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巴那涌战斗 1960年10月,我们在唐古拉山北麓的鄂木曲河畔草甸子上,度过了建国11周年国庆节。
节前的一个星期,我们都是人不解衣、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奔袭追击。 我们所追击的叛匪,是敌人2号战区的“参谋长”,他是扎多县苏鲁地区的头人——人称苏鲁百长。他土生土长,得天独厚,气候适应、环境熟悉,有着多年的作战经验。他采取小股分散的办法,隐蔽行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能打就打,打不赢就跑。神出鬼没、山南山北的在唐古拉山和我们兜圈子、捉迷藏。我们是水牛跌到井里头——有劲使不出,搞不好还要遭到他的伏击。他所布置的哨兵都在10里开外,一有风吹草动如同惊弓之鸟,跑的比兔子还快,很难接近。 根据敌人的活动规律和心理战术,团长魏尚友和2营干部想出对策,成立便衣队,化装行动。他们身上穿着藏袍,头戴藏帽,自动枪藏在袍子里,步枪上捆上两根树枝一一伪装成叉子枪。教导员王云亲自率领指挥,他头戴瓜皮帽、墨眼镜、伪装成美国派来的空投特务。郑文金、张老虎两位排长伪装成特务的侍从,还有翻译、驮工,一个民兵班的藏族同胞参加。团长魏尚友也是45名便衣队的战斗员之一,我们准备西进莫云地区。 8日黄昏,2营兵分三路向西北方向前进。中路是团长和2营教导员率领的便衣队,西路是5连,东路是参谋长林源率领的4连,其他部队跟在中路的后面。
10日天一亮,便衣队就先行一步出发,顺着左侧的山沟开始爬山。山沟不大,但山很高,两个多小时才爬到雪线上,还只是爬了一半。山头终年积雪,半山腰的积雪漫过了膝盖。便衣队在前面走,大部队跟随在后边500米处。爬上雪线不久,左侧山梁上发现了敌人的两名哨兵。便衣队装着没有看见,不慌不忙的继续前进。敌人的哨兵发了急,大声地喊叫着。一个在上面继续观察,一个下山来盘问。翻译指着教导员说,“这是美国派来的特务,专门负责指挥战斗的。”那个家伙听后,跑到教导员马前,双手下垂直伸,弓着腰,把舌头伸的老长,以示欢迎。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教导员听不懂藏语,只是说“帕颂!帕颂!”——滚蛋,滚蛋!那个哨兵“啊呀、啊呀”地退到了一旁,部队照直继续前进。山梁上那个家伙一看情景,也放心地提着枪向山下走来。这个家伙非常狡猾,距便衣队20米远的地方就看出了破绽——黄裤子、大头鞋,枪的叉子是树条伪装的,他马上卧倒射击。郑文金排长提着枪冲了上去,趁敌人更换子弹时一跃而起,抓住敌人的枪管,使劲地把枪夺的摔到身后,两个人就在雪地里抱的滚打了起来,张老虎排长也冲了上去,帮的摁住,抓了个活的。先头下山的那个叛匪看到情况不妙,企图逃窜,被班乃错、玛吉、央宗3个女民兵团团围住,扭打在一起,撕打的压倒在山沟里。他还企图反抗,被央宗一石头,砸的脑浆都白花花的流了出来……
东路行进的4连,迎着刺骨的寒风,踏着齐大腿根深的积雪,艰难地翻过了一坐大山,来到了巴那涌山谷底部。这里地形错综复杂,非常险要,是一条20米长的石峡,石峡前面是个三条山谷的交汇处。石峡右侧山尖直插云霄,左面是一坐50多米垂直的峭壁,后边紧连靠一座大山。石峡窄的连两匹马并排通过都显得很挤,石峡的正前方有一道山梁,它的后边依然是大山,右侧有一条小沟。 [先头部队刚走到石峡出口处,一阵激烈的枪声如雨点般的射了过来,封锁住了石峡的通道。枪声一响,4连才知道与敌人打上了遭遇战。连长李庆林腹部中弹,从马上摔了下来,白花花的肠子伴着殷红的鲜血一起涌了出来。另外还有几名战士同时中弹倒地,副排长宋国老、1班长李柱则光荣地牺牲了。狡猾的敌人在对面的山梁上,凭借有利地形,企图以猛烈的火力,阻击4连通过石峡,掩护其大队人马后撤,妄图逃跑。
