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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红色中篇小说《天子山风云》(作者:王正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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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28 21:03: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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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天子山,稻子熟了;天高远而清新。神秘伟岸的天子山,在群星闪烁的夜,如虎踞的雄狮,屹立在三教堂后山的东方,黑黢黢的,静谧而安祥。公鸡远远近近的啼,辛劳的天子山人还在梦中。

王羽英家的花花竖了竖耳朵,跟着猛地跳起,冲向院外狂吠。几个满脸横肉的人,端着枪一拥而入,枪砸脚踹破门,将尚在床上的王羽龙王羽虎兄弟拖着拉出了房间。

王羽英趴窗户一看,一个腰挎合子枪的人对着父亲王柱成吼道:“你们家派两个壮丁。”王羽英母亲一听,跑过去护着儿子,腰挎合子枪的人手一挥,一群人推开王羽英母亲,押着王羽龙王羽虎扬长而去。

    王羽英母亲呼天抢地,嚎啕大哭。王羽英一时不知所措,出来扶起母亲。这个挎合子枪的人王羽英认识,前天,王羽英一家人在田里打谷子,王羽英挥镰,太阳一照,本就白里透红清秀标致的脸蛋更增娇艳,草帽下汗水浸湿的衣衫,勾出性感的腰身,微微起伏的胸脯,少女成熟的妩媚尽显,高挽的裤腿,在田泥中露出如藕般洁白的双脚,罩在飞舞的镰刀反射出太阳金色的光里,直如仙女临凡,笑弯了腰的稻子,经她的纤纤素手快速地放倒摞起;今年的收成不错。王羽英心中想着,直了直腰,抬起左手擦擦额上的汗水,这时,伪乡长刘汶中带着随从下乡查看秋收,正好路过,一下子呆了。王羽龙见刘汶中无礼,甩手一巴田泥,刘汶中手下挎合子枪的正要发作,被刘汶中制止了,随后一行人离去。第二天,王羽英一家忙着晒谷子,挎合子枪的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就来提亲,被一家人大骂一顿,摔了礼物,赶了出去。

    王羽英明白,刘汶中抓丁除了报复,还可能是为再提亲铺路,谁不知道他刘汶中啊,他什么时候放手过他想染指的事情!刘汶中仗着叔叔刘千淡在县里主事,横征暴敛,为祸乡里,除了乡警卫队,还养着私人卫队,为自己看家护院,壮威壮胆。自家恐怕今后是再无宁日了。不禁有些愤然,正没主意,平日寡言少语的父亲毅然说道:“羽英,你快去三教堂,听说衡梦赵志他们回来了,我知道他们是为贫困百姓主持公道的人,他们一定能救咱们家的难。我去亲戚家借点钱备着。”

    王羽英记起来了,衡梦赵志他们以前在三教堂学坊读书。她小时候也经常跟同伴们去三教堂玩,有时还跟着大人们去三教堂赶会,这个时候,衡梦赵志他们就会登上台子给四里八乡来赶庙会的乡亲们讲话,乡亲们都会全神贯注地听。王羽英还发现,他们的先生也会在人群中听,有时还带头鼓掌,乡亲们也跟着鼓掌,王羽英和小伙伴也跟着鼓掌欢呼。王羽英小小的心里,好崇拜这些读书的哥哥,她就想,自己有一天也能上学多好,那种摇头晃脑朗朗的书声太让人着迷了,她甚至想,就是自己背不出来书,让先生打板子也是好的。后来听说衡梦赵志他们考到盐亭去读书了,再后来又去了南充的建华中学读书,放假回来的时候,也到三教堂,宣传和组织民众,王羽英和两个哥哥几次想去,都被父亲严厉禁止。“那是要掉脑袋的事情”父亲警告他们说。

    三教堂在天子山西山的右半山腰,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供奉着许多的菩萨,也有几个僧人,香火也算繁盛,有许多的空房,民国时开办了学堂,有王汝川赵长继等饱读诗书之人在此经学,声名远播,很多地方的人都来此求学。赵长继等开明老师,思想进步,三教堂又在几个乡之间,背靠山高林密的天子山,是一个隐秘而又有名的所在。

     王羽英见父亲急难之时想到了衡梦赵志他们,也不多问,当即向三教堂跑去,与花花一起消失在黑夜中。

早晨的露水冰凉冰凉的湿脚,风飕飕的有些寒意,秋虫的呢喃枯燥而没有新词,呱呱的田蛙断断续续,山林间飞过惊起的鸟,古怪的声音一波波在天子山回荡,路边的草丛不时游出一条条波浪,花花颠前跑后,为主人开辟安全通道。再过两个山塆,有灯笼亮起的处所,就是三教堂,王羽英加快了脚步。经过胡家院子的时候,王羽英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声,一个十五岁的丫头,被地主胡东田抓去抵债的姑娘。“这是什么世道啊”。愤怒的王羽英捏紧了拳头。夜,正暗,但三教堂那里有光亮,王羽英隐隐觉得,穷人的天快明了。



  “谁?!”

    张华刚刚将从三教堂下面僧人们种的地里的红苕拔出送入口中,听见动静,连忙喝问。

    “张华哥,是我。”王羽英听出是张华的声音,答应道。

     张华家离王羽英家不远,两人当然熟悉,张华家中富裕,跟衡梦赵志他们在三教堂上学,受老师赵长继进步思想的影响,同情贫苦百姓,生活简朴。他家庭背景的原因,不易暴露,深得衡梦他们重用。今天下午受赵志指派到高院送信,饭也顾不上吃,任务完成后,就在这里担任今晚衡梦他们在三教堂开会的外围放哨。王羽英略略一说,张华就领着王羽英从侧门进去,刚要进门,一块石子抛来,张华咳嗽一声,走了进去。

    塑满菩萨的大殿,红烛摇摇,佛香袅袅,一个正在续油的僧人向张华点点头,过了大殿,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屋,里面有七八个人,衡梦和赵志都在,张华掩上房门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王羽英便将自己两个哥哥被抓和刘汶中逼婚的事讲了,并说是她爸让她来求救的。

    赵志安慰了一下王羽英,说:“王柱成老人家我认识,是一个老实安份的人,平生最怕惹事,以前我们组织宣传和联络,他总是躲我们远远的,还不让孩子们接近我们,他不怕贫困劳苦,也不奢望好日子,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但是,剥削阶级和敌人是不会让人民安稳的,他们只会让穷人更穷,永远被他们奴役,这是他们的本性。我们要唤起广大人民的反抗意识,组织他们斗争,谋自己的幸福生活。今天,王柱成主动来向我们求助,这是对我们的信任,证明我们以前的工作是有成效的,这是天子山人民觉醒的标志,他们有了萌芽的抗争思想和斗志,我们要借此发动群众,并做出让人民信服的事情来。上级这次委派我们回来建立以天子山为中心的,西充盐亭两县边境特别支委,就是因为这里特殊的地域环境和深厚的群众基础,培养积极分子,发展组织和武装,宣传组织群众,争取上层人士,保护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为迎接解放做准备。”

    王羽英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鼓起了掌,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鼓掌。衡梦接着赵志的话说:“这次成立的西盐边境特支,衡梦是书记,赵志是副书记,支委大都是我们在盐亭读书时的金折同乡会,以及在南充建华中学读书时一起入党的高院和高灯的同乡,西盐边境特支的工作对象和区域也是金孔,折弓,高院,高灯等地,这对我们都是熟悉的乡土,我们既是为党,也是为家乡做事,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完成上级组织交给我们的光荣的任务。”

李达向大家介绍形势:“蒋介石叫嚷:固守四川,确保大西南。四川省政府秉承指令,拼凑反动武装,屯集物资,加紧镇压共产党人和革命分子,迫害民主人士,派遣中统军统特务潜伏各地。五月,遂宁专署召开“反共游击会”,盐亭县政头目参加后,积极四处奔走,又建立了西充,南部,盐亭,三台四县联防。盐亭的反动势力地主,恶霸,特务,官僚,政客,甚至帮会社团把头等,急不可耐,闻风而动,破坏,屠杀,潜伏,对人民实行强暴的统治和掠夺,十分嚣张。所以,成立西盐边境特支,是新形势下斗争的需要,是十分必要的,我们的任务是光荣的,但也是艰巨的。不过,三台中心县委,就一直在我们盐亭县的龙潭子,离西盐边境特支很近,西充县早有武工队,这里更与蓬溪南充射洪交境,居民稠密,物产丰富,相对距各县城也远,各势力犬牙交错,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中,有迫切要求解放的愿望和群众基础,支部所在地三教堂,是多年的红色保垒,背靠天子山,又有学堂和佛堂的掩护,人流量大,不易暴露。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重庆解放指日可待,我们一定要努力工作,用实际行动迎接解放的早日到来。”

接着研究了营救王羽龙王羽虎的方案和今后工作的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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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平匆匆来到金孔学校。西盐边境特支接到刘汶中他们今天早上还去学校抓了十几个丁的情报,顾不得休息,马上分头行动。

     这几天刘汶中抓了几十个壮丁,他想通过他叔叔刘千淡卖个好价钱。四川防务吃紧,战乱之际,很多势力都要扩充,胡宗南布置的川东联防,正是要人的时候,他可以籍此为政府征兵,名正言顺,一些有钱人家更会用钱来消丁,刘汶中素来聪明,看准了这是个发财的机会。

    金孔学校早年在衡梦他们的金折同乡会基础上又在此成立了“建华励志社”,吸收了很多思想进步的教师和学生,有广泛的社会关系和人脉。刘汶中明目张胆来学校抓丁,激起了师生无比的愤慨,大家迅速组织抵抗,刘汶中抓了十几个人就走了。

   刘平刚到校门口,就见操场上围聚了很多人,一见刘平到来,学校老师“建业励志社”副社长王兴就快速迎了上来。

    王兴与刘平简单交谈了几句,学生们情绪失控,全都抄着棍棒,学生家长们听到消息,也都赶了过来,被抓学生家长有的痛哭,有的大骂,有的嚷着要去找刘汶中拼命。

    这时,一个励志社会员从外面走来,告诉大家:“刘汶中抓丁,是借征兵之名,乱抓壮丁去卖钱,是不合法的,大家一定要反抗到底,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大家一听,怒不可遏,都说坏人当道,真是不让人活了。

    刘平对大家说:“同学们,家长们,刘汶中到处抓人,不仅在乡村,现在直接把魔爪伸到了学校,借征兵之名,中饱私囊,有违天理,把孩子们一个个送入虎口,让人们家破人亡,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团结起来,奋起反抗,不然,很多青壮年就将被送上不归路,而且,任其横行,说不定下一个受害者就是我们自己。因此,我们不能束手待毙,要抗争。”

    大家纷纷赞同,都说:“刘平,你说怎么办,我们跟着你。”

    刘平说:“刘汶中到学校抓人,有恃无恐,肯定跟校长有默契,分钱是少不了的。你们先到校长办公室去施压要人,我去找关系疏通。抓学生去当壮丁,真是太可恶了。”说完,带着有背景的励志社会员离去。

    人们争先恐后向校长办公室拥去。校长不见踪影,办公室主任推了推眼镜,拦在办公室门口,正要故作斯文,一个家长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喝道:“滚开!”径直闯了进去。后面一个家长,想到儿子被抓,没准这个主任也参与其中,怒火中烧,一拳打碎了主任的眼镜。主任满脸血流,眼中人影重重,正要辩解,家长们一起拳脚相向,主任倒地不起,鬼哭狼嚎;学生们平日早看主任不顺眼,见他没了眼镜,混乱中,也补上几脚。

    老师们远远的观望,没有人上前劝解。这个时候,校长夫人被人从里面拉了出来,还有一个挎合子枪的人,有老师认识这是校长表兄,保护校长一家的,有知道校长行踪的老师,转身报信去了。校长夫人挺着个大肚子,花容失色,有老师低声说:“这校长夫人是刘千淡表妹。”大家一听,校长果然是一伙的,一个气晕了的家长就要上前揍人,王兴一把拉住,说:“等校长来了再说。”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乡警卫队赶到,鸣枪示威,两位家长见世道如此无理,一左一右上前反推着校长夫人,在办公室门口,高声叫道:“再他妈开枪,老子弄死这娘们,跟你们拼了。”学生们一拥而上,与警卫队扭打起来,场面正面失控,校长赶到,喝止警卫队,一抱拳对大家说:“各位,各位,我正代表学校跟政府商议,你们却在此闹事,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大家稍安勿躁,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抓住校长夫人的家长吼道:“老子不要交待,只要儿子。不然,老子整死你的儿子。”

   校长咳嗽一声,说:“我的交待,不就是把人还给你们嘛,学生也是我的孩子,我也着急嘛,请你们相信我一定办妥,一定办妥。”

王兴跟校长说了几句,校长让警卫队撤离,王兴拉开校长夫人,让大家等待,他跟校长去找刘汶中。



    刘汶中在办公室跷着二郞腿,悠闲地喝着茶。他心里美滋滋的,国军退守西南,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他可是与国民党一条心的,国民党在西南军事力量的加强,标志着在这乱世之秋,他是可以明目张胆地为所欲为,日本人那么强,都没能打进四川,共产党是不容易攻破的,他多抓丁,补充国军兵源,既讨好上司,又能得天大的好处,谁来管他赚多少钱啊。学生竟敢闹事,不就几个毛孩子吗?警卫队一到,放几枪,还不屁滚尿流,一哄而散?到时候把带头闹得凶的,全部抓起来当壮丁送走,看今后谁还敢闹!正在得意,随从报告:学生与家长跟警卫队发生冲突,鸣枪无效。刘汶中忙问:“校长和夫人呢?”

   “他们没事。”

    刘汶中有些泄气,不知道这些学生和家长如何就不怕鸣枪呢?他虽然不能真开枪,但是他的叔叔总教育他:对共产党要狠,对不听话的穷人也要狠,对思想进步的人也不能手软,但叔叔有时也叹息:装备精良的国军咋会一败再败呢?居然有那么多高级将领临阵起义,真是有负党国栽培。刘汶中有今天,是离不开叔叔的,所以对叔叔刘千淡那是言听计从,从叔叔那里听到了些悲观,但刘汶中并不完全在意,共产党来了,自己的家产肯定是没了,说不定还会被穷棒子拉去游斗杀头,所以他逢人就说共产党共产共妻,吃老人孩子,但他也明白,一旦如叔叔所说要变天,叔叔可以一走了之,自己呢?

    正自出神,外面脚步声响,进来了一群有头有脸的人,诧异间,校长哭丧着脸也来了。

    刘汶中知道事不和谐,虎着脸不吱声,王兴介绍了学校学生和家长的情况和情绪以及要求,校长也附和着诉苦:自己的夫人和孩子都差点被家长打死。刘汶中见事态严重,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跟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说:你不把人逼急了,谁愿意闹事啊?这年头,做事不能太绝。乡里乡亲的,会被戳脊梁骨的。今日留一线,明日好相见嘛。激起民变就不好了,上面恐怕也会追究。

   校长说:“我只想一家人平安无事,钱在这个动荡的年月还真不重要。”

   刘汶中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拿不定主意,又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是喝口茶,润润嗓子,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考虑考虑,再说了,我手下弟兄们为这事也挺辛苦的。”……





金孔僻壤之地,离盐亭县城一百二十里,射洪一百二十里,南充一百二十里,物阜民丰,却也热闹,每逢赶场,家家商铺顾客盈门,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卖小吃的,卖肉的,蔬菜果品,裁缝铁匠,百货当铺,戏楼酒肆,杂耍赌场,说书评弹,应有尽有,从黎明到黄昏,行人不断。

    金孔场地势较高,顺着天子山的山梁向北,就可以直到,北边是平坦的山地,经由高灯八角达盐亭县城;南边的沟谷有一条大道,从三教堂下面穿过,通往“破石井”盐场和折弓高院,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金孔场的早市是很早的,天还没亮,所有店铺就开门了,门前的灯笼把街上照得亮亮的,酒作坊的酒香和着各种美食的香味顺着山风在早晨的空气里飘来飘去,铁匠铺的叮当声和戏楼的锣声,好像就没停过。喝早茶的人们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正是秋收后交粮交租交税的日子,劳累了一个夏天的天子山人又要用自己的血汗去喂饱地主官绅。

    西陵谷是天子山通往金孔场的一个山谷,轩辕部众当年游牧古西陵时,一部分部众居住于此,谷内种桑养蚕,纺纱织绸。谷口的大道沿山而上,就到了金孔场。谷口的崖壁上有许多佛像,有一个烧香的小庙和亭子,称为石佛寺,亭子边上一汪清泉,亭中摆满了石桌石凳,供往来过客歇脚喝水上香和观赏石佛。

    李达从三教堂出发,紧赶慢赶,到石佛寺时,这里已经歇下了很多人。

    这些都是长年在金孔场做小生意的庄稼人,都是这条道上的,大家打过招呼,坐下歇歇。

    “心地善良乐好施,盼望儿女在心间。王母娘娘在金殿,彩凤飞来在堂前。触动心思慈悲念,差遣彩凤下尘凡……”一个歇下担子的姑娘唱起了歌儿,歌声甜美,在晨风中飘荡,在山谷间回旋。这歌李达熟悉,这是天子山人传唱了千年的嫘祖谣,李达正要夸奖,一个扎着围腰的大嫂叹口气,转过了身,李达就问小姑娘是做什么生意的,小姑娘挽挽袖子,说:“金孔乌凉粉你知道吗?”

