中国人信奉的，始终就是，也依然还是这一套。
四人帮一伙，既然被定性，既然已经，被定性为坏人，那他们干的，干过的事，自然都是坏事，自然无一例外，都是坏事。他们视为朋友的人，自然都是坏人，反之也一样，更是一样，他们视为敌人的人，自然都是好人，四八二一专案，特定年代的迫害，时候反倒成为这些人，用之不尽的政治财富：
著名左翼人士、社会活动家，邹韬奋之子邹家华，官至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陕甘苏区主要创始人、陕北工农红军游击队指挥部总指挥、红四十二师政委、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负责人，谢子长之子谢绍明，官至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党组成员、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驻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纪检组组长。
南昌起义前敌总指挥、新四军军长，叶挺之子叶正大，官至国务院国防工业办公室副主任、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中将军衔。林彪堂兄，林氏三雄之一，工人运动家、全国总工会驻赤色国际代表、中共中央驻共产国际代表、援西军政委，林育英或者张浩之子林汉雄，官至建设部部长。
五卅运动、省港大罢工、上海工人三次大罢工领导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长江局书记，中央组织局主任罗亦农之子罗西北，官至水利水电规划设计院院长。中共广东省军委书记江南省军委书记、江苏省委代理书记、红七军政委，李硕勋之子李鹏，官至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
红十二军军长、红军大学校长、第一野战军第一副司令员，上将军衔，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总后勤部部长，张宗逊之侄张代侠，官至中国人民解放军，兵器工业部总工程师。红七军团政委、红二十九军军长、辽东军区司令员、湖南军区司令员、湖南军政委员会代主任，大将，海军司令员，萧劲光之子萧永定，官至国务院科技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轻工业部副部长……

耿于天

16.1 五十五条

昆仑省直各大机关，党政社群都算上，食堂基本都只供应午餐，有的免费，有的收取成本，或只是象征性收费，有的由下属各部门，定期定量购买餐券。个别供应早餐，收费更少，早上吃得像皇帝，晚上吃得像乞丐，说是这么说，中国人还是习惯，简单喝点稀的了事，几乎没有提供晚餐的。
唯一的例外，是宣传部大院，当初还和省委其它部门，挤在一起时就是这样，单独有一个小食堂，专门负责晚餐，甚至还包括，可能包括夜餐，午餐和大家一起，在大食堂吃。如今另立门户，食堂只有一个，依旧，一日三餐，或者四餐，早餐午餐晚餐夜餐齐备，厨师服务员两班倒。
之所以如此，工作需要出发，省直各大机关，最忙的，不一定是宣传部，但工作时间最长的，作为一个整体，工作时间最长的，宣传部讲第二，可能没有人敢讲第一。下午五点，充其量六点，其它单位早就人去楼空，宣传部这边，依旧忙得热火朝天，熬夜更是常有的事。
不说别人，就以杨晓为例，自从担任省委宣传部长，除去另有安排，多数情况下，每天都要在部里，待到夜幕降临才能离开。晚六点，昆仑电视台综合，也就是卫视频道，半小时《昆仑新闻》，早前不上星，而且录播，台长盯着就成，如今不行，上星直播，保不齐哪个中央首长，偶然看到什么，兴之所至一个电话过来，找不到人就等着挨骂吧。
七点整，第二天的《昆仑日报》，小样准时送过来，信息时代，通讯依然采用最原始，同时也最保险的手段，人工智能，社长或者总编，亲自送到宣传部。部长审阅完毕，正式制版开机，凌晨两点下机器，四点抵达邮局，六点送往订户，绝大部分都是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
有的时候，逢重大稿件，或者突发新闻，突发重大新闻，还要送主管意识形态，省委专职副书记，甚至省委书记拍板。这是好的，一条过，很多时候，小样通不过，常有的事，今天晚上就甭打算睡觉，至少甭打算睡囫囵觉了，发回报社修改，改好再送审，弄不好还要再改，再再送审，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
时至今日，相当部分省一级，更不用说市县，日报或者党报，都已经像晚报或者商报一样，由最初的对开，改为利索时尚，读者阅读起来，也更加方便的四开。《昆仑日报》却依旧，保持着对开传统，印张增加，周一到周五，对开十六版面，周六周日以及法定节日，对开八版。
通常来讲，头版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转载当日或前一日，中央级媒体重大新闻，党和国家领导人行程之类。下半部分，刊登当日，当然，到读者手中时，已经是前一日，昆仑省内发生，或与昆仑相关的重大新闻，国内生产总值，国民生产总值，省委常委行程之类……
“你十万个为什么啊？你能行行好，按照合同上的规定，给我们修房子。
为什么…… 还是看合同吧，翻到第五页，第五十五条。
这哪有五十五条啊？
给你。
干嘛？
在缝里。
如果业主单方面认为，房屋质量有问题，开发商将在他们方便的时候，进行维修。你这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开发商现在不方便。
那开发商要是一百年都不方便呢？
不会的，您的产权只有七十年…… ”
一个字都不敢落，杨晓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将对开十六版，每一版，每一篇文章，不说认认真真吧，至少要大体浏览一遍。戴上眼镜，视力就是这么弄坏的，字体也不说弄大一些。
真事儿，某省，具体哪个省就不说了，党报广告部，想钱想疯了，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登了一小块，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某黑诊所广告。就因为这个，专职副书记、宣传部长，转着圈儿地深刻检讨……
今天的重头戏，昆仑日报社论，原本是评论员，特约评论员文章，黄鹤书记亲自拍板，升格为社论。《十论刘泳问题》，当中的第一篇，第一论，《一个彻头彻尾的两面人》。
没错，原昆仑省委副书记刘泳，最终还是落马了，今晚，一小时前的《昆仑新闻》，头条新闻，涉嫌重大违纪违法，正在接受组织调查。明天开始，《昆仑日报》连续十天，刊登社论，全面论述继李万，两任省委书记，李金万禺之后，又一只昆仑虎，刘泳的一系列问题。
十天以前，省内三号人物，副书记刘泳，没有出现在昆仑人民会堂，全省庆祝中国人民共和国成立X周年大会现场，坊间已经议论纷纷，十有八九是出事了。没有新闻的领导，不叫领导，没有绯闻的名人，算不得名人，做人难，做女人难，再往前追溯，《昆仑新闻》也好，《昆仑日报》也罢，到今天，或者昨天为止，刘泳已经将近两周时间，没有出现在，没有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了。
据说原全国政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统战部部长，当然，这三个职务，并非来自同一时期，令计划出事前，曾经想尽办法，拼命出席各种活动。每到一处，先要问这个活动，上不上《新闻联播》，央视《新闻联播》，他这个级别的领导，不出图像，上新闻的话，不出图像，按规定也是要点名的。
其实，与其问上不上《新闻联播》，倒不如直接问问《新闻联播》那边，自己会不会出事。不是开玩笑，就以眼下，刘泳这一次为例，十二位省委常委当中，除了书记黄鹤，连刘泳自己都算上，知道，明确知道他要出事，杨晓应该是第二个。
刘泳就是那晚，最后一次安排完，和平广场国庆景观布置后，回到省委时，被已经守候在那里，上级纪委办案人员带走的。之前半小时，杨晓被黄鹤叫到省委，当面通知她两件事，第一，刘泳涉嫌违纪违法，即将接受正式接受组织调查，第二，立即由杨晓牵头，组织人马撰写系列评论员文章，当时说的还是评论员文章，系统论述刘泳问题……

