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的笑脸

流水落花 · 发表于 2020-12-4 12:3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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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睡不着觉的我，在阳台上欣赏楼下的风景。
　十点四十分，楼下面街的几家小吃摊陆续打烊了，台球桌前的最后两位客人也已散去，辛苦了一晚的摊主在收摊，打扫卫生，那种从头至脚叫唤的疲乏只有留待第二天上午消化了。
　但是，他们都很充实。特别是那个在我眼皮底下给台球桌罩白玉般晶莹塑料布的中年男子。中年男人正儿八经是做鞋的，正对着我家阳台的，就是他那间十五平米左右的手工作坊。大约两年前，我曾经在他店里定做了两双皮鞋，后来出外工作，也就很少打交道。等到我最近回家休假，才发现鞋匠搞起了“第二职业”——在店门口摆起了两张台球桌。我高兴地看到，鞋匠的职业素质有了明显的提高。以往鞋匠给我的印象脸上很少有笑容，做事有些拖沓。比如我让鞋匠做的两双鞋，实在是看在喜欢悲天悯人朋友的情面上，鞋匠却不知何故违背了按期交货的承诺，让我很有几分不快。但鞋匠现在变得热情、主动，看见我老远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哪里发财呀？！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脚步轻快了，似乎焕发了生命的又一春。
　我回来不久的一天深夜，上完厕所后却被楼下闹哄哄的动静吸引，只见一帮打工摸样的还围着一张台球桌酣战。他们个个精神头十足，偏偏球艺实在不敢让人恭维，照这样下去，恐怕没有一、两个时辰结束不了，我不禁有些替守在一侧的鞋匠着急。果然，鞋匠的困倦不经意地写在脸上，不知不觉打个哈欠，但嘴巴动作的幅度却极小，生怕顾客发现似的，一双不大的眼睛依然露出安定略带笑意的光芒，闲适而柔和地投在正在快乐挥杆的壮汉身上，仿佛在为他加油、助威……不知何故，这班哥们闹哄哄中途离开，大约有人提议，到别的地方找乐子去了。我和鞋匠几乎同时轻嘘口气，生怕打搅了深夜人家的安宁。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有些吃惊。好不容易下个“早班”，鞋匠却意犹未尽，不着急去收灯、线，却和隔壁小吃摊的老板闲聊起来，好像对白天发生在附近的一件事情发表意见，神态、举止仍然悠闲自在。
   其实，有台球桌的，并不只是鞋匠一家。和他相隔两个门脸，是一家维修通讯器材的，店主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店铺前也摆了两张台球桌，这些日子，大约受了连绵阴雨的影响，任罩了塑料布的台球桌无声无息地躺着，平时少见去张罗生意。大约小伙子不在店里住，雨天晚上生意清淡，又磨人，慢慢便放弃了。鞋匠的家就安在小小的店铺的里间，他有的是时间，但同时，也很有耐心。两根细铁丝从马路边半空中的电缆线上牵过来，雪白的荷叶灯罩下，台球桌四周照的白昼一般，我在楼上也感受到了那灯光的温暖。
如果雨下得不大，鞋匠会支好方正敞亮的遮雨篷，让在雨天闲的无聊的人，有一个好去处。鞋匠替别人想得周到，也算替自己的荷包打广告。可不是吗，附近厂矿企业的，商店酒楼的，甚至一些还在学堂的小朋友，许多喜爱打台球的，都乐意到这里来，除了玩乐，打发时光，还有鞋匠像花儿一样绽放的笑脸。鞋匠的人气，越聚越旺呢。
   鞋匠没这台球生意时，老婆也不得不在门外做一份替人擦鞋的兼职。鞋匠有两个女孩，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鞋店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开销。慢慢的，鞋匠额头也有了抬头纹，鞋匠老婆的面孔往往紧成苦瓜似的，生活的负荷让人揪心呢。
   可是现在，没有人相信，鞋匠脸上的笑容是装出来给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