    李达点点头,小姑娘接着说:“我们家卖乌凉粉,生意也好,吃的人都排队呢,但是我妈现在不让我们卖了,昨天推豌豆都不帮我们。”

    李达问:“为什么呢?”

    小姑娘说:“收税的说,我们生意好,吃的人多,站地方多,就加税,加得我们都亏本了。但是爸爸又不加价,妈妈就不让做了。”

   那个挑了一担乌凉粉和调料的汉子愤愤地一拄手中的扁担。

   “唉,这世道,真的不让人活了,我一个编背索的能卖几个钱?一天追着我收这税那税,我只好东躲西藏的,交完税,我还剩什么钱啊?前天,跟我一起上山割蓑草的李老汉,摔坏了腿,可能今冬都不能走路了。这个蓑草,长在山崖上,不好弄。”

   “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不出来做点小生意,又没活路,做吧,这税那税又不赚钱,这世道真该变变了。”一个大爷磕磕烟锅,踢了一脚自家的蔬菜。

   “天子山的茧丝绸,是出了名的好,到那儿都能卖个好价钱,但是被刘汶中控制收购,还要抽丝抽税。前些时候,西陵谷几个养蚕的,偷偷把茧运到玉龙去卖,刘汶中下来问地主保长胡东田要蚕茧,胡东田把带头的抓去打折了腿,还把人家地里的桑树放倒了一片,说明年不给蚕卵。他媳妇气不过,又无处申冤,就去胡东田家后面的桑树上上吊死了,胡东田说污了他家的风水,硬要他家女儿的血来冲……”李达血往上涌,腰扎围腰的大嫂抹了抹泪,给石佛上了一柱香;李达说:“天就要明了,人民就要当家作主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大嫂一弯腰,挑起担子就走,大家纷纷上路,李达帮小姑娘挑乌凉粉,也开始爬坡。

乌凉粉的摊位就在金孔场口处,李达刚刚歇下挑子,就有等着吃凉粉的围拢来。时间还早,肚子也饿了,李达也坐下来,尝尝久负盛名的乌凉粉。小姑娘手脚利索,很快就剁好凉粉浇上料汁,放好姜葱蒜沫,笑咪咪的端给李达。乌凉粉的乌,是豌豆淀粉本色中熬制的技艺之巧,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而独家熬制的料汁颜色辣红,香味扑鼻,乌凉粉入口爽滑,细腻柔嫩,一经舌头搅动,唇齿留香,余味绵长,李达一介书生,也是不抬头一气刨完,正待夸奖,对座的一个大爷摇头说道:“老板,今天的凉粉豌豆的清香不纯啊,是不是加了红苕粉啊。唉,加税不加价,也难为你了。罢,我还是常客。”李达愕然,老板苦笑着摇摇头。这时,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往李达对桌的个空位一坐,正要开口喊乌凉粉,一见桌上五个人,他这个位置一坐,爬起了,是坐座位的忌讳,连忙掏出钱来付了另外五人的钱,抱抱拳,乌凉粉也不吃了,离坐而去。大家笑笑,李达将钱压在桌上,转身离去。



   隔壁是一家肉行,老板娘正在给收税的数着税钱,几个顾客远远的站着,老板娘一转眼,一个税警把手伸向柜台上的猪蹄,平日笑咪咪的老板娘突然目露凶光,剔骨刀飞出,从税警张开的虎掌间穿下,税警吃了一惊,正要掏枪,抬头看到一下一下悠闲地在手中的石上磨刀的老板射来的眼神,脖子一缩,抓过税钱,向乌凉粉走去,与正要过来还李达钱的小姑娘差点撞个满怀,姑娘一见收税的来了,赶忙回去帮着父亲。

     铁匠铺的锤子叮叮当当有节奏地敲,外面的巷子里坐着两个算命的盲人,杂耍的猴子在主人身上窜上窜下,卖解药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拨浪鼓与糖葫芦走向远处,忽然人群四散而走,盲人暗叫不好,税警上来一把揪住,“交税交税。”盲人说:“我今天没算命。”税警说:“我刚才都看见了,那些人就是来算命的。”盲人说:“我咋没看见?你看见了找他们去。”税警说:“你不交,我砸了你的行头。”盲人说:“要不给你算算?”税警说:“怎么讲?”盲人说:“这几天的蚂蚱。”税警不解,一把推倒盲人,盲人大嚎。几个摆摊的忙将值钱的遮住,税警随手拿了几样,悻悻而去。李达将盲人扶起,安慰几句。

    “升斗称行”排起了长队,交税交租交粮的,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忽然两个青壮年从里面将升斗扔了出来,大骂:“他妈的吃人不吐骨头,这么黑心,在家量过了的,少了这么多,不交了不交了。”人群一阵骚动,有穿制服的赶过来,两个青壮年溜了。人们叹息着,骂着,继续排队。李达跟几个人聊了一会,不想在街上转了,向书轩楼走去,找个靠窗的地方坐下。今天的书目是“林冲雪夜上梁山”,听书的陆陆续续的上楼来。李达推开窗户,下面人声鼎沸,金孔上街到下街的石级上摆满了农产品,鸡鸭鹅嘎嘎的叫。主人们大都把扁担竖着拿在手中讲价或叫卖,随时作好逃税逃跑的准备。正看着,果见人们抓起东西狂奔,一时鸡飞蛋打,只留下一个满街乱抓红苕的大爷凌乱,下街一乘滑杆闪过,上面的人摘下墨镜,哈哈大笑……

     说书的时间到了,惊堂木“啪”的一响,“书接上回:这天阴暗灰冷,正是要下雪的样子,林冲思忖:如此寒夜,没有酒,如何过得……”李达正要鼓掌,脚步声响,税警推门而进,点好座位人数,推开说书的递过来的钱:“这哪够啊,今天人数多,税也多。”听众开始起哄,说书的正要辩解,税警说:“今天说的是反书,再加一倍。你们一个个的起什么哄,要像林冲造反不成?”说书的赶忙加钱……

下得楼来,经过一家赌场,里面叫好声,怒骂声不绝于耳,门口两个大汉抱胸站着,前面转角处围了一圈人,李达刚要过去看看,几个穿制服的一阵驱逐,一面吹着哨子,喊:“散了散了,不许聚集。不听的抓起来。”一群人跑过,几个警队的人在后面撵。李达闪在一边,一个警队的端着枪对着李达喝问:“干什么的?哪里人?”警队上上下下打量,越看李达越像共党,正要下令抓起来,张华一下窜了出来,拉住李达说:“走,表哥,咱们下馆子吃饭去。”警队一看是张华的老表,他们是有头面的人,警队都认识张华,看了看,狐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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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汶中迟迟不放人,一副有恃无恐的资态,于是西盐边境特支,写了一份状子,由陈平代诉,王柱成顶状,联名六十多名金孔乡绅和群众向盐亭县伪政府告刘汶中贪污渎职,破坏征兵,乱抓学生,非法牟取暴利,强逼民女的罪行,要求缉拿刘汶中,放回良民;同时又在南充发动“旅果同乡会”,向盐亭各界控诉揭露刘汶中的罪行。一时让刘千淡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但刘汶中没有叔叔最后的消息,仍然拒绝放人。

盐亭县城北街的泰开茶楼,是盐亭地下党秘密交通联络站,一直是四川省与川陕苏区联系的枢纽,担负着向苏区,省委,重庆,中央传递情报,输送重要人员和物资以及文件等等,是一个保垒交通站,在盐亭有很广的人脉关系。早年红四方面军经过盐亭时,所需的盐巴等部分物资,都是通过这个交通站的指派与中转,在金孔采购。金孔偏远,物资丰富,特别是井盐,在那个视为战略物资的年代,金孔却是出产之地。三教堂地处金孔“破石井”盐场,又是金孔最早的新式学堂,来金孔盐场都会在三教堂停歇,加之三教堂有几个开明的教师,所以共产主义与进步思想的宣传和传播,最早在三教堂出现,天子山周边金孔折弓的学生,进入盐亭中学后,成立的“金折同乡会”,也很有影响。

这天,陈平在泰开茶楼坐下,慢慢地品茶。㳽江水绕城而过,清清的河水碧波荡漾,不时有梢公划着小船在江面上游荡,冬日暖阳懒懒地照着,街上行人稀少,对面凤灵寺佛音袅袅,人们上上下下,比政府街多了些热闹。一行鸟儿横江而上,栖上凤灵寺的高枝,沐浴香烟,俯瞰衙门……

蹬蹬蹬,一阵楼梯响,警察局长陈直斌的两个随从抢先蹬了上来,陈平端起茶杯,就见老板领着陈直斌随后跟了上来。老板故作一惊,“噫,这不是陈老板吗?今天大驾光临,正好警察局陈局长也姓陈,都有空有缘,你们多亲近。”

陈平一听来人是警察局长,赶忙抱拳,说声久仰,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包精制的茶叶和手饰礼盒奉上,并客气地说:“初次见面,失敬失敬。”又说:“原驻盐亭的二十九军参谋长就是我家表叔。”陈直斌一听,连连抱拳,说:“李参谋长啊,那可是我当年的恩人。客气客气。”原来陈直斌能有今日,多亏了当年的二十九李参谋长。两人愈谈愈投机,陈平一叠声叫上水果,陈直斌见陈平为人豪爽,又是恩人表亲,着意结纳,便问:“老弟此次回来,可有要事?”

陈平说:“原是生意繁忙,本打算明天就走的,可家中有事,还得耽搁几日。”

陈直斌问:“兄弟,什么事,说来听听,看老哥能不能帮着。”

陈平说:“我的亲戚,遭刘汶中逼婚不成,就把他的两个儿子抓丁报复,现在还关在金孔警卫队。”

陈直斌一拍大腿,道:“莫不是王柱成的两个儿子?”

   陈平说:“正是。”

陈直斌说:“巧了,这个王柱成原来是老弟的亲戚,你我一见如故,岂能坐视不管?我陈直斌最见不得穷人遭难。刘汶中这次事情做大了,闹得沸沸扬扬,社会影响太大,上面的意思是要处理,无奈刘千淡作梗,只想走走过场,找我几次了,今天我就躲出来让他找不到,既是老弟的亲戚,我就按上面的意思办,把刘汶中抓起来。”

陈平十分感激,将手上的名表一撸,说:“老哥哥,谢谢啦!这表你拿着,办案的时候看时间也方便。”不待陈直斌推辞,拉着陈直斌就上南街的酒楼欢宴,直到下午酒足饭饱,方才拱手而别。陈直斌拍着胸脯,让陈平回去等着,他明天就来金孔抓刘汶中放壮丁。

果然陈直斌第二天带着警察,来到金孔,但是前脚刚到,刘千淡的秘书就追到了,刘汶中一面打点,一边开脱,陈直斌无奈,虽没有抓走刘汶中,却也让刘汶中全部放了所抓的人。刘汶中不敢违抗,只得放人。陈直斌气鼓鼓的,饭也不吃,也不好去见陈平,就带着人回城了。



金孔乡第四保自卫队,实际上是刘汶中和刘千淡的私人武装,刘汶中在此住家,招的都是些退役军人,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保长胥池水和卫队长胥绍海,平日鱼肉乡里。这天,四保办公处的黑板上摊派给保民的军粮及各项苛捐杂税的数字又进行了更新,比以前高了许多,这是要弥补损失。

西盐边境特支的陈晓西,带着一批群众和积极分子,不顾自卫队持枪阻拦,在四保办公处,一拥而上,擦掉了黑板上的各种名目的摊派。群众已经知道刘汶中这次是背负了罪名的,四川马上要解放的消息更是在天子山广为流传,共产共妻的话也没人相信了,他们熟悉的几个传说中的共党都是一心为民的好人,要说共产,也是共地主的产,穷人还巴不得共产呢。一经组织,积极分子带头,全都来到保上,又见擦掉了摊派群情高涨,要求胥池水出来答复为什么乱摊乱派。胥池水不敢出来,鼓动胥绍海让人鸣枪示威,胥绍海见胥池水胆小,自己更不敢出头。这次陈直斌下来抓人,刘汶中一开始是想把他俩交出去顶锅的,还好刘千淡的关系来得及时,这些年他俩也替刘汶中出头干了坏事,早就人神共愤,这次刘汶中的作为,倒给他们提了个醒,现在共产党又势大,得了天下,就不是背锅处理那回事了。刘汶中至少有他的叔叔护着,他们呢?胥池水不肯乱动,派人报信去了。

刘汶中接到报告,心头火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带着乡警队赶回来,见人群聚集,棍棒挥舞,一时气馁。积极分子当即与刘汶中交涉,刘汶中叫出胥池水一通臭骂,胥池水当众致歉,表示追加的作废,永不再加,正要退回屋中,大路上金孔街场的商户和手工业者在李达的带领下,喊着口号来到,围住刘汶中,要求减少赋税和整顿街场的“升斗称行”。刘汶中正没奈何,陈晓西悄悄向刘汶中建议:让四保副保长赵续长承包金孔的“升斗称行”和税收,刘汶中一听是自己四保副保长,当即应承,商户们也同意。其实,赵续长受进步思想影响,不同于其它伪保人员,是特支确定的人员。金孔的“升斗称行”和税收就从封建社团手里夺过来,减轻了群众负担。

刘汶中虽然不认识陈晓西,见陈晓西帮自己解围,顿生好感,邀请陈晓西到里面叙茶。陈晓西趁机问道:“刘生你认识吗?”