耿于天

16.2 亦减一二笔

“《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加强和维护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的若干规定》要求，中央政治局同志，每年向党中央和X总书记书面述职，近期，中央政治局同志按规定，向党中央和X总书记书面述职。
X认真审阅了述职报告，他强调，X届中央政治局，履行好党和人民赋予的历史责任，永葆共产党人政治本色和革命精神，扎扎实实为党和人民工作。中央政治局同志要锐意进取，攻坚克难，勇于担当，敢于斗争，廉洁自律，夙夜在公，为全党作好示范和表率。”
每一篇，尤其今天的第一篇，《十论刘泳问题》都很长，虽然是对开，虽然是头条，省内新闻部分，头条，半版空间依然不够。再说也不能只登这个，正面宣传为主，搞得好像昆仑没好事似的，多少得点缀一些其它内容，花边新闻就是这么来的，花边新闻这个概念，追本溯源就是这么来的。
事实上，第一版只是登了一个开头，导论部分，十论，以及今天的第一论，导论部分，详情见第四版，几乎一个整版，导论部分最后，说得很清楚，看扉页，看扉面，类似于考试的时候，一般都是主观试题，论述之类，留白不够用，一个箭头过去，接背面，判卷老师最烦的就是这个……
“中央政治局同志，围绕一年来履职尽责情况，认真撰写了述职报告。述职报告严格同党中央，和X总书记要求对标对表，将思想、工作、作风贯穿起来，有经验总结和认识体会，有问题直摆和改进措施，也有工作打算和意见建议。
中央政治局同志，自觉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自觉把维护X总书记核心地位，和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作为最高政治原则，和根本政治规矩。注重增强维护意识，坚定维护行动，提高维护能力，确保维护效果，自觉在政治立场，政治方向，政治原则，政治道路上同以X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
《一个彻头彻尾的两面人》，一如标题所昭示的那样，开宗明义，原昆仑省委副书记刘泳，一个两面人，彻头彻尾的两面人。两面人，近年来非常流行的一个概念，不知最初是谁提出来的，肯定是个高人，两面人，越想越耐人寻味。
昨天还是人民公仆，官方口径中，昨天还是大公无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在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的人民公仆，一贯正确，完全正确，永远正确的好人。一夜之间，变成人民公敌，官方口径中，一夜之间变成无恶不作，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做一件坏事不难，难在一辈子只做坏事，不做好事的人民公敌，一贯混蛋，完全混蛋，永远混蛋的坏人。
早想什么去了，他是公敌，他是坏人，那么提拔他，拥护他，吹捧他，或者先前，说他是公仆，是好人的人，再或者先前，说他是公仆，是好人，现在又说他是公敌，是坏人的人，又是什么？别着急，没错，先前和现在，都没错，公仆是真的，好人是真的，公敌也是真的，坏人也是真的，这叫两面人……
“中央政治局同志，把学习X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首要政治任务，体会蕴含其中的革命情怀，把握贯穿其中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深钻精研，学思践悟，从中汲取真理力量、思想力量、实践力量，同时督促指导分管领域，在学懂弄通做实上下功夫。
中央政治局同志，着眼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大局，聚焦分管领域的重要工作、重大改革、重点任务，推动X总书记的重要指示批示，和党中央决策部署落实落地。特别是坚持底线思维，增强忧患意识，着力解决突出矛盾和紧迫问题，确保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各项工作落到实处。”
文章指出，刘泳的两面性，或者说，作为两面人的刘泳，其两面性，突出以及首先，表现在政治上。与其思想上、工作上、作风上、生活上的两面性相比，两面人刘泳，首先是一个政治上的两面人。
政治上的两面人，又突出以及首先，或者说，作为政治两面人的刘泳，其两面性又突出以及首先，表现在对领袖的态度上。忠诚领袖、拥戴领袖、维护领袖、捍卫领袖、服从领袖，不是绝对的忠诚，就是绝对的不忠诚，这是当前以及今后，对任何一名普通共产党员，更不用说高级领导干部，最基本最核心的要求……
“中央政治局同志，自觉将贯彻执行党中央决策部署进展情况，向党中央和X总书记报告，及时将重大问题、重大事项、重大工作向党中央和X总书记请示。中央政治局同志，严格遵守民主集中制各项制度要求，在分管领域、分管工作中既充分发扬民主，广泛听取意见，又实行正确集中，按个按程序决策，按规矩办事。
中央政治局同志，在改进调查研究，精简会议活动，精简文件简报，规范出访活动，改进新闻报道，厉行勤俭节约等方面，按照规定办，反对四风，特别是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问题，抓好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在分管领域贯彻落实。中央政治局同志，严格执行党员领导干部廉洁自律规范，注重从小事小节上约束自己，加强对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的教育管理。”
刘泳又是怎么做的呢，一方面，表面上，他似乎比谁，都热爱领袖，对领袖，比谁都忠诚。近几年来，没少出幺蛾子，就是这几个月，刘泳最终出事，之前的几个月，又有新发明，大致意思是说，无论发言、报告，还是讲话、座谈，甚至日常生活当中，聊天也好，说话也好，主要，暂时限于口头，有声语言。
“上一排的，却也是从弟兄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的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在家时名字唤贾敏，不信时你回去细访可知。雨村拍手笑道，是极，我这女学生名叫黛玉，她读书凡敏字，她皆念作密字，写字遇着敏字，亦减一二笔，我心中每每疑惑，今听你说，是为此无疑矣。”
书面，文字当中如何，可能还没想好，或者正在酝酿，想来光与电，取代铅与火的信息时代，亦减一二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暂时限于口语，无论正式，还是非正式场合，大凡提及领袖名字，都要伸出右手，放在左胸，也就是公共场所，自在家这么干，也没人管你，升国旗奏国歌时的动作……
“刚到门那儿，有人把我拦住了。
又干什么？
我一看，哦，下班了。顾客，职工站成一排，跳忠字舞。
对，这是晚汇报的一种形式。
不行啊，我肚子这儿咕噜咕噜直叫唤。
赶紧上对过儿食堂买点儿吃吧。
同志，我饿了一天了，您等我上对过儿买俩包子吃。
那就买去吧。
你什么出身？这是忠不忠的问题，你怎么偏这时候吃？
得，还给上纲了。
我一想，跳吧。
还真不错。
知道什么意思么？
拿起刀枪。
这个。
狠打黑帮。
这个。
文攻武卫。
这个。
奔向前方。
这个。
放眼全球。
不对。
高瞻远瞩。
不对。
放眼世界。
不对。
你这儿看什么呢？
我看那包子卖完了没有…… ”
另一方面，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阳奉阴违、怪话连篇，领袖的思想，不去学习，领袖的指示，不去贯彻，热衷小集团，另立山头，背着组织、背着领袖，另搞一套，搁在过去，这叫扛着红旗反红旗。
想当年，赫鲁晓夫对斯大林，何等忠诚，表面上何等忠诚，称呼斯大林父亲，游牧民族背景，苏联人普遍能歌善舞，平日里聚会喝酒，又是唱又是跳，想尽各种办法，哄斯大林开心，骗取斯大林信任。有朝一日，自己上了台，第一个打倒斯大林、去斯大林化的，就是他，这也罢了，先前那些取悦，献媚斯大林的行为，都被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成是被迫，为了党和人民忍辱负重。
捧杀，中华传统文化当中，独不独、特不特有另说，非常具有代表性、非常与众不同的一个概念。换作西方人，别说学习掌握，能不能理解、能不能听懂，恐怕都是个问题。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灭族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大一统的中国，不像其它社会，反对，可以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存在，出头鸟尚被枪打，何况反对。不能公开反对，反对就不存在了么，当然不是，这不符合辩证法，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具体说就是捧杀，借力打力。
捧杀，有很多好处，相对于公开的反对，有很多好处。首先一条，占据制高点，潮流制高点，谁也不敢反对，反对我，反对捧杀，就是反对潮流，就是和全社会作对，就是自取灭亡。
想当年，新中国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的时候，不知谁起的头，在卫星设备，某个部件上面，加装毛主席像章，或者语录牌。随即群起效法，所有部门，都在自己设计制造的部件上，照此办理，比着谁大，比着谁多，卫星这种事，大家都知道，锱铢必较，能减一克重量，绝不加一克重量，那也没办法，谁敢说个不字，别说不，落后一点也不敢啊。
这次也一样，新花样，幺蛾子的事情，黄鹤书记亲自指示，务必写进《十论刘泳问题》，第一篇就写，要让全省、全国都知道。还是那句话，早想什么来着，当初刘泳，第一次抛出，以及推广这个计划时，常委会纪要上，白纸黑字，估计很快就会删掉，没一个人反对，黄鹤亲自予以肯定……

