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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浙江大部被清军扫平后,博洛即将眼睛盯上了仍据守福建的朱聿键,一时间,调兵遣将,准备辎重,打探军情,忙得是不亦乐乎。而朱聿键这边,闻得钱塘兵溃,金华被克,吴易被擒,则是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在另作打算。 而此时的四川也不安宁。 自打清肃亲王豪格统兵杀向四川以来,那张献忠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因为豪格在清廷之中,乃是一位能征惯战的统兵人才,早年就随其父皇太极参加过无数次征伐大明的战事,因军功晋贝勒、和硕贝勒乃至亲王。加之此次征讨四川又有明朝降将、原关宁铁骑山海关总兵、现是平西王吴三桂的辅佐,更是如虎添翼。从三月开始攻打四川以来,一路过关斩将,至五月时,已攻下汉中,七月,又克广元,九月,张献忠的大西国的都城西京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这一日,西京城内皇城的坤玉宫里,丽妃田瑶正和着乳娘容萍在撩逗着皇子张镝。 “娘娘,这小皇子端的聪慧可人,虽是未满百日,却晓得瞧着人笑,煞是招得人疼。”容萍看着怀中的张镝满面笑容地对丽妃说道。 “唉,镝儿自打出生以来,皇上就终日忙于朝政之事,虽是百般喜爱镝儿,却无闲暇来得探视一二,只怕镝儿能喊父皇了,却还不能认得皇上。”丽妃眼中透出无限哀怨,她清楚地记得,从张镝出世以来,那张献忠只来过坤玉宫三次。 “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在忙着正事。”容萍把抱在怀中的张镝轻亲了一口接着说道: “奴婢听得几个太监说,那鞑子兵从东面攻来,已破广元。那明朝的兵马也在西面和南面和皇上的军马战着。这些事儿都让皇上给操着心,娘娘可要体谅着皇上。” “本宫倒是没有什么,只要皇上能渡过眼前困局,我大西国百姓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镝儿今后也就有指望了。唉!”丽妃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眼下局势甚是危殆,她在担忧着镝儿的未来。 “皇上驾到!”听声音就知道是张献忠身边心腹太监秦良在喊,随着秦良的这声脆叫,就见那张献忠迈着虎步从外面径直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见张献忠进来,丽妃赶紧和容萍一起跪倒在地。 “哈哈哈!快快起来!老子来看俺的儿子,何须行此大礼?”张献忠一眼瞧见容萍怀中的张镝,连忙伸手抱过,紧接着就在张镝的脸上“吧嗒!”猛亲了一口。 “哇!”张镝经不住张献忠的粗鲁动作,惊恐地大哭了起来。 “哎哟哟!”张镝的这一哭让张献忠有些尴尬: “他娘的!老子咋就忘了这满脸的胡须?敢是扎着我镝儿的这张嫩脸了。老子该罚,老子该罚!” “皇上再是不来,那镝儿越是不认得皇上了。”丽妃的话中分明透出几分埋怨。 “小皇子现已识得熟人,亦会以笑迎人,十分乖巧可爱。奴婢贺喜皇上!”容萍婉转地说出了希望张献忠常来的意思。 “俺今日来乃是有要事要办!”张献忠说着,将张镝递于容萍,颜面上已是十分肃严。 “皇上既是有要事与娘娘相商,奴婢告退。”容萍说着,就欲抱着张镝离开。 “容妈妈请留步!”张献忠忙伸手拦住容萍,接着说道: “此事与你关系甚大,还望你不要推辞。” “皇上究竟有何事要说要办?”此时的丽妃虽是不知张献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隐约地感到一定是天大的事。 “现今西京旦夕不保,朕打算弃守都城,往西南而去,也许就往云南据守。”张献忠说完此话,就将眼看定丽妃,一眼不眨。 “那又咋的?”丽妃心里泛起一股凉气。 “此去梯山栈谷,跋险涉阻且是不说,还有那清军明军追剿,带着你等和镝儿多是不便。”张献忠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难不成皇上要抛弃我等?”丽妃眼中透出忿忿之情: “陛下不是还有四个如虎的义子麽?他等难道不能保得我们母子?” “哈哈哈!好一个如虎的义子!”张献忠发出惨笑接着说道: “老子若是死毬,你真相信那几个家伙会善待镝儿?” “那弥勒佛祖不是说皇上还有三十年的阳寿麽?此时皇上何苦说那不吉之言?”丽妃倒是真真希望张献忠长寿,如果这样的话,那张镝自然就能得到呵护。 “你也真他娘的傻!竟然会相信真是那弥勒佛为俺治好了病!”张献忠骂了一声接着说道: “当时你正有孕在身,怀着镝儿。那可望终日里只是饮酒。你道为何?他娘的就怕你给俺生出儿子!”张献忠说着,转过身子看了看张镝: “老子原本只有四个义子,现在弄出一个亲儿,明摆着他等会不高兴,怕俺只疼亲儿而薄待他们,那可望更是怕老子以后为传位给镝儿而加害于他。故老子前次装病试探他等,那可望在老子病榻前只管说着好话,此正说明他完全是装样子!镝儿出生后,他更是在老子面前显得谦恭,小心翼翼伺候,回府后则以酒浇愁,且不知老子在他身边安有眼线!” “那皇上何不找个机会把他除了?”丽妃从张献忠的话语中感觉到了危险,于是迫不及待的建议道。 “妇人之见!”张献忠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可望随老子征战多年,现党羽心腹遍布军中,光是其辖下的人马就有十余万众,若是不罪而诛,岂不是要惹出天大事端!”张献忠说着,将眼看了看一旁的容萍,然后说道: “还有那奇儿、秀儿和国儿会咋的想?他们可都是手握数万军马的统兵大帅啊!” “难不成我母子就无路可走?天啊!镝儿真是命苦啊!真是不该生于这帝王之家啊!”丽妃见张献忠也是没有好的主意,不由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切莫高声!”张献忠拍了一下丽妃的肩膀小声道: “朕还有一个主意,能保得镝儿无恙。” “皇上若能保得镝儿,即使让臣妾去死,臣妾也是心甘!”那丽妃听得有了保全儿子的方法,连忙急切地对张献忠说道,悲伤的神情也从脸上退去了不少。 “你真的为了镝儿能舍却性命?”张献忠问此话时语气十分的肃严。 “皇上的意思是?”丽妃对张献忠的眼神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朕正是做下了如此安排!”张献忠说着走到了宫门的门口扫视了一眼,然后又走回到丽妃身边: “明日朕即在朝堂之上颁旨,令大小三军于后日撤出西京。出京之前,将那累赘之人尽行杀掉,也包括朕的嫔妃宫女和一些太监,西京的房屋和宫殿也是焚毁,百姓人等更是一个不留!”说完此话,张献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也有些怅然。 “皇上莫不是疯了?我等嫔妃宫人何罪之有?那满城的百姓何罪之有?皇上做如此之事,难道就不怕天神报应?”听罢张献忠所说,那丽妃已是惊惧得双目圆睁,朝着张献忠厉声质问。 “若是众人都认为朕是疯了,那就好了!”张献忠说着走到榻上坐下,然后对外唤道: “进来吧!”随着张献忠的喊声,太监秦良抱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 “抱出来吧。”张献忠见丽妃和容萍满脸狐疑,于是对着秦良吩咐道。 待木匣打开,丽妃和容萍不由大吃一惊,那匣子里竟躺着一个酣睡小儿! “朕此前令秦良在乡下购得此儿,他就是来替换镝儿的。”张献忠隐瞒了为了掠得此儿而将其一门都杀绝了的事情: “这小儿被灌下蒙汗药,被装于这木匣带入宫中,一时半会自是不醒。