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万状的张豆饼慌不择路,一口气埋头狂奔了十多里地。
平常好吃懒做的张豆饼有两条腿都嫌多余,能坐着就不站着,能歪着就不坐着,油瓶子倒了都不愿意扶的一个主儿,在乡下,人们管这号人叫懒汉。可眼下这会儿,张豆饼已经很懊悔自己是个普通的人类了,这个时候,要是大罗神仙在给自己再多安几条腿也不为过,只求自己能跑的比兔子还快就中。
前面影影绰绰地看到了望山屯那熟悉的青砖灰瓦,张豆饼拼尽全力,抖擞精神,提上一口气,一头冲到了自己家的门口。
张豆饼的婆姨是个四川女子。
在那个穷死光荣的年代里,有不少外乡外地逃荒之此的人家为了饱一口腹饥,卖儿卖女的事屡见不鲜。张豆饼的四川婆姨就是被她的亲爹用半口袋馍馍跟豆饼的爷爷换来的。
四川婆姨个子小小的,短发齐耳,穿的虽然有点破旧,但人却收拾的清清爽爽。张豆饼一路飞奔而来的时候,四川婆姨正在门口铡猪草,豆饼的四个拖鼻涕的娃娃在一旁的空地上玩耍着。
豆饼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自己家的门槛下面,大口大口地喘着,脑门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挤在皮肤表面,活像一棵被扒了树皮的老树。
四川婆姨吓了一跳“瓜娃儿,你给老娘闪到哪里去野了?!”
不愧是巴蜀大地出来的女子,尽管给人家当了童养媳,四川人的脾气性子可一点都不减。
张豆饼像只渴了八辈子的活王八似的倒在那里喘了足足有十分钟,这才沙哑着喉咙对四川婆姨说“娃儿他娘,给……给我碗水……”
咕嘟咕嘟一大碗水下肚,张豆饼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红润。
张豆饼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管不顾地把四川婆姨扯到屋里,反手掩上门,从身上栓着的大包袱里一件一件的往外掏着……果脯,蜜饯,香肠,糖果,香酥鸡腿……林林总总的小东西满满摊了半张炕。
四川婆姨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跟做梦似的自言自语着。
张豆饼把包袱里的东西都抖擞干净了,这才想起来把扛着的水连珠卸下来,往墙角一撂,一把扯开衣服上的扣子,从贴身的小袄的布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个油纸包包,虔诚地双手捧着递给四川婆姨。
虽然在村民眼里,豆饼在婆姨面前是说了算的大老爷们,可在四川婆姨面前,张豆饼是只奴性十足的小绵羊,听话的紧。四川婆姨接过包包,机械地打开。这个吃过大苦受过大罪的女子此时此刻,仍沉浸在那半拉大炕上的花红柳绿里,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男人递过来的是什么。
当她把最后一层油纸揭开时,手指尖触摸到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东西,低头仔细一看,饶是四川婆姨一贯胆大如虎,此时此地也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四川婆姨手脚麻利地在灶台上忙碌着,一闪一闪的炉火映在她洋溢着喜悦的脸上,三下五除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老面条出锅了,四川婆姨把家里能往碗里加的捞什子都给加了进去,还把珍藏了小半个月的两个笨鸡子给打到面汤里,末了又往面条里洒了小半瓶子麻油……
结婚十多年,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四川婆姨终于晓得,自己的男人是从心底里疼自己的,在四川婆姨的眼里,望山屯民兵排长张豆饼同志形象第一回如此伟岸。
部首火还眼巴巴地守在郎中的墙外,心急如焚地等着张豆饼的消息。
郎中和大牙已经把山上挖出来的那个神秘的小箱子抬到了部首火的院子里。郎中叫玄泽去喊村长,自己和闺女蹲在地上,面对着摊开的雨衣里的那个小箱子,大眼瞪小眼,琢磨着。
正当部首火心急如焚地等待山外的消息时,张豆饼假装疲惫不堪地小跑着撞进了部首火的视线。
豆饼立正站好,给部首火敬了个不很规则的军礼“报……报告村长!任务完成,民兵排长张豆饼!”
