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

茶炉

一、假装自己是商人
有些往事想起来就窝火。
窝火的往事往往在你不经意的瞬间冒出来折磨你，我要讲的就是那些过去时空中的事情，那些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也曾混过商圈，假装自己是一商人，可其实，自己狗屁不是，充其量算是个拼缝的。
拼缝就是中间跑腿儿拿好处费的。
那年头，改革开放刚有个头脸，一切都方兴未艾，我就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偶然得到了一个重大的商机。
叹息。
扼腕。
想想就搓火。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那次偶然的蹭饭说起……
哥们中间混的不错的不多，有一个在总部外事局混个参谋，接触外宾的机会多，那年，T国的三军总长来华访问，好家伙！那规模就大了去了！
我这人有一爱好，说出来大家别笑话，就是喜欢冒充个角儿去各种场合混个脸熟，蹭顿白食儿，连这等规模的白食儿我也不会拉空。这不，哥们给我弄来张请柬，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别穿帮，别说话，菜一上来先听讲话，甭管听懂听不懂的先跟着起哄鼓掌什么的，别人动家伙你再动，可别给兄弟丢份等等。听的我起了一耳朵茧子。
宴会在京西宾馆小宴会厅，规格当然是军内最高级别的，三总部的头头脑脑们几乎都来全了，面谱多，肩膀上都扛着三颗金星，笔挺的呢子军服却丝毫掩饰不住由于生活优越而带来的将军肚。
头头们的夫人也花枝招展的傍在老头们的身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架势看一眼就饱了。我还是别看了吧，免得待会恶心的吃不下，那可就亏大了。
T国的总长，长的实在是……比天蓬元帅精神不到哪儿去，整个一猪头大队长，再看他的随从们，没几个玉树临风的，尤其那位卫士长，活脱脱一个小八戒。
讲话是吭长而烦琐的，无外乎就是两国两军两党之类的客套话，终于，当双方总长举起酒杯，互相敬酒时，礼宾席上这才开始活跃，大家都知道，要开吃了。
果然，头道菜上的，您猜是什么？闻所未闻！头道菜居然上的是红焖肘子！按照礼遇规格，国宴上头道菜不能够是那么油腻的东西啊，边上有人小声嘀咕着“听说那总长特爱吃肥肉。”
哦，原来是这样啊……
果不出其然，总长面前的肘子似乎总也上不够似的，不仅黑胖壮实的总长吃的津津有味，他那位脑满肠肥的卫士长连带着也沾光，自己吃还不够，两只手都上了，还真诚的向周围的宾客们推拿送肘，不亦乐乎。
好容易把肘子比赛整完了，我的肠子里也塞满了腻味的肉和作料，说实话，下面再上什么山珍海味我都没了兴趣。
索性我挪到了一边，去听T国总长随从们侃大山。
老外侃大山我也能听懂？其实我听不懂，但是有翻译啊，翻译们是中外友人之间的便利桥梁，随从们与那些大校少校们颇有共同语言，聊的内容也不外乎是中国的锦绣江山和美吃美酒美女啥的，别看平时这帮官们人摸狗样的，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T国总长的随从中有一位似乎不大合群，独自坐在窗边的餐桌边，望着窗外发愣。我听那些官们论吃侃喝的也烦，就凑过去，想和这位外国军官搭讪。
语言不通咋个搭法啊？不急，这宴会上最不用你发愁的就是翻译。外事局的翻译不够用，还特意从空军和海军请来一部分，甚至动用了外交部和广电部的外事翻译队伍，整个场面上，除了那些身材聘婷的礼宾小姐外，满场飞的就属翻译最亮眼了。
谈话是从这位外宾对北京的印象开始的。
这位外宾从着装上看，应属T国海军序列，洁白的军礼服上一尘不染，各种勋标勋带整齐的列在左胸的口袋上方，看得出是位老军人，鬓角有些花白。我没太注意对方的军衔，军衔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通过聊天打发这剩下的难捱的时间。
外宾聊一段，翻译翻一段，我听一段，虽然有点累，不过挺好玩的。
聊了一阵，外宾说起了手机，并对我携带的手机发生了兴趣。
我那时候的手机要多寒碜有多寒碜，放在现在扔大街上都没人拿正眼看，不过，在那会的中国那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什么呀？呵呵，大哥大呗！
模拟的那种，块头巨大，不过牌子不错，就是那个摩托也要骡子拉的家伙，摩托罗拉。
外宾把大块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个没够，接着通过翻译问我，愿意不愿意和他做个交换，他要把他的和我换。
我当时还以为对方要和我交换信物，作为友谊的开始呢，便不加思索的点点头，没成想，外宾从他的手包里取出一具小巧精美的手机，放到我手上，我差点从沙发上掉到地毯上！
我的天！也是摩托罗拉！不过，在当年的市场上，我还从没见过那么精美的款式，我敢说，国内市场上压根就没有！
本来想马上拿回去显摆的，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位了，当时，只是礼貌的摇摇头，又交还给了对方。
对方很惊诧，我通过翻译问他，有兴趣投资中国的电信市场么？对方听了后竟连连颔首，似乎我问的正合他的心思。
外宾很恭敬的递上了自己的名片，烫金的名片上满是蝌蚪文，我不认得，请翻译给念念，这一念不打紧，我这才知道我对面的这位中年人竟然是T国的海军物资部首席、摩托罗拉亚洲地区总代理昆猜海军中将！
怎么说呢？平地里检了个金元宝，那感觉，腾云驾雾的。
假装自己也是个商人了……

茶炉

二、怪圈

商机是有了，可怎么运用成了头疼的事。
凭俺自己，一个脑袋两只手，打死也没戏啊！
于是，想起了那些可以启动的关系。
关系这东西非常有意思，平时爱搭不理的，一听说有银子分，立马就成了你的兄弟。当然了，兄弟也不是白做的，得跑腿，得运动，得联络所有能帮上忙出上力的关系，就像搞传销似的，有了上家还远远不够，还要横向发展纵向推进立体联合倾巢出动，这么说吧，短短的一个月里，T国军事代表团在中国大好河山玩了个溜够，我在京城里也窜了个溜够，各个大院几乎都留下了我的汗水和脚印，能动用的关系从最初的几个人发展到了最终的一个庞大复杂的网络。我们称之为“圈”。
这个圈里的人都知道有一大块肥肉等着分，而对圈外，他们居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别想知道，就好象当年那些搞卫星上天核弹爆破的军人们，保密条例在这个圈里贯彻的如此之彻底，是很让人佩服的。
这个圈里最能说上话的当然是掌管中国电信的掌柜的，当年的邮电部长哥们。
而这个最能说上话的哥们非万不得以是绝对不能动触动的。
关系圈像个大雪球一样不停的向前滚动，谁都没闲着。
当T国代表团起程回国时，昆猜将军拿到了至少两份国内重头电信集团的意向书草签。
昆猜将军很满意我们的工作效率，回国后立刻拨了专款在京城成立了正式的办事处，我们的圈也算是有了正经的名号。这让一些处与观望状态中的关系户们也来了精神，纷纷开始献计献策，事情开始一本正经的沿着正规化的轨道运动……
俗话说，好事多磨。
最说的上话的哥们说话了，八字眼看着就要有那一撇了，昆猜将军方面联络了其他几位大股东准备正式与中方有关部门签合同了，大家伸长了脖子期盼许久的肥肉也要出锅了，据说，先期总投资是9位数……我的乖乖！9位数啊！拼出的缝圈里就算分也得分上一阵子啊！多么诱惑的数字啊……
看一出好戏正在兴头上突然停电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败兴的事吧。
我们的事业正当如日中天时，生活里也像突然拉闸限电那样给你来了个急刹车……
事情还得从我们国家当年的政策拉起。

