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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江河《傍晚穿过广场》: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觉悟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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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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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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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1-1-12 03:48: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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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洪

       欧阳江河的《傍晚穿过广场》实际上早在五年前我就接触过。当时很想通过评论的方式将欧阳老师这部作品中被隐藏的那个被自我所崇拜的废墟及信仰意识展开在读者和社会的面前,但由于当时诗歌的潮流是拒绝着某种思想而追求回归的潮流方向而进行,所以并没有及时评论老师的作品。

      没有能够及时评论老师的作品实际上是将老师这篇优秀作品让更多的朋友分享耽误了宝贵的时效。转眼之间,与老师作品意境几互相同的雷平阳作品《世界是一个作案现场》刘年的《从团结湖路到朝阳路》帕男的《在在云南》已经铺天盖地的布满了整个诗歌的前台。

      实际上后来出自雷平阳这些著名诗人的作品,在借助隐形元素进行关于人生,经历,价值,崇拜,宗教等方面的阐述时,采取的是一个由摧毁到构建的模块,而欧阳老师直接将世界定义为一个广场,执行的是一个由构建到解体的模块,叙事与议论的顺序不同。

    “正如一个被践踏的广场迟早要落到践踏者头上
    那些曾在一个明媚早晨穿过广场的人
    他们的黑色皮鞋也迟早要落到利剑之上
    象必将落下的棺盖落到棺材上那么沉重
    躺在里面的不是我,也不是
    行走在剑刃上的人”这些复合的逻辑模块折射的是一种源自于宗教的因果关系。


    所以让我们通过局部去了解观察世界的发展提供了参考的便捷的启迪方案。欧阳江河将一切关于社会的思考及其社会现象集中于一个被虚构的广场之中进行阐述的方针,实际上为后来的雷平阳等诗人的同类作品的创作提供了前瞻性的指导。

      从欧阳江河〖傍晚穿过广场〗的整体布局来看,欧阳江河掌控全局的能力就全国的诗人而言,表现的非常优秀。一个诗人可能能在很小的篇幅中赋予作品非常复杂非常丰富非常深刻的思想,但并不一定具有特别重要的文字加以能力的意义。是否能够在诗歌创作过程中,拓宽出一个自由丰满的叙事空间对于诗人而言是个极其严峻的考验。这个叙事空间的完美建立,比在作品中体现一个比较完美无缺的主题思想更加重要。因为它关系到一个诗人诗歌创作的后续发展及其思维的可持续性。



      实际上,有些诗人能够通过极小的篇幅透视出非常宏观的现象,我们只能归咎于该诗人思想方法及其思想觉悟的成熟,而不是创作技巧的成熟。关于这点我们需要说明的是,那种在诗歌创作中企图借助思想来弥补创作技巧不足的诗人其实是一种投机。如果一个诗人没有构建足够叙事空间的能力,只能是对于客观事物认知的狭窄。自由诗(自由诗,19世纪末20世纪初源于欧洲。其诗体结构自由,段数与行数以及字数没有一定规格,语言有自然节奏而无需押韵。我国“五四”以来的诗歌也流行这种诗体。自由诗又称新诗,这是相对旧体诗而言的。它在章节、音步、押韵等方面都比较自由、灵活,没有格律诗那样严格、固定的限制和约束。)给了诗人无限想象能力的权力的同时,也应该保持完整的叙事状态及其那个可以无限伸展的空间状态。


       “每个广场都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
    脑袋,使两手空空的人们感到生存的
    份量。以巨大的石头脑袋去思考和仰望
    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石头的重量
    减轻了人们肩上的责任、爱情和牺牲”从这些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欧阳江河在客观意义上将广场与石头必然联系揭露出来的同时,还使用“以巨大的石头脑袋去思考和仰望
    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石头的重量
    减轻了人们肩上的责任、爱情和牺牲”等文字比较巧妙的暗示出另外一个与广场有着密切联系的物体——雕像。欧阳江河在整篇作品中尽管没有安排与雕像有关的文字,但实际上整个作品一直在强调着偶像的建立,偶像的崇拜,偶像的最终之毁灭这些复杂的叙述关系。同时也严肃批判了自我崇拜过程中的经验主义,固步自封的思想形态。

      人的生命或许只是走过一个广场的长度,或许还来不及看清广场的轮廓,生命就已化作烟消云散,唯有留下的是关于灵魂的永恒。一个广场的长度并不足以让人产生过多的联想或感慨,因为广场的长度不允许,生命的长度不允许。欧阳江河在广场有限的空间了浓缩了所有能够被文字被诗歌被思想被数学的比例概念所能浓缩的一切元素。人的生命可以被限制于一个广场的长度,可灵魂和精神的长度却不能。因为生命是短暂的,灵魂是永恒的。欧阳让所有人类的真理和关于谎言甚至是关于那个愚昧的个人思考或者是关于那个世界所有人的愚昧思考:我不知道一个过去年代的广场
    从何而始,从何而终
    有的人用一小时穿过广场
    有的人用一生——
    早晨是孩子,傍晚已是垂暮之人
    我不知道还要在夕光中走出多远
    才能停住脚步?