耿于天

16.4 大诰

“不敢腐，靠的是惩处和震慑，反腐败斗争取得压倒性胜利的现阶段，不敢腐的震慑，非但不能收兵，还要强化，通过加大惩处力度，提高腐败成本，形成巨大的震慑作用。
几年以来的反腐败斗争实践，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反腐败，必须有力度，才能有威慑，必须有威慑，才能有成效。不治标，则无以治本，一定要以永远在路上的坚定和执着，保持反腐败高压态势，牢记行百步者半九十的教训。”
高压，能不能反腐，或者说，能不能形成所谓的震慑，明太祖朱元璋，其实早就给出了答案。重典治国，古今中外，论对贪官污吏，举起的屠刀，恐怕谁也没有这位，出身社会最底层的平民天子狠。
本轮反腐运动，惩治官员数量，以及级别，至少改革开放以来，绝无仅有，但真正执行死刑，不是判处，执行死刑的，中管一级高官，似乎还没有听说。创设终身监禁制度，理由是腐败，属于经济犯罪范畴，非暴力性质，不具备死刑，一般意义上的法理适用条件。
反观朱元璋，那可是说杀就杀，在位三十年，处死贪官十五万，不是处理，不是判处，实际处死十五万，平均一年五千。一个案件，动不动数万人牵连其中，全国驿道，络绎不绝都是押送落马官吏的队伍，凤阳官田里，相当于今天的坦白从宽新疆搬砖，前来劳动改造的官员，站都站不下。
手段极其残忍，著名的“剥皮实草”，涉案金额达到六十贯，甭管你多大的官，人皮活剥下来，填上茅草。原来是哪个衙门的，还挂在哪个衙门房梁上，官员下面办公，头顶上还挂着一位。
够狠了吧，够高压态势了吧，够威慑了吧，管用么，制造冤假错案，党同伐异，丁点用不管，除了让原本，也不会以权谋私的老实人，更穷之外。洪武朝某四品，副部级官员，告老还乡连盘缠都没有，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朱元璋听说，别说反思，同情都没有，认为丢了朝廷了脸，直接把那个中管干部阉了。
该贪的，还接着贪，增加腐败成本不假，羊毛出在羊身上，终明一朝，封建史上贪腐问题最严重的时代，李自成进京，逼饷镇抚司以追赃为名，向原明廷官员，按照级别明码标价敲诈，不到二十天时间，一共弄了七千两金银。七千两，是个什么概念，明末全国财政收入，一年不过两千万，而且绝大部分是实物，银子只有四百万两，别忘了，这只是京官……
“不能腐，靠的是监督和制约，扎牢不能腐的笼子，从根本上，从体制上、机制上、制度上，消除腐败发生的条件，使党员干部，无论高层基层，没有腐败的机会。
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首先要建好这个笼子，这个不能腐的笼子，要松紧有度，疏而不漏，既要让法定的权力充分行使，又要有效防止权力寻租，以及利益输送现象。要用制度来管人管事，管权管钱，让权力回归服务人民，这个根本属性，加强政治建设，完善党内政治生活，坚持民主集中，适应监察体制改革新要求，不断强化权力监控。”
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这个提法，不知谁发明的，很有意思。向边常常在想，有时间的话，应该写一篇，关于对比西方国家，以及中国，反腐路线，或者基本理念的文章。
西方国家，好像根本就没有，所谓“不敢腐”，“不想腐”这么一说，这可能，就是中国人与西方人，思维的根本差异。君子文化，中国人自古相信，人分善恶，分君子小人，君子永远是，永远都会是君子，小人永远是，永远只能是小人，
反之，西方人眼中，善与恶，都是相对的。我们要做的，不是找到那个，或者那些君子，所谓的君子，然后将权力，完全不受制约的权力，交给他，或者他们，从此“两个维护”，万事大吉。
“也许有罢，我想…… 地狱，论理…… 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是，实在，我说不清。”
善与恶，君子与小人，其实是个伪命题，任何人，一定条件下，都可以是善，也都可以是恶，都可以是君子，也都可以是小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敢腐，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想活着回去，没有什么不敢的，不想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什么不想的。
我们要做的，是创造条件，让尽可能多的人，成为善，成为君子，尽可能少的人，成为恶，成为小人。不能腐，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反攻，西方人用了几千年，仍在寻找那个，相对更好的制度，中国人却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几乎一瞬间，就完成，或者宣告完成了。
承认“不敢腐”，承认“不想腐”，然后通过不敢腐，既然高压，可以解决问题，通过不想腐，既然善恶，君子小人这回事是存在的，来否定“不能腐”，也就没有必要，去构建什么制约、什么监督。中国人，也包括自己，正在做的，其实是这样一件事，得出结论的向边，有些后怕……
“不想腐，靠的是境界和情操，增强不想腐的自觉，筑牢拒腐防变的思想防线，是广大党员干部，真正做到从根本上，消除腐败愿望，消除腐败动机。
觉悟高了，就能找到自己行为的准星，做到不想腐，关键在于自觉用X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武装头脑，着重增强政治定力和道德定力，校准价值坐标，坚守理想信念，坚定文化自信，深入挖掘优秀传统文化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廉洁元素。”
晚年朱元璋，已经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反腐大业，好听了说，人亡政息，难听了说，南辕北辙。苦思冥想，至死也没想明白，难道是自己，杀的人还不够多，为什么官员，看似唯唯诺诺的官员，为了那点儿钱，真就不怕死呢？
其实咱们这位明太祖，某种意义上，已经找到了，根治腐败的办法，至少路径，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制订《大明律》，也就是宪法时，朱元璋亲自组织，撰写了一篇《大诰》，沿用前代篇名，内容却完全不同。逐级落实，深入人心，要求每个家庭，都常备一本，犯事可据此罪减一等，历年科举考试，《大诰》内容必考。
倘若发现，或者怀疑官员，有贪腐或者欺压行为，任何人，都可以手持《大诰》，直接进京，直接向朱元璋本人告状。任何官员，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阻拦本身，甭管有没有其它问题，本身就是枭首的重罪……

