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孝武帝“昌明”的名字是谁给取的？——读《世说新语》札记之二十

平原君

东晋孝武帝“昌明”的名字是谁给取的？——读《世说新语》札记之二十

在我们想来，皇帝的儿子起名字肯定是皇帝自己。因为古人很重视起名（似乎今人更甚），认为名字起的好坏，关系到一个人的前途命运。皇帝的儿子尤其是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他的名字就更关乎国运的兴衰，除了皇帝自己给儿子起名字之外，谁还敢？作为生母的后妃大概也不敢擅自做主，给自己生的儿子取名字吧？
可是《世说新语》有一条记载就很奇怪。“言语”89刘孝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曰：“孝武皇帝讳昌明，简文第三子也。初，简文观谶书曰：‘晋氏阼尽昌明。’及帝诞育，东方始明，故因生时以为讳，而相与忘告。简文问之，乃以讳对。简文流涕曰：‘不意我家昌明便出。’”说的是，晋简文帝的第三子司马昌明出生时，正好是东方天刚刚放亮，故取名“昌明”。别人也忘记了告诉简文帝，后来简文帝问起来，别人告诉他取名叫“昌明”。简文帝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哭了，因为简文帝曾经在谶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晋氏阼尽昌明”（晋朝的天下到昌明就完了）。这里语焉不详，孝武帝出生时谁给他取的名字？怎竟然忘记告诉作为父亲的简文帝？所以看起来有点不合情理。
《晋书》孝武帝纪是这样记载的：“初，简文帝见谶云：‘晋祚尽昌明。’及帝之在孕也，李太后梦神人谓之曰：‘汝生男，以昌明为字。’及产，东方始明，因以为名焉。简文帝后悟，乃流涕。”这里说的比较明白一些。是孝武帝的母亲怀孕的时候有神人告诉她，“你生了儿子，取名为昌明。”从这段文字这样看起来很像是孝武帝的生母李太后起的名字。
但是检阅《晋书》孝武李太后传，这位李太后在简文时期不仅不是皇后，连嫔妃也不是，甚至连宫女也算不上，她只是宫中织坊中的女工，属于做粗活的仆婢之类。而且其形貌不佳，本传谓“形长而色黑，宫人皆谓之‘昆仑’。”也即高个子黑脸膛，宫人给她起了个外号“昆仑”（古时在中国的黑人，被称作“昆仑奴”）。这样一个地位卑贱、形貌不佳的姑娘怎么会到了皇帝身边，且被宠幸，生了二子一女？这里还得交代一下。简文帝早年生过三个男孩都夭折了，后来虽然虽然广纳姬妾，过了十年却都仍未生育。后来有术士说：“后房中有一女，当育二贵男，其一终盛晋室。”于是简文帝就把嫔妃姬妾们召来让这个术士看是哪一个，术士看了说没有；又看宫女们，也说没有；最后干脆把宫中那些干粗活的奴婢丫头们都召来，术士看到这位又高又黑的李氏，大惊说就是她。你想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作为皇帝怎能看上这么一个貌丑位卑的女子。但简文帝为了传宗接代的国家大计，只好命李氏侍寝，不久李氏“数梦两龙枕膝，日月入怀”，怀孕了，接连生下来二子一女。虽然李氏为简文帝生了二子一女，但终简文一世，她并未得到什么封号，一直到儿子孝武帝昌明即帝位，才先是封为淑妃，进而封为贵人、夫人、皇太妃，一直到了孝武帝继位22年后才被封为太后，又过了6年到晋安帝隆安四年去世。虽然史书上说她“形长而色黑，宫人皆谓之昆仑”，想来也不至于多么丑陋。一是选入宫中的女孩子不管是做什么的，起码也得生的相貌端正，眉清目秀。二是她果真形貌不堪，即使简文帝为了传宗接代，令其侍寝，一旦怀孕生子也会立刻撂倒一边去了，不会一直生了三个孩子，这起码有宠三四年之久。
现在再回过头来说孝武帝的取名问题。我们知道了所谓李太后的身份地位，那么要说是李氏按照神人的嘱咐就给孩子取了名字，显然也不可能，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和胆量，即使地位比她高的嫔妃也不行。我们再看孝武帝纪的文字：“及产，东方始明，因以为名焉。简文帝后悟，乃流涕。”其中“简文帝后悟”是个关键语。也就是说儿子取名之后，简文帝才省悟到他曾经看过谶书上的话。
由此说来，孝武帝取名的过程应该是：先是李氏怀孕后有神人嘱咐生男孩应该叫“昌明”，她告诉了简文帝。等真的生了第一个男孩后，也就遵循神人的指示取名为昌明，所以简文帝也应该是知道的。在诞育皇子的大喜日子里，简文帝大概只有兴奋了，毕竟皇位后继有人了，这是国之大事，所以也没有想到别的。但过后想起谶书上的话“晋祚尽昌明”，这才为国家将亡的不幸命运痛哭流涕。
史书上对孝武帝的名字的记载有点矛盾。按帝本纪首句云：“讳曜，字昌明”。据此昌明是孝武帝的字。传文中写到孝武帝的出生时却说：“李太后梦神人谓之曰：‘汝生男，以昌明为字。’及产，东方始明，因以为名焉。”神人梦中的指示是“以昌明为字”，这里的“字”应该是名字的意思，而非成人后的“表字”，因为下面随即写道“因以为名焉。”昌明是因为出生的时间而得名。古时的习俗，孩子一生下来先取一个小名（乳名），稍大一点要上学了要取一个正式的学名，也叫大名。也有的小名比较雅正，也就用作学名、大名的。至于“字”，一定要到成人之后再取，一般还要与“名”的含义有关合。取字的目的是为了让别人称呼时表示尊敬，古人讲究礼仪，对别人不能直呼其名，要称别人的表字。这样看来，昌明显然不是孝武帝的表字，因为不可能一生下来还没有名字就先取一个表字。《世说新语》中也是说“孝武皇帝讳昌明”（讳只能指名，不能指表字）。
以我大胆的猜想，昌明应该就是孝武帝的小名（亦称小字），而“曜”是后起的大名，而把原来的小字作为正式的表字，两者在意义上也密切关合。
最后顺便说一句，晋祚并未到昌明（孝武帝）而亡，孝武在位24年，其后安帝、恭帝有延续了24年。只是从孝武之后国势渐颓，已逞败亡之势。

      2021.1.10

云上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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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放羊娃

严谨考证，去伪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