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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原本还在筹划西征之事的方国安和鲁王朱以海的那班幕僚做梦也想不到清军会轻易地突破钱塘天险。 从五月二十八日开始,那曼衍鱼龙之事就发生了,钱塘江水仿佛流进了一片久旱的沙漠,快至晚间时,水位已低至难以行舟。见此情形,王之仁只得将泊于严州至杭州一线载有三万水师的战船纷纷向钱塘江的下游驶去,从而在一瞬之间令江防露出了破绽。 二十九日将晚之时,清钦命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头戴金盔,身披重铠,传令大军,分水陆两路并进:陆路由副帅固山额真图赖率努山、杜尔德和降清的曹存性、李成栋、王之刚等将领及满汉八万马步兵从杭州六和塔、富阳、严州一线策马涉水过江;水路则由闽浙总督张存仁率总兵田雄督一万水师从鳖子门沿海而下,向钱塘江南岸的鲁王明军发起了突然进攻。 驻守于皇望山的明军将领曾伺龙,手下领有三千人马。闻得清军涉水渡江,不觉大吃一惊。登山一看,只见江上人喊马嘶,有无数火把往南而来。曾伺龙一面使人飞马报信方国安,一边点起本部人马杀向江边。 还未到得江边,已是一队清军杀到面前,那清军虽不过千,却是个个骑马,人人挽弓,杀来就如一场风,片刻之间就令曾伺龙的将士倒下一大片。 那曾伺龙世代将门,曾祖曾随戚继光在沿海抗倭多年,自己也是一位功马娴熟,武艺过人的勇将。此时见清军势猛,众人欲退,乃大喊一声: “战许死,不战必死!何不死中求生?!”喊毕,提枪策马突入敌阵,一清将上前来战,只一合,那清将就被曾伺龙大喝一声挑落马下。清军见来将勇猛,立时上来五员清将围住曾伺龙厮杀,那曾伺龙力敌五将,却也不落下风,那杆枪只舞得如风车一般,至十余合时,曾伺龙卖个破绽,放一提刀的清将冲过马头,只一枪,就让那清将前胸贯后堂,栽落马下。余下四将惊惶欲走,可霉气比马快,那曾伺龙的长枪更是快如闪电,只听得“噗”“噗”“噗”响声连起,众人再看,那几个清将均已倒在尘埃之中抽搐挣命。 见主将英勇,原想着逃跑的明军将士一时也热血上涌,发一声喊,纷纷拿着兵器冲入敌阵,一时间,刀铮剑闪,头颅滚落,鲜血飞溅,喊杀声和哀嚎声震天动地! 那站于远处观战的总兵王之刚,乃是高杰帐下的一员悍将,降清后官至总兵,这次突破钱塘乃为前锋,手下多为能战之人。此时见曾伺龙力斩六将,心下也不觉有些发怵,本不欲上前,可眼下几个身边的部将都在用惶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咳嗽了一声,抖擞起精神,提起重四十多斤的大钢刀,策马奔向朝着这边杀来的曾伺龙。 在两马相过之际,已是刀枪相接。王之刚久经战阵,武艺也是不凡,两人战至四五十个回合,还未分出胜负。但王之刚因有未战先怯之想,又存有恐部下笑话的杂念,久战之下,心绪已乱。心乱导致手慢,就在一瞬,那曾伺龙的长枪已至胸前,“啊呀!”随着一声大叫,王之刚手中的大钢刀飞到了两丈开外,王之刚的右臂上已是鲜血直喷,幸而王之刚在紧要时闪身一避,捡回了一条性命。 王之刚到底是弓马娴熟,若是常人,此时定然摔落马下,就在曾伺龙举枪又刺之际,王之刚左手勒动马缰,伏鞍策马逃回。 清军见主将落败,一时军心摇动,纷纷往后而逃,几个部将也拥着王之刚往江边溃退。 正在此时,又有一大队清军突至,为首主将乃是满旗护军统领杜尔德。杜尔德为制止逃军,举刀连砍几人,然后冲到王之刚马前,举起马鞭,朝着王之刚就是几鞭子: “尔等竟是如此不堪!再若后退,本统领将定斩不饶!”王之刚受此大辱,恨不得即刻拔出刀剑取下那杜尔德的性命,怎奈右手已是不能动弹,再加之骑行在杜尔德身后的那些巴牙喇兵个个虎视眈眈的提刀在手,不得不吞下已到喉头的恶气: “末将罪该万死!”