耿于天

17.1 娄师德雅量

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时代，获取信息的手段，一天比一天多样快捷。与之相对，受限形式的传统，尤其平面媒体，生存愈发困难，无数百年老报，转型甚至倒闭，早已不是新闻。
尽管年龄不大，不算太大，段章一贯自诩老派。职务之便，绝大多数中国人，还不知电脑为何物时，人家已经成为全球第一批网民，但直到现在，仍旧偏爱纸质报刊。
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有油墨，以及纸浆清香中的新闻，才是真正可靠的。两份报纸，《昆仑日报》，单位统一订的，《蓬莱晚报》，家中自己订的，每天务必分别浏览一遍，雷打不动……
与大部分，或者人们印象当中，典型的知识分子，尤其理工男，邋遢混乱，丢三落四不同，段章的日常，非常条理规律，甚至可以用刻板来形容。他是一个将工作，与私人生活，分得十分清楚的人，而切换方式，就是读报。
每天上班，段章走进办公室时，如果助手，通常是自己带的学生，还没有将当天的《昆仑日报》，放在桌上固定的角落，必定大发雷霆。甭管多忙，时间多紧，一定先要坐下来，将二十四版，每一页不疾不徐读过，惟其如此，才能进入工作状态，否则什么也干不下去。
反过来也一样，下班回家，这次得自己拿，没人伺候，也不敢发脾气，送报小哥亦然，信箱取来《蓬莱晚报》。坐到茶几前，晚报比较，近年越来越厚，一百多版，不可能也没必要都看，草草翻上一番，这才算是到家了，接下来该做饭做饭，该收拾屋子收拾屋子……
第二版，“社会热点”部分。居中一条大字标题，陪伴大家几十年，每个中国人耳熟能详，经典课文《陈涉世家》，将从最新版本，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教材中删除，引发社会热议。
继鲁迅，毛泽东口中，骨头最硬，每一个字都是投枪，都是匕首的鲁迅先生，全面败退之后，他们又要对太史公，司马迁下毒手了。前些年，有名的一则段子，某领导下乡视察，问一脸菜色的老农，怎么样，生活不错吧，还缺什么啊，老农笑笑，好啊，托您的福，什么都不缺，就缺陈胜吴广了。
段章嘿然，停下目光，将这篇报道，仔细读了一遍。
《陈涉世家》，当然，段章上中学时，也学过。但另外一篇，应该不是课文，阅读材料，他印象更深，事实上，一辈子都不会忘，一辈子都倒背如流。《娄师德雅量》，题目应该是编者加的，出自史界两司马，当中的另外一位，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纪》：
“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其面，某拭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 ”
佛家所谓世间七苦，七种苦难，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其中，爱别离与怨憎会，是一对相对的概念：
“priya”，梵语“可爱”，或者从主观方面，“喜欢”，加上前缀，否定性前缀“a”，“apriya”，“不可爱”，或者“不喜欢”。“yoga”，就是“瑜伽”那个词，本意“连接”，也作“prayoga”，保持与“priya”、合辙押韵，加上肯定性前缀“sam”，“samprayoga”，表示“在一起”，反之，加上否定性前缀“vi”，“viprayoga”，表示“不能在一起”。
爱别离，“priya viprayoga”，可爱的，喜欢的，却不能在一起，怨憎会，“apriya samprayoga”，不喜欢的，讨厌的，却偏偏总要在一起。事情往往如此，不想错过的，总是错过，另一方面，想躲开的，却怎么也躲不开。
段章生命当中，至少，青少年时代，就有这么一位。怨憎会，不喜欢的，“apriya samprayoga”，非常想躲开，非常不“priya”，却无论如何躲不开，总是“yoga”在一起。不是别人，海天集团袁彬彬……
娄师德，无需更多介绍，唐，准确说，武则天武周时期，一代名相，尤以时时处处，小心谨慎著称，从不与人相争。也难怪，武则天一生，前后使用过七十五位宰相，创中国历史上，历代帝王之最，据统计，其中三分之一，二十五位死于非命，流放、监禁尚且在外。
某一天，娄师德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山西大同刺史，那时候的大同，远比今天重要，差不多相当于中央候补委员、计划单列市市委书记。临行前，娄师德千叮咛万嘱咐，如今朝野上下，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哥俩，到了那边，一定夹起尾巴做人，代州是什么地方，武则天的老家啊，稀里糊涂得罪了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娄师德也是多余，他那个弟弟，跟他一样，谨慎得不能再谨慎。赶紧给娄师德跪下了，您放心，我绝不会去招惹别人，不光不会主动招惹别人，别人招惹我，这么说吧，就算有人朝我脸上吐痰。我都不跟他计较，自己擦了，就完了。
没想到，娄师德一听，大惊失色：你看你看，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怎么能擦呢，那样人家会生气的。
那，那我怎么办？
怎么办？不就是一口痰么，你等它自己慢慢干啊。
也行，可如果，人家骑在我头上拉屎，又该怎么办？
这个……
段章和袁彬彬，小时候住得很近，两个宿舍院，隔一条街相望。小学就近入学，同校同班，袁彬彬身高体壮，段章又矮又瘦，性格也十分懦弱，见着谁都靠墙溜边走，没少受欺负。
好不容易挨到上中学，段章功课好，直接省重点，心想这回妥了，袁彬彬成绩不行，总算躲开这个瘟神了吧。还真不错，开学第一天，兴高采烈走进教室，登时五雷轰顶，袁彬彬比他到得还早。
转眼又是六年，段章头悬梁锥刺股，六百分考进蓬莱大学。安顿停当，第一件事，整个校园转了一遍，总算放下心，没有袁彬彬。
入学军训，整理好行装的段章，刚要上车，一头撞在门把手上，后脑勺重重地挨了一下，重重地挨了熟悉的一下，转头一看，袁彬彬。前些天有比赛，今天刚办完手续，特长生，高水平运动员免试保送。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时针每天转了一千四百四十圈，我的心每天都藏着一千四百四十多个思念。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抗战都胜利一个来回了，直到考上研究生，这才算是初步逃出袁彬彬的魔爪。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折磨自己，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少羞辱，段章早就记不清了……
《娄师德雅量》，和《陈涉世家》一样，也是初三。本报记者，专门就此事电话采访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教材项目总编，后者表示，没有政治背景，属于正常篇目调整，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学完以后，袁彬彬偶有所感，老师前脚刚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朝段章脸上，就是一口浓痰。不许擦，敢擦抽你啊，“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对，抹匀了，放学我检查。
丐帮帮主，金庸小说中，丐帮帮主继位仪式，也不过是往衣服上啐。段章可好，三个多月以后，袁彬彬才渐渐把这茬儿忘了，此间，几乎每一天，段章脸上都是他的口臭外加牙龈出血……

耿于天

17.2 少府

造甲堡科技园区，位于蓬莱市东平区，原本是一个街道，造甲堡街道，整合为科技园区，差不多已经，有十年左右时间了。面积不大，不到十平方公里，却汇聚着数百家高科技企业，其中不少，省内外，甚至国内外，闻名遐迩，年地区生产总值六千亿，相当于蓬莱市的一半，昆仑省的十分之一。
政治地位亦很高，科技园区党工委，或者党科技园区工委，书记由市委常委、东平区委书记兼任，管委会主任，由一位副市长，或者东平区长，照例高配正局级兼任。且历任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日后的仕途发展，事实证明都相当不错，现任蓬莱市委书记、昆仑省副省长等，都曾担任过园区主要领导。
而海天集团，位于造甲堡科技园区，造甲堡中路一号的海天集团，正如它的地理位置一样，某种意义上，应该可以算是第一家，入驻这里的高科技企业。那还是三十年前，80年代末的事情，辞去公职，下海成立海天集团前身，现在是海天集团的一部分，也是核心组成部分，海天化学。
全称蓬莱市海天精细化学有限责任公司，那是还是有限责任公司的彭弥，在自己的母校，昆仑大学附近。租下当时还是个城中村，甚至算不上城中，城乡结合部，造甲堡村，一座两层小楼，开始自己的创业历程……
昆仑大学东西南北，彭弥读书时，大大小小十几个校门，西南最多，东面只有一个，且常年不开。昆仑大学本身，已经位于蓬莱老城区的边缘，西南两面，稍微热闹一些，东北方向，特别是东面，当时还很荒凉，说荒凉不准确，人烟并不稀少，普通农村而已，同学们，尤其女生，轻易不往那边去。
知识经济，科教兴国，类似彭弥这种情况，昆仑大学校友，创业经商，或者看中昆仑大学，人力智力资源的企业，海天化学创办几年后，房价地价相对便宜的造甲堡一带，渐渐多了起来。理工女，却很有经济头脑，按照今天的话说，企业家精神的彭弥，敏感地意识到，机会可能来了，造甲堡大发展的机会，可能要来了。
几年来，挣了些钱，积累了一些经验，以及社会资源的彭弥，决定赌一把，利用父亲彭少坤的关系，搞到一笔，一大笔贷款，长期低息贷款。90年代初，正是我国宏观经济，价格闯关的阶段，贷款额度很小，正常情况下，金融机构贷款额度很小，且利息高得吓人。
打通蓬莱市城乡建设与规划局，现在的住建局，那时候叫城乡建设与规划局，东平区委区政府，外加造甲堡乡，当时还没改街道，上下关系。严格讲，并不存在造甲堡村这个村子，所谓的造甲堡村，是当年的造甲堡乡，后来的造甲堡街道，如今的造甲堡科技园区，前造甲堡、后造甲堡、上造甲堡、中造甲堡，不知为什么没有，或者下造甲堡到哪儿去了，四个自然村的统称。
以一个相对较低，按照当时的标准，相对较低，已经相对较低，更不用说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跟白送，甚至和明抢差不多。类似于罗琳，《哈利波特》系列小说作者，将开始几部，还在小咖啡馆，写作的时期，将前几部的改编权，出售给好莱坞，原以为遇上个冤大头，事实证明，自己才是最大的冤大头。
买下造甲堡乡前造甲堡、后造甲堡、上造甲堡、中造甲堡，前后上中，没有下造甲堡，大小十几块，总计约一百公顷，一千五百亩土地，七十年使用权。大约相当于，现下造甲堡科技园区，总面积的十分之一，且都是最中心，最黄金的地段。
后来的事情，不用说也能猜到，这一千五百亩土地，成为彭弥下海创业，挣下的，真正意义上，挣下的第一桶金。之后十几年间，大部分土地储备，被她陆续以原价几十倍，几百倍，甚至更高的价格出售，海天化工也因此，从一家单纯的化工，精细化工企业，转型为化工、地产、金融，或者化工泛金融，大型企业集团……
得便宜卖乖，也算不上，得便宜卖乖吧，直到今天，彭弥依旧常常，同别人开玩笑说，还是卖早了，自己当年，那一千五百亩，造甲堡土地储备，还是卖早了，要是都留到今天，保守估计也能值一万个亿。玩笑归玩笑，彭弥自己，当然也清楚，要是真都留到今天，也就没有造甲堡科技园区，没有造甲堡地区，现在的地位和规模，纵饶夺得林胡塞，碛地桑麻种不生，一千五百亩土地，也就不值钱了。
最好最大的一块，留给了自己，留给了海天集团，造甲堡中路一号，海天集团总部所在地，总面积一百六十亩，超十万平方米，占地面积。整体环形结构，建筑群中心，甚至还有一处不小的园林景观，寸土寸金造甲堡，敢这么干的，甚至连那些，入驻于此的跨国巨头都算上，只有海天，奢侈，甚至炫耀。
赖以起家的海天化学，海天集团，想当年，赖以起家的海天精细化学，位于环形建筑群南侧，生产部分，工厂当然不在，也不可能这里，无论出于成本，还是环境考虑，行政，以及研发部门。集团中枢，位于建筑群北侧，造甲堡科技园区，地标性建筑之一，那座著名的双子星大楼中，自然有董事长，彭弥的办公地点，但多数时间，她还是喜欢待在海天化学，具体说，研发中心这里……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王维的名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少府是什么，注释中一般都会说，代指县令或县尉，总之县一级官员，没错，但这不是少府的本义，而是别称，仅限于唐代的别称。
少府这个官职，由来已久，相传上三代，按照今天的标准，奴隶时代就有，位列九卿之一，通常由君主本人，非常亲近的大臣，甚至亲属担任。主要职责，是执掌君主私库，所谓私库，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私房钱，自己的私房钱，以及皇家日常开销。
理论上，和中世纪欧洲一样，当然在中国，很可能只是传说，从未真正实行，国家和皇家，不是一回事，收支都要严格分开。虽然名义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一切财富，都是皇家的，但皇家并不能，随意予取予夺，有自己的私产，私产收益，供自己日常开销，物质享受，财政补贴一些，和公共开支，包括官僚机构，两条线井水不犯河水。
少府，听上去很谦虚，相当于小财政部，小财政部长。然而事实上，无论这个小财政部，规模以及编制，还是这个小财政部长，实际地位以及权力，即使法律制度层面，也明显超过真正的财政部，真正的财政部长。
就这，还只是传说，只是理想状态，随着中央集权，皇权的不断巩固和加强，不是大财政部，吃掉了小财政部，国库吃掉私库，正好相反，小财政部，吃掉了大财政部，私库吃掉国库。天下财货，包括活财，也就是万民，都成了皇家，或者皇帝一人的私有财产，不是财政补贴皇家用度，而是皇家用度补贴财政，取之于民时，天经地义，用之于民时，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成了施舍。
海天化学，现在的全名，叫海天集团精细化学股份有限公司。位于总部，造甲堡中路一号的研发中心，一座六层，椭圆形建筑当中，也有一个“少府”，或者说，相当于，类似于少府的机构。
研发中心二层，专用电梯，楼梯口另设门禁，需要一个特殊，算上彭弥在内，有别于海天化学员工，研发人员，仅二十几人拥有，芯片门禁卡，方能进入。彭弥自己，私人，不是海天集团董事长，私人实验室，多次说过，初心初心，什么是初心，我的初心，是一个化学家，而不是企业家，这里，研发中心二层，私人实验室，或者少府，才是我的初心……