茶炉

三、上有政策下无对策

大约是10年前，那会，我国对外商投资还是有些禁忌的，电信是我国的大项，在对外商投资这个问题上一直是讳莫如深的。
我们一群人却始终认为，政策是可以松动的，因为制定政策的是人不是机器。况且，外方提出的条件简直就是宽松的让任何商家都没理由拒绝：昆猜将军及各大董事们的条件是投资并且提供全套的设备及管理模式，但是不参与管理和经营，投资期限为N年，到期收回成本，利息不计。
听着像天方夜谭是吧？
当时的意向书上就是白纸黑字的这么规定的。
这些还不算太具诱惑力，最具有诱惑力的还是那9位数。
有点数学常识的人掐着指头算下，不难得出结论。
9位数意味着什么。
当时，国内两大通信重工集团都对此项目极为感兴趣，两大集团的老总争着邀请昆猜将军去考察他们的企业，一些小商人们则只能望洋兴叹。这么说吧，当初这个事若是能成功的话，不仅对那时的方兴未艾的电信市场注射一剂强心针，而且，还将有力的带动国有企业的发展。至少现在，我们的电信行业就不是这个三国四方的局面；至少，它将沿着有序发展，那些杂牌子的手机也不会混杂在名牌商品中鱼目混珠，给消费者和商家带来不快……
顶头哥们签字的文件上交了国家有关主管部门，大伙都是翘首以待……那些日子里，圈里的人差不多都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人人的头脑里都在描绘着未来的蓝图远景，似乎，中国电信行业的春天即将由此而展开无穷尽的未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叫所有人都乱了套。
尤其是圈里的核心，核心受到了来自上头的责备……
圈，轰然散落。
上头的一句话熄灭了所有人心中希望的火花：目前，我国的电信事业还不具备外商参与的时机……也就是说，完了。
我们一切一切的努力，一切一切的希望，一切一切的辛苦，皆在这一句不痛不痒的结论中坍塌……
有些始终处在观望的人开始说开了怪话，胳膊拧不过大腿之类的风凉话是那些日子里听的最多的。满腔的激情化做冰水……
在首都机场，我们一群人去送别昆猜将军，将军不无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恕我直言，贵国的决策实在令我感到困惑，我还没有如此窘迫过……希望未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望着跑道劲头腾空而起的银翼，我们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啥味道都有，苦的，酸的，涩的……
唉！上有政策下无对策，怎么着？没招。
圈，不存在了。
人，心涣散了。
我像做了多大的错事那样整天夹起尾巴，连走路都懒得挺胸抬头，灰溜溜的。
圈里最倒霉的还不是我，最倒霉的一个哥们在迫切等待上面批示的日子里，由于过分的紧张，一天，他兄弟进门时随意的一个招呼，他以为来了喜讯，扭头扭的大发了，结果，颈椎错位，造成高位截瘫……
怎么来形容这段故事呢？
狠狠抽自己一大嘴巴！叫你以后还冒脑袋！忘了古训了？出头的椽子先烂！虽然个人没有遭受很大的经济损失，但由于这事，失去了所有东山再起的机缘，在后来的岁月里，那些曾经的哥们见了我眉头都是川字型……
灰溜溜的……

茶炉

四、改弦更张

灰溜溜了好长一段时间。
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就别提什么发财啊运气啊之类的了。
就这样萎靡不振的混了几年，后来，混进了中关村的某写字楼。
做什么？什么都做，呵呵！什么能挣做什么，和工商玩擦边球呗。
也该着，天上好久没掉馅饼了，这不，又掉下一大块来，就是不晓得这回能不能砸到我的脑袋上……
我生活在军营，当然军营里的事能最先知道。干部转业战士提干那都不关我的事，我关心的还是商机。
呵呵，恁还别不爱听，我还真上了瘾了。
咋回事呢？事情还得从租用我们部队营房的某科研机构说起。
某科研机构租用期限快到了，那幢独立的楼宇也给折磨的快不成样子了。营房科正琢磨着把这楼改造改造再租出去，但一时还找不到下家。
我们驻地比较偏僻，一般没什么人能找到这里，所以招租也成了营房科的一块心病。
这事又被我给先一步得到了。
按说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教训了，我也该收手了，可这贪字自古就是人类的一个嗜好，我也不例外。
这事儿光我自己折腾还是差点，得动用俺家老爷子。于是，俺这已经不是军人的老百姓和营房科领导接上了关系。
说实在的，这件事要是搁现在，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那是改革开放刚进入青年时期啊，太诱人了不是吗？
营房科领导的话很干脆，租期不能少于5年，租金必须一次性付讫。这样的话，粗算下来，我们能从中拼出大约6位数的缝来。
6位数也不错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吧。
赶紧带着好消息回到公司，和几个基层领导一碰，大家这叫一个高兴啊！赶紧写报告往上报，心想，上回是折在说不上话的部门了，这回总该不至于又……呸呸呸！乌鸦嘴！
我们的主管领导是个公子哥儿。
怎么说呢？靠着老子的台阶一步登天，总经理的宝座他还嫌矮了，可自己确实没什么真才实学，全都靠着兄弟们给他撑着门面。
报告以最快的速度交到他的面前，当然了，时间就是那什么嘛~
没想到的是，这公子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琢磨了大半天，最后居然大笔一挥：风险太大，不予批准。
我拷他喵的！
这能有虾米风险啊？
要说上一回有风险那倒是真的。可这一回，是自己娘家人的买卖，板上钉钉的美事，这小子居然……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
我们几个不甘心啊！当然不甘心了，于是，背着他越级申请到了批文，就那么紧锣密鼓的开始折腾了。
俗话说的好啊，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咳，你也没脾气。
就在万事具备的当口，还是被那小子给闻到风声了，说我们要架空他，一个报告打上去（我混的这家公司他喵的还是国营的），大家的辛苦全付之东流……
下家儿都找好了，对方是远洋集团的副总，正想解决职工住房问题，馅饼啊！好大的一块馅饼……
不是说我们架空他么？成啊！那我们干脆就彻底架空他。
我们哥们几个相继辞职走了人，行里的兄弟们都听说了这事，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去他那里报到，听说不到俩月，这东西也卷了铺盖。
那楼盘终于花落营房科，肥水到了没流了外人田。
唉！恁说这叫什么事！


五、心灰意冷


两大块馅饼没砸我脑袋上那也是福分。
现在回过头来认真想想，头一块是不能那么容易就砸下来，这里边牵扯的人和事太复杂了，谁都得罪不得，没分银子时大家怎么地都成，一旦成事了要分银子，那个乱子可就是没法收场了……
头一个饶不了俺的就得是核心圈里的那几个，俺这跑了半天腿的到最后弄不好还得因为个莫须有栽进去……
想想都有点后怕……
后面那块没砸着也不是坏事。
还没划出那一撇呢，营区里就已经开始有人说三道四了。什么这不合适啦，那不好啦等等，老爷子生平最好面子，几句闲话下来就开始对俺谆谆教诲叫俺不要淌这个浑水等等……
营房科的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管理科、局办、院办等等门槛，估计别人都能捞到油水，到俺这里……呵呵~
还是老人言之有理啊，老老实实做银吧……你没这个命！

茶炉

六、收拾锣鼓家伙另起炉灶

同学们，这世上最有希望的职业是什么？花儿匠。
装点咱们美丽生活不可或缺的是什么？是鲜花儿。
收拾残缺心情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还是美丽的花儿……
我决定退出江湖，从此不再问凡间俗事，一心一意滴去当个休闲养性的花儿匠。
养花儿，是个头疼的事。
我很讨厌拾掇那些花花草草的，特别是到了夏天，花盆里那令人不敢恭维的马掌的味道……
做个与世无争的花儿匠其实也难。
我对养花弄草完全是外行，一点门都没入过，经不起哥们姐们的再三撺掇，借人家的私房开始了伟大的花儿匠生涯。
先是找了位有历史的老花匠拜了师傅，这一学就是从头开始，从刨地沟开始。慢着，地沟和花儿有什么关系啊？关系大了去了！
种花儿你不得有一亩三分田啊？
有一亩三分田不得分出垄啊？
分出垄后不得挖出水槽啊？
嘿嘿，这就是为什么学养花要从刨地沟开始的缘由了。
刨了小半年的地沟，师傅终于开始教咱识别各种花苞花蕊花朵，以及花期、养殖和培育。您还真别说，通过半年的地沟培训，咱到今天也没忘了这手出神入划的锄大地功夫~~
一柄鹤嘴儿小锄，顺着疏松的土地轻轻那么一扬……
才认明白啥是玫瑰啥是月季，菊花和芹菜的基本区别，师傅又叫咱去背大缸。
就是那种类似水缸但比水缸边厚底儿重的那种瓷质地雕花的大缸，从最大号背起，一直到最小号，最小号也比一桶水沉……
他喵的，这哪儿是来休闲养性啊，这简直是强化劳动教育啊！
9个月下来，咱终于学成出了徒。
两只手被玫瑰花刺扎的像是刻了纹身，各种营养药液泡的那纹路特别清晰。
接下来的是要为咱们的花店寻找一个强大的养殖后盾。
开个花店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不光要有上门的买卖，还要有出门的生意。
上门的买卖当然是指那些路过走过技术性的回头客；出门的生意是靠业务员们满京城的大胡同小胡同的挨门挨户的串，发名片，留样花，还得遵照我国最基层的组织职能部门居委会的要求，为附近的机关企事业单位派送租摆，租摆就是摆在门口的一堆什么串儿红啦、大力菊啦等等杂牌盆栽，用来装点节日喜庆气氛装样子的。
花的生意还分节气，春分开始歇，秋后开始火，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情人节前后。所以，没有一个强大的后勤供应是绝对办不成事的。
还好，哥们中间有个兄弟的姐夫是京畿军事重地绿化大队的政委，由咱这著名的五碗不倒翁出马，灌醉前西里糊涂的签了协议，这就算八字有了一撇了。
同志们啊，做点事他容易吗？
接下来就是为小店寻找合适的推销员。
我再次带上盖着某某军区大红章的介绍信开始在劳务市场里穿梭。
那会，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鲜花礼仪培训学校比如今的驾校可火，招个把专业技术人才还是不难的。
很快，清一色的职业技术推销团队组成了。
清一色的职业服装，清一色的进口跑车（自行车），清一色朝气蓬勃的棒小伙儿子们，清一色的工作热情，完全是清一色的专业队伍。
我动员了我在天文馆搞美工的哥们为我们设计了一种漂亮的名片，小伙们带着名片和样品从店铺门口出发，很快便融化在繁忙的大街小巷中。
小店的头一笔买卖正好赶上国庆节。
各单位门口都要摆上个几十甚至上百个花盆儿，我们全体出动，不分昼夜的动用各种车辆从西山往市区里调动花盆，房主他姐夫是西区交通大队的副政委（嘿嘿，这回又和政委副政委的干上了），那条街平时绝对是不允许大型机动车辆进入的，所谓大型车辆就是指面的往上、自卸载重车往下的那种大平板儿。试想一下，大白天的，那么一大家伙凭空出现繁华闹市，那是什么劲头啊~
这朝中有银就是好办事，加长的大平板一出现在那条街上，还真是一大风景，把整条街给堵的死死的，两条线都占了。
姐夫副政委看见这阵势也有点晕菜，招呼大伙赶紧搬花盆，不然的话，交通阻塞不说，和我们门对门的民盟老爷子他家也得出来说三道四的，就更不要提他家后头那个小院了。那个小院终日大门紧闭，戒备森严，平常见不着一个人出入，可防的还真严密，好象边上的百姓脸上都写着个“贼”字儿似的。后来才知道，那家的来头，那是后话。
眼下大家伙着急的赶紧腾地方，好把大车风光的送走。
手忙脚乱之后，地方终于挪出来了，大平板笨拙的倒了会车，终于从闹市区挤了出去。
220平米的房子里堆满了花盆，房子外边也是整满了，大家看着这堆花盆傻乐。还是咱缓的快，忙招呼业务员们去要盆的各家收银子，忙的乱七八糟的，日头落到山边时，花盆总算都归了各自的位置，小哥几个筋疲力尽的瘫痪在店门口。
国庆啦！那年国庆还没开始阅兵，不过街道上看着特别的豁亮，家家户户门口姹紫嫣红，大闺女小媳妇们看着满眼的花朵儿乐的合不拢嘴，咱们的心里也暖乎乎的。不为别的，一个是美化了市容，再一个，咱头笔生意净赚了小四千人民阿舅币，乐哉乐哉哈哈哈哈~~！

