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司徒调侃王丞相——读《世说新语》札记之二十三

平原君

蔡司徒调侃王丞相

王导，在东晋可是大名鼎鼎，既是当朝一品的丞相，又是名重一时的大名士。他与族兄王敦帮助司马睿经营江东，建立东晋，其为首功。以至于元帝司马睿登基时竟然拉着王导一起坐龙床，王导当然不敢坐。当时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语。其权位之重、名声之大，于此可见。

可是有一位“平简贞正”（郗鉴语）的蔡谟，却偏偏看不上王丞相，几次“找茬”取笑之，或者给以颜色，绝不买他的帐，更不要说恭维谄谀。即以《世说新语》所记载的就有三则。

其一，方正40：“ 王丞相作女伎，施设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说（同悦）而去，王亦不留。”此条置于方正，是赞扬蔡谟的严肃正直。他看不惯王导的奢靡排场（其实在晋代奢靡之风甚盛，参见《世说新语》之汰侈篇），一见王大丞相要演奏女乐，立马拂袖而去，连主人的面子也好不顾惜。其二，惑溺 7：“王丞相有幸妾姓雷，颇预政事，纳货。蔡公谓之雷尚书。”王导的一个姓雷的妾颇多干预政事，且收受贿赂。大概没有人敢于给王导提出意见，恐怕还有不少人要走“雷尚书”的门子得些好处，不然雷妾何以“预政事，纳货”？而独独蔡谟给这位雷姓小妾起了个外号，称她为“雷尚书”，来讥刺王导。这两件事在《晋书》蔡谟传均有记载。

其三是嘲笑王导惧内。《晋书》王导传记述此事甚略，而《世说新语》注引《妒记》的记述文字写得很生动，是一篇很好的小品，引述如下：“丞相曹夫人性甚忌，禁制丞相不得有侍御，乃至左右小人亦被检简，时有妍妙，皆加诮责。王公不能久堪，乃密营别馆，众妾罗列，儿女成行。后元会日，夫人于青疏台中望见两三儿骑羊，皆端正可念。夫人遥见，甚怜爱之，语婢：‘汝出问，是谁家儿？’给使不达旨，乃答云：‘是第四、五等诸郎。’曹氏闻，惊愕大恚，命车驾，将黄门及婢二十人，人持食刀，自出寻讨。王公亦遽命驾，飞辔出门，犹患牛迟。乃以左手攀车栏，右手捉麈尾，以柄助御者打牛，狼狈奔驰，劣得先至。蔡司徒闻而笑之，乃故诣王公，谓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公知不？’王谓信然，自叙谦志。蔡曰：‘不闻余物，唯闻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王大愧。”人物神态，动作细节都写得很生动。大意是王导的夫人曹氏性妒，而王大丞相却又十分惧内，于是在外面养了一些小三小四小五之类，而且儿女成行。有一天曹夫人在高台上看见几个小孩十分可爱，就叫奴婢去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孩子。奴婢回来禀报说，是丞相大人第四和第五房妾的孩子。曹夫人一听大怒，马上驾车带了二十个婢仆，人人手持菜刀，要去王导的外宅杀了那些姬妾（是不是也包括孩子？）。王导得到消息，也立马驾车赶去。他嫌牛跑得慢，一手攀着车栏杆，探着身子，一手用麈尾柄帮着车夫抽打驾车的牛，十分狼狈。幸好总算是稍微略先一步到了。到了之后是把众姬妾藏了起来，还是向夫人认罪求情，放过众姬妾和孩子？如何化解的这场危机，后来如何处理这些姬妾和孩子，文中都没交代。只是此事成了一时的笑话。司徒蔡谟特意到王导那儿，对他说，“听说朝廷要赐给您九锡，你知道吗？”王导以为是真的，当然先是谦虚一番。蔡谟说：“没听说别的物件，只听说有短辕的牛车和长柄的麈尾（辕短、柄长以更方便打牛）。”王导一听原来是蔡谟故意戏弄他，是又愧又恨。

因为蔡谟对王丞相老是“找茬”，所以王导对蔡谟是愤恨有加，就故意贬低蔡谟。在一次聚会时说：“当年我和诸位贤士在洛阳时（洛阳是西晋时首都），哪里听说过有蔡充家的这小子！”（“吾往与群贤共游洛中，何曾闻有蔡克兒也。”）王导比蔡谟仅仅大几岁，只是比蔡谟知名早一点，这里既是有点倚老卖老来贬损蔡谟，也是以门阀骄人（王鸣盛《十七史商榷》）。

这位蔡谟，出身世家，亦非等闲之辈，是东晋不多的忠忱体国的重臣之一。据《晋书》其父蔡克“性公亮守正，行不合己，虽富贵不交也。”任诞之徒见其在坐“终席惭不自安”后任选官“苟进之徒，望风畏惮”。蔡谟大概是继承了乃父的基因，《晋书》称其“性方雅”，“尤笃慎”，历任要职，多有事功。但却不贪恋名利，谨慎谦抑。所以他敢于嘲弄当朝一品的王导。不仅此也，他对那些出身世家以清谈自高的名士也一律看不上眼。《世说新语》排调29云：“王（王濛）、刘（刘惔）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王衍字）？’答曰：‘身（我）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王衍是当时的清谈领袖，名重天下，王、刘想以此嘲蔡。而蔡谟却以“夷甫无君辈客”反讽王、刘之浅薄鄙俗。王、刘也是有名的清谈之士，但在蔡谟眼里不过是俗人而已。

蔡谟晚年拜司徒，坚辞不受，有亲近的朋友问其缘故，他说：“我若为司徒，将为后代所哂，义不敢拜也。”因为他一再地拒不受命，有朝臣认为是违抗诏命，有失君臣大义，罪同叛逆，要处以死刑。后以其有功于朝廷，稍加宽免，贬为庶人。“谟既被废，杜门不出，终日讲诵，教授子弟。”数年后下诏以谟为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谟以疾笃，不复朝见。诏赐几杖，门施行马。永和十二年（356）卒，享年七十六，在古代算是高寿了。诏赠侍中、司空，谥曰文穆。也算得上是死后的哀荣。                                                                  

                                                                            2021-2-23

我就在水一方

老师以后多出这类历史文章，不过内容不太喜欢，三妾四小的。

白水

自己清廉端正，方敢责人讽僚。不论何朝何代，不畏权贵，不恋权位的官都是时代的楷模，历史因他们传播正能量。读史使人明智一点不假。

云上云上

又欣赏学习了您一篇历史故事，感谢您的辛勤创作，问好，遥祝您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