耿于天

17.3 最后一公里

化学家，是彭弥的初心，却不是父亲彭少坤，或者说，却不是彭少坤，之于她的初心。虽然本人，泥腿子出身，大老粗一个，彭少坤却对理论，政治理论，尤其成为干部，高级别领导干部之后，对政治理论，特别是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非常感兴趣。
别人，其他领导干部，学理论，学哲学，实事求是，很大程度上，无非应付差事，或者当成工作，革命工作的一部分。这也没什么，这样认为，其实也没什么，组织入党一生一次，思想入党一生一世，很正常。
农村包围城市，闹革命，搞建设，非无产阶级，落后的生产力，落后的生产关系，占据绝大多数的客观条件。不放松对革命队伍，进行理论教育，不断提升认识水平，思想境界，不正是中国共产党，有别于非革命政党，具有并长期保持，先进性的根本保障之一么？
与这些人不同，对于政治理论，彭少坤是真感兴趣，真喜欢，不带功利色彩，那种纯粹的感兴趣，纯粹的喜欢。党校学习，别人轮着来，那时和现在不同，党校学习并不意味着培养，或者升迁，政治任务而已，尤其老同志，一看书就头疼，并不十分情愿，他却回回抢着去，没有名额的话，旁听也可以。
尽管如此，毕竟底子太差，别说造诣，就连那些基本术语，概念范畴，每弄明白一个，别说他了，每弄明白一个，都是个不小的工程。于是乎，顺理成章地把希望，寄托在了从小就聪明，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女儿彭弥身上。
彭少坤的理想，不是当多大官，更不是挣多少钱，而是有朝一日，彭弥也能像党校里，他的视野，也就到此为止，并不知道党校，平均，或者总体而言，即使政治理论，水平并不很高。也能像党校里，那些令自己仰望的老师们一样，成为一位理论家，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学贯中西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
事与愿违，从小就聪明，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不假，但彭弥的兴趣，以及擅长，与大部分女生不同，并非文科，而是理工。希望归希望，理想归理想，彭少坤绝不会勉强她，考入昆仑大学，那时候还没有什么二一一、九八五一说，化学系精细化学专业，拿着录取通知书，彭少坤不无遗憾，知道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事儿，算是没戏，彻底没戏了。
彭弥这边，当然知道彭少坤，对自己的期待，理论家不可能，但或多或少，对于政治理论，尤其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比起别人，多了一分关注，甚至思考，却也是真的。大学毕业，彭弥先是进入当时的昆仑医学院，后来的昆仑医科大学，现在的昆仑大学医学部，全称医学与生命科学学部，下属某药学，药剂学研究所工作，主攻神经化学方向。
回家告诉彭少坤，彭少坤似懂非懂，你不是学化学，什么精细化学的么，怎么又去搞药学，药剂学了，神经化学又是什么意思？知道说多了，说深了，彭少坤也听不明白，彭弥简单解释了一下，神经化学，就是研究人类，至少最终，服务于人类，神经系统运作的化学过程，或者以化学视角，观察研究人类神经系统运作。
马克思所谓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的关键，却在于如何改造世界，同样的事物，可以用不同的视角，不同的理论体系，或者不同的观点学说，进行探索分析，学科这种事情，只是路径不同，最终都是要通罗马的。
具体说吧，我们那个研究所，彭弥告诉彭少坤，就是研制精神类药物，精神病人，吃的那些药，精神类药物的。直到今天，海天精细化学，依旧是国内，研发这一类药物的顶级机构，只不过该公司生产的，主要是一些中间体，医药中间体，而不是成药，因此才叫海天化学，而不是海天药业，或者海天制药之类……
也是近些年，也是直到近些年，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研究的深入，经验的积累，究竟哪一天，渐悟还是顿悟，究竟算是渐悟，还是顿悟，彭弥说不清。却一天比一天，越来越明显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做的，其实和当初，彭少坤对她的期待，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一点都不矛盾，甚至可以说，归根到底，其实是一回事。
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或者说，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是历史唯物主义，是唯物论，与辩证法的统一，是唯物主义世界观，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统一。
根据对世界，客观世界起源的认识，不同认识，世界观分为唯物主义，以及唯心主义，分为一元论，以及二元论。唯物主义认为，世界的物质的，世界的本源，唯一本源，是物质的，精神或者意识，是由物质产生，受物质支配，是不能脱离物质世界，而独立存在的。
与此同时，大部分唯物主义哲学体系，甚至包括马克思主义，并没有说明，至少明确说明，在承认，以及强调物质本源，唯一本源的同时，并没有明确说明，精神或者意识的本质，物质本质，究竟是什么。精神或者意识，究竟本身，就是物质的一种形式，特殊形式，还是有别于物质，虽然源于物质，却有别于物质，另一种存在，或者事物。
现在不是总在说，各行各业，有的没的，动不动总在说，所谓的“最后一公里”么，物流，往大了说，物流，往小了说，快递，有自己的“最后一公里”，最难的，就是这“最后一公里”。城市交通，有自己的“最后一公里”，扶贫攻坚，有自己的“最后一公里”，甚至改革开放，甚至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甚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也有，都有“最后一公里”，都有自己的“最后一公里”。
那么，神经化学，掐指算来，不经意间，进入这一行，也已经三十几个年头了，三十几年来，彭弥从事的神经化学研究，又是什么？神经化学，就是唯物论，甚至马克思主义哲学，最起码，世界观部分的“最后一公里”，因此海天化学，研发中心二层，彭弥的私人实验室，就起名叫“最后一公里”……
物质世界，精神世界，如何将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相联系，并证明精神世界，是由物质世界产生，或者物质世界，是精神世界的本源，唯一本源。一切唯物论，唯物主义哲学体系，面临的首要，最关键，同时也是最艰难的课题。
知道今天，绝大多数，甚至所有唯物主义哲学体系，采用的依旧是最传统，最原始，自省或者内省，以及逻辑推理手段，进行如上证明。精神世界，是人的精神世界，人的精神世界，源自哪里，源自人类大脑，人类神经系统，而人类大脑，人类神经系统，是物质的，证明完毕，似乎证明完毕。
但这一证明，很明显，存在一个非常关键，也非常致命的漏洞，的确，或者说即使，承认精神源自人脑，源自神经系统，人脑或者神经系统，是物质的。但这一物质的人脑，物质的神经系统，又是怎么产生意识，产生精神世界，意识或者精神世界，本质又是什么，不知道，最起码，哲学家们没说。
没错，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以及一切唯物论，唯物主义哲学体系的“最后一公里”，不能打通这“最后一公里”，前面的一切，自省内省，逻辑推理，都会变得毫无意义。神经化学，彭弥所做的，将化学过程，与神经过程相统一，就是在打通，就是在试图打通，这唯物主义“最后一公里”……