刘汶中说:“当然认识,他是国军退役连长,懂军事,武艺高强,人品出众,只是不肯为我所用。”

陈晓西说:“那是他不愿屈居人下,受无能的胥绍海指挥。你也看到了,胥绍海只能给你惹事,却不能护你周全,关键的时候他都不为你出头。养他何用?他手下的兵,没能力是镇不住的。”

刘汶中一听,对胥绍海失望起来。

陈晓西又说:“这乱世之秋,养人是要应付突发情况的,刘生能训练,懂军事,又是军官,让他带自卫队,你才有依靠,何况,刘生与你同宗同源,你才放心。”

一句点醒梦中人,刘汶中双手一拍,传令:“马上招刘生为自卫队队长。”

刘生出生贫苦,早对现实不满,虽是国军连长,不想参加内战,找个理由退役了,回来后,因为人正直,屡屡伸张正义,被秘密发展为党员,陈晓西推荐刘生出任卫队长,正是特支的安排。

不多时,一生戎装的刘生跑步到来,在刘汶中面前“啪”的一个敬礼,威武得体,刘汶中心中亲近之情油然而生,当即召集自卫队集合,宣布刘生为队长。

自卫队全是行伍出身,见长官军容军姿标准,不禁肃然,依了口令齐刷刷踢起正步,不敢懈怠。刘汶中大喜过望,对陈晓西拱拱手。胥绍海耷拉着脑袋退在一旁,心中不是滋味。





在天子山东山下的雁头坝,有一口“四亲六眷”井,泉水甘美清凉,永不枯竭,远近的人都在此享用。相传当年轩辕黄帝游牧古西陵,品行高雅的与嫘祖共同发明了栽桑养蚕编绢织绸的丑女嫫母,在此依山度势,为西陵人打出了一口山泉水,使西陵人从此饮上了清洁甘甜的泉水,天生神力的嫫母,在井壁的四方和上下,各用一块大石砌成,呼为“四亲六眷”井,一脉传承的西陵人皆可饮用。

“重德而轻色者,真英雄也。”这是轩辕黄帝迎娶嫫母时在天子山说的话。

轩辕天生英雄,志在四方,嫫母的美德,聪敏与能力,深深地吸引着轩辕黄帝。为了能赢得嫫母的芳心,轩辕黄帝决心自己也为西陵人打一口山泉水。轩辕依样画葫芦,学着依山度势,选好位置,在天子山西山开挖,可挖了很久,非但没有山泉,反而山石愈硬,轩辕雄心陡起,重重一锤下去,石破泉涌,众人欢呼雀跃,远处的嫫母也露出了崇拜的眼神,这便是金孔三教堂附近的“破石井”。

然而令轩辕没想到的,这水咸咸的,没“四亲六眷井”甘美,却又因其含盐,极大地改善了人们的体质,更加孔武神勇。后来轩辕走向中原,统一华夏,这井开始渗透淡水,水质变坏。直到近代,人们摸索出用桐油混合生石灰与家麻揉碎相和,以柏木隔于井壁,阻断淡水渗透,称为阴阳水分离,再以竹为轴,做成车架,用竹篾将筒竹放入井中,壮劳力扶住车帮,一梯一梯地将装满咸水的竹筒车上来,倒入以黄泥为底的特制大桶储存,再经过晒水蒸馏提纯,这盐水就可以直接担回去加在饭锅里煮食了;而晶体盐,则需要大锅猛火熬制,而后运输贩卖。

“破石井”共开凿盐井十数洞,烧盐晒盐占地数十亩,灶火熊熊,昼夜不熄。“破石井”的盐,精细洁净,质优物美,远近闻名,南来北往的商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破石井”盐场几经兼并易手,现在基本上都是刘千淡和刘汶中经营赚钱。

王维兴是深井作业的老工人,他负责的这口井称为“广井”,意思是盐水太多,取不完。两个人一班,合力踩着车架,在深深的井里,一脚脚地用力,汗水与盐水交湿,衣服浸满了盐份,穿在身上硬硬的不舒服,更多的时候他们索性脱了衣裤,任由肢体在井下伸展,像极了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他们自己打趣自己:吃的是阳间饭,干的是阴间活。车架在他们的脚下一圈一圈地转动,把地下的咸水化作财富,源源不断地车上来,流向盐场老板的腰包,又像是场主给他们挖的坑,把自己的体力汗水健康一圈一圈地转向尽头。

王维兴用力地踩完最后一脚,拖着疲惫的身子爬出深井。初升的太阳挂在对面的天子山上,雍江河水静静地流,河面飘起薄雾,两岸的竹林在河中映出一片的翠绿,几只鱼鹰冲乱了排队游行的鸭群。王维兴伸伸腰,扭扭僵硬的脖子,深深地吸一口气,前面几个壮小伙披着褂子走来,他们是换班的;他们相互点点头,报个平安,各自离开,走向自己的岗位。

高高的晒水楼,通过筒竹,把从井下送上来的和着工人们汗水的咸水在金灿灿阳光的沐浴下,再渗漏到接水池,而后根据所需注入熬盐的锅。灶前灶后全是忙碌的人,灶火映红了人们的脸庞,人们身着单衣穿梭往来。盐场与盐井一样,是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的。一洞一洞的盐灶,分散排列着,大锅里沸水滚滚,冒着永不停息的水汽;灶堂的火舌在锅底不知疲倦地跳跃,天子山的柴山有的是柴,柴场柴垛堆满了人们背来的柴,然后一垛垛被灶火消化。收柴的,记帐的,铲盐晒盐的,各种嘈杂闹嚷嚷让破石井成了不夜场;茶楼酒馆不绝的吆喝叫喊,标志着这里不一样的繁华。

王维兴来到换衣间,冲了个澡,到隔壁吃了点东西,就去柜台支工钱。盐场实行的是日薪,做一天,就可以拿一天的工钱;家里的孩子们很久没有改善生活了,王维兴打算去肉摊买点肉回去,刚刚出来,照例又被赌场的老板拉住了,王维兴极力推辞,说今天太累了,还得回去给孩子们煮饭,孩子们的妈病了,话没说完,等着他们的牌友拥着他们向牌室走去。

王维兴与一众工友一样,是干活的好手,不长于算计牌,赌场是刘汶中开的,自然是要抽头,一年下来,工友们的工钱大多流回了刘汶中那里,输钱的多是他们这些疲倦了的工友,除了经不住诱惑,劳累了也想放松放松,加上老板和牌友的强拉,虽说累死累活,家人却常常吃不饱饭。

川牌玩法繁多,但以打翻牌居多,简单刺激,手不顺的话,输赢也大,一般来说,挡了牌的都有一把不错的牌,所以根据牌势,细心一点,还是能把控牌局的;但这个把控,往往也就是一张牌的事。下苦力的性子直爽,身子倦怠,也不愿想太多,不要说灵光一闪的妙牌了,一副好牌都能打烂。他们打牌的初衷或许就是好奇和消遣,就像抽烟,上瘾了就欲罢不能了。很快,王维兴的工钱没了,老板借了一次又一次,以前借的全都没还,王维兴汗下来了,似乎比踩盐水的汗都多,这是心中不安的燥热,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都还在望眼欲穿的等着他回去,王维兴手一颤,挨着“四六”的“天牌”被他扯下去打了,“碰!”挡家一声吆喝,王维兴发觉发错了,但晚了,对方是小家,先前碰了“一四”的,碰天牌自摸就胡了五翻,这下就大了,胡牌的手舞足蹈,王维兴一下蒙圈了,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牌局下来的,正不知东西南北,衡梦提着一刀肉,一袋米,来到王维兴身边,拉着他的手说:“走,我陪你回家。”王维兴点点头,木然地跟着衡梦向家走去;这时,几个卖了柴的柴工,在牌友和老板的邀约下,拿着柴钱钻进了赌场。



王羽英与王小翠一人挑一担盐水,从盐场出来往家走。

王小翠是王羽英的堂姐妹,在同一个甲,相隔十几米,十分要好;王小翠家中只有她与父母,家境贫寒,父亲很晚才娶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父亲年事已高,有病在身,好在王小翠长大了,能够为家中分担一些重活。王羽英受衡梦赵志他们宣传的影响,明白了很多道理,在姐妹中宣讲,令姐妹们羡慕不已。这天见王小翠家没了盐水,遂鼓动王小翠与她一起去破石井担盐水。

来盐场卖柴挑盐水的也有女人,但总是男人居多,何况挑盐水本来就是男人的活。盐场今天好像少了些喧嚷,赌场的老板在太阳底下坐着,肉摊前有几个人闲聊,只有灶火的火舌依旧。王羽英也是第一次来挑盐水,称盐水的收了钱后给她们挑出来,就催促她们离开。盐井是不允许女人去的。

她们慢慢地顺着小溪往回走。雍江河水在天子山下转了个身,向西而去。小溪出西陵谷,一路向下经三教堂,过响水滩,注入雍江。盐水沉沉地压在她们早已负重的肩上,结实的腰肢随着一闪一闪的水桶微微扭动,前手压着扁担,后手自然伸展,扶住后桶,左右晃动的辫子和着水桶的摆幅与交替的小碎步跃动成小溪边一道优美的风景,鱼儿悠闲的游,不时探头探脑,菊花开满了田边山崖,一篷篷一丛丛,有人在河边田角,点增种的豌胡豆,这段时间天子山人生活有了激情,都想多种点,来年肯定有好日子。

“心灵手巧凤中王,吃苦耐劳人惠贤。光阴短暂似飞箭,恍然已过十多年。常为父母采果蔬,不畏艰辛特勇敢。”天子山的山风徐徐吹来,也吹出了两位姑娘动人的歌声。这是她们最爱唱的嫘祖谣,天子山的姑娘媳妇都会。一头驮着白鹤的水牛啃着干枯的草,牧童横握一管竹笛,笛声跳荡,牵动着天子山落日的光辉,把一切的物事拉出长长的影子,萦绕出童真的欢歌。王羽英王小翠歇下担子,掠掠被风吹乱的头发,将扁担拄在手中,微微娇喘。

突然,从山坳那边转过来两人一狗,王羽英认识那里胡东田唯一的儿子,脑瓜子不太灵光,人们都说那是胡东田坏事做多了的报应。说了几处亲事,但人家一见他不很聪明,都没成,王秀翠父亲借了胡东田高利贷还不起,胡东田知道他家有个女儿,就让抵债做儿媳妇,胡东田一见王秀翠水灵清秀,改了主意纳为小妾,说是自己要生一个聪明的儿子。胡东田儿子也不是很糊涂,见父亲天天在家搂着本该是自己的女人,就带着跟班出来乱转。王羽英正要弯腰挑桶,胡东田的儿子一把抓住王小翠的手,说:“歌好听,人好看,嫁给我吧,我要跟爹比比。”王小翠一下子挣脱开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胡东田儿子一个踉跄,那狗一见主人挨打,呲牙欲扑,王羽英抡起扁担一扫,扁担钩勾住了狗嘴,拖得狗挂在扁担上狂叫,胡东田儿子吃了一惊,吓得转头就跑,挣脱的狗子与跟班也转身就逃,王羽英哈哈大笑,两人挑起盐水向家走去。

“还真是你强了敌人就怂。”王羽英边走边对王小翠说。





“升斗称行”与商税的承包,触动了刘汶中他们极大的利益,抓丁事件更是让刘汶中威风扫地,颜面无存,盐场赌场和茶楼的生意受挫,刘汶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似乎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家卫队在刘生的训练管理下,面貌不同往昔,这让他心中安稳了许多。这天他带着乡警队到西陵谷转转,西陵谷对他也是一个生财的福地,每年的茧丝绸都会给他带来不错的收益。时令已经进入冬季,但气温也有十来度,算不得冬天。有几只鹰在西陵谷的上空盘旋,有一户人家晒了几块盐肉,绑了红布的竿子插在树枝上赶鸟,家家的桑园地里枝条密集,有改良地力和增种的豆类长出了碧绿的嫩苗,往年也有种的,但没今年种的这么完全整齐,有的人也在地里开始对桑树进行冬管,松土,锄草,施农家肥,还有在树杆上掏虫洞的,刘汶中有点高兴,虽不知道今年西陵谷的人为啥对桑蚕这么高的激情,但他明年肯定有更多的收获,正自看着,一转身,晒腊肉那家关门闭户,晒的肉也不见了,一抬头,天上的鹰扑扇着翅膀飞走了。“该死的鹰。”刘汶中骂了一句。有几个在太阳下纳鞋的姑娘媳妇也开始往屋里搬櫈子,一个身影一闪就进去了,似乎是王羽英,但王羽英家离这里也有几里地,难道是来走亲戚?刘汶中哼一声,正要离去,山林中人影晃动,一个背枪的人窜入山中不见了。“王龙华的人。”乡警队的人说。王龙华是天子山附近的土匪,据说不抢穷人,看来西陵谷这个大户的肉得转移了。

刘汶中上得山来,时间还早,顺着山岭向天子山走去,山岭上有些人在用抓抓笆抓山上的土渣子,这个背回去用粪水浸上或是铺在牛圈中让牛踩过,都是培肥桑园的上好农家肥。天子山原名蜀山,又名云盘山,以前终日云盘雾绕,海拔高度在六百米左右,据说这是最适宜的人类生存与居住的海拔高度。相传当年轩辕部众游牧古西陵,来到巍峨雄伟,气象森森的云盘山,但见平台坡地,层层叠叠,山峰高耸,山粱开阔,奇花异草,香桃烂杏,脆李杨梅,美不胜收,大马蹄形的山围下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清澈的河水从山脚缓缓流淌,天上云卷云舒,山间雾气蒙蒙,行行白鹭飞来绕去,正是休养生息的好场所,于是扎下人马,与西陵人开始了融为一体的生活,并相识相知相爱了与天子山一山之隔的西陵美女王凤,王凤在此发明了衣被天下的栽桑养蚕,在黄桑坪采桑临盆,产下而后皆有天下的昌意,玄光黄黄,云开雾散,是为天降大任之骄子,是故呼为天子山。天子山轩辕庙有联曰:父恩如天子山重,母爱似雍江水长。在轩辕庙旁昌意出生之地,轩辕建“梓童庙”,以纪嫘祖王凤辛苦辛劳之功,也是香火繁盛之地。天子山的大桑坪,也有一片宏大的桑林,桑叶肥厚,叶大汁多,是属于很多人的桑林,山高路远,刘汶中还从未去过。

“天子山真是块风水宝地。既孕育了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也给我留下了取之不尽的财富。”刘汶中望了望天子山,向盐场走去。

盐场早就接到消息,为刘汶中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又按照吩咐,请王维兴几个踩盐水的工人中午喝酒吃饭,说是要他们下午去送盐到折弓的仓库。王维兴他们听了衡梦的规劝,下班后领了工钱就回家休息与家人团聚,不再赌钱,大家觉得这钱挣了,才是自己的,家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日子有了盼头,又休息得好,精气神都出来了。今天见请他们去送盐,也算是外快,大家有的是力气,都早早地到来。中途很多人过来敬他们喝酒,说他们辛苦了,多喝点。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享受被老板的人敬酒,又热情,一杯杯酒下肚,醉醺醺的。他们敞开衣服,十分惬意,扎好盐袋,拉起板车,向折弓仓库进发。脚步虽然踉跄,都是干苦力的,,车子稳稳地向前滚动,车把手不时地修正脚步。雍江河冬天的风吹来,酒往上涌,在水牛塆,众人把持不住,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路上,这时,一群黑衣蒙面人冲了上来,蒙上他们的眼睛,捆了手脚,把车上的盐搬走了。“大哥让我们快点上山,今晚到西充交货……”这伙蒙面人悄悄地嘀咕。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王维兴他们的酒还没有完全醒来,盐场的人打着火把找来,老板踢了王维兴一脚,开始愤怒地打骂,王维兴酒醒了,看看空了的盐车,只觉全身透凉。当晚刘汶中让他们写下了欠银,又开了些苛刻的条件,才放他们走人。望着一个个狼狈离去的工人,刘汶中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从盐场出来,刘汶中带着手下绕道从王羽英家走,但王羽英家没人,花花认得警卫队的衣服,凶狠地狂吠,吠声惊动了人们,一群人从不远处的人家拥出来,举着棍棒,朝王羽英家跑来,刘汶中只好悄悄地溜了。



王羽英王小翠从胡东田的院外经过,她们是想一同邀约王秀翠上天子山的,但见王秀翠目光呆滞,在院外走来走去,王羽英正要上前,一个护院按住腰间手枪,喝道:“干什么?再不走开,放狗出来了。”王小翠拉着王羽英向天子走去。

天子山林梢翻卷,黄叶铺满了山坡,厚厚的旱青杠叶软软的,是烧盐和煮饭的上好柴禾,这是一片盐场的山林,吹落的树叶,姑娘媳妇也可以偷偷地装回去,一般柴工也不会干涉,除非盐场护山的。柏木的叶子依然青翠,让天子山充满了绿色的生机;但是柏木成林慢,天子山旱青杠和水青杠居多,还能滋生出各种美味的食用菌类,是天子山的美食资源之一,夏秋季的雨后,漫山遍野都是。天子山还有各种名贵的木材和药草,各种野味更是不少,兔子山鸡到处都是,据说山中还有矿藏,确是一块宝地。

几位柴工忙碌着,相互帮衬着锯劈抬拉,用赵志他们的说法,互助效率高,安全系数也高,还团结。还有一点是赵志他们没说到的:又闹热又展劲。今天是天子山民兵大队成立的日子,很多青壮年积极分子都报了名,他们知道,这是保护一方平安和自己利益的组织,家中的老人们也都支持。柴工们打好柴后,也会去天子山参加今天的活动。特支的宣传也深入到天子山的各个阶层。大家了解了当下的形势,对参加革命充满了热情,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很向往解放和解放后的生活。

王羽英与王小翠同柴工们打过招呼,继续向天子山爬去,只听一声狗叫,胡东田儿子的狗从林子里窜了出来,冲着王羽英王小翠夹着尾巴叫,胡东田的儿子和跟班挎着枪也窜了出来,他们是在寻山鸡野兔,一见王小翠,就要上前,几个柴工听到动静,拿着柴禾赶了过来,齐声大吼,狗子呜咽着逃了开去,胡东田儿子脚下一滑,咕噜噜向下直滚,撞在一棵树桩上晕了过去,跟班滑下去,抱着拍打呼喊……

大桑坪土地肥沃,是一大片桑林,直通天子山轩辕庙。夏天,碧绿的桑林,因其阳光充足,桑果香甜,果香阵阵,附近的小孩都会到这里来摘食桑果。鸟兽都是客人,满嘴的墨色,满口的果香,是没有人礼让的。果大乌黑的桑果都会用桐叶做成的包存起来,拿回去孝敬老人,地下的也不浪费,用东西拿回去喂鸡猪。王羽英想起那一年与小伙伴争食桑果的情景,不禁莞尔。