茶炉

七、左右开弓、拳打脚踢

干这行的不仅要懂得经营管理，还要样样通晓，最重要的是得会一手好书法。
甭管他红喜事也好白喜事也罢，都得给人家写贺喜的联子或者挽联不是？写联子的活你不能再去书法家协会临时特邀吧？你自己得会。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至理名言！
可惜，咱那笔狗爬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一拿毛笔手就开始哆嗦，金粉银粉抖的到处都是，急的那几个哥们直心疼“咳，那也是银子啊！哥哥！”
哆嗦也得练！
霸王硬上弓也得上~！这词好象用的不合适吧。
管他呢。
店里的当红头牌是来自花卉礼仪学校的胖胖丫头欣欣，这闺女长的那叫喜庆，浑身上下都透着福分，最特别的是嘴角上的一颗饱满大痔，老话叫那个是“吃痔”。每到中午有银送饭不说，一到晚巴晌自己个儿还跑到小夹壁墙那边的弹簧门那里挤核桃吃。听着那嘎嘣嘎嘣的脆响，大家不约而同地乐了“熊猫又吃竹子呢~~”
欣欣有一手漂亮的扎花技术，还有一手扎实稳健的书法，尤其是她的小楷写的那叫一个漂亮，基本上要是没重活，写字就是她了。
可遇到重活，大家谁都别想闲着。有一个是一个。
这不，某日晚上，正打算关门打佯呢，门外呼啦啦进来一帮五大三粗横眉立目的军人，进来后毫不客气地到处琢磨，为首一个大校张嘴就来：“崇文门总店我们去了，他们说没那么多白玫瑰！我们都扫听了，全京城就你们家白玫瑰白花最多！也别侃价了！一口价儿！450一个大丧蓝，扎30个！赶紧的！带上花儿带上器物跟我们走着！”
我塞！咱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冲？！
啥来头？
这会店里可都走的走散的散了，离家最远的在通州呢，这可咋好？！450一个丧蓝够肥的啊！30个，好家伙！留守的哥四个赶紧抄起大哥大二哥大啥的大呼小叫的这通忙活，硬是把走在半道上的小哥几个都给招回来了，水没喝气没顾上喘，收拾好材料器物跟着几位军人上了停在店门口的陆地巡洋舰。
乌七麻黑的也看不清是去哪儿，感觉上似乎是奔西。
对，是奔西！
西边……
恍然大悟中……别不是那什么什么山吧？
还真就是什么什么山。
这地方来过，先后在这里送走了老领导，也送走了我的好兄弟们。
今天大黑更的来这里……脊梁沟顿时冒出了冷汗。
大灯把空场照的惨白惨白的，几乎看不见自己的影子，闹的大伙都跟进了啥王殿似的，腿肚子直转筋。
从车上搬下来自己带来的材料，这才看清楚，人家早就把架子预备好了，这架子，真够分量的！铁的！
等把材料摊开了才发现，俺娘哦！忘了带松枝儿！这可是最要紧的装饰啊！这黑灯瞎火的哪儿整去啊？急的我们满头大汗！
带我们来的军人还真有招儿，不是松树枝儿嘛，这块他有的是啊！咳！一着急怎么把这茬给忘啦！
找那背荫隐蔽的墙根旮旯里不容易被看见的树一通撅。
扎丧蓝是有讲究的。尤其是扎高档次的丧蓝，要先用苍松翠柏做铺垫，使上好的白玫瑰、白康乃馨和白菊花做围子。这要是上了岁数的叫喜丧，不忌讳用点鲜花来点缀。剑兰是不能少的，那东西学名叫唐菖蒲，是丧事专用配花。反正是把老本儿都豁出来了。30个篮子忙活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功告成。
挽联用的是从瑞福祥绸缎庄订购的优质的黑色绸缎，银粉做墨，上等狼毫为笔，这最后一笔一定要做漂亮了，欣欣四平八稳的往哪儿一站，神情若定的抬眼看看边上的军官，淡淡的问了句：“丧主儿写谁？”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想起来问丧主的名讳，这不是忙的嘛……
也是直到这时，我们方才知道，我们是在为我党我军的一位高级将领制作的这30个大花篮。说句良心话，对这位将领我们还是很敬仰的，人家长征、抗战、打老蒋、打美国鬼子都是很优秀的。
不过，写字的欣欣那时候可没我们那么多想法，书法家讲的是神形兼备运笔成弓一气呵成！
60条挽联就在欣欣胖胖的小手下镇定自若的一气呵成！
追悼会我们是没有资格参加了。当肃穆庄严的哀乐回荡在什么山的告别室里时，我们几个站在山下，当过兵的兄弟们不约而同地把右手并拢五指，为戎马征战一生的老将军行最后的军礼！
做个花匠也有操心生气甚至是怒发冲冠的时候。
热闹的动物园附近要开一家粤菜酒楼，开张大喜的日子本来是很开心的，却被广东仔们一时的死心眼差点搅黄了。
事情是酱紫滴。
大清早才开门，就接了个单，就是我说的那个阿青酒楼开张要订的花篮，价格比较合理，对方也放下了订金。于是我们把库存的所有材料备好后，打几辆的士奔了动物园现场。
装修的挺豪华，蛮气派的。
那个年头的广东人在京城开铺子的不要太多。
我们不管那些，只管工作。
从清早一直干到第二天清早，个个累的东倒西歪的。
到了结帐的时候了却找不见了会计。
问谁谁都说不知道，没看见。
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才开张，事多，一半时找不到人是可以理解的。
可后来发觉不对劲了，对方似乎是想吃霸王餐啊！
嘿，我这火腾的一下窜上了脑瓜顶！
不给银子是吧，成啊，不给银子咱就砸！
当开始拆毁第三个花篮时，广东经理终于出现了，装摸做样的喝退了保安们，操着一口腻味的鸟语唧唧喳喳的表示歉意，并且从衣服兜里掏出支票本就要签单。
我冷笑一声“对不住了，现金结，否则，兄弟们，咱们就继续！”
广东人显然是想拿张空头支票打发我们，这空头票好开，往回找可就麻烦了，跟哥们我玩这套？别看你一脸的横肉，你他喵的还嫩点！
一边是虎视耽耽的我的员工们，欲踩未踏的脚，一边是手忙脚乱紧着凑钱的广东人，也亏的开张当天来的都是京城的款们，谁身上多少也带了几方（当年的缩略语，意思就是万的单位）。那会和现在不一样，现在都兴用信用卡，刷一把就成，那年头凡是大款们手里必拿大方砖（手提电话），兜里必揣人民阿舅币，那叫时尚。
好容易凑够了数，损失对方自认倒霉。
我们颇有点当年五四青年火烧完赵家楼的英雄气概，大义凛然的上了车，扔下一堆油头面首们，颠了儿了。
这件事当年可是上过晚报的，可是轰动了一下，被消费者协会称之为维护合法权益的特例小小的宣传了一把。而自那时开始，广东人的赖帐风也开始在北方蔓延。