耿于天

17.4 治贪药

“宝玉道，我问你，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子没有，王一贴听说，拍手笑道，这可罢了，不但说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宝玉笑道，这样还算不得什么，王一贴又忙道，贴妒的药膏倒没见过，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竿见影地效验，宝玉道，什么汤药，怎么吃法？
王一贴道，这叫作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天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
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说着，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王一贴笑道，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什么关系，说笑了你们就值钱，实告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做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
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信，或者觉得荒唐。去年开始，彭弥位于造甲堡中路一号，海天化学研发中心二层的私人实验室，“最后一公里”，正在全力以赴，研发的一种药物，精神类药物，是用来治“贪”的。
可能不准确，不完全准确，说白了就是这样。利用药物，化学药物手段，控制，甚至治愈，彻底治愈人类，主要指官员，贪欲，想发财，就别当官，既然当官，就别想着发财……
追本溯源，事情还要从十年前，李金担任省委书记，主政昆仑时说起。时任，李金调来昆仑时，还只是省内某市副市长，非常委副市长，姓刘，不知怎么和李金，接上了头，深得后者信任。
短短几年，从非常委副市长，迅速蹿升，一路做到省委常委、秘书长，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没过多久，李金出事，确切说，就在李金出事前，不到一个月时间，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看来也没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靠山李金要完，刘秘书长好汉不吃眼前亏，脚底抹油，跑了。
去了欧洲，别人都是英法德，瑞士更好，刘秘书长剑走偏锋，选择了一个西巴尔干小国，马其顿。现在叫北马其顿，北马其顿共和国。原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共和国，加盟共和国，马其顿社会主义共和国，南斯拉夫联邦解体后独立，起初就叫马其顿，马其顿共和国，国旗和日本军旗差不多，色调不同。
申请加入欧盟时，卡在希腊那里，新成员国入盟，必须所有现成员国一致同意，理由是国名，马其顿共和国，盗用了希腊文化，马其顿王国名称。古马其顿王国，地跨现北马其顿共和国，以及希腊共和国马其顿省，具体说，西马其顿、中马其顿、东马其顿三个大区，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各退一步，马其顿共和国公投，将国名改为北马其顿共和国，希腊随即放行入盟。
之所以选择马其顿，现在的北马其顿，可能就是看中了它，刘秘书长可能就是看中了它，地理位置优越，中欧、南欧、东欧、东南欧，甚至北非中东，十字路口通衢，实在待不下去，转移起来方便。经济相对发达，政治稳定，享受很多欧盟成员国地位，却还不是欧盟成员，正式成员国，进可攻退可守。
进入红通名单，排名很高，虽然资历较浅，毕竟现任，潜逃的时候，现任省委常委，上级纪委、昆仑省委，为他一个人，专门成立了工作组。听说工作组成立时，上头一位高层首长，说了狠话，这个姓刘的，李金在昆仑，最大的党羽之一，长期流窜在外，国内外、党内外影响极坏，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归案……
与很多涉嫌贪腐，被处理或者被调查的官员，尤其李金这条线上，不同，刘秘书长的案情，非常清晰，也非常纯粹。其他人涉案，往往不单纯，甚至并没有明确的经济，或者典型的经济问题，李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庭审的时候，控辩双方你来我往，扯来扯去，都是些鸡毛蒜皮，以他的级别，以及野心，鸡毛蒜皮的小事，更大程度上，还是政治问题。
刘秘书长不然，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他的问题，基本都是经济问题。从地方，县市任职开始，一路贪上来，权力寻租、权钱交易、利益输送，什么钱都敢拿，什么事都敢办，什么人都敢结交，涉案金额最保守估计，也有数亿之巨。
按理说这种人，即使跑到天涯海角，只要不是流氓国家，归案并不困难，用不着政治攻心，做什么思想工作，争取主动投案自首，求得党和人民的谅解，以及宽大处理。直接起诉，直接在当地，所在国起诉，甭管有没有身份，起诉就行了，官员贪腐，人类公敌，国际法有明确规定，更不用说我国，已经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签署引渡条款。
政治问题，或者牵扯到政治问题，比较麻烦，可能会比较麻烦，尤其中国，意识形态，或者社会制度差异，一旦被定性为，被所在国定性为，政治斗争，甚至政治迫害，再想走法律途径，可就难了。刘秘书长这一次，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案情清晰，事实明确，证据确凿，工作组甚至都没派人，和他进行任何接触，一纸诉状递到当地法院，要求正式启动引渡程序……
然而，令工作组始料，以及措手不及的是，的却是，诉讼过程，进行得很不顺利，事实上，非常艰难。刘秘书长那边，显然是有备而来，或者早有准备，花费重金，组建了一个庞大，水平极高的律师团，全是西方，甚至世界法学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毫无廉耻，更不说职业道德的大讼棍，将法律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种。
步步为营，抓住一些细节，工作组这边，工作不细，留给对手的破绽，细节做文章，大做文章，别说定罪，就连立案，甚至一次正式开庭，都需要反复拉锯，消耗大量的时间，以及人力物力。前前后后，如此清晰的案情，确凿的证据，折腾了差不多五年，居然折腾了差不多五年，总算到了质证，以及庭辩阶段。
事先判断，向上级纪委，以及昆仑省委汇报，胜算很大，证据链完整，每一环都经得起，十分经得起，哪怕最严格，放大镜，甚至显微镜式的推敲，那伙律师，或者讼棍，本事再大，事实依据法律准绳，总不能无中生有吧。没想到，就在控方稳步推进，眼看就要大获全胜时，辩方律师团，突然放出大招，说刘秘书长有病，要求进行司法医学鉴定。
什么病，贪病，没错，工作组或者控方，提供了大量刘秘书长涉嫌贪腐，无可辩驳的证据，但他为什么，之所以会贪，是因为有病，精神障碍，不贪不行，不贪难受，具体说，和中国的文化，以及政治环境相关。工作组目瞪口呆，半天回过神来，哭笑不得，贪病，头一次听说，还有什么贪病……
反复抗议无效，法庭，具体说，那个驴脸，脸比驴都长，从来就没笑过，什么巡回法庭大法官，居然同意辩方请求，指定相关领域，权威专家，所谓的权威专家，对刘秘书长进行精神医学，司法鉴定。工作组这边，赶紧联络国内，以及海外华侨华人，精神医学专家，贪病，你们听说过，不贪不行，不贪难受，还什么，和中国文化，政治环境相关，所谓的贪病么？
当然没听说过，但事情，中国纪检监察机构，远赴北马其顿，起诉原昆仑省委常委，刘秘书长的事情，算是闹大了，彻底闹大了。而中国方面，尤其昆仑这头，最怕的，正是事情闹大，以及失控，法律，单纯的法律问题，扩大到政治，甚至文化领域。
要真在全世界，引发一场有没有贪病。或者中国的文化，政治环境会不会，引发所谓的贪病，以及什么才是贪，在中国，什么才是贪，什么人才能被，才应该被定义为贪官，真理问题大讨论，可就麻烦了。
汇报给最高层，传下话来，要求冷处理，尽快平息事态，具体说就是撤，撤诉不可能，不再施加压力。反正刘秘书长的策略，无非是一个拖字，民主国家，法治社会，想拖的话，拖多少年都可以，那就拖吧，刘秘书长的钱，总算没白花，暂时逃过一劫……
虽然纪检机关那边，算是暂时放过了刘秘书长，或者不走法律程序，改用别的办法收拾他。最终怎么样，会怎么样，姑且不去管它，贪病，所谓的贪病说法，当初律师，或者讼棍们，抛出这个概念，可能只是缓兵之计，却引起了有关方面，领导的兴趣，甚至高度重视。
昆仑省科学技术协会，中华医学会昆仑分会，立项了一个课题，与国内该领域，包括海天化学在内，最顶级的机构联手。当然不能说什么贪病，公开的说法，公务人员职务犯罪，心理机制及应对研究，有搞调查的，有搞理论的，有搞心理支持的，彭弥这边，当然还是她擅长的，唯物主义“最后一公里”，神经化学……

