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夫随笔】退休之后

张书云 · 发表于 2023-11-4 07:4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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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休快七年了。这些年的感受，觉得离我想象中的退休生活似乎相去甚远。
  确实，工作在职时，一天到黑，忙忙碌碌，也说不出到底忙些啥。春夏秋冬，一天到晚似乎都没个空闲，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有时，实在觉得太累了，就寻一个野塘去垂钓，半天或一天的放松，不管有鱼无鱼，所谓在钓不在鱼，人的心情也觉得放松了许多。实在太烦了，约几个朋友一起呛点白酒、啤酒什么的，无须好菜。特别是冬季，烧燃一个泥炉，放上一个炉子锅，里面主材料就是一大碗咸辣椒，辣中带酸那种味道最好。然后加上诸如粉条、青菜之类，红红绿绿，煮到上下翻滚，热气铺天。讲究时外加一点花生米之类。这种吃法，天然淡爽，喷香脆响，热腾腾辣呵呵的。一口酒，一口辣肴。吃喝到高兴处，一个个口无遮拦，款天款地，甚至掏心掏肺。那氛围，东西南北，云山雾罩，真心发泄。而有时候也有的人喝多了，就免不了唱歌打优，以至于手舞足蹈起来，引得笑声四起······这一折腾下来，似乎什么烦也一扫而空。
  记得在岗时，也有退休的同事偶尔来坐坐，听他们说退休之后的种种——老人游啦，门球赛啦，诗词赛啦，聚会啦，等等。想想自己的忙，总是免不了感叹：退休了就好啦。所以也就时不时就期望着退休，并且也想象着退休后的种种生活场景——
  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和老伴去散散步，回来洗刷之后，熬一点米粥，煎两个荷包蛋，或者是贴两块鸡蛋饼，呛上一条生黄瓜。吃吃喝喝，脆软相宜，清淡可口。天然营养的早餐，那叫一个舒服。平素里，可以邀上几个人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玩玩牌，品一品休闲的意趣；也可以携手老妻野游踏青，垂钓溪头，尝尝优哉游哉的味道；偶尔，荷锄陇上，赤脚绾袖，体验一下农家伺耕的滋味；偶尔可以结伴出游，看看外面不同的世界，欣赏一下外部的风景；当然，晴窗雨夕，也可以捧一本唐诗宋词，摇头晃脑，吟咏自乐；也可以调墨伏案，执毫练书，修身养性；还可以胡诌打油，戏语俚词，享受文人清客的风雅。甚至是，荒腔走板，临风高歌，聊作轻狂······是的，退休后一切都是似乎那么令人惬意，那么令人向往。
  六年前的十一月份,好事如期而至，我真的退下来了。那种一时放松与兴奋不可抑制，因为马上就要进入我以前向往的生活之中，享受那一份难得生涯中的自由自在。自此，不用签到，不用上班，安安静静和老伴出同行，进同住，偶尔走亲访友，着实安宁平静，尽管有时也有一丝无聊感。但还没有很好的开始我想象的退休后的生活。很快退休后的第一个春节到了，儿子带着媳妇、孙子回家过年。孙子不到三岁，第二年上幼儿园。他们跟我商量：“爸，孩子明年要上幼儿园了，每天要有人接送，我们也很忙。你也退休了，可否跟我们一起去，带带孩子。”我说，没问题，不过我声明只接送孩子，别的不要主张我。是的，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含饴弄孙是国人们一向认为的福气。春节一过，我就到了这个离家虽不远但陌生的小城，享受天伦之乐。这里没有乡邻乡谊，这里很少听到乡语乡音，这里难得一见熟悉的面孔，这里似乎也不可以串门走户，这里也听不到鸡鸣狗吠······一切都是那么不对味，对于我一个足不出户的乡村老头，那种寂寞与空虚乃至烦躁，可想而知。白天原本可以看看电视，但声音太低了我听不过来，高了影响他们工作；玩玩抖音什么的，只能带上耳塞；不习惯还包括许多琐屑，这里就不一一赘述。我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过一段时日总会好起来了，慢慢就会习惯。是的，每天接送孙子，空余时间就唯一可做的上上网，静音状态下玩玩诗词联对，斗斗地主。不过，晚上经常失眠，夜里三四点便醒来，白天时不时无精打采的。