“用口含茧抽丝线,凤姑巧手织成帘。人类成衣第一件,百姓从此有衣衫。……”一阵嫘祖谣的歌声,从桑林深处传来。王小翠应和着,与三三两两到来的人们,加快了脚步。

南阅马是当年轩辕部众练兵的场子,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的勇士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石墩箭垛马桩依稀可见。十几个青壮年在王羽龙王羽虎的带领下跳跃滚打,有的舞动手中的刀矛,捉对厮杀。天子山人都体魄强健,孔武有力,呐喊声此起彼伏。有些王羽英认识,何正明还是王羽英王小翠堂表妹的未婚夫,一见她们,就过来问好。

王羽英问:“我表妹怎么不带来?”何正明挠挠头,:“她妈不让。”王小翠顽皮地道:“我姑怕你小子使坏。”正好王羽龙叫,何正明回头跑了。

人们开始向轩辕庙集中,轩辕庙在天子山巅,一块平台突兀而出,数百平米,规模不大,正殿中有轩辕嫘祖昌意像,也有诸天菩萨,保佑着天子山风调雨顺。远处群山起伏,尽收眼底,对面的山上有一台一台的庄稼,人家院落错落有致,一条大道从破石井绕过来,顺着三教堂两山间的小溪,婉延伸向西陵谷和金孔场,天空白云悠悠,冬日暖阳洒满了天子山。

衡梦赵志李达都来了,王羽龙王羽虎带着训练的那些人也来了,王维兴和几个盐场下班的工人以及柴工与天子山周边的许多的青壮年都来了。先是赵志宣读了天子山地区新吸收加入的党员名单,他们都是近几年跟着特支成员们的宣传和组织的骨干分子,久经考验和锻炼,十几个新党员在党旗下庄严宣誓,王羽龙他们羡慕不已,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干出成绩,接受党和人民的考验,早日入党。

接下来是积极分子名单,王羽英三兄妹都是,他们近段时间来,积极组织与带动贫苦大众,表现不俗。王小翠对王羽英更加敬佩。王羽龙王羽虎分别被任命为天子山民兵大队一小队和二小队队长,大家鼓掌表示祝贺。衡梦又向大家介绍了新的形势:重庆即将解放,反动派的末日就要到了。大家要紧密团结,努力训练,迎接解放,保护人民财产和生命安全。大家高兴不已,有人带头呼起了口号:“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打倒恶霸!推翻旧社会!”。口号声响彻山谷,在天子山久久回荡。这时放哨的发来信号:有人上山了。人们收起党旗,跟着何顺的节拍同声唱起了嫘祖谣:那时天下人烟少,毒蛇遍地兽满山;天地人间阴暗暗,百鸟成群凌空转……。不多时,胡东田和几个背枪的护院,在胡东田儿子跟班的带领下,来到轩辕庙,跟班指着王羽英王小翠说:“就是她俩,那天也是她们惊吓了少爷。”胡东田目露凶光,手一挥,几个护院就要上前,突见所有人都愤怒地瞪着他们,便不敢造次,悻悻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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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湾在天子山半山腰,右边一千多米就是三教堂,与三教堂隔着二道岭,崖壁上便是闻名遐迩的“嫘轩洞”。

水井湾水源丰盛,味甘而矿物质丰富,有很多的泉眼流淌出的碧绿的水荡,隙泉灌流,绕阶沿屋,最后形成长长的白练,经嫘轩洞,直瀑许愿湾,日夜向雍江流;水浸湾环,佳木葱茏,竿翠掩映,花草间水珠串串涟涟,在睛空的艳阳下,闪出层层的色,花谢花飞的日子,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阵阵欢快的唢呐在水井湾传出,薄雾随着初冬的水汽㳽漫,丝丝缕缕,柔柔绕绕,或树梢,或山梁,飘飘渺渺,在朝阳下云蒸霞蔚,美丽的云海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下,藏山裹岭,苑如仙境。人们喜气洋洋,大人小孩全都来了;今天是何正明结婚大喜,本来婚期是要等到明年王羽英堂表妹年满十七以后的,但现在世道不太平,国民党的军队就要过来的消息满天飞,何正明是民兵积极分子,竭力向两家父母解释宣传,无奈老人们总觉还是要把婚事办了才心里安稳,日子也不看了,八字也不合了,嫁妆什么的全都不讲究了,马上就办,一顶花轿,几个女方的陪客,王羽英王小翠也是女方的陪客。

水井湾的乡亲最爱热闹,事出仓促,仪式还是要的,大家一合计,凑钱买了猪羊连夜宰杀,鸡鸭鱼有的是,附近的厨子也来帮忙,一夜间,卤炸烘焙蒸,灯火通明,香飘四方,凉菜十大碗应有尽有,就连宴席上要拿回家去,让家人享用的人平两块的怎大肉也没少。

特支的几位一大早就去高院研究乡警队策反的事宜,警队长是党的外围成员,两个班长是地下党员,预计今天是可以统一警队的思想的,只留下一人代表特支参加何正明的婚礼。民兵队有的队员也来祝贺,王羽龙王羽虎在天子山南阅马带民兵训练,作为何正明的民兵队长和女方的亲戚,他们也是要参加婚宴的。

何正明的父亲最是乐得合不拢嘴,亲家太给他面子了,乡亲们也给力,特支和民兵队的也来祝贺,他年纪轻轻可就要升级成太爷了,不过细心的他还是发现了异样,几个中青年时不时悄悄地聚在一起嘀咕,还偷偷地望着他笑;他感觉到了不妙,到后檐沟一转,一副犁头和牛嘴笼静静地躺在那儿。这是要整他的吆蛾子!   

男家娶儿媳妇,闹房有一个桥段:把公公如牛般地拉上犁头,再戴上牛嘴笼戏耍,意思是不让老牛吃嫩草。这是闹喜,是一种氛围,各种出丑,惹得大家欢笑,女方也不恼,有的还会笑咪咪的远远的站着看。有的公公会在大家不经意间躲了出去,到时就找不着了。

女方一早就发客了,王羽英扶着轿走,在雁头坝的十桠口,刚刚歇下,两个挎枪的土匪从山上跳出来,用枪指着轿子说:“他妈的,娶亲嫁人也不请我们,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是认为我们大当家的太好说话?!”说着就要去掀轿子,王羽英一把按住,怒喝:“你们要干什么?没有王法吗?”土匪正要发作,一个戴着墨镜的人在几个土匪的簇拥下,来到轿前,喝住动手的土匪,说:“丫头,火气不小啊,我王龙华也不是欺负穷人的人,但办婚事,总该给我送一份人事,我王龙华也不是不还一个人情,你们也不会吃亏,大家都有面。”王羽英一听是王龙华,一抱拳:“原来是王大当家的,都说你是义匪,不抢穷人,不欺男霸女,共产党提起你,也是另眼相看。你看,现如今乱世之秋,两家不是怕出什么意外吗,匆匆办的喜事,女方也不请客,男方也没请,都是乡亲们自己凑的份子。这不,女方嫁妆也没准备,如果换在平时,有准有备的,当然少不了孝敬你的份子。”王龙华一咪眼:“小姑娘伶牙俐齿,知道的还挺多的,你怎么晓得共产党夸我?”王羽英说:“想必你也知道,解放军就要来了,穷人就要解放了,共产党自然早有一本帐,我也是听说的。王大当家的,你看,时辰不能耽搁,你让让道,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不是?”王龙华摆摆手,土匪让出路来。

迎亲的刚刚去到李树桠,胡东田带着他儿子和两个护院就来到了何正明家,知客师上去拱手让座,胡东田虎着脸,把枪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什么意思?难道要丧事才知会我胡东田?是我胡东田没面还是没钱?”胡东田的儿子也昂了昂头,这时,乡亲们大都去李树桠迎亲看热闹去了,也没几个人在,知客师陪着笑脸:“女方有事,临时嫁女,也没准备,怎么好惊动你呢?你看,女方不是连嫁妆都没有吗。”正说着,李树桠鼓乐齐鸣,一乘花轿从李树桠转过来,果然没有嫁妆,胡东田哼了一声,留下儿子吃酒,自己走了。

胡东田儿子也不客气,和跟班坐了上席,打杂的开始上碗筷;一时新娘到了,鞭炮炸响,胡东田儿子和跟班抱头捂住耳朵,女方的客人被让到里屋入座。厨房开始向外发席,坐上位的拿起筷子“请请”连声,算是开席了。近几天各种消息都有,但大家心中有底,仍然乐呵呵的,天子山的人在席上很讲究,斯文而规矩,总是在上位的人动了筷子后才下筯,谦逊客气。胡东田儿子一桌有六个小孩,孩子们都知道规矩,倒是胡东田儿子不停筷子,也不让着喊请,孩子们一时难以适应,乱了节奏。

龙眼夹沙等等应有尽有,乡亲们很是开心,吆喝着让何正明父亲倒酒,可无人应答,知道躲出去了,人们不依,何正明自己陪着小心,打拱作揖,一一敬过。

何正明来向胡东田儿子敬酒,胡东田儿子已经微醉,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喝,孩子们打趣着一个缺牙的伙伴,说等会儿下席了去让新娘子摸摸牙,才长得出来,小伙伴说:“我妈说了的,要下席了才能走开。”胡东田儿子一听,站起离座,摸着枪在席间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十分的张扬傲慢无礼,孩子们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



“许愿湾”是景色宜人的幽谷;当年轩辕部众在天子山扎下人马,融入到了西陵人们的生活,一天闲暇,轩辕行至西山半腰,无路,崖边一溜茂密的桑林,依崖梯次而下,来到一处洞穴,石盆石凳俱全,洁净敞亮,后侧轰然有瀑,正是一处天然的神仙般洞府,这便是水井湾崖间“嫘轩洞”。从此轩辕常常夜宿于此,是夜洞中有梦,土地公公言道:“明日对山桠口,有位佳人,将与你结为百年之好,并辅你完成天下统一伟业。”轩辕天生英雄,醒来见时候尚早,下到湾中,心中虔诚,对着对面的土地公公许下心愿:如能得愿,定教香火繁盛。这湾就叫“许愿湾”。许愿湾名头响亮,人们走过路过,都要唧唧哝哝一番。轩辕天亮后来到桠口,果见彩凤飞舞,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观看树上蚕儿食桑。这便是华夏母亲嫘祖。俩人一见如故,订下婚盟。西陵的人们雀跃般欢呼,把一对新人送入以洞为房的嫘轩洞,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从此开枝散叶。所以天子山的新人,都要去嫘轩洞许许心愿,感受洞房的新奇。天子山独特的根文化,让这里的家最稳定,婚姻最和谐。这也是几千年来华夏婚姻家庭的写照。

许愿湾的水雾开始消散,彩虹玄于谷涧,凌空而架,苑如彩带仙桥,光霞四射,如梦如幻。水井湾欢快的唢呐激荡起来,兴致勃勃的乡亲遍寻何正明的父亲不见,便簇拥着新郎新娘向嫘轩洞而去。何正明挽着一袭白衣的新娘,在人们的祝福声中向嫘轩洞慢慢走去,孩子们跑前跑后,王羽英王小翠笑靥如花的脸上薄施粉黛,也都明艳动人。欢声笑语溢满了水井湾。一点也没有乱世的恐怖和惊慌,倒像是改朝换代的喜悦在提前的庆贺,双方的老人无意中带给了水井湾双喜临门。

胡东田的儿子忽然被跟班推了推,跟着一指,猛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这些日子来朝思暮想的王小翠。王小翠红衣红裤,比新娘更亮眼,不由有些神魂颠倒。那天他摔晕回去后,醒来全是王小翠的影子,加上王秀翠本来是要嫁给他的,与他父亲天天在家中晃,更让他心神不宁。

王小翠王羽英在新娘前后左右欢笑前行,愰忽间胡东田儿子觉得是王小翠与何正明要去嫘轩洞洞房,一个激灵,猛地追上去,掏枪顶在何正明胸口,恶狠狠地道:“老子打死你!”说着就要扣动板机。众人一时呆住,新娘扑过去一推,胡东田儿子踉跄中一把扯住新娘向崖边跌去,一声枪响,何正明胸口鲜血直涌,胡东田儿子和新娘双双坠下深不见底的许愿湾……





何正明的父亲在人们的齐声呼唤中才从水井湾后面山中的一个隐秘的角落出来,一见好端端的的喜事成了丧事,悲从中来,一下就晕死过去了,何正明母亲早逝,父亲一人把他拉扯他,眼看就熬出头了,又听儿子说要解放了,穷人就要当家做主人,好日子就要来了,可突然人没了。特支的人忙让大家抢救,一面与大家商量后事。

胡东田在跟班的带领下,从许愿湾找到了儿子的尸体,让护院抬回去,他则带着几个人,拿着枪怒气冲冲地来到水井湾,闯进何正明家,就要对何正明父亲和王小翠王羽英动手,民兵与众乡亲纷纷举起板凳木棒,就要与胡东田拼,胡东田只有几个人,一见寡不敌众,手一挥,走了。

人们开始铺设灵堂,撕下大红喜字,特支成员叫过王羽英王羽龙王羽虎,说:“我们应该作好准备,胡东田今天晚上可能要来报复。”王羽虎一拍胸脯:“怕他不来呢,早想收拾他狗日的。”特支成员说:“他有人枪,我们还是小心的好。”一面让张华去高院给衡梦送信,一面让人去告诉刘生,看能不能支援一下,一面让大家暗暗作好准备。现在民兵队只有王羽龙王羽虎和几个队员有枪,天刚黑下来,人们把何正明和新娘子装进赶制的棺木,就开始向后山撤离,刘生因才接管自卫队,虽能掌控,却不便公开私自调动,给来人悄悄塞了几棵手榴弹,就让人回来了,衡梦他们与送信的张华也还没回,高院本来路远,一来一回,就是好几个小时,可是何正明父亲与新娘子父母死活不肯离开灵堂,特支成员派出两个带枪的流动哨,在三教堂到水井湾这段路上巡逻监视,王羽龙王羽英带几个民兵在后面的山上保护乡亲们,王羽虎和两个民兵在水井湾守护,他则留下来陪在灵堂。

一切安排就绪,特支成员上了一柱香,又安慰两家老人,两家老人呜呜咽咽哭起来,特支成员一时不知所措,忽听一阵狗叫,跟着是一个民兵的喝问声,接着枪声四起,特支成员拉起抽泣的何正明父亲和新娘的父母向外急走,刚刚转过后檐,灵堂枪声和爆炸声一片,何正明正要扑回去,新娘父母死死抱住,这时后山的民兵下来接应,刘生支援的手榴弹接连甩出,胡东田进攻受阻,又见水井湾要报复的不见人影,恼羞成怒,下令放火,突然从李树桠过来一队火把和射击声,胡东田一愕,带人向三教堂方向逃去,正逃间,在此巡逻监视的两个民兵一顿乱枪,胡东田与手下惊慌失措,狼狈而去。原来胡东田绕道而来,躲过了巡哨的民兵,原想悄悄进入水井湾杀人放火,不想水井湾早有防备,伏兵四起,两个手下负伤,差点自己也丢了性命。胡东田回去越想越气越想越怕,不知道这些到处的伏兵和枪炮从何而来,又都是谁,连夜打点,亲自去向刘汶中报告。

胡东田的报告让刘汶中勾起心事,自从他看上王羽英后,就不顺心,事情不断,这次胡东田的儿子丢了性命,也与王羽英有关,另一个叫王小翠的,跟王羽英是堂姐妹,看来这个王羽英不简单,还牵出了规模不小的不明武装。这还了得!解放军还没来呢!刘汶中决定查明真相。他们研究了一下,理了理头绪,事情都有王羽英,那就先监视王羽英,于是他派出两个乡警队的比较机智的人,对王羽英王小翠秘密监视起来。

衡梦他们也感觉到了刘汶中可能的行动,那天他们接到报告,急急赶回来,临走的时候,高院乡警队给了他们几支枪,虽然还没有与伪乡长谈,但统一了高院乡警队大家的认识,乡长的外围工作也做好了,就等着直接与伪乡长李超摊牌,但水井湾事出紧急,他们得先回水井湾,他们回来得也刚好,拉长的火把和枪声,胡东田还以为四处都被围了。这次胡东田吃了亏,已经暴露了特支和武装,他肯定会去找刘汶中,刘汶中前几次也是吃了亏,窝了火,是会借此有所行动的;料理完何正明的后事,支委研究:让民兵队随时集结待命,并加快高院乡警队的策反,有了可以依靠的有生力量,才能应对各种意外。