耿于天

17.5 空

在中国，搞科学研究，这里主要指自然科学，自然科学，或者技术研究，有很多便利，其它国家无法比拟，甚至难以想象的便利条件。彭弥的一个老同学，昆仑大学化学系，精细化学专业，浙江人，毕业后去了上海。
就职于某知名日用，或者家化品企业，香皂、沐浴露、洗衣粉、洗洁精之类，一直做到总工程师。老字号，民国时期就有，某日后飞黄腾达，正国级高官，建国初期，还曾在此担任过厂领导。
宝洁，美国宝洁集团，也是做家化的，佳洁士、海飞丝、潘婷、飘柔。上世纪80年代末，进入，或者重回中国大陆，急先锋海飞丝，人民币九块九一瓶，主打去屑概念，一粒粒白点，成功敲开中国市场，营销学经典战例。
听老同学说，想当年宝洁，重回中国大陆的宝洁，曾经挖过她，甚至直到现在，依旧贼心不死。不是没有动心，待遇、管理水平、企业文化，都很有吸引力，专门去考察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之所以放弃，研发不行，自己毕竟是搞，去了以后，如果去了以后，肯定也是继续搞研发。宝洁研发不行，听起来很荒唐，家化领域，天字一号宝洁集团，两百年来长盛不衰，怎么可能研发不行？
确实，研发不行，老同学指的，不是研发水平，宝洁的研发水平，而是研发制度，研发制度不行。曾经看过宝洁，所以才说，确实动过跳槽的心，已经到了实质，非常实质的阶段，否则人家，也不可能给她看这些，看过宝洁的研发预算，不是数字，研发费用支出，项目明细。
其中一项，数额非常巨大，据老同学说，差不多占据宝洁集团，年度研发预算，总预算的一半，叫什么“志愿者补偿”。志愿者补偿，什么意思，志愿者，不是不要钱的，才叫志愿者么，为什么还要补偿，而且数额如此巨大？
接待她的，集团一位副总，德国人，刚来中国几年，不知是不是在那边，美国或者欧洲那边，已经孔子学院过，中文很溜儿。志愿者不假，因为事先，都会签署一份声明，声明自己是自愿，或者说，主动上门，而不是公司这边，胁迫或者欺骗，利诱算作欺骗，按照当地法律，算作欺骗的一种，已经了解，充分了解，作为声明附件，实验的风险，以及可能带来的伤害。
宝洁集团每年，都会招募大量志愿者，进行新产品试用，也就是声明中，志愿者签署的声明中，提到的实验风险，可能带来的伤害。具体说，宝洁每推出一种新产品，无论沐浴露洗发水，还是洗衣粉洗洁精，只要是接触人体，可能或者需要，接触到人体的，一系列实验，最后一个环节，上市，或者申请上市前，最后一个环节，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听着很吓人，材料上，英文就是这个词，或者英文，翻译成中文，直译成中文，就是这个词。所谓人体实验，说白了，就是消费者试用，让消费者，实际使用一下公司，即将投放，或者申请投放市场的新产品。
实验强度，要超过正常使用，投放市场后，普通，正常消费者，正常情况下的使用强度。沐浴露，要按照洁癖，洁癖症患者的强度，一天十个澡，洗洁精，要按照洗碗工，职业洗碗工，不戴手套那种，洗碗工的强度，一天十个小时，看会不会对皮肤，对人体，有什么副作用，造成伤害。
规模很大，一款新产品，动不动全球，几十个国家，不同年龄，不同民族，不同肤色，不同气候，不同生活习惯，甚至不同宗教信仰，数以万计志愿者参与。报酬，不能叫报酬，补偿，伤害补偿，标准很高，这么说吧，什么都不干，除了这个以外，什么都不干，当然，同一位志愿者，实验强度和间隔，都有严格规定，你想，或者你敢连轴转，宝洁可不敢让你三班倒，一年一二十万美元没问题。
所谓的伤害补偿，其实根本就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刚才提到，一款新产品，更不用说配方，实验室配方，进入人体实验，听着确实很吓人，吓人就对了，什么叫已经充分了解，不是公司这边，胁迫或者欺骗，丑话都得说在前头。进入人体实验阶段之前，一系列实验环节，模拟也好，动物也好，早就做得够不够了，不是有个什么配方，先拿活人实验。
老同学非常震惊，事实上，彭弥听说后，同样非常震惊，第一反应，是不是宝洁造假，财务造假，拿这个骗补，或者逃税，没好意思说。开玩笑说，我也不搞什么研发了，干脆辞职在家，专职给你们当志愿者得了……
换成中国，王进喜，铁人知道吧，德国人表示不太清楚，还是缺乏学习，回头那个什么孔子学院，相关领导得问责一下。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打出大油田，也要把贫油国的帽子，这个更重要，扔到太平洋里，海上钻井平台那个，至于资源枯竭型城市，就先不要去了，信息时代，在哪儿都能身临其境，原油，井喷出来的原油，倒上成吨的石灰，敢跳下去活人搅拌。
什么志愿者，什么伤害补偿，什么声明，什么充分了解，听都没听说过，新产品，不要你钱，免费给你用，还想什么着？顶多送你个脸盆，送你条毛巾，十分十分对得起了，为这个，就是老同学，所在的那家企业，还曾经出过事，不止一次出过事。
同样，新产品试用，公司有关部门，联系了若干商家，日用品零售商，提供给消费者，免费使用，条件是一段时间，一周或者一个月之后，要将试用效果，填写调查表交回来，毛巾脸盆没有。不想被经办人员，从中做了手脚，上下游串通一气，将免费试用，变成正常销售，打着新产品旗号，需求不是问题，进而伪造调查表，上纲上线一点，还有学术腐败问题，谋取私利……
也不能一概而论，分什么事儿，老同学和彭弥一样，对科研本身的兴趣，大于财富，或者权力，当然彭弥这边，钱早就挣够了。拒绝宝洁的橄榄枝，一叶落而知秋至，虽然老同学自己，并不负责所谓的人体实验，可见条条框框，掣肘之多，远不似中国，远不似国企自由。
彭弥这一次，“最后一公里”实验室，正在进行的所谓公职人员，职务犯罪心理机制，及应对研究这一次，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对象太特殊，沐浴露洗洁精，当然可以找一帮，免费找一帮志愿，或者消费者，进行什么，按照宝洁那边的说法，什么人体实验。
什么叫公职人员，就是官员，什么叫职务犯罪，就是贪官。虽然是已经出事，已经落马的，但你能想象，别说秦城了，一般监狱，一般贪官，拉一批出来，供科学家们研究之用？
搞心理的那边，相对还好一些，尤其彭弥这边，什么叫神经化学，什么叫唯物主义“最后一公里”，再推而广之，什么叫科学。科学的定义，能够通过实证手段，加以证明或证伪的，才叫，才能叫科学，换言之就是，看得见摸得着，得能看得见摸得着。
涉案官员，别说让人家给你，一天洗十个澡，刷十个小时碗了，就连最基本的，做个心电图，做个脑电图，都不可能。再说做也没用，逻辑上，做也没用，犯罪心理，得是犯罪那一刻，实时心理，或者精神状态。
换言之，这些人还在其位，还谋其政，或者说，还在以权谋私，正在以权谋私时，你去了。带着设备去了，您忙着，该权钱交易权钱交易，该权色交易权色交易，我不误您的事儿，做个检查，这还有点儿价值。
唯一能获取的资料，或者信息，只能，只可能是访谈，而且只能，只可能是现成的访谈。也就是办案，当初办案的时候，归档的案卷记录，有关贪腐行为，还得是纪检监察机关，认为没问题，可以提供给你，不涉及机密，不会造成什么后果的，东西倒是不少，绝不部分隔靴搔痒。
这还是课题组，作为一个整体，落实到彭弥，就连这些第一手资料，都看不到，看到也没有意义。她能得到的，都是心理，心理专家那边，通过研究第一手资料，这些访谈，办案记录，初步判断的结果，再根据经验，寻找这些行为，这些心理特征，可能的神经化学，过程和基础。
