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慈湖水
一个秋高气爽的深夜，我们五人小分队向着海滩行进。目的是到海滩拾泥螺。出发时夜已深了，我们就按计划，“零时行动”！
我的家乡是宁波慈溪市，在杭州湾钱塘江南岸，处东海的一个大湾口，我们村镇离海边约20多里程，到了海边下了海，要想拾泥螺，还要一脚高一脚低的赤脚拔泥涂，因为海滩都是淤泥，近海边的泥涂是没有泥螺的，真正到拾泥螺的海滩区，还需要近二个钟头时间的行程。
那时我正小学毕业，能加入这光荣的行列，全靠好友阿五拖宝推荐、帮忙，因为阿五在家中兄弟五人，他是老幺，排位老五，他的妈妈当他是“宝贝肉、心肝肉”，当他叫明六岁时，还坐在他妈妈大腿上，棒着妈妈的乳房吃奶哩。还有就是他的两个鼻孔，总是挂着两股黄浓鼻涕，老拖鼻涕，所以‘阿五拖宝’就出了名，他是妈妈的尾巴儿子，他受到特别的宠爱。我俩年龄相仿，阿五拖宝要上六年级了，比我低一级的原因是他逃学，他妈妈也通情达理：“囝囝啊，你不想念书就休息一年好了！”
他是个非常忠厚实干的人，坚信“三个指头检泥螺——稳拿，大人能拾到泥螺我们们也肯定拾得到”。我绝对相信他的。这次下海是我们策划已久的事，如果公开告诉父母肯定行不通，我们就去不成了。于是我们私下商量，走时先不告诉，到第二天一早，由我们另外的同学转告父母，先斩后奏，等父母知道时，我们已经下海了，这样事情就成功啦。
五人小分队领头人叫阿勇顽（“顽”，宁波土话；顽皮的小孩），他可是个“大”人了，长我3岁，大家都听他的，他是五人小分队的队长，头领，因为他曾跟随大人们下过一次海，在我们面前总自豪的说，我是“老下海”了。他没爹没娘，没有兄弟姐妹，庙门前的旗杆——光杆司令，一人有吃全家不饿，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也有七八年了，谁也不知到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但大家都熟悉他，为人也没有坏心眼儿，流落到我们村，没有人当他是外地人。他有个特点，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有人叫他做什么事，他都会照你说的帮你做，就是三四岁毛头顽，想要骑在他身上，他都会背着他在地上当牛做马爬着逗他乐。大家都把他当好朋友。
我们走了两个多钟头，快下海时刮起了风，大家也不予理会，反而感到初秋夏日的，有风倒也凉快，过一会儿下了几滴小雨。阿勇顽蛮有经验的说，这是“毛毛雨，没有什么了不起”！大家都没在意。在这么漆黑的夜晚，只凭几支手电筒是不能知道天气怎样的。前面一段行程是没有积水的淤泥，现已到了有积水坛域滩涂，继续向前走一程就可以拾泥螺了，我们就兴高采烈、七高八低的拔泥涂下海了，尽管裤脚管卷得老高，还是被沾湿了。
开始海边的泥涂浅，一脚下去，脚板陷入泥涂，打着手电筒找，还是见不到泥螺，不死心就继续往前走，感到水逐渐深了起来，已陷入泥涂到小腿膝，不知不觉，已淹没到了膝盖骨，有一尺多深了，拔出一只脚向前迈时，另一只脚又陷进去了，拔泥涂是很吃力的事，累得我连话也不想说，就在这艰难的时刻，更严重的情况出现了，随着风势，雨一阵紧似一阵，真是海运不济。星月无影，稀有螺踪，更是风吹雨打，浑身泥水，顿感四周隂森森，而雨却越下越大，这夜幕下的海滩已被漆黑笼罩，风雨紧逼，大家都感到害怕，走着走着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再也不敢跨前一步了。这个时候，每个人根本不再希望拾什么泥螺了，逃命要紧。大家只好调头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没走两步，不对，这脚下的水怎么越踩越深？手电一照，不好，只见这混沌黄水，似潮流在脚边波回流转·····难道搞错了方向，在迎着走向潮水？大家立刻慌了神，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心急火燎之际，阿勇顽布置大家向四面八方探水，向水浅的方向走没错。于是前面水急就往后，左面水多就向右，这样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晕头转向闯了半天还是未逃出迷魂八卦阵，耳边的水声，如万马奔腾，声势浩荡，这下糟啦，一定是起潮了，下雨声、涨潮声连成一片。怎么办？隐隐听到有人哭泣，这一哭就使阿五拖宝不加掩饰的放声大叫起来：“妈妈，快来救救我~”。声嘶力竭的哭叫，使我惶恐，我的心在颤，我的身在抖，我感到又饿又冷，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我后悔不该先斩后奏，溜之大吉，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想到了葬身海滩，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但是我不哭，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一直不说话的阿富是我的最牢靠的好朋友，遇到什么事他总是跟着我，两个人抱成一团，这时他悄悄的靠近我，对我说：“阿海，要死我俩手挽着手一起死！·····”