茶炉

八、没事偷着乐

人是要有一点激情的。
激情过后就是平静，一点不假。
我们的店开在繁华的闹市区，周边可谓是“攀龙附凤”，前有民盟中央的孙老爷子家开的绢花铺子，后有香港企业家李晓华先生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左边是那扇终日紧闭的深宅大院，右边过去一点便是昔日里权倾朝野的毛家湾……
闲着没买卖时，哥几个就坐在窗户边上探讨对面的那扇小铁门。
探讨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还是人家欣欣知道的多，慢条斯理的挤碎一个核桃，慢条斯理的把核桃仁挑出来送进樱桃大口中，最后，慢条斯理的朝我们几个嫣然一笑“甭瞎琢磨啦，对过住的是总部主任。”
噢……
恍然大悟状。
这位主任几年后被一撸到底，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咱给小师弟们露两手，咱可是正经学徒出身啊~
弄点废料，扎个架子，开始用废旧物资给小师弟们演示如何扎2米的篮子。
篮子扎好了，可怜那些废料弱不禁风，眼看着就要耷拉，就在此刻，打门外边风风火火的闯进一位，一眼就看到我扎的演示蓝，二话不说劈头就问“多少钱？！”
师弟们张口结舌还没反应过来，我赶紧笑眯眯地伸出三个手指头“300。”
那人从公文夹里掏出三张伟光正往台子上一拍“装车！紧着点！”
什么啊就装车？外面可是刮着西北风呢，足有5、6级，满天的黄尘，这股风一吹，这篮子还不得……
话又说回来了，有银子不挣那是孙子。为了生存，孙子也不是不能当的。
不过，出于行业道德，咱还是给他预备了一些好材料和花泥放在车上，并且告诉他今天风大，有可能会把篮子吹散，如果有破损，这些材料就算是义务赠送……还临阵磨刀地教他了一把插花。
等我回到屋里，一屋子人还没醒过味来呢。
小高眨巴眨巴眼睛，不相信的追了一句“胖哥，真的卖了？”
“昂，卖了。”
一屋子的人这才哄堂大笑起来。
欣欣坐在柜台后面，面无表情的表扬了我一句“就这破筐子也嫁出去了，彩礼还挺厚，真不厚道！”
嗨我说……她咋就知道若干年后咱会叫个不厚道的名字呢？
银啊，有时候确实不能太厚道。

茶炉

九、小巷名流

我们的店面不算大，在京城里同行当中稍显寒酸。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生意，哥几个姐儿几个开动脑筋把铺面那么一拾掇，艺术氛围就出来了。
这有忙的就有闲的。
小店附近有条巷子，按照老北京的地名叫个六条。
六条里平时特安静，只有大早上和傍黑的时候最热闹。
大清早，6条里首先打破清晨宁静的是报儿爷沙哑的吆喝声，中气十足“晨……报！”随着这一声吆喝，就跟那起床号似的，胡噜胡噜，各色人等一齐出动，什么卖油条的、出早摊儿的、上班顺道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全都平地里冒了出来，小巷子里顿时有了人气儿。
6条“名人”和哥照例趿拉着片儿鞋站在当街，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笑眯眯地向往来的人流大着招呼，问着早安。和哥大号和川，早年吃的是铁路饭，因为文革期间和一个列车员在临时休息室里搞不正当男女关系，被雪亮的群众的眼睛给揪了出来，另外，也加上和哥平时比较懒散，也搭他倒霉，当班的时候被坏分子乘机偷走了国际专列上的镏金把手若干，两罪并罚，给清除出了工人阶级队伍，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流氓无产者。
和哥把这些全不当回事，家里他行三，上边有两个在国营厂里吃皇粮的哥哥，老疙瘩最得宠，爹娘怎么舍得叫最小的他受活罪啊，于是就托哥哥们给他又找了份差事。
俗话咋说来着？什么改不了吃什么来着……
呵呵，和哥就是那改不了的什么什么，上班没几天，就又犯了戒嗔，把人家工段长家老闺女的肚子整的见不得人了……
和哥又变回了无产阶级的坚定分子。
和哥最喜欢抽白威龙烟，倒不是因为那烟味道好，只为着自己囊中羞涩，也就只有抽白威龙的命了。
除了管不住自己个儿的老二外，和哥基本上还是个可以团结的好同志。
我们和他的关系从开始的见面点头笑笑，到后来的串门子侃大山，和哥有段时间还义务的为我们当了一阵子保安……
和哥，中等身材，板儿寸，身上永远是那套洗的发了白的蓝色工装，光脚丫子趿拉着片鞋儿，脸上始终挂着真诚和友善的笑摸样。
除了和哥，6条里还有两位江湖人士。
前头提到的报儿爷和二哥。
报儿爷，大号没人知道，和他媳妇报儿奶奶一起经营着一个报摊儿，听和哥和街坊四邻扯闲篇时提起过，当年威震京畿的首都联动里，报儿爷是一响当当的角儿！乱世当中，一个人只身斗一大帮子小流氓，只为了路见不平，结果被藏了家伙的流氓们打瘸了一条腿，被他救下的女同学为了报恩，也为着报儿爷的一身侠肝义胆，义无返顾的下嫁到了报爷家，就是报儿奶奶。那场撕杀中，原本容貌俊秀的报儿奶奶也毁了只眼……
报儿爷为人仗义，别看行走不方便，还是好打个抱不平，在街坊四邻的眼里是个大大的好人。
二哥是钢铁公司的工长，年轻时也是四九城的顽主之一，经历坎坷。
原本和二哥不熟，二哥这人不爱说话，人到中年了，出了名的本分，和他传奇般的青年时代大相径庭。
二哥家住在6条尽里边，平时除了上班下班，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新开铺子，自然是要走走街坊串串门子什么的，于是，我们也去拜访了这位曾经的风云人物。二哥家里就剩下一位瘫痪在床的老爷子，嫂子是乡下妇女，没多少文化，一看就是个本分的女人。两个孩子都还在上小学，家里几乎没什么家具，显得颇为寒酸。就那么一回，认了门儿。
有一天，下午快关门的时候，二哥家的嫂子六神无主的跑来店里，厚道的农村妇女急的只剩下哭了……一通忙乱后才知道，二哥家的老爷子突然抽筋了！
头一回去他们家时，我留了个心眼，问过二哥，知道老人家是脑血栓瘫痪的，这回一准儿是发作了没跑儿啊！
一帮哥们留下欣欣和结巴师傅看店，急三火四地奔了二哥家。
可不是咋地！一看那症状就对上号了，咋办？这脑血栓患者禁不起大的动作，6条离最近的医院也有几站地，打车走，路况不大好，万一有个闪失，可真是对不起二哥啊！
甭废话了，背！轮流背！
老头长期瘫痪在床上，身宽体胖，把哥几个给累的龇牙咧嘴，最后背到医院急诊室门口时，我们几个也差点跟着进去了……
一直等到医生出来说老人脱离危险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这时，哥几个才想起来，该给二哥挂个电话才是。赶紧拿出大哥大，还没拨就被护士给轰到外边，也是哈！医院里有的地方不许用手机，一着急把这茬给扔到爪洼国去了。
二哥当天夜里值班，得着信儿后半天没说话，老半天，才从话筒那边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抽泣，可把哥几个吓坏了……
凌晨，二哥风急风火的赶到医院，没进监护室，啥话都没顾上说，扑通一下愣是给哥几个跪在当院里！
真的受不起！也从没受过这样的感谢，把我们几个后生娃慌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打那以后，邻里的关系更好了，二哥更是逢人就夸，说花儿匠师傅们仁义，厚道，是能信得过的人……呵呵，本分而已，恁说，我们能见死不救么？那还是爷们么……