    还要在夕光中眺望多久才能
    闭上眼睛?
    当高速行驶的汽车打开刺目的车灯
    那些曾在一个明媚早晨穿过广场的人
    我从汽车的后视镜看见过他们一闪即逝
    的面孔
    傍晚他们乘车离去


      与此同时欧阳在作品中成功的解释一个人最终不能所觉悟所圣华的原因是人的生命有限,他无法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觉悟的提升。因此欧阳在这里将觉悟的过程形象描述为是整个全人类的觉悟过程。它是一个延续的超越个体能力的延续的工程。

      因此欧阳诗歌的哲学思考主题是对那个始终不能在个体生命进程中完成的自我发展自我觉悟自我完善的现象应该保持原谅或谅解的态度。而不是一定要求某个个体在他有限的生命进程中完成所有的觉悟和升华。因此,欧阳的另一种观点就是,因为个体无法从自己独立的行为或社会实践中获得自我发展及其自我完善的参考坐标或行为标尺,因此他必然要从其他个体那里获得参照的数据供自己参考。当然,他也可以从那些并不存在的神灵或上帝那里或得某种先知或超越自身或超越自然的参照体系。欧阳似乎是希望在这里找到榜样存在的合理性或者说是神灵的合理性。因位神在欧阳的观点中,神可以为活着的个体提供参考的数据或某种先知的理念或知识。让人对于神灵的崇拜演变为对神具有教育意义的崇拜。


    与此同时, 欧阳让每个阶段每个社会阶层的生命个体都从广场走过的布局安排,尽管其表面是展示一个那些不同年龄时段的生者走过广场走过世界的感受,实际是一个关于世界带给人类本身思考的并提出问题的过程。是世界的客观之物让人类产生了不同层次的思考和觉悟而并 不是人按照自己的想象去指导世界的变化。因此欧阳的诗歌其实是一个关于哲学指导人类思想的一个具有跳跃意义的过程。实际上在许多关于欧阳诗歌评论的文本中透露更多的还是对欧阳诗歌技巧或表层思想的分析。这种分析模式很明显不适合对于欧阳诗歌的评论。


       欧阳诗歌思考主题的先导意义实际上是被国内许多文学批评家或者说诗歌评论家潜意识当中所认同存在的东西,但是由于这些评论家出于更善于引导读者或社会认识欧阳诗歌的目的出发而忽视了其诗歌更深隧的元素。一个诗人在长期的创作中必然会与哲学发生联系,这是我个人一惯坚持的观点。因为经过长时间的社会实践或创作实践之后,其潜意识当中必然会提醒自己在诗歌创作过程中由感性向理性过渡或靠拢。他必然要在后来的诗歌创作中完成哲学思想的升华而不是创作技巧的升华,只有这样的规律才能体现出一个诗人创作的成熟状态,以完全摆脱技巧统治思考的局面。实际的问题也就是说,当一个诗人的技巧达到某种程度时他就不再观注书写技巧之内的事情而是转向观注自己在诗歌中所必然牵联到的那个思想领域。

      实际上我们应该注意到的特殊现象是,我们对许多诗歌巨匠的研究区域最终都是体现在该巨匠所表现的那个思想上而不是关于他书写与创作的技巧上。中国诗歌评论家在评论诗歌的过程中之所以把主要的评论篇幅划给技巧的评论方面,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始终不愿意摆脱那个技巧证明诗歌质量的论点。评论家们坚信的是自己的评论能让读者感受到诗人的写作水平而不是思想水平。这实际上是关于诗歌纯粹化的一个缪误。

      诗歌的纯粹化并非是指没有思想的诗歌。相反诗歌中许多比较完整思想的体现不但没有削弱诗歌的纯粹化,相反还由于思想的存在而提升了诗歌纯粹化的艺术效果。欧阳的这首作品在我看来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我不知道中国的诗歌理论界或批评界将欧阳的哪篇诗歌作品定为是他的代表作品,到严格来说,将这部作品确定为欧阳的代表作更为精确一些。因为这篇作品中不仅集中体现了关于世界是一个广场的浓缩性处理,还思考了更多的社会,人文,宗教,死亡等领域,为我们研究欧阳的作品提供了总体的参考依据。

    关于欧阳的《傍晚穿过广场》既是一篇记录世界对人生洗礼的作品,亦是一部关于世界结构的作品。反映与标志着欧阳的诗歌创作已经发展到一个非常成熟的高度。


    欧阳江河《傍晚穿过广场》
       
    我不知道一个过去年代的广场
    从何而始,从何而终
    有的人用一小时穿过广场
    有的人用一生——
    早晨是孩子,傍晚已是垂暮之人
    我不知道还要在夕光中走出多远
    才能停住脚步?