子弹如雨,在耳边呼啸,打的碎石横飞,跳弹在空中嗡嗡弹跳,血肉横飞,马嘶人叫,峡谷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暴徒的猖狂,战友的负伤牺牲,藏胞的翻身解放,荣誉的激励,复仇的信念,刺激着战士的每一条神经。肉体在燃烧,热血在沸腾,喉咙干渴像着了火,耳朵什么也听不见,脑子平静得似乎成了真空——眼睛发红、发直,双目炯炯,憋得快要爆炸——战士们一下都变成了狂人、机械人,只凭眼睛观察讯息,大脑传输发令,冲杀、搏斗、卧倒、射击……准确、敏捷。
参谋长林源的“狗头”红马身中数弹倒地。他爬起来,从通讯员张炳会手中接过自动枪,紧靠左边的山跟,一个箭步冲出了石峡。他爬到小溪的北岸,占据有利地形,一个长点射,压住了敌人的火力。身后的战士交叉掩护、梯次跟进。在参谋长再次跃起时,左手腕被子弹射穿,他凭一只右手举枪射击,右手小臂也被子弹打断……
冲锋的嘶杀声,把连长李庆林从昏迷中惊醒,撕开急救包,掏出木胶碗,把流出来的肠子用手尽量往肚子里塞,把剩余下的一小堆,用木胶碗扣住,用绷带捆绑在腰间,继续指挥战斗……
二排长张桐冲出石峡后,在山梁下面的小溪处,左腿被打断,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拽住马缰绳,想再骑马冲杀,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他拖着一条腿,左手爬,右腿蹬,大汗淋漓,咬着牙,右手举着枪,一点一点地向山梁上爬去。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印,一直坚持指挥着战斗……
班长康棒看见副排长壮烈牺牲了,他报仇心切,顺着右侧的小山沟,摸到敌人机枪射手的身后,挥刀劈死了敌人,夺过机枪,掉转枪口,对准山梁上的敌人,就是一阵猛烈的射击。“啊”的一声,苏鲁百长就从山头上滚了下来…… 卫生员何秀林丢下药箱,捡了一把大刀,顺着右侧的小山沟向上冲,接连劈死了3个敌人。轻机枪射手张宝林,射尽了子弹,脱掉了大头皮鞋,赤着双脚,从敌人手中夺了一把大刀,劈死了敌人,又向山上冲去……
眼看着敌人就要翻过山梁逃跑,在这关键时刻,我们中路人马及时赶到。重机枪架在一个小山包上,旋风似的射击,打的山梁上的敌人鬼哭狼嚎、慌作一团。枪声震荡着整个山谷……我放下电台,从负伤战友手中接过一支步枪,和大家一起向山梁上的敌人冲去,杀作一团,难解难分。看到前面有两个叛匪正围着4连1名战士,我端着步枪向一个叛匪刺去。由于上坡向下坡冲,用力过大,敌人向右一闪,我刺了个空,差点摔倒。敌人乘机转到我的右后方,举起大刀向我头上劈来。我背对着敌人,横起步枪,举过了头顶,“咔嚓”一声,大刀落在枪身上,震得我虎口发麻,步枪的半边横木也被大刀劈飞了。在敌人再次举刀时,我趁机向后退了少半步,一转身,朝着敌人的脸上扣动了扳机。敌人在应声倒地的同时,从鼻梁骨处喷出筷子粗一股腥血,直向我的脸前射来……事后,才发现我的左手大拇指,被叛匪的大刀砍断了筋。还好,刀蹭了一下,没伤着骨头。
经过4个多小时的英勇奋战,在两路夹击之下,苏鲁百长股匪终于被全歼,横尸山野。其中击毙25名,俘虏46名。4连负伤22人,牺牲4人,小河里的水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