茶炉

十、值班小遇

平时值班也很好玩。
做这一行白天黑夜都一样，有时候夜里比白天还忙活。
以下是几则夜班偶得，大家权当歇息时的乐子吧。
某日夜班，和欣欣一起当班。
欣欣又在挤核桃了。
夜半三更，挤核桃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的阴森，外面的路灯照着空旷的大街，一个人听着这动静还真有点寒~
有那么点无聊，正瞌睡时，店门被推开了，进来一对男女。
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孩在屋里打量了一会，有些失望的神情。男孩则一眼就盯上了摆在屋角的那盆小菊花。
那可是人家和哥留在这里让我们帮着他伺候的，据说，是那位工段长的闺女托人捎带给他的定情信物。和哥连自己都还养不活呢，哪儿有心思养花儿，就扔给了我们，一本正经的要求我们帮他伺候好。
呵呵~~伺候盆菊花还是比伺候玫瑰容易，菊花的生命力非常顽强，随便一扔不用太上心。
这小伙子该不是看上这盆别人的爱情信物了吧，要真是看上了还真是个麻烦事~大半夜的去敲和哥的门？显然不合适。
小伙子看了一会，像是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点点头，问：“请问能不能把这盆里的花都摘下来做成一个捧花束？”
哎呀？行里人啊~！还懂得什么叫捧花……
问题是，摘可以，摘完了回头明天和哥来了要看可就麻烦了。
但这话还不能跟顾客说，顾客的要求永远是第一位的。
欣欣挤了半截核桃不挤了，边吃着边说着“这花儿啊他不像那死不了，摘了还能活半拉月，盆栽离了盆可就没几分钟活头了，横不能给您做了手捧，您再一路走一路扛台抽水机浇着走吧？那成本可就太高了啊……”
别别别，我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啊？和得说欣欣的意思是让人家把整盆花都抱走啊~~
我说这……这也忒那什么了吧……
我还寻思着摘完了回头上对门老孙家弄点绢花凑合上，和哥也不懂花，糊弄糊弄他还是有富余的，没想到欣欣这丫头片子比我还狠！
不过她的话不是没道理，盆栽的花朵娇嫩，离了盆还真活不了几分钟。咋整啊这个……
欣欣瞄了我一眼，樱桃大嘴一咧“叫我们经理给你俩写个缎子，这透着多有诗情画意呀！”
死丫头！将我的军！明知道我那一手破字拿不上台面。
我笑的比哭都难看“那个什么，对，听小姐的准没错，我拿缎子去，那个什么，欣欣你给写两句，怎么浪漫怎么来吧。”
看着小两口高高兴兴的抱着花盆走远，我这才恶狠狠地盯着欣欣“和哥明天要是来找不见那盆花，咱可就惨了……弄不好他再讹上咱……”
说讹可能过分了点，顶破大天儿去，他也就讹我一个月的白威龙，不过，甭管怎么说，那也是受人之托帮着养的，卖了，把卖的银子给和哥？不妥，那也是人家丫头对和哥的一片痴心不是？得！这买卖做的，里外里还是没赚：我一大早跑到师傅门下厚着脸皮要了盆小菊花抱回来，每天照例给花浇水加肥，弄的跟真的似的。
我好冤哦~~~~
后来，咳，别提了。
和哥和那丫头到底还是吃成了一个锅子，那天，大着肚子的和嫂来店里寻那小花盆，看了半天忽然憋出一句来“这不是我那盆。我那盆呢？不会是被你们这帮不厚道的给出手了吧？”
哎呀哎呀！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嫂太牛了！她咋就知道咱们不厚道过啊……
这事闹的，咳咳~~~

茶炉

十一、亦喜亦悲

这个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月。
这天，店里一下子挤进来三拨要做丧蓝的客户。
第一拨是一家子，老小一共8口，年长者神情悲切，一问，敢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唉！人生不测，这样的事最是悲哀啊……
做买卖也是讲究个情字，这种事在这一行里几乎天天能见到，别的说了都是废话，安慰安慰吧，在利润上也是要打些折扣的，赚谁的银子也不赚人家这样难受的银子，良心上不安啊！
丧蓝做好了，可在写挽联上犯了愁。
这家人是俄罗斯族，这个俄罗斯族的名字可是超乎寻常的长啊！
而且，按照家族姓氏要把长者排在第一位，一下家族成员姓氏依次排列，怎么挤也挤不到一条挽联上，就算是欣欣的小楷也勉为其难啊！
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商量着和那位长者合计“您看能不能这样，这挽联呢，这样写……要不然，幅面太宽与花篮不配合，让人家看着也别扭，字数太多不但看不出名堂来也和您家族的名誉不好您说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
最后，长者接纳了我的提议，挽联终于完成。
我叫几个店员帮着把花篮抬上出租车，顺便把车费也付了，叫两位店员陪着把花篮送到现场，嘱咐好了相关事宜。还没喘口气，呼啦啦又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粗犷的西北大汉，嗓门大的吓人“找最好的花上！做个最大最好的篮子，追悼会用的！钱不是问题！”
谁呀这是？口气那么大？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先生，这丧事也分着规矩呢，请问丧主儿享年啊？”
大汉猛的一愣，眨巴眨巴眼，收敛了不少。
“恩，是我尊敬的长者，九张了，老话讲也是个喜丧，您就给看着做吧，能快就快点，我还要去念悼词。”
成，这个对我们来说不是问题。
这只大丧蓝很快照要求做好，写挽联时才知道，原来是为国画大师李可染先生做的，那位急火火的大汉是北影的电影音乐作曲家赵季平。
既然是为艺术大师做的篮子，价格上我特意嘱咐收银员减了半，不为别的，像可染大师那样的艺术宗师，中国已经不多了。
送走了赵老师他们，刚坐下想喝口水，再缅怀一下大师，门又被撞开了。
进来的是几位身着中山装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儿。
为首的一位中年人走到柜台前，很客气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的很整齐的纸条，交给我“这是郭老先生写给你们经理的，请务必交给他。”
我笑笑“我就是经理，郭老先生是我的恩师，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好了，来这里的都是我的客人。”
拿劳动郭老爷子写字条的一定不是凡人了。呵呵，不过，即使他是太白金星的孙子，到我这里也一样是顾客。
来人要求做一只标准规格的丧蓝。用花不要太考究，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看看来人的打扮，中山装的质地相当考究，一看就是红都的样式，这年头，在红都做衣裳的可都是政治局一级别的。
管那么多呢，做好自己的事最要紧。
一边扎着篮子一边招呼欣欣“请几位先生坐会，泡壶茶，我说话就得。”
篮子没多大会就做好了，来者看着很满意，握着我的手一再表示感谢。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做一个也是做，做一堆也是做，这本来就是我的份内工作。
正要送他们出门时，电话响了。
是师傅打来的，问活做得了没有。
我告诉师傅做得了，人家非常的客气。
师傅那头沉吟了片刻，告诉我，那是某国务委员的家属，是为他们的母亲做的，而那位领导的名字也是家喻户晓了。
送走了客人。回到桌子后边坐下，回味着这一天下来的三拨人三档子事，不由得生出好些个感慨来……
对第一家人，有的只是叹息，年纪轻轻的就辞别了世界，叫家里的老人们陡添伤悲……
国画大师的离去，使得我们这个有着古老文明的国度又失去了一位优秀的传承者……
国家高级领导的家属也不都是像社会上传的那样，瞧人家的家人，显然是平时有着良好的家风……

茶炉

十二、结师傅

写这个段子前我得先左看看右看看，万一结师傅在这里可就糟糕了。
结师傅大号老九，哦哦哦，不是那个老九，是这个老九，反正大家都喊他老九，喊大号还麻烦了。怎么个麻烦呢？恁甭急哈哈，听我给你慢慢说。

结师傅人家本不姓结，就因为打小被他爹吓唬过一回，结果给吓成了结巴，学名口吃。
大叔那会这一吓不要紧，可是害苦了一大批群众啊！
受害群众之一，就是我们这小店里的每一位员工，也包括咱自己。
结师傅人厚道，做帐精细，就做了店里的出纳。
结师傅不说话的时候显得特忠厚，小眼一眯缝，笑的可爱极了。
但是，只要结师傅一开口，除了非留下不可的外，其他群众都会极自觉的离开自己的岗位，挪到外边办公。邻居王奶奶每到这时候就会搬把小椅子坐在门口，笑眯眯地问我们“小九又做报告呢吧？”
王奶奶是五保户军烈属，孤单一个人在我们店边上的小院里住，平常我们有时间就去给老太太搭把手，做个饭挑挑水啥的，和老太太很聊得来。
结师傅也明白自己那个不大好的习惯，于是很少开口。
可有的时候吧，不开口还真不成。
您听啊，电话响了，屋里的人都去外头办公，电话横不能没人接吧，他要万一是个买卖呢？于是，结师傅拿起了电话……
“歪？请请请请请……问，您……您……找找找找找谁？”
对方一听，崴泥了！敢情是结师傅接电话，知道界师傅大名的那甭问啊，准是熟人啦！还真是熟人，谁呀？二哥。
二哥一听，心里想“得，还没法说快了，我这可是急茬儿啊！”
“九啊，给我叫一下你们经理，就是那胖子，我找他有事，麻烦你了。”
结师傅就听不得别人对他客气“哎呀……二二二二哥……您……您……还真别别别别……别和九子客客客客……气，多见……见见外啊这是……胖胖胖胖……胖子对……对对么？我我我我我我……这就给……给您找……找去……您您您……等等等会啊……”
我的天啊，二哥在电话那头差点憋过气去。
我赶紧进屋接电话，那头二哥上气不接下气的跟我说“兄兄兄兄……弟，可别再让小九接电话了，我这……咳咳！气都不匀了我……”
店里的人不单都染上了结巴的毛病，就连来联系生意的客户还有送花的花农们也都不同程度的染上了点口吃的习惯。
河北辛集的花农蔡大叔就老抱怨“奏是听了一回他说话，害得俺这几个月说话的时候舌头老是伸不直……！”
结师傅自己也老大不乐意的“你你你你你你们……怎……怎么不学点……点……点好的啊？我我我我我我我也不不不不不不是没……有优良的地地地地……方……”
我的老天啊！快别说了，就就就就就这块就就就就够我们学一辈……子的了……
不成了，写不下去了，再写我怕我又会染上这毛病。
总的说起来，结师傅是个厚道人，就是这说话方面……
打住！我不说了，大家看归看啊，千万别照着学，忠告嘿嘿！

