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夫随笔】年味

张书云 · 发表于 2023-11-13 18: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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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春节在京城，孩子的住处在娘娘府一个不小的四合院里，原本属于总参下属的一个干休所。院内张灯结彩，到晚上，火树银花，七色交辉，煞是美丽；各家各户都挂上大大的福字，贴上了红红的春联（根据市府规定，自除夕夜0点起，到新正十五，一般可燃放鞭炮）；大年夜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都关起门来看”春晚“，尽管它的魅力在日渐减弱。是的，很华丽，很喜庆，很丰盛，很闹热，但我却很难感受到年的味道。
  记得孩提时代，过年是一年中极盼望的，尽管那时的生活水准低。每一到冬天，特别是到了腊月，就扳着指头数天数。家乡有句俗语：“大人望插田（栽秧），吖子（小孩）望过年”。真的，农村“忙年”那会儿，磨啦、舂啦没得歇，熬糖、打豆腐、打糍粑、做团子、蒸发粑（馒头）、炸肉圆，等等。几乎从腊月初就开始忙碌，特别忙是腊月24到除夕夜这几天，妇女们是“忙年”的主力军，男人们到年头岁尾，要出去结账、算帐，理清家庭的外务，并置办新正待客、拜客的“年货”。
  这时，孩子们是最为快活的。没学校的压力，放假了，那时不兴假期作业；没有父母的管束，因为大人都忙，无暇顾及，尽情的放松，尽情的玩。白天，三五成群，到商店买小灯笼、炮仗、橡皮筋；晚上呢，呼朋引类，串门走户，嘻嘻闹闹，兴尽而归。
  到腊月24日要“接”祖宗，我们称之为小年。这一天，要摆上香火蜡烛，鞭炮、三眼枪齐鸣，全族的老少爷们齐齐跪在公共的堂屋外，恭恭敬敬三叩首，把祖先“接”回家，让他们、她们一同过年。这是一种表示不忘先祖的仪式。之后，大人们更忙了，一天天活计安排紧紧的，我们那里有话为证：“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做腊肉；二十七，发粑吃；二十八，杀鸡鸭；二十九，家家有；三十夜，家家捧着猪头呃（吃的意思）”。孩子们当然玩的更凶，笑闹得更欢了；加上磨面舂粉，杀猪宰羊，不时的鞭炮声，把年的氛围酿的粘稠粘稠，一直到大年夜、三朝年（新正前三天）推向高潮。
  农历年末最后一天过大年。首先，要在同姓的大堂屋（有的在族祠堂里）举行迎拜祖先的仪式，摆上牲肴福礼。按辈分，以先外后内的次序，跪祀先祖，祈祷族旺来福。一般说，辈分或年岁最大的长辈都要说上几句吉祥话，祝福大家。这叫“还年”，或者“束年”。这是一个非常庄重严肃的仪典。
  之后各自回家吃年饭，这可是年的重头戏。一家人在堂厅团团围坐，桌上摆满最好的菜肴，最好的酒，家人相互夹菜、敬酒，互道祝福，慢喝慢吃，长辈象征性给晚辈一点压岁钱，一家老少享受着团圆的幸福，享受着家的温馨，享受着亲情交融的天伦之乐。
  到晚上，家家门前亮起大红灯笼，映着红红的门联，屋内灯火通明；三眼枪、炮仗震天价响，此起彼伏；大人们在一起，烧红一堆堆“喜火”，聊天侃地，守岁迎新。当时没有电视，更别说春晚；年轻人也玩牌，吆五喝六，热气腾腾。但那时不玩钞票，以“飞筹码”“贴胡须”等形式来评判输赢。
孩子们打着小灯笼，成群结队，到处跑，“捉龙”、“躲猫”、“压千张”等，无所不玩，有时，齐喊 “恭喜发财”，到人家讨“喜气”，满荷包的瓜子、糖，喜得手舞足蹈。
这一晚通宵达旦，家家夜不闭户，只有年岁大的老人在家“纳福”（睡觉）。午夜零点开始，迎接庆贺新年的到来，我们那里叫“出天方”，简称“出方”。子夜子时开始，三眼枪、炮仗响成一片，噼里啪啦，一直延续到大天亮。一般说，燃放的时间越长声音越响亮越好，昭示新年大发大旺。初一至初三为三朝年，有喝春酒，请春客的习俗，同屋叔侄兄弟相互走一走，吃顿饭，聊聊农事，谈谈新年的寄望，增进友情。过了三朝年，便要走亲访友。到了正月十五，年又掀起一个小高潮——闹元宵。
  元宵节，自古至今是一个中华民族全民乐呵的节日。我们那里也有玩龙灯，舞狮子的习俗，一般说从开始到结束有三到五天。这份热闹是上到老人下到妇孺都享受的乐趣。长长的龙狮队，走马旱船，一路敲锣打鼓。每到一个村落都要驻玩一个小时左右，男女老少，人头攒动。这种情形我后来曾在一首七言诗里描述过：“月映灯流不夜天，元宵佳节醉无眠。人潮涌动街衢暖，笑语环流鼓乐喧。灵蚌飘然开复合，花舟荡去扭还颠。龙腾盛世欢歌劲，得意春风幸福年。”这之后，人们才慢慢淡出“年味”  。
  当我们是成年人，人们的物质生活是好了许多，过年不用那么辛苦的忙，什么都买，年似乎简单了，可年味却在无声无息中淡了许多。而今，物质生活较大丰富，过年更简单了。城里人年饭在饭店里吃，乡下人也很随意。原来年饭吃法变了，他们更重视的是物质的享受，海吃海喝，甚至是傻吃傻喝。我并无丑化他们的意思，不信，你可以去看看，那酒气熏天步履蹒跚的样子；还有，他们给孩子的“压岁钱”，动辄百千，乃至上万。于是我认为的年味更淡了。是不是人老了，喜欢怀旧，但我脑海中的年味却挥之不去，它似乎和物质不相关，至少，不很相关。也许，现代人有他们的“年味"，但我仍怀念我记忆里的“年味”。

（草于2009北京大年夜。修改：2015、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