雨越下越大，手电筒已暗淡昏黄，想照出个哪是海岸，哪是深深的海洋深渊，简直是痴人做梦，水天茫茫，束手绝望。有的叹惜，自己要“喂海洋大鱼吃了”，有的默默念叨“箁萨保佑” ，水声潮声，似万劫揪心。阿牛是个独子，这时他也大哭不止，“我是独苗苗，我不能死，我要活，妈妈不能没有我”。随着脚下的潮水不断升高，大家的心越沉重凄惶，阿勇顽、阿五拖宝、阿富、阿牛、阿海，（宁波人叫小孩名都是带阿字，‘阿狗，阿猫，阿五，阿六···’）五个人围成一团，正当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欲飞无翅，欲跑陷得越深，叫爹娘叫不应，求箁萨求不灵，到处是黑濛濛汪洋大海茫茫一片之际，难道我们就是葬身大海悲惨命运的主角？不由得使我们想起了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要向她们学习，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哭是懦弱的表现，不是男子汉的本质，我们不能让父母亲伤心、失望。要全力搜索，探望，不放过生的一丝希望，一股强力的求生欲望使我们振奋，拧成一股绳，激励着我们，坚持再坚持。
在凄风苦雨、混沌浊水中，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团团转的时后，一点昏黄的光晕在远处忽阴忽现，“看 ；灯光，灯光！灯光！！！”希望在向我们招手，激动、振奋煞时从心底拼发：“一二三，我们在这里！” “一二三，救救我们！····” 很快传来回声：“哎——跟着我走，来好喽！” 一听就知这是阿德伯的声音，“老海滩”来救我们了！哇，狂欢，激动，我们得救啦！真是绝处逢生，欣喜若狂，人像发猪癫疯似的向亮光跑去，（这是心在跑，泥涂里的脚还得慢慢拔动）泥涂再深也不怕，现在我才懂得脚底生风是这么回事了！我们五个小伙伴你帮着我，我拉着你，一起迎着灯光前进 ！
话分两头，一位受委托转告我们下海的同学，当晚在家里说漏了嘴，暴露了五人小分队下海拾泥螺的消息。引起了大人家长们的警觉。马上连夜告知五人的家长，村子里立刻骚动起来了，笼罩在焦急恐惧之中......
在我们村的北边大樟树下，住着一位阿德伯，他花白头发，紫铜色的脸，是饱经海滩生活的见证，大家都叫他“老海滩”，“老泥涂”。他以渔为生，下海捕鱼捉蟹拾泥螺是他的营生，经验丰富。渔业淡季他会在街上摆个摊，卖卤牛肉、白斩鸡、鹅、鸭肉。平时爱喝点酒，空闲时，就到镇上小茶坊喝茶，与人聊天。他是个乐观人生，心地善良的老人，人们见了他都尊称他为阿德伯，他孤零零一人，回家一进门，就全家团圆了。为什么孤身一人，有没有子女老婆，我们小孩是不懂的，也不知道。这天晚上，当阿牛的父母听说阿牛等五人偷偷下海拾泥螺，感到情况不妙，独苗苗有危险，就深夜来请教阿德伯，请求相救。阿德伯一听，啊呀，坏啦，今天是大潮汛，钱塘江大潮天下闻名，地球人都知道，还有大风、大雨、大潮汛三碰头，三大交汇，要出事，二话没说就拿起防雨灯笼及滑泥船板出发，直奔海滩。因为阿德伯使用了滑泥板（渔民的专用工具，一块约2米长的木板，中部固定一根立杆，杆顶上有把手，板翘头，20公分宽，1.6公分厚，使用时左脚跪在滑板上，两手把住立杆顶部的把手，右脚用力撑泥涂，滑板‘船’就如箭似的飞滑向前，速度疾快。）就赶上了我们。正是阿德伯的一盏灯，给我们带来了第二次生命。
阿牛的爸爸妈妈看到心肝宝贝平安回来了，一把 把他搂在怀里：“多可怕啊，吓死人了”。还千道谢万道谢的谢阿德伯。阿五拖宝妈妈见了心肝宝贝回来了，口里念念有词：“祖宗保佑，还好还好，谢天谢地，以后这种要命的生活千万不要去做了”。阿富的妈吗也急匆匆的赶来，把阿富接回家。队长阿勇顽像个罪人，见人就低着头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该死，是我的错，我该死.....”。我一回到家，见了妈妈就碰一声跪在母亲面前泣声的说：“妈—— 我不该瞒着您，我错了···”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涕泪雨下：“海儿啊，回来就好·····”真是滴滴血泪，句句心声。
现在回想起来50多年前发生的事，尽管幼稚可笑，确也惊心动魄。但对故乡的海滩还是非常的向往、留恋。钱塘江杭州湾，我的故乡！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四季歌文学社区
( 京ICP备14012862号-2 ) 
发表于 2014-7-19 23:03:30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收藏
转播
分享
淘帖
支持
反对
提升卡
千斤顶
发表于 2014-7-20 08:03:15
发表于 2014-7-20 12:12:52
发表于 2014-7-21 11:28:25
发表于 2014-7-24 09:10:18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