茶炉

十三、熊猫

欣欣是跟着她那拨师兄弟们一起来到小店的。
当初怀揣着盖了大红公章介绍信去的人才市场，不过在那里除了清洁工就是厨子，还真没我需要的人才。挠头。
后来师傅他老人家撤闲篇时不经意的说了一句“现如今不是有那么些个花卉学校么……”
哎呀呀！一句话提醒了梦中银啊！
于是，本经理驱车前往城近郊区的各个职业高中。
职业高中在那时候也办的差不多满大街都是了，供需方面开始出现了供大于求的局面，各位校长的当初办学的初衷已经被市场经济搞的焦头烂额，学生毕业了发不出去，成天堆在校长办公室里伸着脖子等消息。我们的到来，无疑是为校长们解了暂时之急。不过呢，小店也就能容个三瓜两枣的，全校学生都来那我不就成了分配中心了嘛~~这事我可做不起。咱还是找几个有点能耐成绩和实践经验丰富的吧。
翻腾着那堆卷宗，我的目光被几张照片和简历吸引了。
除了几个帅锅外，一个表情很平静的女孩子出现了。
这就是欣欣。
那会，我们还不知道她就是后来独挡一面的国宝级“熊猫”。
只是觉得这丫头看上去很稳，稳中还带有那么点性格。
招聘结束后就是短期销售培训。
然后上岗实习。
慢慢的，我们才发现，原来欣欣同学的身上拥有一个平凡女孩所具备的极不平凡的气质。
欣欣出身书香门第，母亲是小学特级教师，父亲早逝，家里就母女俩相依为命。每天中午，附近执教的母亲就会来给欣欣送饭，那场面特温馨。欣欣吃饭用的饭盒都和别人不一样，特大号的饭盒，特少的佐餐菜，余下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中午看欣欣同学吃饭那就是一景，也是一乐。
欣欣同学做啥子都是慢条斯理的，永远不急不躁。非常符合伟大领袖生前的一贯教导，别管事情多紧急，就算是火烧眉毛，结师傅那儿都憋不出话来，欣欣同学也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的。
说也奇怪，不管是店员们还是顾客，一来二去的都喜欢上了这丫头的好脾气。就连和哥那号银都有事没事的常来大落地窗户外边，隔着玻璃一看就是大半天。欣欣知道和哥在外边注视，还是慢条斯理的做着自己的份内之事。做完了，抬起头，冲着窗户外边的和哥报一个灿烂的微笑。这一笑就能让咱们的和哥春光无限半个月。
从几场规模空前的现场活动就能看出欣欣同学的优良品质，这么说吧，如果欣欣同学学的不是花卉礼仪，而学的是军事指挥的话，绝对是临阵若定的将才，欣欣的身上有大将风度，店里的人都有这看法。就连马路对过那扇神秘小铁门里的人也如是说。
在我的印象里，对门只开过一、两回，而这为数不多的两回中就有一回是奔我这里来的。
来的是个小战士，拎个食盒，意气风发的走将进来，笑嘻嘻的把食盒交给欣欣，然后找些个借口在店里磨蹭了半天，看着欣欣把那盒美味完整送进那有福气的肚子，然后，接过食盒，又回到那扇小门后边。
小兵刚离开，一帮大老爷们立刻如一群奔食儿的苍蝇般涌到欣欣边上，嬉皮笑脸的打听小道消息。欣欣还是不紧不慢的用餐巾纸擦拭着嘴角，微笑着冲我们说了一句，差点把我们噎趴下“来晚了，都吃没了。”
我——谁那么馋啊？我们不是想知道那小兵和欣欣是啥子关系么……
得，甭问了，问也白问。
后来知道，那小兵是奉了首长孙子的命令特地来给欣欣姐姐送特供餐的，首长的孙子是欣欣母亲的学生……
国宝就是国宝，待遇都不一样。
欣欣生日那天，我和小高去了趟百年老店，为欣欣订做蛋糕。
小高原来是玉器厂的技术员，有一手雕琢玉器和设计的绝活，他头天晚上处心积虑的给欣欣设计了一幅空前绝后的艺术像，等到了蛋糕店才神秘兮兮的拿出来，我一看，差点乐喷了！原来是一只憨态可掬正捧着竹子的熊猫，尤其传神的是连那颗有福气的大痦子都带上了。蛋糕师拿过去一看也乐了，边做边问“能给我们留下么？画的真棒！”
小高不无得意的显摆着“成啊，那恁得给打折哦~~”
大盒子在熄灯后的店里打开了，19只蜡烛温馨的光晕中，欣欣头一次在我们面前露出了小女孩特有的活泼和惊喜“谢谢大伙儿，呆会我请你们吃……”
我们都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狠狠地听着，丫头要放血了，恩，这蛋糕订的值~
“呆会请你们吃冰棍哈！”
扑通！
倒了一地……

茶炉

十四、水仙风波

每逢年底，是水仙花上市的季节。
一到这时候，京城的花店就开始忙活起来，定单纷至沓来如同雪片般的飞向福建漳州，那里盛产水仙，是世界闻名的水仙主产地。
我们也不落空，头回发定单觉得挺简单的，这边发单那边组织发货，货到发银，钱货两讫。
想的太轻松了。
因为头几年，京城的花卉业界出了那么几只害群之马，弄的这一行的信誉被毁的挺厉害，我们是初来乍道，里边的事儿咱不摸门儿，结果，别人家的花都到了，我们的迟迟未到。
怎么回事？
电话打过去，对方的口气一改先前，强硬的要求先付款再发货。
这事……
先付款就得担着钱货两空的风险，福建那么远，为几十盆水仙跑一趟不值得。
可季节不等人啊……
咋办啊？
没辙，只好厚着脸皮去找师傅应急吧，谁叫老头手里有京城最出色的水仙种儿呢~~太不厚道了~
师傅就是师傅，二话没说，叫小徒装了整一板车的水仙头，还饶了几十个小花盆给我。
感动的我就差又给他老人家磕头了。
眼看着水仙花们含苞待放的可爱摸样，我们心里也稍微踏实了些。只是，这京城里的水仙它是少爷千金命，太娇气，不如正宗的福建水仙那样挺拔，连开的花朵都透着有气无力。
和哥来了。
趿拉着片儿鞋凑到水仙盆边上连闻带琢磨“兄弟啊，这花朵儿看着它不成啊~~怎么都跟我似的啊！”
呦呵？！
和哥啥时候也成了养花专家了？
这话里透着有话啊。
和哥又看了一会，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掏出根白威龙点上，优哉游哉地吐了个大大的烟圈“兄弟啊，你这花不是福建的。一看就不是。绝对是出自百年老店我那郭大爷的小花房里对不？”
真的要拿第三只眼看和哥了。
他咋知道的那么详细啊……
这要是传了出去，小店的颜面可没地儿放了……
等后来找报爷一问才知道，敢情和哥并非街面上传闻的那样邋遢，和哥居然是我的三师哥！
天大的新闻啊！
早年，和哥也是一积极上进的有为青年，师傅很喜欢这个心灵手巧的徒弟，和哥也不负师傅重望，出徒最快，成就也斐然，跟着师傅露了不少回脸，在这行里也是小有名气。后来……
师傅家有八朵金花，和哥和我四师姐暗地里好上了。门里有规矩，不许自家亲人与徒弟辈的结缘，和哥破了这规矩，从此和师傅翻了脸，带着一腔的怨愤离开师傅，从此自甘堕落。
四师姐一直暗地里帮衬着和哥，为和哥，当年的小姑娘如今都小五张了，仍待字闺中，即使和哥和工段长的闺女成了亲，四师姐也没再行嫁娶的念头。
和哥知道，自知此生无法报答，因此更加颓废……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本地的水仙糊弄下外行人可以，要是被首长们领导们捧回家一摆可就要露怯了。眼看着水仙销售季节就快到了，我这个急啊，咋办捏？
咬咬牙一跺脚，千里走单骑，我就跑趟漳州吧！
我正想说呢，结师傅忽然开口了。
关于结师傅说的话这里省略不写，我怕大家又该骂我不厚道了呵呵~`
总之，是结师傅替我跑了趟漳州，过程先不说，水仙花硬是带回来50盆，回来的时候去接站，看见结师傅满嘴的大泡，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买卖做了，门槛拜了，含苞待放的正宗水仙们找到了她们合适的归宿，我的心却在隐隐做疼。
后来，和漳州那边终于达成了共识，开始顺利的交接，也了解到了结师傅那趟漳州之行，哈哈！简直把福建的同行们折腾惨了……
福建人本来说普通话就绕口，碰上这么一位普通话一个字儿能说上半分钟的同志，那头疼的劲头绝对可是想象的出来哈哈哈哈！！！
所以说，这个毛病啊，有时候它还是有益处滴……