第二天早上,已经到位监视王羽英的特务见王羽英出门,留下一个监视王小翠,另一个跟着王羽英的一路来到三教堂,就见王羽英进去了,特务正想靠近,见三教堂的老师王汝川拿着书背着手在外面踱来踱去。王汝川是三教堂有名的饱学之士,特务知道他不会关心政治,但也不便硬闯进去。其实,王汝川是在等赵长继下课,下一堂课是王汝川的,但赵长继讲完了课程,又还讲目前的形式和一些道理,三教堂的学生大多数也喜欢听,王汝川就来到外面等。特务远远的望着,忽然嘈杂声起,学生们下课了,与学生们出来的还有王羽英和另外一个青年人,王羽英送到外面,等青年走了后,又到三教堂里面去了。直觉告诉特务:王羽英送出来的这个人有问题!反正王羽英在三教堂,且看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再说。于是他临时自己决定跟踪这个年轻人。一路向南,来到三角岭,特务准备在此坐等。三角岭是西充盐亭边境的要塞,听说西充龙泉武工队在这里活动过,跟山上的土匪王龙华有过交集,他孤身一人不用涉险,如果这个人是共产党,今天晚上或明天一早肯定会回来,再去三教堂,毕竟三教堂不是一般人住的地方,如果不回来,说明不是共产党。如果这次因监视王羽英这个苦差而发现了共产党窝点,可就立了大功了。特务想到美处,不禁乐开了怀。

这个人还真如特务所料,是去高院乡策反伪乡长李超的西盐边境特支副书记赵志。

李超此时在院子里一边展练拳脚,一边观赏池鱼,忽然警卫带进来两个年轻人,李超一惊,这年头,一般有陌生人来访,都会发生点事情,他也知道这段时间警队常有陌生人出没,但他想,他的乡警队还是比较正直的,接触的人不会太离谱。

李超客气地将人让到客厅,下人端上清茶,李超抱拳正要相问,赵志开门见山地介绍:“这位是西充龙泉武工队的队长,人称神枪手的任滔,”李超一听来人是久也闻名的武工队神枪手,站起再次抱拳,赵志又说:“在下则是中共西盐边境特支的赵志,今天我们特来拜访李乡长,早就听说李乡长为官清正,从不加捐加税,我党一直视李乡长为朋友,如今国民党政府腐朽之极,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得到解放,早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更是大势所趋;现在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在大陆也基本肃清,重庆已获解放,四川全境的解放指日可待,李乡长是识时务的俊杰,我们相信李乡长一定会早作选择,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尽一份力,到时候党和人民都会为李乡长记功的。”

李超略作犹豫,当即表态:“为民做事,乃是为官的本份,共产党一心为民,李某早心向往之,只是李某官轻言微,能力有限,但凭吩咐,定当全力以赴。”任滔说:“也不为难,我们想改编乡警队,加入我们武工队,一同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李超说:“乡警队从不扰民,这是我立的规矩,但毕竟是国民党的武装,恐怕一时难以说通。”

任滔说:“你同意了就成,工作我们早做好了。”

李超大为惊讶,共产党真是神通广大,一面按任滔的吩咐,召集乡警队集合。

乡警队精神抖擞,戎装肃立,与往日又自不同,李超一脸诧异中,赵志往队列前一站,正要讲话,任滔跃起身来,反手一枪,将门后一个举枪瞄准赵志的特务打翻,乡警队长张中上去踢了一脚倒地的特务,骂道:“老子早就怀疑你是狗特务,死了活该。”

跟着赵志宣布西盐边境武工队成立,张中任队长,接着任滔讲话,介绍龙泉武工队对敌斗争的经验和当前的形势。乡警队的人见到了闻名遐迩的龙泉武工队传奇神枪手任滔,十分激动,现在自己也是武工队了,大家都热血沸腾,李超见人心向背,十分感叹,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择择。

当即清点武器装备,决定向天子山民兵队送一批枪支弹药。赵志回去后马上派人来领。



王羽英出了三教堂,去往西陵谷,西陵谷的农户存有大量的丝绸纺织品,能转移的要转移和隐藏,避免损失。

刚刚来到西陵谷的梁子,就见刘汶中带着几个乡警队的人往西陵谷走。刘汶中上次在西陵谷见到了王羽英,一直心存疑惑,西陵谷对胡东田和刘汶中都是财源之地;胡东田说他在天子山碰到王羽英和很多人在一起,这让他心中有点不安。今天他安排人监视王羽英,又带人来到西陵谷,说不定王羽英早就到了西陵谷,他要去查查,顺便藉口拿些丝绸纺品,再去上次凉腊肉的大户吃一顿大餐。

王羽英马上转身,跑向天子山民兵队报信,一小队王羽龙正在北山巡哨,当即带人来到西陵谷山梁,布上两颗地雷,就见西陵谷鸡飞狗跳,刘汶中的人到处敲门砸户,刘汶中则坐在大户门前的桌上喝茶晒太阳。王羽龙朝天一枪,刘汶中吓了一跳,四处乱窜的乡警队马上钻了出来向刘汶中跑去。刘汶中正要派人查探,又是两声枪响,大户房上的瓦片碎裂,刘汶中慌了手脚,西陵谷不便隐藏,只能撤退,在警队的保护下,猫着腰向山梁跑去,王羽龙见几个人抱着抢来的东西,高声叫道:“放下手中的东西,不然开枪了。”刘汶中狂奔,王羽龙手一挥,拉响地雷,刘汶中伏在地上,让手下把抢来的东西全部扔出去,王羽龙喝声:“滚!”才爬起来狼狈而去。

西陵谷的人听得枪声平静,打开房门出来,王羽英王羽龙拿着被抢的物品,让乡亲们认领,乡亲们千恩万谢,这些年受尽盘剥,总算是替他们出了一口气,都拉着民兵队的人去家里吃饭,大户远远的看着,不敢过来。王羽英向乡亲们传达了特支的意见,说要防备国民党的溃兵流冦和敌人的最后挣扎,保护好物资财产,最好有人放哨监视。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开始组织分工,王羽英又向大家讲了形势,说马上就要解放了,人民就要当家作主人了,好日子就要来了。乡亲们十分高兴,有几个年轻人就要跟着王羽龙上山参加民兵队,王羽英说,我们西陵谷组织一个互助队,大家相互帮衬,大家都说好,选举了组长,王羽英任副组长,有时间就过来协助。天快黑的时候王羽英才离开。





山角岭古木森森,山高林密,历来是土匪出没之地,位于天子山东南,一头连着西充县,一头是盐亭县,两县也没有谁去正式剿匪,加之这里的土匪只抢不良商贩和大户,所以名声不坏。赵志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腰间多了两把手枪,心情愉快的往三教堂走。上了二道岗子,前面是一片乌黑的林地,这条道赵志走过很多回了,赵志想着什么时候来也会会山上的土匪,毕竟今后解放了,每一个人都是要靠勤劳的双手生活的,剥削和抢劫是不允许的,一切旧的东西和习惯都要改正,何况这是土匪,要让他们早日洗心革面,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有用之人,而且能早日回到人民的阵营,对这些人是有好处的。

“站住!”赵志正想着,一声吆喝,一个戴鸭舌帽的人,从树后跳出来,拿着枪指着他,赵志一看不像土匪,那肯定是特务了!这家伙正是上午跟踪赵志,在此专候他的特务,在草丛睡了一觉醒来,看见赵志回来了,当即乐坏了,他判断赵志肯定是条大鱼,不能放他回三教堂,他得秘密押回去请功,于是掏枪截住赵志,想让赵志跟他回金孔伪乡政府去交差,这时他也看到赵志腰间的枪了,立马退后一步,赵志左手一挥:“拦住他!”右手早也握枪在手,一转身躲到树后;特务吃了一惊,四下一看并无他人,抬枪就射,赵志也举枪还击,特务一个打滚,也躲到树后,看准赵志伸出的腿连开两枪,赵志感觉腿脚一凉,裤子洞穿,忙收拢双腿,贴着树干与特务对峙,正不可开交,十几个拿枪的人围了上来,缴了他们的械,堵上嘴五花大绑押着他们向山上走去。

他们明白这是招来了三角岭的土匪,但两人心下坦然,赵志知道三角岭土匪从不乱杀无辜,他的身份在这即将解放的时候,不至于让土匪下杀手,这山上的土匪跟共产党也没仇;特务也想:他好歹也是官府的人,土匪肯定会放他一马,于是呜呜着想让土匪松绑,土匪也不理会,只管推着往山上走。

山寨比较简陋,寨门却十分险要,四面临崖,只有一条小道直通,一条狼狗和几个背枪的守着。

来到聚义厅,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坐在椅子上瞪着大眼,两边站着几个人,一个火炉子烧着几件用刑的器械,特务一下子软了,不敢再出声,赵志昂然而立,不为所惧。坐在椅子上的人摆摆手,土匪松了两人的绑,正要问话,特务说:“他是共产党,是不法之徒。”椅子上的人一跺脚,喝声:“掌嘴!”两边的土匪得令,上去一顿大嘴巴猛抽,边抽边骂:“大当家没发话,让你叫,让你叫。”特务疼痛难忍,却不敢再叫。打了十来下,大当家手一挥,众土匪退后,大当家问:“他是共产党,你是什么人?”特务摸摸腮帮子,说:“我是刘汶中乡警队的,县上大官刘千淡是刘汶中叔叔。”见特务说话哆嗦,一个土匪上去又是一巴掌,说:“叫你话多。”大当家的说:“拉下去!”特务懵了,正要辩解,又被堵上了嘴。

大当家的站起来,对着赵志一抱拳:“在下王龙华,三角岭大当家的。”赵志拱手道:“大当家的深明大义,虽被逼上山,却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乡亲们都念你的好,我们党也是对你另眼相看。时下解放军已经解放重庆,全川马上就要解放,希望大当家的早日认清形势,多务正业,回到人民的阵营,努力改造,重新做人,用勤劳的双手开始新生活。”土匪一听,教训他们大当家的,就要发作,王龙华对土匪眼一瞪,笑咪咪的对着赵志说到:“龙华早知贵党一心为民,深得人心,我和我的弟兄也都是苦出生,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天下太平,我王龙华一定拥护。”当下请赵志就座,赵志说起今天高院之行,不想被特务截住,多亏山寨相救,王龙华说:“龙泉武工队的任滔,跟我一向交好,都不是外人,今后贵党得了天下,老弟不要忘了龙华。”赵志又向王龙华宣传了我党的一些政策和国内形势,王龙华倾心相听,一时相谈甚欢,看看太阳西下,赵志起身告辞,王龙华百般挽留,赵志说要回去汇报和安排工作,改日再叙,当即抱拳下山,王龙华亲自送出寨门,赵志大步流星,向三教堂赶去。

王龙华送走了赵志,来到关押特务的屋子,特务一见王龙华,就嚷:“大当家的,你关我干啥呢,我是政府的人啊。”王龙华说:“你说那人是共产党,我已用刑,但人家都没招,我只好放了;你是不是骗我王龙华,诬陷别人是共党?那你的身份肯定也是骗我的,要不要我也用用刑,让你也招供你的真实身份啊?”特务一听,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都是骗你的,他也不是共产党,我也不是政府的人,我们就是有私仇的普通人。”王龙华说:“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报私仇,跑到我的地界,出了人命,嫁祸于我吗?”特务望着一脸寒霜的王龙华,一叠声地说:“不是不是,我们就是碰上了,怎么敢嫁祸你老人家呢。”王龙华说:“行,既然你不是政府的人,也不是嫁祸于我,我信你,也不用刑了,但得留下一样,你看是留人呢,还是留枪?”特务连连作揖:“留枪留枪。”转身出门就跑,王龙华大声说:“你慢点,下次不许在我的地盘胡来了。”特务一溜烟去赶赵志去了。



特务终于在三教堂外面追上了赵志,看着赵志又进了三教堂,松了口气,就在外面候着。这时天早也黑下来了,三教堂一片安静,挂在门外的灯笼,发出耀眼的光,把这寒冷的黑夜照得亮亮的。

突然三教堂传来木鱼的敲击和念经声,侧门开处,赵志出得门来,向山下走去。

特务悄悄地跟着,来到山脚的小溪,特务一不留神,赵志不见了,特务在小溪边遍寻不见,诧异间,小溪对面大路后的林子里,一道手电照来,特务赶紧猫腰,心惊胆战地回去报告去了。

原来对面山腰住着赵志亲戚,小溪边放着竹竿,撑在溪中一荡,就过去了,这是赵志他们从小就熟知的,特务如何知道?还以为赵志被对面的人接应上山去了。

刘汶中接到特务报告,大喜,重赏了特务。加派人手,对三教堂监视和打探。这天得到确切报告,明晚三教堂共党有重要活动,就连夜派人去到县城向刘千淡汇报,并要求县警队来协助抓人。

刘千淡早就怀疑金孔折弓有地下党,那里是他的根本,在这非常时期,是不能后院起火的。于是他下决心借此一举端掉金折的共党。根据特务的报告,金孔共党势力不小,不仅有人枪,三教堂对面还有接应。于是作出安排:由乡警队突袭三教堂;县警队在三教堂小溪对面埋伏,堵截可能由三教堂突围下山的共党,并监视对面山上接应的人。天黑后全部到位,统一行动。

刘千淡让人叫来县警队任重林,交待他行动计划,许下重金。并告诉他共党夜间联络是用手电,要他特别注意,他的县警队和乡警队,一见手电,立即开枪。

任重林深得刘千淡信任,出来后马上买了支手电揣在兜里,然后去整顿警队,准备向金孔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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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着,在天子山呼啸,天子山的人们心里却有暖流涌动。民兵队早早的在天子山上摸爬滚打,苦练本领,热气腾腾。有了依靠,生活也有盼头,人们腰杆也直了,胆气也壮了,有的人家都在开始悄悄置办年货,今年的年,肯定是一个不一样的年,姑娘媳妇三五成群,聊天纳鞋,一片春天就要来临的景象。

天快黑的时候,三教堂附近的人们看到了近一个多月来他们熟悉的陆陆续续到来的身影,他们知道,这些人,又在为他们这些天子山人的幸福操劳,今晚上肯定是又要熬夜了。

随着解放的临近,支委的工作更加繁忙,今晚上要开开会,布置和安排近期的工作。先到的几位开始在学堂的课桌上书写标语,他们有一项任务就是要把标语贴遍天子山的街场市口,鼓舞民众,稳定人心,震慑敌人。

看看人员到齐,衡梦正准备讲话,突然外面重重地丢进来两块石头,大家面色一紧,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不容迟疑,大家收起标语传单等物件,打开暗道,迅速不留㾗迹地撤离。外面的值宿僧拉开通往山下的侧门,抛洒一些东西,坐在蒲团上轻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全员全装备的乡警队砸开大门,直冲进来,枪挑刀刺,东翻西找,一见下山的侧门洞开,地上尚有留㾗,领队的手一挥,带着特务和警队一齐向山下追去。

县警队任重林带队赶到金孔,夜幕下特务领着他们在三教堂对面小溪旁埋伏下来,特务就与乡警队直奔三教堂。任重林待特务走后,把队伍撤上大路后的林子,布下阵势,排好枪支,正以逸待劳,对面半山的三教堂一阵乱哄哄,跟着一群人下山的脚步声,将至溪边,任重林拿出手电在林中一晃,对面的特务看见,喊声“打!”拔枪便射,乡警队乱枪纷纷,躲在林内伏好的县警队,轻重武器开火,河对面的乡警队中弹无数,被压得抬不起头,特务倒地不起,说了句“误会。”就咽气了。乡警队长见势不妙,连连呼喊:“别打了,别打了,自己人,自己人!”这时对面的县警队又飞来几颗手雷,吓得乡警队长伏在地埂下不敢露头,好一阵子,对面才停了枪击,乡警队长猫着头喊:“任队长,别打了,自己人。”

任重林带着县警队赶到河边,问:“共产党呢?你们他妈为什么打我们?!”

乡警队长见自己损失惨重,共产党一个也没抓着,现在还被县警队责问,没好气地说:“谁让你们照手电的?不是让你们伏在河边吗?为什么跑去林子里了?

任重林一摆手,副队长端起冲锋枪就是一梭子打在乡警队长的脚边,乡警队长跳了起来,任重林骂道:“谁晃手电了?我不进林子等着你把我的人全部打死啊!军事常识老子要你来教吗?”

乡警队长不敢吭声,看看满地躺着的队员,自认倒霉,任重林带着县警队骂骂咧咧地走了。

乡警队长越想越气,带人冲进三教堂,抓住值宿僧一顿暴揍,值宿僧的惨叫引来了几位双手合十的僧人,乡警队长一枪托打翻住持:“你他妈告诉我共党去哪里了,我就阿弥陀佛了。”

住持爬起来,盘膝而坐,闭上双目,双手合十,警队长下令掀菩萨,正折腾间,一个警队员大叫:“队长快来看!”