    还要在夕光中眺望多久才能
    闭上眼睛?
    当高速行驶的汽车打开刺目的车灯
    那些曾在一个明媚早晨穿过广场的人
    我从汽车的后视镜看见过他们一闪即逝
    的面孔
    傍晚他们乘车离去

    一个无人离去的地方不是广场
    一个无人倒下的地方也不是
    离去的重新归来
    倒下的却永远倒下了
    一种叫做石头的东西
    迅速地堆积、屹立
    不象骨头的生长需要一百年的时间
    也不象骨头那么软弱

    每个广场都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
    脑袋,使两手空空的人们感到生存的
    份量。以巨大的石头脑袋去思考和仰望
    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石头的重量
    减轻了人们肩上的责任、爱情和牺牲

    或许人们会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穿过广场
    张开手臂在四面来风中柔情地拥抱
    但当黑夜降临
    双手就变得沉重
    唯一的发光体是脑袋里的石头
    唯一刺向石头的利剑悄然坠地

    黑暗和寒冷在上升
    广场周围的高层建筑穿上了瓷和玻璃的时装
    一切变得矮小了。石头的世界
    在玻璃反射出来的世界中轻轻浮起
    象是涂在孩子们作业本上的
    一个随时会被撕下来揉成一团的阴沉念头

    汽车疾驶而过,把流水的速度
    倾泻到有着钢铁筋骨的庞大混凝土制度中
    赋予寂静以喇叭的形状
    一个过去年代的广场从汽车的后视镜消失了

    永远消失了——
    一个青春期的、初恋的、布满粉刺的广场
    一个从未在帐单和死亡通知书上出现的广场
    一个露出胸膛、挽起衣袖、扎紧腰带
    一个双手使劲搓洗的带补丁的广场

    一个通过年轻的血液流到身体之外
    用舌头去舔、用前额去下磕、用旗帜去覆盖
    的广场

    空想的、消失的、不复存在的广场
    象下了一夜的大雪在早晨停住
    一种纯洁而神秘的融化
    在良心和眼睛里交替闪耀
    一部分成为叫做泪水的东西
    另一部分在叫做石头的东西里变得坚硬起来

    石头的世界崩溃了
    一个软组织的世界爬到高处
    整个过程就象泉水从吸管离开矿物
    进入密封的、蒸馏过的、有着精美包装的空间
    我乘坐高速电梯在雨天的伞柄里上升

    回到地面时,我看到雨伞一样张开的
    一座圆形餐厅在城市上空旋转
    象一顶从魔法变出来的帽子
    它的尺寸并不适合
    用石头垒起来的巨人的脑袋

    那些曾托起广场的手臂放了下来
    如今巨人仅靠一柄短剑来支撑
    它会不会刺破什么呢?比如,一场曾经有过的
    从纸上掀起、在墙上张帖的脆弱革命?

    从来没有一种力量
    能把两个不同的世界长久地粘在一起
    一个反复张帖的脑袋最终将被撕去
    反复粉刷的墙壁
    被露出大腿的混血女郎占据了一半
    另一半是头发再生、假肢安装之类的诱人广告

    一辆婴儿车静静地停在傍晚的广场上
    静静地,和这个快要发疯的世界没有关系
    我猜婴儿和落日之间的距离有一百年之遥
    这是近乎无限的尺度,足以测量
    穿过广场所要经历的一个幽闭时代有多么漫长

    对幽闭的普遍恐惧,使人们从各自的栖居
    云集广场,把一生中的孤独时刻变成热烈的节日
    但在栖居深处,在爱与死的默默的注目礼中
    一个空无人迹的影子广场被珍藏着
    象紧闭的忏悔室只属于内心的秘密

    是否穿越广场之前必须穿越内心的黑暗
    现在黑暗中最黑的两个世界合为一体
    坚硬的石头脑袋被劈开
    利剑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如果我能用被劈成两半的神秘黑夜
    去解释一个双脚踏在大地上的明媚早晨——
    如果我能沿着洒满晨曦的台阶
    去登上虚无之巅的巨人的肩膀
    不是为了升起,而是为了陨落——
    如果黄金镌刻的铭文不是为了被传颂
    而是为了被抹去、被遗忘、被践踏——

    正如一个被践踏的广场迟早要落到践踏者头上
    那些曾在一个明媚早晨穿过广场的人
    他们的黑色皮鞋也迟早要落到利剑之上
    象必将落下的棺盖落到棺材上那么沉重
    躺在里面的不是我,也不是
    行走在剑刃上的人

    我没想到这么多人会在一个明媚的早晨
    穿过广场,避开孤独和永生
    他们是幽闭时代的幸存者
    我没想到他们会在傍晚时离去或倒下

    一个无人倒下的地方不是广场
    一个无人站立的地方也不是
    我曾是站着的吗?还要站立多久?
    毕竟我和那些倒下去的人一样
    从来不是一个永生者.


       欧阳江河,男,1956生于四川省泸州市,原名江河,著名朦胧派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欧阳江河这一笔名直到1985年才正式出现在中国现代诗坛。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10年度诗人。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83年至1984年间,他创作了长诗《悬棺》。其代表作有《玻璃工厂》,《计划经济时代的爱情》,《傍晚穿过广场》,《最后的幻象》,《椅中人的倾听与交谈》,《咖啡馆》,《雪》等。著有诗集《透过词语的玻璃》,《谁去谁留》,《事物的眼泪》、评论集《站在虚构这边》,其写作理念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诗坛有较大的影响,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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