茶炉

十五、我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

我是你大爷。
这句话通常是爷们拿来损别人的，属于国骂中比较含蓄但非常之阴损的话。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不假。这不，前些日子遇到个朋友，在网上一通损我，末了还加上句“你大爷的。”
我笑了。
笑的从未有过的开心，反唇相讥道“我是你大爷！”
生活中，大爷们还真是不少，黑白道上的都有，白道的我不去招惹，黑道上的不招惹都不成。说着呢，那时候，街面上有一帮小混混，为首的一个叫小敢，大号阚军，是这条街上有名的“替人摆平公司”的经理。
那年月，什么公司都挺吃香，这个类型的公司也很吃香。
替人摆平，哈哈！明说了就是收帐带砍人。
阚军大牢里几进几出，在道上也算是个爷，挺横。
不过，在我这里，小敢什么时候也没忘了路过时进门打声招呼，叫我声大哥，为什么？呵呵，有故事。
小敢最后一次出来时，身无分文，家里把他赶出来，那会要是有谁能拉一把，他不会干上这个。
那天，天气贼坏，特冷，外边还下着片子雪花，我和欣欣在店里看家，伙计们都发出去参加当代商城的开业准备工作，当代牛啊，一家伙就撒了300个大蓝的定单，全京城就挑中了我和仙子两家，忙碌的程度可想而知，好在兄弟们都已经经历过大场面了，处惊不乱，我也比较放心，就留在店里当后勤。
好冷啊！
暖气加上电暖气都不灵，欣欣把小胖手揣在袄袖子里呼呼吹着小热气，我抱着电暖气片子还觉得背上冒凉风。
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小敢。
小敢浑身上下又红又白又黑的，看着挺惨的，也不知道在哪儿又得罪了谁被人家在身上划拉了十多刀，虽然都不深，但看着真的是糁人啊！
我这人生来就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见有人遭了难更是不能不管，赶紧叫欣欣把小药箱子搬出来，又上隔壁王奶奶家借个木盆子，打上热水，关在里屋，给小敢全身上下连擦带上药的折腾了半天……
伤都不在要命处，不过，我清楚，伤在要命处但不在表面，在心里。
问他还走得动路不，小敢点点头，但虚弱的说不出话。
我搀着他过了马路，进了斜对过的面馆。
好家伙，一口气塞进去8碗刀削面外加5个肉夹馍。
吃饱了，脑袋一歪，靠着我居然呼呼了……
等到傍晚，醒了。茫然看看周围，看看桌上的剩菜和空酒瓶子，再看看靠着的我，挺壮实的小伙子像个小姑娘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呜呜开了……
打那以后，很长一阵子没见到小敢，后来有一天，他领着一帮人呼啦啦进了店，一进来就叫那帮人站成一排，他带头，给我深鞠一躬“叫大哥！”
“大哥！”
那会，我愣怔了一会，恍惚间眼前出现的不是小敢和他的弟兄们，而是青帮拜山头的场景……原来，当大哥是这样的有面子啊~~早知道就不开花店改行立堂口了。
小敢拿出一叠子银子硬往我怀里塞“大哥没瞧不起小敢，小敢要报答大哥，这银子是份子钱，大哥一定收下！”
啥份子钱啊？这钱俺可是不能收，不是别的，江湖人的钱收了日后是要找后帐的。
我把脸一黑“拿回去。别让我这会就瞧不起你。”
小敢快哭了，看的出他是真心诚意的。
停顿了一下，我想了个法儿，告诉小敢，这个收了，算是入股，今后这店发达了分红也有你小敢一份。
小敢乐了。
和小敢的交情从这以后便开始了。
一般他不来找我，也就是路过时进来叫声大哥，喝口茶，然后又忙着替人摆平去。这么着过了小半年。
那天，是我所见过的小敢最体面最风光的日子。小敢要结婚了！
西装革履的小敢挽着他媳妇来到店里，进门先给所有人鞠躬，他媳妇看着眼熟，再一打量，敢情是后街老张家的三丫头，一个在航空公司当空姐的闺女。莫非小敢……
那话咋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错，小敢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小敢能走正道，据说也是这丫头的功劳，这可是高兴的事，好事啊！
我亲自上手，给小敢挑选了新进的以色列玫瑰，一共挑了999枝，用进口花纸包装，缀上云南上乘的满天星，活做的从没有过的精细。
小敢退出江湖了。大哥也要随着退不是~~呵呵！
所以我常说“我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