  后来，我觉到他们似乎很是忙乎，媳妇是作网络销售的，每天电话响过不停，有时正做饭或者吃饭也不得不停下，而我就在这里也就是上网游戏，觉得不自在。于是在接送之余，就主动去买菜，做饭，虽然不太对他们的口味，也算是减轻了他们的繁忙程度吧。而之后，渐渐，菜买、做饭却成了我的事，他们不闻不问了。有什么办法，谁叫我是亲人又是闲人。看着他们忙的那么样，也不能不插手帮帮。这样接送孙子之外，买菜做饭也就是我每天必须的工作任务：早上七点前起床，做饭给孙子，八点送孙子入校，然后去菜市场，柴米油盐一番。九点多回来休息，11点之后就得做饭。下午四点左右去接孩子，之后就准备晚餐。如此周而复始。但是，还是觉得和他们不太对光。这主要就是买菜和做饭，开始没有明说，但从他们那种难以下咽神情中，抑或吃饭时媳妇临时还要去打个汤做个菜给孙子吃的行为里，我觉察自己哪里或许做的不妥帖。慢慢的，他们终于忍不住了：说有时菜买的不怎么新鲜；有时做得不是太“烂”了，不好吃；或是有时咸淡不合适，或是孙子不喜欢什么喜欢什么，等等······他们没有说错，都是真的。我菜买直奔着简单快捷而去，很少精挑细捡。这事说说他们觉得过去了，但我却如鲠在喉，心底到底不舒服。于是暑假回老家前，我开诚布公说出自己想法，我以后不再买菜做饭，他们没有明确表态。收假了，我不参与厨房一切有关的事，只是管接送。他们依旧很忙，有时该做饭了，媳妇直呼自己的老公；有时为做饭俩小年轻还起了争执。我装聋作哑，随他们去。但渐渐的，我终是不落忍。这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于是，又不得不拾起自己的老经营。锅碗瓢盆，说是小事细事，大可不必上心。但实际上，众口难调；灶上灶下，偶一为之，当然简单，但常年操刀以进，确乎有点腻人劳累。于是，每天要为一家子吃喝操心。菜市场不得不挑肥拣瘦，厨房里忘不了斟酌咸淡，每日里盘算的是柴米油盐，我变成一个邋遢且斤斤计较的俗厨娘。虽然，我努力的想要做好，但饭菜的口味依然不完全合他们的口味，彼此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我依然早上七点前起床，做饭给孙子，八点送孙子入校，然后去菜市场，柴米油盐一番。九点多回来休息，11点之后就得做饭。下午四点左右去接孩子，之后就准备晚餐。春去秋来，渐渐，我有些倦怠，我失眠更厉害，在这里的陌生感孤独感越来越强烈。我本来有冠心病，做过一次手术，后又因为其他毛病做过几次小手术，常年吃药，属于典型的旧机器；近期肩周炎发的厉害，有时拿个炒锅都吃力。这不，禁了十年的烟最近又断续抽起来了。有时，我真有想逃离的念头。孙子自三年级开始，报了不少补习班。周六一般都是白天的班，周日是准晚班，晚上七点半之后才结束。这无疑又增加了我的“负担”，双休也就不能双休了。我曾在一首《退休叹》里自嘲：“不问风尘事，无端漫与攀。奈何潇洒狗，尴尬自由湾。职退身何退，身闲职未闲。儿孙真绕膝，犹得履新班。”
原本，我打算在孙子四五年级时就回老家去休息，真正“退休”，但小孙女在前年出生了，我高兴之余免不了生出一份怅惘与无奈。每每，看到儿子出差回来疲惫的脸色，听到媳妇每天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心里觉得俩小年轻的确也不容易，在这里生活压力是不小。而常常自觉不自觉又要和别人比，不说高过别人但绝不能比别人差。虽然他们口头上不明说，看看他们殚精竭力的样子，就知道在暗暗较劲，跟别人、跟自己、也是跟生活掰腕。而现在今又添了小孙女，不是更需要我们帮帮，我能走么。就这样，我依然在这里做我的事，依然寂寞无聊，依然经常失眠，依然时而感到疲倦，依然忍受着······我想，等到小孙女长大点，我再“退休吧”，是不是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