那王之刚抚着受伤的右手接着道: “这帮贼军端的不畏生死!那领军贼将更是武艺了得,连斩我六员部将尚勇力不减,末将上前接战也是几乎殒命!”这王之刚一是如实禀报,二是想激杜尔德出阵一战,若是杜尔德战不下那明将,自己也能出口恶气。 那杜尔德素来性傲,见王之刚如此说,也想会会这位明军勇将,于是将马策动,提着大刀来到阵前向着对面明军高叫道: “本统领率天兵讨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尔等残兵,若是相抗,定遭灭顶,如若归顺,可留尔等性命!如若不服,可出阵领教本统领的手段!” 明军阵中的曾伺龙,方才虽是击溃了王之刚,却也折损了不少人马,眼下见杜尔德叫战,一看就知是满旗大将,心想着若是能阵斩此人,定会使清军胆寒,说不定还会将这路清军击退,想于此,那曾伺龙提枪就从阵中杀出,直取杜尔德。 两马相交,刀枪并举,两将一冲一撞,一来一往,一连斗至有七八十回合还未见胜负,两边军士也随之鼓噪起来,一时都忘了正处于惨烈的厮杀战场。 那杜尔德见久战不下,不免有些心烦,但心中也有敬意,心想着此将若能归顺过来,大清也就又多了一位骁勇能战的勇将。 正可谓一心不能二用,些许走神有时真能丢了性命。就在杜尔德稍一走神之际,曾伺龙的那杆枪已往杜尔德的喉尖过来,杜尔德仰身一躲,虽是没有丢却性命,头上戴着的金盔却是被挑飞了,头皮上也渗出了鲜血,那金钱鼠尾的细长辫子也散落开来。 “好!”明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好声,随着喊声,几名满旗的将领慌忙杀上前来力战曾伺龙,拼命护住满脸鲜血的杜尔德,两边的将士一见此番情景,也不待令下,同时向着中间杀来,只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 那曾伺龙的军马虽是英勇,无奈清军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八百多将士败至皇望山上,那杜尔德的清军随之将山围得如铁桶一般。
那驻守严州的方国安,闻得清军渡江,初时还有些镇定,还积极调动江上诸军准备迎战,但随着警报叠至,也就乱了方寸,于是赶快派人传报下去,令大军撤往绍兴。自己也随之吩咐幕僚和亲兵,草草收拾,然后率着人马准备出得大营。 方至大营门口,就见马士英带着其麾下总兵叶承恩、赵体元赶到,那马士英见方国安准备离营,一把把方国安的马头缰绳勒住说道: “马某闻得国公传令尽撤江上诸军,此大谬也!”马士英见方国安还是欲策马而去,将那缰绳更是抓紧: “昔日国公在那南都迎降、弘光帝蒙尘之时,犹自孤奋不已!几次兵进杭州,世子士衍也战殁于阵。现清军虽是已渡钱塘,但我江上诸军数达十余万,若奋力一战,胜负尚未可知。如国公不战而退,恐致军心动摇,届时兵败如山,大局难为矣!国公即使不为着朝廷而想,难道也不思为世子士衍复仇?!” 虽是见马士英流泪泣告,但此时的方国安已是丧胆,哪里还听得进劝阻,只将双腿一夹,拖着马士英便走,直到那马士英倒地松手。 望着远去的方国安等人马,马士英犹趴在地上痛哭不止,一旁的赵体元连忙上前搀起道: “阁部大人勿悲。眼下清军将至,我等作何打算还请大人早做决断。” “现今军心已散,回天已是无力,马某只有一死,报大明于地下矣。”说罢抽出佩剑就往那脖子上抹。 叶承恩倒是眼疾手快,见马士英要自刎,连忙一把将剑夺下道: “末将倒有一法可解眼下之急。” “叶将军有何良策可快快说来!”赵体元闻得此话,急忙催促叶承恩。 “你我兵马尚有七八千之众。若是随着方国安而退,难免不被清军追上。眼下清军悉数渡江南来,江北必空虚无备,我等何不乘此机会悄然渡江北往?吾闻得那吴日生在太湖里屯兵数万,清军屡次进剿都奈何不了。我等若和吴日生合兵一处,大事或可有为!” 赵体元见叶承恩说得有些道理,于是急忙对马士英催道: “叶总兵所说也是一策。现已势急,我等还是北去吧!” “罢,罢,罢!”马士英见赵体元急催,也只得表示同意,可心里却在暗暗打鼓:这吴易也是史可法一党,对自己恨之入骨,这次前往投靠于他,只怕是有些凶险。但随后又想到,若是方才佩剑不为叶承恩夺下,自己已是死人。 “连死都不怕,难不成老夫还怕尔吴日生?!哈哈哈!”当然,这些话都是马士英在心里说的。