茶炉

十六、黎明前的黑暗

花卉行业和其他服务业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季节性。
从年头的2月14日以后到这一年的8月份前，大家都变着法的叫自己稍微好过一点，因为是淡季，花店都改成卖冷饮和鱼虫的杂货铺了。
每年的2月14日是花卉业界大放光明的时刻，西方的那个爱神节倒腾到咱中国来之后，少男少女们便开始追逐于它，近乎于疯狂。
大约在春节期间，我们就开始策划，该怎么样让花店在情人节期间大放异彩。
如果再像上回的水仙风波那样非吃大亏不可，这回无论如何也要事必躬亲了。于是，我带着小高和小王两个乘飞机跑了趟彩云之南。
老爷子的亲密战友中当年也只余下了原省军区参谋长荣叔一个，不过，我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去叨扰这位老将军，咱凭着对花卉的了解自己闯一闯不也是一样嘛。
真是不到云南不知道花是咋回事啊……
斗南，是中国乃至东南亚都数一数二的花卉集散地。
斗南花卉市场位于云南省昆明市呈贡县，距昆明市18公里，距昆明机场12公里，距南昆线货运组装站5公里，交通条件十分便捷。斗南花市交易厅占地一万多平方米，鲜花店500多家，每天云集到此交易的国内外客商及花农有3000-8000人左右，每日凌晨2-3点就开始交易，每日上市的鲜花涉及40多个种类300多个品种，交易量保持在200万枝到350万枝，日成交额达100至500万元。
云南的花卉交易非常的有趣。
开了眼啦~~
在京城论枝出售的在这里论米计算，在京城里论捆计算的，在斗南，交易双方只要用尺子度量一下摆在地上的花卉长宽，就成了。哈哈！实话和大家说啊，国内的花卉业实在是黑啊~斗南这寸土寸金之地，鲜花居然便宜到与冬储大白菜等价的地步。
我们三个像傻子似的在斗南人头攒动的大厅里转悠了整整一天，长见识了……
咳咳~真乃风水福地也！
第二天，我们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头天看好了的花农摊位，仗着咱走南闯北练就的一口随手方言和花农坐地侃价儿，小高和小王在边上捂着嘴拼命忍住笑，这俩坏蛋后来说，当时听胖哥的那口不着调的云贵口音好悬没乐喷了。
这趟非常顺利，我们订购了足够数量的鲜切花，又和当地的花农们建立了长期的供需关系，只是时间非常紧迫，根本就没时间去到处走走看看，留下了一堆的遗憾。
彩云之南，这余下不多的生命旅程里还有幸再度莅临你么……
回到京城立刻开始忙乎订做花盒缎带等等杂七杂八的事。
和我们一样，同行们谁都没闲着。
幸亏我们行动的早，这随后的价格叫我们都傻了。
好家伙，到2月1日时，云南花卉市场单枝玫瑰的价格居然已经从原来4分一枝急速攀升到了4元一枝，而这样的价格还在以每天一元的速度上杨，到了2月13日早晨，打破了从前的纪录，单枝升到了8元一枝的天价儿！
要不说时间就是银子呢。
王府井一家国营大店动作稍慢就吃了瘪，以惨重的代价得到了情人节前最后一批由斗南发出的货物，动员所有员工连夜加班赶制礼品花，然而，一切都已经为时晚矣！
自从开业以来，哪回都没像这回那么紧张。
不仅全体员工加班加点，还动员了二哥二嫂小敢和小敢西服等等一大批有觉悟的人民群众前来支援，那会，220平米的大屋子都被花挤的快没处插足了。
我们的专车是辆面的，不能进机场，没辙，找到副政委姐夫，句副政委二话没说抄起电话拨个号就给我们调来一辆打着蓝蹦灯的救护车。
开车的是位转业老兵，原来二炮的牵引车司机，开大奔驰载重的老熊。
老熊开车技术相当棒，副政委姐夫拍过胸脯的。
头次进机场货场就遇到了险情。
那天，挺冷的。
救护车开到机场货场，顺利的接了货，核对了品种数量和折损后，我们给远在斗南的花农刘经理通了电话，告知一切顺利，可以继续发货。
车还没发动，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急促尖利的警笛声，伴随着警笛的呼啸，一长溜警车从城里方向冲过国门第一关，径直朝机场这边蜂拥而来！
我和老熊倒没什么反应，这场面以前在部队演习时常见到，不稀奇。倒是和我们一起的结师傅有点发毛“怎怎怎怎……么回事？别别别别……别不是……出……事了吧？”
我一听这话就头大。
“乌鸦嘴！呸呸！
警车和随后开来的满载武警的卡车从上下行线开到了老候机楼前，一时间，机场上空笼罩上一层阴森紧张，很多前来提货的货主们也纷纷议论，本来已经开出货场的车又开回去了，大家谁也不敢这时候去撞倒霉。
老熊和我看了会，觉得冷，合计了一下，反正我们走的正行的端，心里没鬼怕个球！
老熊开着救护车从停靠在路边的警用摩托车队一侧慢速驶过。
过了国门收费站后，老熊那开快车的毛病又来了。
老熊在部队的外号是拼命三郎，开大车尚可，后边拉的是大炮，快了还真要出事故，开小车他可就放了羊喽！
救护车不仅以最高时速在机场老辅路上狂飙，而且，嫌夜静更深有点寂寞，索性还把救护车专用的警笛和蓝色蹦灯都打开了，真好像这车上拉着快咽气的重病号似的。
正当老熊撒着欢的在路上狂奔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溜灯光，几名警察打着手势要求停车。
正过瘾的老熊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故意装没看见，反而一脚油门踩到底，救护车风驰电掣般的从警察们身边掠过。
开了一会，我心里忽然冒上来一股冷森森的东西，回头一看，可了不得！远远的，一大片耀眼的灯光中夹杂着蓝色的蹦灯正朝着我们的这个方向紧追过来！
我们三个短促地对视了一下，老熊的脑门上竟然开始冒汗。
坏了！估计原本没咱们什么事，咱这一跑倒跑出事了。
这可咋办啊？！
当时我们居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喵的！没做亏心事也怕鬼叫门，眼看着距离快接近了，老熊又踩了一脚油门，边抓着方向盘边问我们两个“怎怎怎么办？”
我拷，他也……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了路边快速闪过的涵洞上，有了！
在下一个桥洞快到时，我一下关掉了蹦灯和警笛，同时老熊猛打方向盘，救护车的轮子在路面上尖利地叫着狂风般的朝右边拐过去，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桥洞里！
大约有一分钟的光景，大队的警车呼啸着从路面上冲过去，我的老天啊！好悬啊！整整过了小三分钟，你就琢磨吧得有多少辆警车……
我们围着京城转了一大圈，这才战战兢兢的开回了小店。
下车的时候，我们三个才发现，浑身上下湿透了，寒风一吹，这通哆嗦！
第二天，报纸上什么都没登。可我还是紧张。
过了几天，感觉风声过了，这才给老熊打了个电话。
原来，那天晚上，市局接到了一个从泰国方面过来的传真，说有一大毒枭要在首都机场入境，携带了大宗的毒品海洛因，才有了那个紧张的场面。但后来，这名毒枭并没有在中国过境，倒是有一辆不明身份的救护车冲了卡子云云……
后来，还真查了一通全市当天夜里派出的救护车，也就没了下文。不过，打那以后，我们再没坐过老熊的车。

茶炉

十七、情人节倒计时

滴答滴答……
关于情人节，咱就不用过多的篇幅去说了，总之，这是一个叫男人们大出血叫女人们大享受叫家长们大担心和叫所有还喜欢感情的人们发疯的日子。
而这个日子也是所有花卉经营者紧张和兴奋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也会让我们都发疯的。
自觉和不自觉被拉扯进来的群众分三班倒的在小店里轮番展开社会主义劳动竞赛（这话说的，都市场经济了），不累成乌眼儿青不下火线。欣欣还负责给大伙儿煮咖啡，但是，无论怎么浓，始终是提不起精神头来。
也难怪啊，24小时不停手的干，换恁恁试试？
要把所有挑选出的玫瑰花去刺剪枝然后放进做好的礼品盒里，再扎上缎带，流水线作业都还是挺费劲的。就连街坊王奶奶都拿了一堆回她老人家那小屋里忙活去了。
另外一头，我带着小高小王这两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开始在全京城的大学里流窜。
每逢寒假，各大学里都会有一些留守人员在学校里，不是用心攻读就是想利用这机会捞点外块啥的，人数还不少。
我们首先去的是京城比较有名的一所培养外语人材的高校，找到他们的学生会主席和团委临时负责人，把来意一说，对方立即答应为我们组织人手；先后在京城的大大小小的高校里转悠，网罗了一大批想捞外快的学生娃，我们打的学生牌比那些专业牌要便宜，但风险性也相对的大些。
三师哥和师嫂自告奋勇的要给我们去当流动销售员，小敢也去动员那帮原“替人摆平”公司的兄弟们，因为，光是靠学生们是远远不能完成指标的，学生们有学生的长处，那短处就是胆小。
滴答滴答……
时间开始走向激战前的最后几小时，大家也都累的倒下了，唯独我还有结师傅加上欣欣丫头合不上眼，看着满屋子堆成小山的礼品盒子，憧憬着明天的美好……
时间过去了很久，基本上记不清那天开始的样子。
学生们来了，押了学生证和身份证后，开始分头行动。
我们估计的一点都没错，头一个被打了闷棍的是外语学院的学生，这俩丫头被城管轻微的那么一吓唬，立刻缴花落荒，那些上好的云南玫瑰就被那些城管拿去便宜了他们各自的情人。
念在她们两个是头一遭，而且现场也有咱的目击证人，就没让她们赔偿损失。
好在大战还没正式拉开帷幕，这点损失也已经计算在折损内了。
序幕在下午正式拉开。
店里只留下了结师傅看家，全体都出了洞。
具体的过程无法一一叙述，总之，在当日午夜时，流动销售的学生们战果斐然。
当钟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时，最后一批销售撤回，屋里的存货也还就不到200枝了，大家都长出了口气，学生们满意的离去，员工们也都纷纷回家睡大觉。不能睡的我和结师傅加上欣欣，我们三个在统计成果。
经过几次的复核计算，这一天的成果相当可观……
除了人工、水电、及房屋等等开支外，那一天小店净赚了五位数，成为非国营花店里拔头彩的店铺。
这个结果是大家欣慰的，也是大家集体奋斗的结果。
不过，好景不长……
俗话不是常说吗？先出头的椽子先烂帮子……
有个事是千万不能做的，但是结师傅人家就做了。
结师傅给人家当了回证人，还一脸的兴奋和自豪，殊不知，这证人当的可真冤枉……借银子的人跑个无影无踪，人家贷款方找上门来，结师傅算是傻了眼了……
10万。
不是个小数目。
结果呢，结师傅砸锅卖铁凑足了赔款时却被对方告上了法庭。
这事对结师傅的打击相当大，情人节后的一天，结师傅带着简单的行囊一个人去了关外，从此不知所踪。
日子开始变的无聊起来，没有了结师傅的小店里少了很多的快乐。小店里的人才也开始被同行挖的挖呛的呛，生意开始出现了滑坡……
五月份，一个消息算是把大家彻底的打击了：要修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道，而大道的位置正处在小店的位置上，这意味着小店不长久了。

茶炉

不是尾声的尾声

土地局发来动迁令。
目的地：芦沟桥。
动迁费：不详。
大家合计了老半天，去芦沟桥实在是不明智之举，且不说那么远，连生意都成问题，员工们谁愿意跑那么远呢……
散了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散了。
散了以后，再经过小店时，遇到失落的和哥、报爷和报奶奶、王大妈、二哥……
大家都很留恋过去的时光。
散了以后，我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走上了另一条个体之路；欣欣找到了一个“日进斗金”的活儿，不久，便远嫁俄罗斯，去那边哈拉寿去了；小高进了公司，不久也坐上了总经理助理的宝座；小王结婚了；那一群欣欣的师兄弟们也在新的行业里找到了各自的位置……结师傅一去无踪……花匠们花自飘零……
某日，无意间翻出了一张当日的名片，不禁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