今日将晚之时,容妈妈扮作太监,带着这木匣随着秦良出城为朕办差。朕已让秦良在新都乡下买下一个园宅,那地方和其他几处预先埋有黄金和白银,足够镝儿和他等开销,今后镝儿就为他们之子。待朕安定后自会派人来接。”说到这里,张献忠朝着容萍一拱手: “容妈妈喂养哺乳镝儿数月,视镝儿如亲生。今后还要劳烦妈妈好生看顾,此时俺已不是皇上,只是镝儿亲爹,在此俺代镝儿的亲娘谢过妈妈。” “皇上啊!奴婢乃一下人,何敢让陛下对奴婢行礼?”那容萍赶紧抱着张镝跪下接着说道: “奴婢还请皇上让娘娘抱走镝儿,镝儿岂能不留在生母身边?奴婢叩请皇上恩准!”那容萍说着将头不停地叩向地面,直至流血。 “皇上的安排是对的。”丽妃平静地说着,缓缓走到容萍跟前将其扶起,然后抱过张镝细细审看不止,好一会方流着泪道: “只有杀死我母子及嫔妃才能让他几个义子安心和不生疑,皇上乃是从大事而想。”说着用脸在张镝腮上反复轻轻摩擦,喃喃说道: “镝儿乖,为娘就是在那阴曹地府也会护佑我的心肝。乖乖镝儿,乖乖镝儿...” “皇上,时辰不早了,太晚恐在路上有些不便。”秦良深知而今一些个人在清军压境下,已变民为匪。他怕在路上遇着劫匪。 “给镝儿灌药吧。”张献忠对秦良的武艺还是放心的,但想着马车上还有镝儿和乳娘,而此事又不能派兵护送,于是点头说道。 “请娘娘让奴才行事。”那秦良说罢,就跪倒在地,朝着丽妃伸出了双手。 “我可怜的镝儿啊!为娘怎忍心你离娘而去啊!”此时满脸泪水的丽妃已是肝肠寸断,紧紧抱着张镝不停地颤抖。 “不要再耽搁了!”张献忠低吼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出宫外,见四处无人,方蹲在地上,低声地嚎啕起来。
一大早,大西的勋贵和文臣武将都已在皇宫的朝堂上站好,他们在等候皇上张献忠的到来。可直到日上三竿,这些重臣们也没有看到张献忠的影子出现。 “现今军情是如此的紧急,我等却在这里空耗着,难不成父皇的龙体有恙?”李定国焦急地看着龙椅那边的侧门,每次上朝张献忠都是从那里步入上朝的。 “圣意岂是我等能猜度出的?”一旁的孙可望凑近李定国小声说道: “父皇的秉性就是做些旁人无法预料的事情。我等跟随多年,应不为怪。” “可眼下那豪格的大军正奔西京而来,这可是火烧眉毛之时。唉!”李定国跺脚叹道。 “骚安勿躁,骚安勿躁。”孙可望接着冷笑一声: “父皇都是不急,我等急又有何用?” 正在众人焦急之时,只见太监总管钟其踱着方步从侧门走了进来,走至龙椅之前,那钟其朝下瞄了一眼,将手中的拂尘往肩上一甩,然后高声说道: “传皇上口谕:朕跑肚拉稀,势如水火,望各位爱卿骚安勿躁。钦此。”说罢,那钟其嘴角里流露出一丝冷笑。 “老子真想跪下说句领旨谢恩!”李定国嘟噜了一声,脸上已露愤色。 “哈哈哈!”一旁的孙可望被李定国给逗笑了: “安西王若真这么做,父皇说不准会砍下你的脑壳。” “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只见张献忠快步走了进来。张献忠见众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讪笑道: “他娘的,好快就拉空了,老子都没有想到。”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李定国拱手上前,他可不愿意再拖拉下去。 “奏吧,奏吧!”张献忠说着坐上了龙椅。 “启禀皇上,昨日豪格部将格布库已破遂宁,当下绵州在清将准塔的攻打下势如危卵。绵州若失,则西京势必难保!儿臣愿率精锐急援绵州,以保我大西都城北路无恙。” “传朕旨意,遂宁守将张广才耗兵糜饷,守城无方,至大西要塞陷落,着即斩首并传首三军,以儆效尤!”张献忠在龙椅上厉声说道。 “禀父皇,那张广才已在巷战中阵亡,所率人马也几乎全部战死!”李定国突然感到张献忠已是昏庸。 “张广才死啦?”