部首火喜出望外,赶忙上前拉住了张豆饼的手,使劲地摇晃着,声调激动的都变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快说说,上级都给啥指示了?”
豆饼把肩上的水连珠卸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长吁了口大气,道“俺见着刘乡长了,刘乡长跟俺说他的命是村长您给救下的,刘乡长说让我赶紧回来传达上级的精神,大部队跟脚就上来。刘乡长还说咧,叫咱们把这个怪物看牢靠,说省上和中央都知道了,大部队一进山,上边派下来的首长也跟进来,刘乡长还说,叫俺们村的民兵都行动起来,把村子包围起来,不叫外人进也不叫里边的人出去,说这是中央首长的指示,还说,这个怪物的出现,是啥啥,哦,叫阶级斗争新动向!”
张豆饼一口气说完,眨巴眨巴小绿豆眼,看着部首火。
当初安小沫扒拉在他耳朵边上教他的说的他添油加醋地全都说了,什么省里中央的首长,都是扯犊子的咸淡话,压根儿就没影儿的事儿,这个安主任还真是红口白牙啥都敢张罗。
部首火根本就没往别处想,上级的指示精神把他给激动的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了,部首火浑身发抖,满面红光,原地转了三个圈后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振臂高呼起来,呼了一半又好象想起了啥,赶紧把嘴给闭上了,神色尴尬地嘿嘿讪笑着“瞧俺这副驴脑子,一高兴把啥都忘球了,毛伟人他老人家已经找马克思列宁导师报到去了。”
敢情部首火刚才想振臂高呼的竟然是“万万岁……”
张豆饼和其他几个民兵看着村长状若癫狂的摸样,强忍住了才没笑出声来。
部首火还沉浸在激动和兴奋当中,他高兴的搓了搓手,拔腿就往村委会跑,大概他是想去起草个欢迎上级领导的发言稿吧。
部首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墙头拐角处,张豆饼和几个民兵终于抑制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话分两头,且不说部首火怎么激动,单说郎中和大牙父女俩。
玄泽蹦蹦跳跳地赶着猎犬木鱼回家了。郎中和大牙蹲在部首火家的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地瞪着那只从土里刨出来会烧人手的小箱子发愣。
大牙已经琢磨过闷儿来,烧她手的不是火,是电。
电这个名词在望山屯仍然算是个很陌生很神秘的词汇。
离县城比较近的十多个村子都通上了电,点上了电灯,惟独这稠密的原始森林后边的望山屯和邻近几个小屯子依旧过着鸡鸣下田,天黑上炕的日子,电这个玩意对他们来说,显得如此的遥不可及。
眼下,一个长相毫不起眼的小箱子居然能发出那么强大的电力,还能电人,这神秘的东西到底打哪儿来的,和诊所里躺着的那个怪物是不是一式儿的,怪物到底是从哪疙瘩蹦达出来的,这都还是不解的谜。
正发愣着,部首火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自己家的院子,看到郎中父女,部首火这才收敛了狂喜的心情,强装严肃地问“你俩在我家里整啥呢?这是啥玩意儿?”说着就凑过来,弯下腰伸手就去摸小箱子。
眼见部首火的手就要摸到小箱子的把手,吓的郎中马上伸手去拦,结果一个趔趄没蹲稳当,整个人就势扑倒在小箱子上面!
一阵剧烈的麻酥感迅速布满了郎中的全身,郎中嗷地一嗓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以一个上年纪的老汉罕见的敏捷几步就窜到了院门口,浑身哆嗦着,语调都不成句了“娘娘娘……俺地个娘啊!”
只见那小箱子上忽然亮起一盏小红灯,还有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说话声“再想强行开箱我可就不客气了!”
郎中、大牙和部首火当时就吓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