乡警队长过去一看,一尊菩萨背后有一个门,显然这是一条秘道,共党从这里逃跑了。

恼羞成怒的乡警队长对着住持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押着两名僧人在前面领着,从秘道搜索前行,不多时来到出口,在三教堂左边的通往水井湾的一处崖边,杂草凌乱,有人刚刚走过的样子。乡警队向前猛追,前面人影重重,向许愿湾的嫘轩洞去了。

原来衡梦他们在秘道内听得乡警队撞破机关,下了秘道,赶紧向外急走,出来后乡警队也跟上来了,大家就只能往这嫘轩洞来暂避。他们这当口是不能去水井湾的,他们怕连累了乡亲们,他们自己是共产党员,可以在黎明前倒下,乡亲们却不能在临解放前好日子就要来了的时候出意外。共产党人的宗旨就是为人民谋幸福,如今,人民就要当家作主人了,他们这些共产党人的理想也就实现了,牺牲了也没啥遗憾了。

乡警队长下令开枪,衡梦他们身后枝丫乱弹,一行人跌跌撞撞终于进了嫘轩洞,几个人持枪把守着洞口,连开数枪,逼退了试图硬闯的警队。一时僵持着。

水井湾的乡亲纷纷推窗探询,有两个人悄悄从后山跑去找民兵队去了;乡警队长派两个人用枪封着洞口,又派一个人回去让刘汶中派自卫队火速来援,又派一个人去追赶县警队回来协助,他和别外的警卫队在上面守着。



刘汶中今晚住在四保的家中,一边惬意地听着小曲,一边等着警队的消息。刘生等人在一旁陪着。

刘生是刘汶中私人自卫队的队长,是为他护院的,所以这次抓共党,刘汶中就没有让刘生参与,而且刘汶中见自卫队有几个跟前任队长关系好的,暗中告诉他说刘生言论亲共,刘汶中知道刘生为人正直,军纪又严,又把前任挤走了,都是些兵油子,过惯了散慢的日子,有人背后告状说些不满的话也正常,倒是难为刘生了。这时听外面值班的喝问声起,刘生转身出屋,刘汶中会心的笑了笑。不一会儿,刘生带着警队的人进带。

刘汶中翘腿拍着节奏,见来人挂彩,面色慌张,心中一沉,忙问:“你们队长呢?”

来人说:“我们队长正带人在水井湾嫘轩洞堵共党,请求自卫队去支援。”

刘汶中一脸诧异,问:“有多少共党啊?一个乡警队和县警队几十支人枪,还要去支援?!”那警队员胸脯一挺:“报告乡长,我们乡警队死伤惨重,县警队也回去了。”

刘汶中一拍桌子:“到底怎么回事?”

警队员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最后说:“我们队长让乡长尽快带人过去,迟恐生变。”

刘汶中气满胸膛,对着刘生吼道:“集合卫队!”

刘汶中和刘生他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朝阳把天子山的天空染成红色,有一些云雾在天子山的山梁上飘荡,两只白鹤在许愿湾崖间的树梢上悠闲的荡着,看了看一群满是火药味的人,转身飞向二龙山。天子山少有的乌鸦沙哑的叫着,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乡警队长跑步上前,说:“共党就在洞内,应该是金孔一带的地下党头脑,这次务必一网打尽,给弟兄们报仇。”

刘生说:“这是易守难攻之地啊。”

这时自卫队前任队长的一个心腹就不服气了,说:“你们用火力封住洞口,我拿手榴弹去炸。”

刘汶中大拇指一伸:“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两个乡警队的瞄准洞口左一枪右一枪,自卫队的几步窜到嫘轩洞崖边的一棵树后,掏出手榴弹一拉,洞内一颗枪弹射出,这自卫队员带着冒烟的手榴弹跌下了许愿湾,一声炸响,上面的人面面相觑,停止了射击。又一个队员说:“给我一根绳子,我从后洞下去。”众人把他系住,向嫘轩洞后洞慢慢放下。水井湾的山泉在此形成直冲谷底的瀑布,水声轰轰,甚是惊人。这人下到一半,白花花的水柱也然让他头晕目眩,心中一怯,连叫:“拉我上去,拉我上去!”跟着惨音回壁,想是被人伤了,拉绳的人手一抖,那下去的人如断线风筝,飘向谷底。

刘汶中一时束手,听了建议,坐等县警队回援。



十一

长角坪离天子山较远,也是金孔乡属地,平时是三不管地带。这天,这里早早的张灯结彩,像是办喜事,却又没有多少喜气。原来是地主杨大银娶二房。杨大银三十来岁,却是恶名远扬,他的父亲给他挣了一份不错的家业,凭着一手好的裁缝手艺,教徒十余人,省吃俭用,买下了很多田地,到了杨大银成年,又给他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由于这小姐长相粗鄙,陪送了不少财产,杨大银从小娇惯,看妻子总是不顺眼,他父亲在的时候虽不敢纳二房,却是喜好寻花问柳,他看上的女人总要想法弄到手,有的良家妇女被他逼得寻了短见,长角坪的人都躲着他,他父亲死后,没了约束,越发的无法无天,老丈人家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休妻,也懒得理他。现在听说要解放了,共产党坐天下,是不许纳妾和在外面找女人的,他心里就有些急了,要他一生守着这个丑女人过日子,等于要了他的命。就有那臭味相投的出主意让他赶紧娶个二房,亲都成了,你共产党总不至于把人家分开吧?

杨大银点头称是,许下重金,但他那德行,谁也不愿意让闺女往火坑跳。杨大银彷徨无计,一个得了杨大银好处的媒婆献计:“实在没有,刘丹也行。”

刘丹家是杨大银岳父的佃户,刘丹的母亲常年生病,欠了杨大银岳父家很多银子。刘丹今年十四岁,生得俊美,杨大银见过。一句点醒梦中人,杨大银一拍大腿:“着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马上吩咐媒婆去提亲,但是刘丹母亲说孩子小,坚决不同意。杨大银就去找岳父,让岳父去提亲,不然就休妻。岳父一想,这小女子成了二房,也好,自己女儿不会吃太多的亏,毕竟是他的佃客,平时待她家也不错。

杨大银岳父先是讲了杨大银家大业大,今后让刘丹当家的话,见刘丹母亲态度强硬,就撕下脸来逼债,刘家没辙,杨大银岳父又许下礼金和种种好处,勉强同意了,但刘丹宁死不从,乡亲们也纷纷咒骂,无奈杨大银催逼得紧,送上礼金,订了日子,马上就要娶。

乡亲们都不去捧场,杨家一大早吹吹打打,刚好衡梦邻居家的去到长角坪走亲戚,知道了这事,心中忿忿不平,与亲戚一商量,折身回转天子山,报告给了民兵队,民兵们气坏了,不敢耽搁时辰,来不及请示,留下两个人在天子山看守,王羽龙王羽虎带着大家立即向长角坪疾进,王羽英刚好也在天子山,也一起跟着。

民兵队到的正是时候,拜堂还未开始,媒婆正在劝哭成泪人的任丹,民兵队一拥而入,两个人一把推开媒婆,站在任丹身边,王羽英上去扶住任丹,低声安慰。媒婆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一下就傻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忍不住上下牙打架。

杨大银突见一群端着枪的人闯了进来,正要问个究竟,民兵们看他胸前红花,两人上去按住杨大银双手,一人扯下红花,来祝贺的都愣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双手一拱:“敢问各位好汉是哪个山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羽龙大声说道:“我们不是什么山头,我们是天子山民兵队,是专门保护人民群众的。”老者团团作揖,说:“原来是天子山民兵队,失敬失敬,久仰久仰。只是我们娶亲办喜事,也不知违了你们什么规矩,这么兴师动众的是什么意思?”王羽英一听,怒不可遏,说道:“娶亲办喜事?姑娘同意了吗?姑娘才十四岁,你们就要强抢,就不怕报应吗?”老者语塞。乡亲们闻讯围来,纷纷谴责控诉,几个妇女悲愤中上去脱下鞋子对着杨大银就揍,一时群情激愤,人们纷纷喊打。曾经出了人命的人家找来锄头就要拼命。杨大银吓得双腿发抖,平时的嚣张跋扈都跑到爪洼国去了。

王羽虎听得杨大银逼死过人,一时怒火中烧,砰地对天放了一枪,说:“拉出去枪毙!”杨大银一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王羽龙叫出几个负责的人,大家都说:在这非常时期,杀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能够起到震慑一切不安份的敌人的作用,更能鼓舞人心,虽说没有报经西盐支委,明天回去汇报就是了,有责任大家担着,杀一个作恶多端的地主,真的大快人心,我们就很解气。王羽龙一时犹豫,王羽英说:“哥,杀,这人太坏了,我们不来,这姑娘就被他糟蹋了,人家还是小女子。”王羽龙一跺脚,点点头。

民兵们拉出杨大银,绑在一根树上,王羽龙对着乡亲们说:“杨大银作恶多端,盘剥乡里,强抢民女,罪大恶极,不杀不平民愤。我代表西盐支委和天子山民兵队,宣判他的死刑。立即枪毙。”

说毕,两个民兵举枪瞄准,一个民兵性急,一枪打在杨大银胸腔,杨大银惨叫声声,另一个民兵补了一枪,杨大银气绝。乡亲们拍手称快。

这时大家也都饿了,杨大银家厨房还有许多饭菜,杨大银的亲戚家人全部藏起来了。王羽英拉过任丹,坐在自己身边,告诉她跟她们去天子山住一段时间,任丹一个劲点头。吃饭的时候,有人说杨大银这几年把大家坑苦了,杨大银家的很多东西,包括粮食都是大家的。王羽虎马上提议:分了杨大银的家财!人们纷纷叫好。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乡亲们和民兵燃起火把,把杨大银家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有的上来认领自家的东西,认完之后开始分粮食等物品,直到大半夜,人们才分完搬净,大家仍然没有睡意,在坝子里燃起火堆,小伙子们缠着民兵摸枪,姑娘媳妇则听王羽英讲外面的形势和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好日子,姑娘媳妇们全都叫好,对王羽英敬佩不也。

有热心的乡亲开始给民兵队煮起了早饭,人们纷纷帮忙,大家有说有笑的,把这冬天的早晨弄得热闹温馨。民兵队吃过早饭,身上暖洋洋的,早饭后,各家各户盛情邀请民兵队去家里休息,王羽龙见大家确实倦了,同意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民兵列队集合,向天子山撤回。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肩上的钢枪在朝阳下发着闪闪的光。王羽英拉着任丹走在队伍中间。孩子们跑来跑去的撒欢,小伙子们羡慕地望着离去的队伍,跟乡亲们一齐挥手。

对面是一座山岗,正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走在前面的王羽龙王羽虎看到留在天子山的一个民兵跑来,连忙迎上去,听说支委困在嫘轩洞,命令队员全速跑步前进。



王维兴他们刚刚从换衣间出来,几个柴工拉过他们,悄悄告诉大家西盐支委被困嫘轩洞,大家一听,向水井湾跑去。

刘汶中正在嫘轩洞上面踱来踱去,突见一群人在晨雾中冒上水井湾来,暗叫不好,手下报告说是盐场的工人,他们听说水井湾闹共党,他们赶上来帮忙。刘汶中心生疑惑:这些工人什么时候倒向着他了?就见工人们有的扛着背柴的背架,有的拿着背柴的拄棍,一窝蜂似的来到刘汶中跟前,自卫队忙上去拦阻,工人们说:“老板,我们来帮你。”刘汶中懒得理会。这时水井湾的乡亲过来拉警队和卫队的人去休息,说他们辛苦了,给他们准备香喷喷的饭菜,一会儿就好,先歇歇,喝喝水,咪咪觉。警队和自卫队的就要离开去休息,工人们也热情地说:“去吧去吧,我们帮你们看着,有事叫你们。”刘生刚要挥手,刘汶中朝天一枪,下令谁也不许乱动,谨防共党脱逃。回过头来又让工人们去帮忙煮饭,说是等抓了共党,大家一齐领赏。

工人和水井湾的乡亲慢慢离去,炊烟在水井湾升起,一时鸡飞鸭鸣,几个人赶着鸡鸭向乡警队冲来,工人们左围右截,鸡鸭上飞下窜,警队见有鸡鸭相待,一个个眉开眼笑,放下枪来捉,刘汶中再次鸣枪,不准妄动,工人们也懒得撵了,站着跟刘汶中讲理:“老板,你平时待我们多好啊,给我们准备饭准备菜的,今天警队的弟兄们这么出力,你倒亏空他们饿肚子,不让吃不让睡的,这那是你的风格啊。警队的弟兄们,是不是你们平时对不起乡长啊。”工人们七言八语的,弄得刘汶中好生心烦,但这些毕竟是自己产业的工人,又是来帮自己的,就向卫队一招手,两个自卫队员过来赶工人们走,工人们说:“老板你跟我们一起下去休息吧,这里冷,交给他们就是了。”

水井湾的乡亲跑过来,抱怨道:“唉,这年头,家家没米没面的,养的几只鸡鸭又捉不到,这饭怎么煮啊。”

刘汶中没好气地说:“不煮了不煮了,谁让你们煮了?我们不饿,不用吃饭。”

十二

任重林带着县警队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到高灯的时候,找了个地方休息,刚刚准备继续前行,就听后面有人叫:“任队长,任队长,你等等,你等等。”

任重林转身一看,这不是金孔乡警队的吗?于是让队伍等着,乡警队的气喘吁吁跑来,任重林问:“你他妈这么着急干嘛来了?是不是共党抓到了,让我回去领人?”

乡警队的连忙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不是,没有抓到,我们队长把共党围在了嫘轩洞,让我来请你回去协助抓人的。”

任重林一听,火冒三丈,骂道:“老子是县警队的,不是来听差的。我接到的任务是帮你们在三教堂下面设伏抓人,别的事情不归我管。”随即下令回城。乡警队员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任队长,我们队长已经把共党堵在洞里了,只要你回去配合一下,就一定能抓到共党。”

任重林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当我是你们家仆人啊?让去就去!老子忙了一夜,弟兄们还饿着肚子呢。

县警队员纷纷附和:就是就是,还饿着肚子呢。这跑的他娘的什么腿啊!连顿饭也不管。饿着肚子抓什么共党,打什么仗啊!乱糟糟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愿去。乡警队员忙把一众县警队的让到早餐店,喊来各种小吃,乡警队员自己一人一桌,狼吞虎咽地吃,任重林悄悄吩咐大家不急,慢点吃。乡警队员好不容易等着大家吃饱了,又不敢催,到柜台一结账,面露难色,要老板打折,老板说:“老总啊,我们小本营生,可没什么利润。”乡警队员面红耳赤,想要赖账,任重林过去一把揪住:“你他妈什么意思!想让我县警队给你背锅吗?”乡警队员一脸委屈,付了饭钱出来。

任重林整顿队伍,开始出发,乡警队员一见方向不对,跑过去抱拳说道:“任队长,金孔应该是那边走。”

任重林不耐烦地推开乡警队员,说:“你开什么玩笑!我得先回去复命,全员交差,然后再请示,上峰批准,我方能带队出来。你以为老子的队伍是你家的?”

