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桂花飘香的季节,我记忆中的那棵桂花树还在那里吗?还开花吗?他的主人今又在何方?这一切我都一无所知。 四十多年前的9月16日,我来到我先生所在的单位报到,那是一所坐落在长江边、白沙镇最高山顶上、五机部办的高中专。迎接我的是一个操场,没有围墙,也没有校门。 到现在我也分不出那里的东南西北,只记得那操场上有篮球架;前面边上是约40公分高的石墩子,可以坐下休息、聊天、看球;背面是大会议室;左侧是职工食堂;右侧是平房,有单身男老师居住。平房外有一棵桂花树,桂花正在怒放,碧枝绿叶,苍翠之中细花点点,清香绝尘,芬芳四溢。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桂花,认识桂花,住在这屋里屋外弥漫着桂花清香平房里的胡老师,总是戴着博士眼镜,着一身整洁考究的行头,或站在树下品茶赏花,或坐在石礅上看书,或戴上耳机听收音机。在这得天独厚,做梦都沉浸在悠悠一缕香之中,真是如醉如仙。 胡老师少言寡语、抑郁沉默却难掩他的傲骨和儒雅风度。他和我先生是从同一单位调来的,也能谈得来,因此我们常去看他,也从我先生那里得知:他是位工程师,这所学校就是他设计的,因为施工中说不清的问题加上家庭地主成分,成了“文革”运动初期的重点对象。 1970年上级派军宣队进驻学校,将学校的老师都按部队编制分成四个班,他和我分在一个班。搞“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他再次成了重点对象。他的所谓罪行是:回湖南老家给父母立碑,是地主阶级孝子贤孙罪;戴耳机听收音机是收听敌台里通外国罪;工程设计上的失误是阶级敌人蓄意破坏罪。班上开会一次次逼他交代自己的“罪行”,全校开批斗会,而且挑唆他揭发别人立功赎罪。但胡老师始终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既不推诿自己的错误,也不违心地给自己无限上纲上线,更不会去陷害别人。这次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是我们单位的灾难、悲剧。在这个教职工仅有100人的学校里,有2位老师被逼走上了不归路,有一位家属神经失常了。而胡老师却经受住了考验,他挺过来了。 1971年的秋天,因为这个部办学校要解散,也因为接连死了二个人,军宣队受了上级批评,极左思潮才有所收敛。政治上相对也宽松了,大家才能有闲情再次坐到操场边的石墩上聊天,来欣赏桂花的情韵,享受桂花的芳香。 那尘封已久的“小资情调”也与桂花一齐绽放了。说来也奇怪,胡老师说今年的桂花开的比哪年都多。并让我们收集。我先生找了两张塑料布,到晚上就铺在桂花树下,早上起来就落下很多桂花,要是下雨就会落得更多,接连几天收集了不少,拿回家捡出树叶,再吹干,找了几个广口瓶子洗干净。将桂花与白糖一层一层装进瓶子,盖上瓶盖,外面用蜡密封,就这样做了好几瓶桂花酱。当年11月份我们离开这个单位时全部带走了。此后包糖包,包汤元,做醪糟都放,那可真叫香。每逢过节我们也给左邻右舍送一些去。记得我们吃了有好几年。 后来胡老师也回到西安他的原单位,我还去看过他。多少年后,我又想起那棵桂花树,想起胡老师,想起我们曾经在一起说天道地的那段日子。如今我先生已过世35年,胡老师也不知在何方?在此,只能遥祝胡老师晚年健康幸福! 白沙镇上的川南校留给我们的是累累伤痕、不堪回首,唯独这棵桂花树给过我们清香、温馨、友善、和谐,留给我美好的回忆。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2009-08-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