此时绍兴城的鲁王监国宫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自从闻得清军涉水渡江的消息后,就不断有警闻报来。待传报荆国公方国安已尽撤江上防守诸军往绍兴逃来后,朱以海就完全失去了主意,想着当初接受群臣拥戴监国,本拟重兴大明江山,成就一代英主,不料据之为天险的钱塘江居然断流。 “莫非上天要灭我大明?!”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的朱以海对着一班前来商议对策的阁臣无奈地问道。 “殿下,现已势危,为以后计,不若前往台州,再聚人马。”说话者乃总理朝政的宋之普。 “荆国公的大军已快到绍兴,难道我等就不能在绍兴和那清军一战?”朱以海想着那方国安手下有着十几万人马,还对其存有幻想。 “殿下何以还想着那方国安?”阁臣兼兵部尚书的张国维在一旁说道: “方国安若是想战,待清军渡江之时就会为之。彼时清军涉水,人马行之缓慢,江上诸军若用火炮弓箭迎敌,可杀伤其不少人马,即使登岸,也是精疲力竭,我军乘势掩杀,虽不能定获全胜,也不至形成眼下兵败如山之势。”张国维说到此地,踌躇了一会,终于小声说道: “臣觉得殿下还是在方国安到达绍兴之前就移驾台州,以免祸生肘腋。” 见朱以海还在踌躇不定,一旁的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兵部尚书陈函辉趋前奏道: “荆国公握有重兵,若是向清军请降,则监国危矣。” “方国安曾勤王杭州,欲救太后和潞王,其子也是丧于清军之手,与那清虏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欲降清,孤着实不信。”朱以海想,那方国安与清军大小十几仗,还算忠勇,自己又在不久前将其爵位晋为荆国公,这样的人怎么会投降呢? “殿下,天下何等事物最是难料?” 陈函辉见朱以海不语,于是接着说道: “乃人心耳!昔日洪承畴奉旨平虏,于清虏大战于松锦,被清虏围困于松山。那洪承畴在断粮少水的情形下,犹自死守半年,当时何曾有一个‘降’字?”说到此地,陈函辉不由得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洪承畴据守松山之际,满朝文武乃至百姓,谁不言洪承畴是我朝的大忠臣!” 陈函辉见朱以海也跟着唏嘘不已,于是激愤地说道: “可眼下那大忠臣就坐于南京城内,做着清虏的‘招抚江南各省总督军务大学士’的高官,率着清军攻伐我大明,干着助纣为虐的勾当!” 朱以海听到此地,也不觉感叹道: “人心最是揣摩不透。为善为恶,有时就在一念之间。既然众位爱卿劝孤移跸台州,那就依了尔等。还望尔等打理好大小事情,宁波的钱肃乐、张煌言,石浦的张名振俱要派人送书信知会,让李唐禧凡事从简,不要张扬,更不得因此扰民。” 几位阁部大臣赶紧奉命去筹划布置,但其中一人却在做着另外的打算,这人就是方才一言未发的东阁大学士谢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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