乡警队员的脸一下子黄了,苦逼着不知所措。他们乡警队死伤惨重,无力围剿共党,立等县警队去立功,可任重林要带队回去复命交差,他得跟着去,不然任重林不一定来,自己回去也交不了差,现在嫘轩洞只能指望自卫队了帮忙围着不出岔子了。想着就跟上县警队回城,他打算先去找刘千淡报告,不然凭自己还真请不动任重林。见县警队走得太慢,几次都想超过去自己先去找刘千淡,可每每要超,县警队都在前面有意无意挡着,乡警队员哭丧着脸,不敢发作。

前面传令休息,乡警队员无奈坐下,几个县警队员一把拉起,走到一个背风的地方说:“上面让休息,其实是让我们小解,到时候急行军了,就没人给你时间了,还不快快撒尿。”一提醒,乡警队员还真的要解手,口中称谢不已。一时小解毕,来到大路,县警队排好队伍,乡警队员感觉人少了一些,也不方便仔细查看,依然跟着队伍走,这次好像快了些,乡警队员心中一宽,忽然前面枪响,县警队立即卧倒,就地举枪,不一会儿前面报告:土匪袭击,正在追剿。任重林拉过乡警队员躲到掩体后面,说:“注意安全。都是当差的,丢了性命就不划算了。”乡警队员心中感激,再不想赶时间了。好不容易到了县城,任重林安排手下请乡警队员去喝茶等候,自己带队复命去了……



去高院报信的民兵队员,一路向南急奔,穿林过梁,上了三角岭,雾气正浓,对面不见人影,正自喘息,一条枪抵在了腰间,民兵一个打滚,几条黑洞洞的枪口逼了过来,民兵大叫:“我是天子山民兵队的。”这伙人一听,乐了:“找的就是你。”不由分说,架起胳膊就往山上走。民兵急坏了,扭着头正要嚷嚷,几人一把堵住了他的嘴巴。民兵挣胳膊摔腿想要逃脱,被绑了起来,押着向山上走去。民兵知道这是三角岭土匪,不明白绑自己干啥,西盐特支委还在嫘轩洞等着去救呢。

来到寨子,土匪们相互打着招呼,有的问大当家的起来了没,跟着跑去报信。

民兵被带到聚义厅,几个土匪出出进进的,民兵双脚乱跳,土匪过来把他按在椅子上,民兵口中呜呜作声,土匪也不理会。这时一个土匪进来说:“老大昨晚上输了钱,这个时候正睡觉呢。”另几个土匪忙说:“让大当家的多睡会儿。”民兵猛地一挣,往一根柱子一头撞去,几个土匪拼命拦着,民兵口中带着哭腔,一个土匪说:“我去叫老大。”

不一会儿,一个衣衫不整的精壮大汉走了进来,拍着民兵的肩膀说:“老弟是个急性子啊,这一大清早的,让我睡不成觉了。上次你们领导到来,我也没好好招待就走了,这几天听道上的说解放军就要过来了,我想起来几件事情,要问问清楚,原想亲自去拜访的,又怕不方便,就吩咐弟兄们,如果你们路过,一定好好请上山请教请教。”转过头去交待:“吩咐下去,整顿酒菜,给兄弟压惊。”土匪答应着出去了。王龙华又对着民兵说:“你先等会儿,我去洗漱了来陪。”手一挥,让土匪松绑,自己就要出去。民兵呜呜摇头,王龙华笑着说:“没事,等会儿我让弟兄们给你敬酒陪不是。”民兵双腿一跪,磕头不断,王龙华一愣,土匪松开了绑,民兵扯掉口中堵物,开口说道:“大当家的,你快放了我吧,我要去高院武工队报信,我们西盐特支困在嫘轩洞,危在旦夕。”

王龙华一听,吓了一跳,问明缘由,忙将枪还给民兵,又派一个人陪着民兵,一起去高院报信,民兵急急地去了。

民兵走后,王龙华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西盐特支因为自己的耽搁出了差错,他就成了罪人了。共产党很得民心,得天下是马上的事情,在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共产党收拾自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国民党八百万军队都不够打呢。王龙华又想:那如果自己抢先一步去救了他们呢?到时候我就是大大的功臣了。

王龙华不再多想,集合一半队伍,向天子山奔去。



十三

王龙华亲自带队,也顾不得整装,可弟兄们迟迟没站队,王龙华急的骂娘,到屋里一看,大家都在相互正装,王龙华有点诧异,平时下山嘻嘻哈哈扛枪就走,今天火烧眉毛,一个个的倒讲究起来,耐着性子正要催,一个喽啰跑过来帮他扯了扯衣服,说:“大当家的啊,我们今天第一次去拜见人家,可不敢马虎,给人瞧低了,一定要有个样子。”王龙华哭笑不得,连说:“快快快!”自己忍不住扯了把衣服。留守山寨的弟兄满是羡慕,都晓得这是一次荣耀的行动,而不是图升官发财的,因为他们知道,老百姓心中都向着共产党,解放军来了,共产党一坐天下,在乡亲们面前说起今天的行动,肯定能得到乡亲们的尊敬,到时可就长脸了,亲戚朋友也会以他们为傲,以前他们可是为人不齿的土匪,虽说跟着老大没干多少坏事,但毕竟名声在外,给家人丢脸。

王龙华知道兄弟们的心思,但事情紧急,边催边向外跑,跟上来的弟兄们逐渐跑成了队形,大家精神抖擞,不像是去玩命打仗,倒像是去接受检阅。近来,大家私下里都在谈论今后的前程,都认为早点投奔共产党武工队是正经,既有出路,又有面子,不要等到解放军来剿就不趣了,打游击人家是行家,阵地战国军都败了,何况他们。其实,他们本性善良,被逼上山也是无奈,好在他们有一个好的老大,从不让他们干伤天害理的事,这是他们幸运的地方。那天那个共产党的干部在山上讲了一些道理,让他们懂得了很多,他们还盼着共产党的干部什么时候再来好好的讲一回呢。今天能去救援被困的共产党干部,当然要全力以赴好好表现了。

王龙华抄近道,钻林子攀山崖,来到水井湾后面的山林伏下,刘汶中背着手焦急地踱来踱去,看来他们还没有得手,似乎在等援。王龙华也决定等援,刘汶中不动,他就等武工队的到来,如果刘汶中狗急跳墙进攻,他王龙华就开枪阻拦。尽管现在这里还是国民党坐天下,他也不管了。

刘汶中不时掏出手枪对着嫘轩洞放,缓解心中的不安。县警队怎么还没到呢?刘汶中不时望向山下的大路,不祥的预感开始㳽漫,他看向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躲避着他的目光,生怕自己会带去灾祸,就连自己倚重的刘生,也离他远远的,看似在与几个自卫队员商议,刘汶中明白实则是说着无用的废话。

衡梦他们在洞中待着,也不着急,时间过午了,不见敌人撤离和进攻,显然是在待援。外面的同志肯定也在想办法,只是可能力量不够,这么困着,迟早敌人是会想法攻进来的,他们这几个人战斗力和武器都有限。但是也没什么可怕的,被抓了就抓了,他相信同志们都是好样的,是经得起考验的,就是牺牲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大家为之奋斗的理想和事业就要实现和成功了,人民当家做主人的幸福日子就要来到了,衡梦脸露微笑,站在嫘轩洞的洞中,望着壁眼外冬日暖阳,看着许愿湾在这萧瑟的季节,依然清幽的景致,轻轻哼起了国际歌,其他几个人一听,兴致勃勃地也跟着哼唱起来,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亮,飞出嫘轩洞,压过了轰轰的瀑布,巡山过涧,慷慨激昂;歌声似晴天霹雳,震住了所有的人,也震惊了水井湾后面林中伏着的王龙华他们,他们想:这些临危不惧的真汉子,是他们永远敬慕的,跟着他们错不了!    刘汶中开始发抖,刘生来到刘汶中身边,轻轻说:“我们是不是给自己留一线?”刘汶中看了看刘生,不置可否,这时,巡哨的报告:天子山民兵队全队正赶过来;共产党武工队带着机枪正在快速向这里运动。刘汶中一咬牙,举枪下令向嫘轩洞进攻,众人端枪开始向嫘轩洞逼去,突然,水井湾后面一排密集的子弹射来,枪声大作,当即有警队负伤倒下,刘生上前拉着刘汶中就跑,刘汶中看了一眼嫘轩洞,说:“撤!”

王龙华领着三角岭的弟兄冲了下来,乡亲们扶着衡梦他们一个个出了嫘轩洞,当即有人拿来吃的,衡梦等特支委员也不客气,这时王龙华来到赵志跟前,连竖大拇指,赵志向衡梦他们引见王龙华等,一时水井湾溢满了欢声笑语,仿佛刚才的危险根本就没发生。

一时王羽龙和任滔他们都到了,大家互相拥抱,衡梦与赵志一商量,决定今晚在水井湾开个联欢会,众人纷纷叫好,分头准备去了。王羽龙汇报了长角坪一行的经过,作了自我批评,特支也没深究,倒是感到对恶人的惩治能够起到震慑作用,能够达到在这特殊时期,坏人不敢乱动的目的。



联欢会十分成功,王龙华请求加入天子山民兵队,为解放效力,弟兄们见乡亲对民兵就像亲人一样,自愧不已,也要求弃暗投明,支委批准了他们的请求,编为天子山民兵第三队,仍驻在三角岭。这样,天子山民兵队,与三角岭的王龙华和高院的任滔武工队,就能相互呼应。三角岭的弟兄们这次立了功,又顺利加入民兵队,十分高兴,表示一定改正坏习惯,听指挥,勤训练。

联欢会结束后,特支连夜分派人手,到各种场所张贴标语,宣传解放,稳定民心。王龙华等见衡梦他们如此气慨,更加折服,刚刚安全,又要奔赴险境,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啊。

今晚, 各场镇商铺的灯笼都收起来了,大家这是在给特支提供掩护,一个个的矫健身影,把标语贴满了大街小巷,突然,一群巡逻的警队从两头走来,张华他们正无处躲避,身后的门开了一扇,一只有力的手把张华他们三人拉了进去,又迅速关上。

两边巡逻的走到一起,停在街边聊起来。就听一个说:“这冷的天,巡什么巡。”另一个说:“这满大街的标语不知什么时候贴上的,撕也撕不过来,干脆别管了。”又一个说:“也怪哈,以前都是比着看谁门前的灯亮,现在又像是比谁门前不亮。”先前那个说:“这不摆明了在帮共产党。”“是啊是啊,人家共产党得民心,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哥几个,有些事情别太较真,给自己留条后路。”“对对对,这标语懒得撕了,反正也撕不完。最近事情多,上面也不会认真管。”“可不是嘛,前天一个茶楼,有人半公开演说,听的人多,结束后才有人报告。”“不是没人报告,是演说的时候,门口有人守着,不让出去。”“看来真要改朝换代了。昨天三教堂抓共党,一个没抓着,反而死伤那么多。”“听说重庆都解放了,解放军马上就要来了;还是少出头稳当。到时候指不定哪天被清算。”……几个警队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咦,这门上咋有糨糊呢?还是湿的。”一个靠在张华躲进去的店铺门上的警队员惊讶地说。张华与老板一听,背上冒起了冷汗,只听另一个警队员说:“什么糨糊不糨糊的,那是我刚揩的鼻涕。走了走了,到没风的地方去躲躲。”一行几个去了,张华与老板长长出了口气。

刚要出门,老板一人给了一块饼子,张华连连拱手,与两个同伴,向给他们分配的几个保的办公地走去。

在保上贴标语很便利,早有得到通知的积极分子把风配合,天快亮的时候,标语传单贴满了天子山周边的街场市口,一大早到处都聚满了围看的人……

刘汶中一夜无眠,沮丧极了,死了的警队家属又哭又闹,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他还真不敢寒了人心,该给的钱还是要给。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刘汶中一生从未吃过如此的亏。教书的,信佛的,都通共,看来国民党真要完了。正想着,警队来报:共产党一夜间把传单标语贴遍了大街小巷街场市口。刘汶中双腿一软,坐了下去。



十四

派去叫县警队回援的人终于回来了,说是城防紧急,无兵可调,让他自己酌情去办。这无疑给刘汶中当头一棒。酌情去办?共党可以不抓了?还是解放军来了,政府保不住了?刘汶中有些头疼,这些年受叔叔的福荫,他升官发财,在金孔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光宗耀祖,春风得意,前几个月探叔叔的口风,叔叔可是信誓旦旦信心十足,是啊,四川,天府之国,险要之地,日本人都没打进来,共产党又如何攻破天险?这里作为反共基地,是很有道理,大有作为的。这些天解放军要打过来了的消息不绝于耳,看来重庆真的是破了。刘汶中知道共产党是要打土豪分田地的,他的田地财产咋办?这次抓共党损兵折将,除了地利,看来共党也得了天时与人和,原来今早他得到报告,水井湾后面的不明武装乃是三角岭的土匪,土匪都要救共党,不是天意是什么?既是天意不可违,又是民心不可背,自己焉得不败?

刘汶中不由得想:解放了,到时候穷人可又要共他的产,还要斗他的人。刘汶中不禁胆怯,说不定分的财产越多,罪就越大,正焦头烂额,一个保长来报,说是他们长角坪的地主杨大银被天子山民兵队枪毙了,还分光了所有的家产。刘汶中只觉脖子凉飕飕的,连忙给自己倒杯茶,一仰脖子喝了。

刘汶中让手下去请刘生过来。有事相商。

刘生正在为昨天的事情庆幸,那时候他是真怕县警队赶到抓走了衡梦他们。不过他已经跟几个信得过的弟兄说好了,到时候出其不意强抢,自卫队的人肯定不会阻拦,先控制刘汶中作为交换,不过还好,民兵队武工队与不明武装吓走了刘汶中,自己也没暴露。这个时候刘汶中派人来请,不知是凶是吉。

刘汶中客气地亲自给刘生倒杯茶,让刘生坐下,刘生有些诧异地坐好,刘汶中对他说:“刘生啊,你以前是国军,国军是打共军的,而我呢,也抓过共党,用共党的话说,还剥削穷人,现在的形势你也晓得,解放军就要来了,你说,像你我这样的人,他们会怎样对待呢?”

刘生看看刘汶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含糊地说:“但凭刘乡长吩咐。”

刘汶中说:“王龙华已经投靠了共党,他是天子山一带的土匪,都为自己找好了退路,我们也应该想想退路;国军的许多高级将领,都投诚了,曾经也是反共先锋,都没有追究。”

刘生说:“原来刘乡长是要弃暗投明,为解放出力啊。”

刘汶中说:“那倒不是,我一时半会也转不过这弯,何况局势还没到见最后分晓的时候呢。我是想让你带着礼物去会会共党,先给自己留一个退招,同时共产党就不会太注意我们,我也有时间转移点东西,别到时候什么都共产了就完了。据说共产党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说不定我的身边就有共党了。你我是一条心,我才跟你交底。”

刘生算是明白了刘汶中的心思,满口答应,说是试试看,刘汶中很高兴,拿出一些钱财,让刘生去办理。

刘生找到民兵队,上交了财物,并让转告特支:刘汶中要转移财物。

特支早已料到地主劣绅可能转移财物,已安排了积极分子对他们的监视,并让民兵在各上山紧要处加强巡逻,并准备好地雷随时埋设,一旦国民党军队过境,组织乡亲们上山躲避,就能阻挡溃兵的搜捕和侵扰,一面发动民众坚壁清野,不给过境溃兵留一物,让青壮年防溃兵抓丁,与妇女随时躲藏,学堂开始放假,商铺把贵重物品收起来。人们井然有序地执行,没有惧怕和担心,就如平时躲猫猫,有说有笑的。负责准备干粮的,搭篷的,放哨的,分工明确,很多人开始晚上都不在家里住了。

刘生回去给刘汶中报告说:共产党让他老实待着就行,约束部下,不得乱动。刘汶中一听,心中轻松了些。刘生刚走,警队长进来报告说,他怀疑刘生通共,问要不要抓起来。刘汶中摆摆手,让他出去。警队长不解,一脸懵逼地离开。

刘汶中腰藏短枪,不带随从,一人来到街上。人们三五成群的,一见他来,都散了。刘汶中也不为意,进到一些店铺,让大家收好物品,少开店门,可能国军要来了。还悄悄说:可都是些不讲纪律的散兵。

大家一见刘汶中都转向了,知道解放军真要来了,平日受尽盘剥,现在解放军还没到,就感觉扬眉吐气了,相互传说,十分解气开心。

刘汶中又通知保长在粮库领了些米面回去,发放给穷人,保长们一时疑惑,看乡亲们这些天的动静,刘汶中突然间的仁慈,知道要变天了,也不多问,回去也不敢私藏,全数发放。

天黑的时候,刘汶中叫来几个心腹,一番招待,然后告诉他们,今晚上帮他做件事情,至于是什么,不用问,等会儿有人带着他们去,按照吩咐做就行。

吃饱以后,他们一人挑了个挑子,跟着管家向天子山深处走去。管家让两个背枪的在前面拉开距离走,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来到一处凹口,正要往里走,一声枪响,前面的两人伏在地下不动,管家忙让大家歇下,前面一个人爬起来端枪探路,轰的一声,地雷炸响,眼见那人不活了,另一个和管家撒腿往回跑,挑担的挑起担子飞一般地跑,也顾不得棘刺扎脸。

刘汶中正在家等着,见派出去的人这么快就回了,上去揭开担子一看,问:“怎么回事?”管家说了,刘汶中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不给我留路啊。”一时茫然。

忽手下来报:胡东田来访。刘汶中也不应声,胡东田进来后直接说:“刘乡长,咋办,我让人去埋点值钱的东西,被人用枪逼回来了。”刘汶中怔怔的看着胡东田,不知所措。

一会儿 盐场管事的进来说:盐场的工人都回去了,没人愿意再来上班,没领到工钱的,拿了盐场的盐抵钱,我把这些名字记下了。说着就要递过名单,刘汶中一把推过,到里间去了。