访谈，或者案卷研究，心理学家发现，其实也用不着他们发现，不少落马贪官，自己原本就是这样定性的。权力，手握权力的感觉，非常类似于吸毒，梦幻般的绚丽，光彩夺目，极度自信，极度满足，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彭弥的研究，正是以此，以这个基本判断，为基础，既然权力的感受，类似吸毒，那么戒贪，本质上就是，就可以被理解为，一个戒毒的过程。这也正是海天化学，非常擅长的领域之一，时下市面上，能够见到的几种，主流国产戒毒类药物，核心中间体，都来自该公司。
海天化学，专攻戒毒药物研发，以及生产，已经有些，很有些年头了，事实上，自公司创立之初，彭弥就将它确定为，当前以及今后，主要的发力方向。和很多，甚至可以说，所有制药企业一样，起初，也是从仿制，仿制已经上市，成熟药品开始的……
中医药，这里主要指中药，中草药，再重复一遍，不要将草药，和中药混为一谈，草药全世界都有，说句不好听的，就连动物，都知道生了病，吃某种特定植物，至少原理，没什么新鲜的。之所以很难走出国门，走向世界，除基础理论，话语系统，与现代药学格格不入外，所谓的秘方，成为主要，或者关键的绊脚石。
这也难怪，草药，或者天然药材，都差不多，炮制过程，涉及到的技术工艺，相对比较简单。换言之，主要依靠原料，不同药物，不同功效，主要依靠原料，原料的不同，再换言之，配方一旦公开，也就没有任何秘密，任何门槛，或者对研发，开创者，没有任何保护可言。
反过来说，配方不公开，想把中药卖到，推广到国际上去。药，药，切克闹，让人家吃，却不告诉人家，里面是什么，什么成分、什么原理，保密，掌握核心科技，换你，你敢吃么？
西药却不然，理论上，所有西药，或者化学药，成分，有效成分，以及作用原理，都是公开的。任何一款化学药，不用说学术界，就是消费者，拿到手里，说明书第一项，永远是成分，化学式，外加结构图，当然了，真正能看懂的，甚至看的，并不多。
难道说西药，对研发新药的企业，或者机构，就没有保护了么，当然不，当然有保护，公开的，只是成分，成分本身，如何获取这个成分，是保密的。化学药有效成分，往往是一个非常复杂，同时很不稳定的分子结构，大部分自然界，并不直接存在，化学式本身，可以告诉你，但怎么得到这个结构，允许研发者保密，在安全性与专利性，科学价值与商业价值之间，找到一个相对的平衡点。
一如屠呦呦，或者她领导的团队，获得诺贝尔奖，不是凭借青蒿素，青蒿素本身，而是人工合成青蒿素，获奖的不是青蒿素，青蒿素早就存在，发现以及提取，也不是什么难事，难在人工合成，廉价人工合成一样。仿制药的原理，就是在给定，化学药分子结构的前提下，推测原创者，或者采用和原创者，不同的过程手段，来获取这个结构……
先前提到，彭弥将海天化学研发中心，自己的私人实验室，命名为“最后一公里”。“最后一公里”，唯物主义“最后一公里”这个提法，其实并不是彭弥，自己发明的，源自她的一位老师。
原昆仑大学化学系主任，已经退休，几次提名中国工程院院士未果，听说彭弥毕业后，创办了一家公司，搞精细化学，问她具体做什么，回答说神经化学，点点头，神经化学好，神经化学，唯物主义“最后一公里”，提法一直记得，只是近些年，才渐渐理解，或者说，真正理解。
不知这位老师，彭弥常常想，是不是和她一样，比如说，也有一位痴迷哲学，自己成不了，一心盼望儿女，成为哲学家，最后却选择了化学的父亲。因为老师，候补工程院，暂且这么称呼，候补工程院院士，杰出的化学家，课堂上却三句话，总也绕不开哲学：
化学，什么是化学，或者说，化学和物理，你们高考时，应该都是理科生吧，高考的时候，有别于文科的两门课，化学和物理，区别在哪里，多少年来，每一级新生，老师担任的那门课，上来永远是这一套。辩证唯物主义，什么是辩证唯物主义，物理是唯物论，或者说，是研究唯物论的，化学是辩证法，或者说，是研究辩证法的。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认识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部分，最经典的四句话。物理，是研究第一句，世界是物质的，化学，是研究第二句，物质是运动的。
物理学的世界观，或者说，物理学研究的领域，是没有极限的，无论微观，还是宏观，都是没有极限的，微观上，可以无限细分，宏观上，可以无限叠加。化学不然，化学的世界观，是有极限的，以微观而论，到原子一级，到头了，在往下，一种原子，能不能，或者如何，变成另一种原子，这就不是化学，而是物理，核物理的领域了。
自然主义哲学，候补工程院院士，对哲学的研究，看起来不仅限于马克思主义，自然主义哲学，两种基本假设。或假设世界上存在，并仅仅存在，唯一一种基本粒子，比如什么水原说，火原说等等。
或假设存在，不止一种基本粒子，这个中国人比较熟悉，五行学说，显然，化学属于后者，以不止一种。若干基本粒子为基础，研究粒子之间的相互作用，过程以及结果，也就是老师所说的，物理是唯物论，是研究唯物论的，化学是辩证法，是研究辩证法的……
绝大部分毒品，原理都差不多，分子结构类似于，某种作用于人类神经系统，可以产生快感的，相对稀有，难以合成，自然状态下，相对稀有，难以合成的化学物质。通过外界摄入，获取快感，久而久之，神经系统习惯于这种，高强度的摄入，与此同时，彻底或部分失去，自然合成功能，这就是成瘾，毒品依赖，吸毒吸到一定程度，不是为了获得快感，只是为了避免痛苦的原因。
与仿制药，或者毒品本身，作用机制类似，戒毒药物的原理，说白了，就是毒品的毒品，中国人所谓以毒攻毒。毒品是模拟某种作用于神经系统，可以产生快感，化学物质的结构，解毒药则是模拟毒品，进而替代，寄希望于逐步，乃至彻底替代毒品。
上学时，老师常对彭弥他们说，化学，往前走一步，就是马克思主义，再走一步，就是佛学。佛学讲空，空是什么，空是缘，万物的本质，是缘，缘起缘灭，缘是什么，是无常，认识了无常，就认识了空，认识了空，就离觉悟不远了。
物理研究唯物论，研究世界的物质性，化学研究辩证法，研究物质的运动性，化学家，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候补工程院院士的口头禅。化学家眼中的世界，是辩证的，是运动的，什么是运动，运动就是缘，就是无常，就是空，整天这样说，倒是没听说，或者没瞧出，老师有皈依佛门的趋势。
的确，化学家，用不着什么化学家，但凡搞化学的，眼中的物质世界，任何具体形式，都是相对，或者按照佛家的说法，无常的。老师最喜欢，挂在嘴边上的一个例子，不吃肉，因为不杀生，所以不吃肉，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不吃肉，那胶囊，吃不吃，吃吧，胶囊是什么做的，明胶，明胶从哪儿来，从动物皮层，主要是猪皮中，提取而来。这就是无常，这就是空性，物质本身，或者物质性本身，是绝对的，但任何具体形式，都是相对，都是变动，都是无常的，这就是化学，化学的本质。
同样道理，先前说过，海天精细化学，主要生产医药中间体，戒毒药也好，或者现在，正在研发的，戒贪药也好，并不直接生产成药，合成关键结构，提供给下游，成药生产企业。与此同时，海天化学自己，也有它的上游，或者说，也是其它企业的下游。
合成关键结构，怎么合成，也不是向壁构虚，无中生有，也得有原料，从上游，基础化学企业获得，以此类推，直至最上游的化工企业，从天然矿物，最常见的无烟煤，或者石油天然气中，获取原材料。换言之，就以药品，化学药为例，绝大部分化学药，如果向上，不断追本溯源的话，核心，甚至全部物质来源，都是无烟煤，或者石油天然气，但你能说，吃的是无烟煤，石油天然气么，显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