张献忠探下身子向下问了一声,见众人不语,于是接着说道: “张广才忠勇不屈,以寡敌众,苦守孤城数十日,直至战死!为褒奖其忠烈,追敕为忠勇伯,其子承爵,赏千金。” “儿臣请缨驰援绵州,还望父皇允准!”此时李定国觉得父皇简直就是荒谬,那张广才根本就没有儿子!但他也不敢当堂说破此事,只得催请张献忠赶快对援绵之事表态。 “国儿觉得这西京还守得住麽?”张献忠冷冷问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 “现豪格大军北来锐不可挡!先是汉中,后是广元,守将先后阵亡。而今又失遂宁,绵州也是势危。那绵州距西京不过两三百里路程,清军想取我都城,必傾全力猛攻绵州,朕料想在绵州周围清军不会少于五万精兵,那吴三桂的五万余能战之兵就在那满旗悍将准塔的后面待战!国儿,如此情势之下,你若援往绵州,敢问能有多少胜算?” 李定国闻言大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献忠对于前线的情况是如此地了解,方才还认为父皇昏庸荒谬的想法也随即扫之一空: “禀父皇,孩儿实实无必胜把握。但儿臣愿勉力一试,若能大败清军于绵州城下,则将起定倾扶危之效。” “够了!”张献忠猛喝一声接着道: “老子可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容得尔等糟蹋!你的数万人马若被清军击败,势必兵败如山,老子再想翻身可就比登天还难!汝实实就是那快犊破车,只仗着年轻气盛!” 一旁侍立的孙可望此时冷汗直冒,这时他真的感到张献忠心思的高深莫测,联想到方才张献忠一系列看似荒诞不经的表演,他隐隐感到将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思虑至此,孙可望上前一步拱手对张献忠说道: “父皇,事预则立。当下应如何应对,全凭父皇定夺!”说罢退到一边,那话的意思分明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等只须听命就是。 “丞相汪大人何在?” 那左丞相汪兆麟闻得张献忠唤叫,赶紧出班回道: “微臣在此。” “那尔说说,这西京还能不能守住?” 汪兆麟深知张献忠的残暴和无常,见其将一个难题抛于自己,于是飞快转动脑筋,然后上前答道: “那清虏时下虽是嚣张,但怎敌我大西皇上龙豪神武!清军若犯西京,必陈尸城下,大败亏输!可微臣认为,即使我有九成胜算,皇上也不必临危犯险,故弃守西京他去,亦不失为一良策。”说罢拱手退到一边。 “完全是放屁添风之说!”张献忠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朝着下面的群臣看了看,然后正色说道: “尔等听旨:明日大小三军系数撤出西京,进往西南。蜀人德不知怀,威不知畏,我等撤离之时,悉行斩戮!全城殿屋,尽行焚毁!皇宫内的宫人和皇眷,一律扑杀勒毙!此等事情,就由平东王督抚南王、安西王、定北王办理!” 张献忠此言一出,下面的众臣全部被惊呆了,杀人放火倒并不令人惊异,因为张献忠一贯如此,可虎毒不食子,那皇眷里可有他未满百日的亲儿子张镝啊! “父皇不可如此!儿臣怎能对幼弟和各位母妃下得去手?还望父皇收回成命!”孙可望说着跪下对张献忠流泪恳求道。 “汝想抗命耶?”张献忠说着,离座走至孙可望面前对其猛踢一脚: “老子乃英雄耳,岂可留幼子妻妾为人所擒所胁?皇宫之事,就由尔亲办,办完后老子前去审看,若是搪塞点滴,老子定然斩下尔的首级!”说罢此话,张献忠对着仍惊惧不已的众臣们怒喊一声: “都给老子散了!” “退朝。”太监总管钟其的这一声喊叫比平日小了许多声气。此时的钟其正在心内打鼓,他不知道那杀戮的屠刀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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