一九四九年的十二月十一号,一队国民党兵,松松拉拉地从破石井方向冒出来,顺着大路向金孔方向走,一时人喊马嘶,中间还有许多的抓来的民夫跟着,后面的队伍长长的,也不知有多少,沿途的乡民都躲上山去了,家家关门闭户,不见人影。

王平在李树桠的高坡上伏着,为水井湾放哨。水井湾和附近的乡亲中的老人小孩,都住在嫘轩洞里,那里冬暖夏凉,取水也方便,白天的时候,王羽英领着一部分人在水井湾煮饭和煎饼子馍馍,一般来说,老人小孩是不需要躲的,但是有这么一个避寒的天然洞府,许多人对国民党军心存害怕,都要求躲一躲。其实,在天子山,隐秘的山洞还有很多,不过都没有嫘轩洞住着有家的感觉,而且舒服。

王平密切注视着大路上敌人的动向,一有上山的迹象,他就去水井湾报告,让人们回避。敌人走走停停,衣着不整,精神萎靡,一副溃不成军饿了肚子的样子。

“活该。”王平骂着,一转头,吓了一跳,原来从公子山方向来了一小队的溃兵,显然是下去找吃的,而且奔着李树桠来就上来了,看来是要从水井湾向北与大路上的兵汇合,顺便抢点东西。

王平正要转身回去报信,却从雁头坝那边过来了一队人,有的挑着,有的背着,有男有女,行色匆匆。王平记起来了,民兵队的一个家属昨天生了小孩,肯定是娘家人今天赶着过来送月礼,也是怕积攒准备的月礼在家放着不安全,王平也听说坐月子的女人的房间是最保险的地方,自古以来,不管是兵是匪,只要见到房门口挂着尿片,都不会去闯,据说这是为兵的忌讳,从月子里的尿片下经过,是会倒霉的,刀枪无情,可是不能乱来。所以娘家人想早点送出去月礼,倒是能理解,可偏偏今天这个时候遇到兵了!眼看溃兵就要进入视线,送月礼的人仍在埋头快走,这时溃兵看到了送月礼的队伍,大喊大叫起来,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兵背着枪直接过去了,王平一见,不由自主地向送礼的人跑去,要伺机支援。

这时送月礼的人也发现有兵,开始往回跑,但两个兵不一会儿就赶上了,连喊站住,送月礼的跳到一条土沟里停下,溃兵端枪指着,一个妇女说:“老总,这里好吃的多,花生核桃什么都有,下来吃吧。”溃兵一见姑娘媳妇都有,穿得干净漂亮,又有吃的,一乐,同时跳了下去,王平就见挑担的几个抄起扁担就砍,几下就把两个溃兵砍翻在地,解下一副担子上的绳子绑了起来,并堵上嘴。王平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坏了!其余的溃兵都快爬上李树桠了,一下想起自己还没给水井湾的人报信呢,转身几下窜上山梁,对着一个溃兵开了一枪,溃兵们伏地还击,王平边开枪边向山上跑,溃兵们边射击边追,刚要追上山梁,突然轰的一声响,地雷爆炸,溃兵们抱头鼠窜,不敢再追……



十五

水井湾断了线的炊烟还是让这队溃兵看到了,他们快速地向水井湾走去,乡亲们已经撤向通往嫘轩洞的小路,王羽英再查看了一遍,看有没有人落下。由于嫘轩洞藏的人较多,特别派她来协助,一定不能有差错,这里不比山林,虽说隐秘御寒,却不利于疏散。果然发现王汝川老先生在家中不走。王汝川本是水井湾人,饱学儒雅,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学校提前放假在家。王汝川说:我一个教书的,没有政治倾向,手无缚鸡之力,不管什么人来了,也不会把我怎样。王羽英急坏了,王汝川就是不走,临了还提个烘笼,往长衫下一放,慢悠悠向李树桠走去。

国民党兵正向水井湾来,一把抓住王汝川,夺过烘笼向山下扔去,烘笼翻出一道火亮亮的弧线,灰飞碳红,煞是好看,王汝川一阵心疼,正要分说,两个兵把他的双手一反一推,一个耳光打得他金星直冒,王羽英见不是头,兵也到了,逃无所逃,索性跑过去拉住王汝川,说:他是教书先生,你们抓他干嘛?溃兵们见一个美女上来,一下乐了,领队的扯起王羽英向水井湾急走,几个兵哈哈一阵笑,拉了王汝川跟着。

王羽英一阵摔打,挣之不脱,破口大骂,看看就要进到一个屋内,王羽英反手抓住门框不撒手,溃兵正急间,衡梦从房后赶到,抬手一枪,溃兵一惊,王羽英挣脱,与衡梦向后山跑去,溃兵抄枪射击,衡梦向前一仆,肩上一股鲜血冒出,溃兵正要补枪,后山枪声响起,溃兵躲入房门,王羽英挽着衡梦上了林子,身后子弹乱飞,赶到的溃兵们纷纷开枪,却不敢上山。

衡梦伤势不重,王羽英撕下衣襟包扎,一个民兵跑过来扶着衡梦上山。原来衡梦今天巡查,带了一个民兵准备到嫘轩洞看看,刚到水井湾后面的林子,就听到王羽英的呼救,让民兵埋伏接应,他下去救人。溃兵不知虚实,也不追赶。

衡梦见敌兵没追,停了下来,说:“溃兵肯定是来找吃的,一时不会离开水井湾,水井湾到三教堂的狮子坡那有一段水渠,是一个可以逃跑的地方,王羽英你马上去通知民兵到那儿去设伏,这股敌人是会从那经过去与大路上的部队会合的,看能不能在那里把王老先生救下来。”王羽英点点头,上山去了。

王汝川心中忿忿,溃兵们在水井湾找不到吃的,对着王汝川一顿拳打脚踢,让他交出食物,王汝川吃痛,心想秀才遇到兵了,只好把自己留存的干粮献了出来。溃兵们狼吞虎咽,王汝川问:“你们没有粮响?”溃兵眼一瞪:“真他妈酸秀才,不知道我们败了吗?还粮响,一路过来都让共产党鼓动老百姓坚壁清野,我们都好几天没像样地吃过饱饭了。”王汝川摇摇头,不再理会。

溃兵们押着王汝川走,王汝川说:“我一个教书的,你们押我去有什么用?”溃兵一枪托砸来,堵上他的嘴,王汝川心中酸楚,无力反抗。

来到狮子坡,刚要过水渠上的小桥,一个人长身而起,拽下王汝川,跟着山上枪弹飞来,溃兵们边打边跑,无心恋战,匆匆去了。王汝川爬起来一看,伏在他身上的原来是王羽英的哥哥王羽龙,在水井湾何正明结婚的时候他认识,心中一阵感激,说:“还是共产党好。”

王汝川随着王羽龙他们上得山梁,见溃兵去到胡东田家与大部队会合。

胡东田家大业大,粮钱无数,肯定是不愿共产的,一听下面来了国军,连忙派人去请,吩咐杀猪宰羊款待。国军前呼后拥,炊事班的一齐帮忙,胡家一阵前所未有的热闹。胡东田把几个军官请至后堂,奉上一些银元,希望留些枪弹,军官一时沉吟,胡东田叫出王秀翠敬酒,军官大喜,连连答应,酒过数巡,看看饭饱,军官们让手下领着胡东田去选枪,胡东田兴高采烈的去了,来到外面,传来了王秀翠凄厉的叫声,胡东田被拉着,无法回救,枪也不看了,气呼呼地打转。

下午的时候,溃兵经过四保,到处乱抢,好在青壮年与女人都上山去了,刘生吹着哨子,一身国军军官服,喊着口令,领着一队持枪武装正步出来,身后两挺机枪压阵,抢劫的溃兵不敢用强,全部归入队伍,向金孔行去。



刘汶中早就接到报告,准备了住宿和粮草,溃兵们在空荡荡的金孔街上四处游逛,偶尔砸两户商铺,也没多大收获;军官们由刘汶中陪着,开怀畅饮。乡警队连日来奔忙,终于放下心来与军官们一起吃喝,乡警队两个警队员热情地四处送酒敬酒,他们俩前两天成了民兵队的暗线,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刘汶中也不恼,吆喝着让大家尽情地喝,溃兵们一路奔波,难得如此享受,后半夜都鼾然入睡,忽然枪声大作,喊声四起,爆炸声此起彼伏,溃兵们早是惊弓之鸟,睡梦中跳起来乱跑,官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官,警队的暗线在刘汶中门外丢了几颗手榴弹,刘汶中抱头躲入床底,一个暗线搬了椅子往刘汶中床前一坐,握枪在手,一副保驾的架势,另一个则当街大喊:“快跑,共军来了,共军来了。”溃兵们顾不得粮草,跟着往高灯方向逃。

天亮的时候,金孔的溃兵没了踪影,刘汶中有些失落,对两个乡警队员大加犒赏。乡警队士气十分低落,见刘汶中吹的国军一到,他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他要将金孔的共产党全部抓完,金孔就安稳了,哪知国军比他们还怕,一顿枪声就把他们吓走了,粮草等军需都不要了。看来国军在四川也呆不久,反共联盟也是一句空话,反共基地也只是幻想,是到寻找退路的时候了。

刘汶中见大家情绪低落,他的犒赏也没有效果,知道大势已去,叹口气,正要进屋,四保的人来报:昨天由于刘生的威慑,溃兵没有对四保造成损失。刘汶中怪他说国军是溃兵,一巴掌搧过去,报信的委屈至极,不知何故,捂着脸退出去了。刘生的表现也没有提起刘汶中的心情,毕竟正规军都那样了,一个刘生又能如何?

刘汶中还是退到里屋去了…



十六

衡梦顾不得休息,安排了工作,把十几个昨晚溃兵来不及带走的一路抓来的壮丁安顿好后,就去水井湾的嫘轩洞看望安慰受惊的乡亲们,路过胡东田家时,远远的看见几个人正在拉一个目光呆滞的小姑娘,小姑娘死活不回去,看见大门就反抗,也有几个老人在围观。衡梦一问,原来是胡东田的小妾王秀翠,因胡东田自作聪明,引狼入室,被国军军官玷污了,受了刺激,还拿刀砍人,看到胡东田的大门就哭叫,不愿回去。胡东田自作孽不可活,也不来管了。

王羽英是昨天晚上就来到嫘轩洞的,与大家住在洞里,跟大家说了外面的情况,要大家安静地待着,等溃兵一走,解放军来了,就可以过上正常而幸福的生活了,从此人民当家作主人,不再受地主们的压榨和剥削,家家有房住,人人有地种,吃饱穿暖,幸福万年长。乡亲们高兴坏了,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向往,一个个笑盈脸面,不像是躲避战乱,倒像是大年三十守岁,期盼着天明的到来。

衡梦给大家带来了更好的消息,溃兵已经被民兵队惊走,离开了金孔,众人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有性急的就要出去,衡梦说:再等等,怕还有散兵游勇,反动势力还没有完全消灭,随时都可能杀人放火搞破坏,一定不要单独出去和行动。大家一听,安静下来,表示不急躁,不给特支增加麻烦。临走衡梦又向王羽英说起王秀翠的事情,王羽英一阵难过,衡梦再次告戒:没有接到通知,不得单独出去。

衡梦走后,王羽英想起王秀翠,如果晚上胡东田也不管不顾的,冬天的风很劲,王秀翠岂不危险?越想越担心,向乡亲们交待几句后,决定去找找王秀翠,看能不能带到嫘轩洞来。

还没到胡东田家,王羽英就见到了王秀翠,一个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漫无目的地走着,王羽英上去一把搂住,王秀翠伏在王羽英肩上泣不成声,王羽英一顿安慰,拿出干粮递给王秀翠,王秀翠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王羽英待她吃好后,问她愿不愿意跟她去,王秀翠使劲地点点头,王羽英拉着王秀翠往回走。

一只野兔正在地里吃着麦苗,王羽英王秀翠轻轻地走近,兔子一惊,一个转身,跳起来跑了,王秀翠一下扑进王羽英怀里,惊恐地浑身发抖,王羽英拍拍王秀翠,轻轻地哄着,继续向嫘轩洞走去。

突然从李树桠过来五个溃兵,都快到跟前了,王秀翠一声惊叫,抱着王羽英抖个不停,王羽英也慌了,拉着王秀翠向嫘轩洞走,可王秀翠像定住了似的,一步也挪不开,几个兵直扑过来,王秀翠尖叫声中,猛地抱起王羽英,向许愿湾滚去……

这五个兵,两个是昨天抢月礼被绑起来的,另三人昨晚上在金孔吃过晚饭,喝了酒,要去街上耍耍,一下想起平时他们五个要好的还有两个没回来,借着酒劲,三人又把以前同生死的誓言背了一遍,决定回去找,找不回来,他们三人决定就回家了,不再当兵。如今这年头,说不定那天说没了就没了。于是三人回转一夜好找,今天终于找到了,被绑的两人好不感动,吃了一些带去的东西,又休息一会儿,才往金孔赶,不想遇到了王羽英王秀翠。五个兵见两个美女跌下深谷,正要叹息,一阵枪响,天子山巡哨的民兵正从山梁经过,几个民兵端枪冲了下来,溃兵狼狈逃窜。

乡亲们听到民兵的喊声都涌了出来,听说王羽英跌下了山谷,当场很多人就哭了,这时,一个老人走过来说:“这个崖段下面长有很多的矮丛林,也不知是什么树,如果她们跌在这上面,是不会有事的。这矮丛林啊,可吓人了,夏天的时候,很多蛇都会躲在下面乘凉,据说是由天子山灵狐掌管着,这一带一般都没人去,现在是冬天,应该没蛇了。”

民兵们一听,要下去救人,无奈这里太陡峭,只好绕着下去。

找到王羽英王秀翠时,俩人都没了呼吸,静静地躺在矮丛林下,矮丛林被她们砸得一片狼藉,没有伤㾗,连脸上都没有擦伤,上面的人声嘶力竭地询问,下面的人也不回应,大家迅速扎了担架,抬着往水井湾走。

许愿湾到处布满了藤蔓,枝叶枯萎了,有梅花点点,突然从一个石缝中跳出来一只小狐,跟着有两只大狐跑出来,像是去阻拦小狐,小狐一个急转,撞到抬着王羽英的担架,担架晃了两晃,还是掉到了地上,狐一时呆住,人们也呆住了,正在这时,就见王羽英一个翻身,从担架上坐了起来,狐疑地望着大家,小狐也狐疑地望了望,与两只大狐狐疑地跑开,人们一阵惊喜,扶起王羽英,“秀翠!”王羽英大叫,一下来到王秀翠的担架乱摇,王秀翠从担架上应声而起。斑驳的暖阳透过重林,照在人们欢喜的脸上……



十二月二十四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六十一军一百八十一师解放南部县城,随即向西追击逃敌。二十八日凌晨,富驿场外枪炮轰鸣,五百四十二团先头部队经此向盐亭推进。中午,县警队在警队长任重林的带领下,与解放军先遣队接头,带领解放军进城,行到新东街口,其余武装纷纷缴械投诚。下午,城内秩序井然,地下党组织群众欢迎解放军;之后解放军在群众帮助下,搭建浮桥,向三台进发,二团三营留守盐亭。

二十九日,六十一军民运部长刘石安,受川北区党委委派,召开盐亭各界人士座谈会,并宣布王荣为盐亭县人民政府县长。

一九五零年元旦,旭日东升,霞光普照,盐亭县城大街小巷红旗招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祝贺盐亭县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历经苦寒的盐亭人民终于迎来了解放。

不久,赵志奉调回南充工作,衡梦他们也接到命令,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县城。

一九五0年元月五日,天子山三教堂鞭炮声声,锣鼓喧天,王羽英来了,王秀翠来了,王龙华来了,民兵队也来了,天子山的乡亲们也来了,一齐为衡梦和西盐边境特支的同志们送行,乡亲们依依惜别,大爷大妈们在佛前燃起祝福的香烛,祝福西盐边境特支的同志们前程远大,健康幸福,祝福共和国欣欣向荣,根基永固。

至此,西盐特支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这一群热血的青年,用他们的成熟和激情,对信仰的执着以及对天子山的深深的爱,在天子山黎明前黑暗的日子,完成了上级交给他们的任务后又奔赴新的征程。历史将铭记他们,天子山的人民也将铭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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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正超,盐亭县天子山人。盐亭作协会员。电话:13881197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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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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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1-12-22 10:27:5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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