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研丹硃——《画中游》补遗·(远岁拾英 1 ) 江南达者 童山雷 小序 吾“画中游正记”终至须待新画出方有可志之者矣。忆及当时,发愿欲为斯事之初,心知其“追诉”之意浩繁、整体工作量巨大,乃每每自勉而努力为之。因以是有青少年时期之作几乎全数略过情形。固然,彼时画艺相对稚嫩,似不堪品评。但兹记事自身既属流程,吾之画艺发展,更非一蹴而就,只此便断截其流,实已近不妥。尤以吾人早岁翰墨画作,尽管笔力有限,谋篇布局工夫亦欠缺,然则其未得尽行体现之青春激越情怀本身,又岂寡淡稀薄、不堪一诉哉!今既识之,则趁这“逾整寿而重起其一”之人生闲适际,每至那“正记”述作间隙时,偶尔即为此拾取远岁落英之事。时彼“正记”已几近千篇之数。 另,有鉴于此事特点,兹尽可能准确地标注出其作画的具体年代。 ——甲午·蜕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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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金鱼·翰墨初始(1966) 绘事,似与吾生有记忆以来共始。孩提之时,将父母为之订阅的《小朋友》等刊物上,后来的课本上,连同自家的屋墙上,皆满涂画上古代武士及神话人物,如此这般直至整个小学阶段结束,皆不必论矣。小学毕业适逢文革发生,因之,说来好笑,也就连个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便莫名其妙地辍学在家三年整。好在正为有此“私嗜”,且是觉得,从前上学读书时,好象硬就没把这画儿画够过,所以从此开始,只要还不太受外界干扰的时候,便都呆在家,一心一意地独自玩弄起这画道来。因既无缘从师,又找不到相关书籍资料,故尔一切尽皆瞎摸索而已。但有一点,此前好歹却也知晓:咱中国的正宗绘画,乃是用毛笔与墨外加水质颜料(当时在心中一概通称“水彩”)画成的。这时基于这认识,自己便通通就都象这样在画了。有件事,在心头颇引起震撼。一次,路过沙坪公园,在门墙旁边见一老者也就是用这笔墨“水彩”在画金鱼卖,小幅的,一两角钱一张。看了暗自非常喜欢,但哪可能有这钱去买,只便极认真地在那儿观看揣摩上了好半天。第二天专程又跑去看,则那儿仅只留下一片“无产阶级专政”过后的零乱现场,其它早已空空如也……当时及此后的好些天,这初知世事的心,也曾就此翻来复去地想上了许多,而最终也懒再想了,倒关门闭户的,悄悄地自己也尝试着画起这金鱼来。虽也看出没那不知下落的老头儿画得好,但还是把自己哄得个开开心心、迷迷糊糊的。呵呵,对这等样稚嫩不堪的画,眼下吾辈真的是没办法谈“技法”甚的了,好在画儿在此,就敬请读者诸君也一笑罢。附带说一句:从这画上所落的日期看,这便应该是吾人至今所存留着的最早的“正规画作”,因而,此即以“翰墨初始”名之。 另,画中那“笔仿图章”上之落款,实乃吾之旧名。盖当时虽家中已遭重大变故,而毕竟新一轮即将到来的更为剧烈的赤色恐怖旋风尚未刮至家门,所以,当时这幼小的心,如何又会得知后来就要发生的事……
2、临摹写意花卉(1969) 正因为找点绘画资料困难,所以一旦找到点什么——这多半是当时一些偶然残存下来的老旧刊物上的附图——真堪称是如获至宝,自当是要细细观摹仿临。在此状况下,没天没日地猫在屋里画上了许久,自家这“手艺”,好象真的是有了很大的起色,至少在临摹方面是如此罢。譬如这儿出示的这幅花卉画,其原本资料,记得得来时连画面的作者题款部分都烂脱了,照现在看,这即使不是齐白石本人的,也都该是其派系的。当时得之即极端钦佩赞赏,遂不止一次地加以认真摹绘。这摹本上落下的日期很清楚,彼时正是“九大”召开的前夕;可以想见,那时举国上下是何等一种模样,而巴渝一隅,有这么一个少年,却躲在家中,偷干着这等勾当,其“另类”形象,不言自明。此外,从这摹本的题款看,虽亦无名,却标注了“彩墨画”三字。这是因为一般的出版刊物,上边若是印有画作,都习惯于在画作后作这种标注。这也算是那时自己的一点“知识”罢,呵呵。不过客观地说,这画,倘不是临摹,而是能“原创”为这个样子,倒也还真是不错的。只可惜那时候,有范本与没这范本,自己所画出的画,的确还是差别相当大……
3、长桥卧波图(1970) 也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这画道中,最为心仪者,还是山水。且是不知怎的,虽亦非常看重与喜爱古画,但暗想的却是,是否该将这亲身感觉到的真实山水境界,也恰当地表现到自己画中去。自然,这“恰当”二字,说倒容易,如何方可真称之,却是相当的难,至少也是各有其标准了。不过彼时已有一点尚可肯定,那便是心知这山水画中的感觉,绝对是不该等同于西洋风景画的,换言之,也就是一定不能求其自然界的真实感觉。基于此等认识,有时,便想要就用这本国的传统方式,画一画身边的景物。既是托生在这山环水抱的重庆,每常感受其苍郁滋润气息与迷茫淡远意境,彼时这年轻甚至是稚嫩之心,也就想到了要画上一幅这有江有山之画。如所示,此“长桥卧波图”也,画意约略取自嘉陵江牛角沱大桥附近地区,左侧中景江滩大致会意为自家从小熟悉的江北华新街一带(因舅父在当时的重庆某钢铁厂工作),远处则是经过了高度夸张的南山。整个画面薄雾缭绕,彩墨晕染均匀,笔法固然嫩拙,意趣倒也不但没有流于时俗,反倒明显有几分“古味”焉。想来,这“中式”之取景谋篇构图为画,恐真个是因缺乏西法经验,反而相对较好;否则,不自觉地,都极易步入那“如实表现”的路径中去。其实这儿也无所谓高低优劣,纯指其趣味性而已。至若这幅画儿本身所蕴含的那一点儿远不成熟的意味,既是所藏不深,也就不消还在此提示甚的了,唯请读者诸君自行观之,以批评指正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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