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振江38307 于 2014-8-10 22:27 编辑
(1) 求 学 1979年2月 1974年8月的一天下午。 我和几个同学一路风尘仆仆地从许昌回到新建队。一进到我们住的房子,跟着进来了一屋子人,这都是自己的同学,顿时屋内一片翻腾,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别后这几天中许昌以及新建队的情况。 大家的兴趣很高。 引我注意的是,新建队来了一个教师,而且这位教师是一个相当有文学修养的人物。 “姓郑,叫雪生”。 于是,这个女同学兴致勃勃地给我讲开了:“他是咱大队5队的人,来新建队辅导我们学习的!他当年还是随军记者呢!《××××》上还有他的作品哩!” 我低着头,一只手下意识地玩弄着那个经常背的黄色网兜,用心地听着,心里翻腾着。 “他是一个很朴素的人,讲话可有水平啦!显然,我这个同班女同学心里也很兴奋。 … … … 散发了一天烈火的太阳像焚尽的火炭一样发着淡黄的光色,他的余光映红了半个西天。 田野里的玉米都歪着头,玉米叶子被轻风吹着,一片沙沙响声。新建队的小杨树也哗哗作响。经过一天的劳动,新社员们吃过晚饭,用住处那眼机井抽上来的清凉水洗去身上的灰土和汗腥味儿。 新建队房后的小路直直的延长向东方,小路上三三两两的走着新建队的新知青,他们尽自己最大的歌喉尽情地干嚎着。 队里保管室门口有一群人坐在架子车的上盘上,在讨论着什么。 以往我早已和朋友们飞向那条小路,打拳、唱歌、谈理想,今天我没去,我也坐在架子车的拉杆上认真地听讲。 我的对面就是那位朴素可敬的郑老师,他显然很老了,脸上胡子邋遢的,留个大平头,虽是个文人,脸却不是白白净净地,有些黑红,皱纹深深刻在他的眼角一侧。漫长的脸有些消瘦,两鬓可见缕缕银丝。他是个中等个子,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老式军上衣,衣领和袖子都破了,有很多毛边。 “郑老师,收我们当您的徒弟吧!”我带着幼稚天真的样子,殷切地看着他那发着深蓝光芒的眼珠。
(2) 求 学 1979年2月 “什么徒弟,都相互学习嘛!只要你们能吃得了苦,我有决心让你们一年出师!”他和蔼地讲。 我想他是多么平易近人那!这下,我的夙愿要实现了,仿佛我马上就会成为一个作家了!…… 接着他讲了不少自己的经历和他的学习处境,原来他并没有上几天学,大概上私塾到有初中层度就不上了。他的言语很动听,逻辑性又强,浓厚的河南口音中时而掺一些较为别致的修辞、词汇。 我入迷了。 “郑老师,你怎么又回到农村当农民了?”是一个女同学的声音。“因为我爱农村,当一个农民多自豪啊!··· ···” 的确,我也这样认为,怎么有才干的人当农民就屈才料了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老师勇于坚持乡村的精神,我很感动。 天渐渐地黑了下去。天空中没有一丝云 ,只有满天亮晶晶的星星。晚风凉丝丝地刮得人心神意爽。 第一次的交谈虽然结束,可我仍然想这回事,暗暗下定决心向老师好好学习!我又和另几位同学共同讨论向老师学习的具体方法。 郑老师真是个忙人,才谈了一次话,大队又把他暂时抽到大队部搞宣传去了。 我很盼望像上学一样,我们坐在一边,老师在给我们讲课,我在下边认真地做笔记。老师给我们布置作业,给我们改作文。在乡村,在这样的环境中,能得到这样的良师,这样的良时,真是太有意义了,即是回到城市工作,这一历史时期也深值纪念的。 郑老师从大队回来了,这已接近国庆了,在他的指导下,新建队办了一个国庆专刊,真后悔我没有投上稿。
(3) 求 学 1979年2月 在饭堂的墙上“国庆专刊”发表了。开头是郑老师娴熟的毛笔字,很显眼: “诗是武器, 是唤醒人们的号角; 笔是刺刀, 是刺向敌人的利刃; 锄是神器, 是为帝修反挖掘坟墓的宝物……” 紧接着又是一首新体诗,诗的内容,韵脚都很相称;其次是同学的作品。同学的作品也很成功,特别是我同班的那位女同学,她的诗写得流利、抒情,大家很欣赏。每当开饭的时候,都会有人朗诵上几句,有的人用怪腔怪调读,惹的哄堂大笑。有时我也调皮地读上几句,可我看了她的诗从心中的感觉一定和别人不一样,有时我也无法理解,直到后来才得到解释。 看到同学们的进步,我内疚得很,我暗暗下决心,好好向老师学习,一定迎头赶上! 世间的一切都不一定像人们想象得那样美好、正直、无暇,即使是你所敬仰崇拜的人,他也有可恶、可下流的一面。 就在国庆节后不久,我的思想来了个大转弯。这真是意外的事情(不仅对我)。 我突然对郑老师产生了讨厌、憎恶、切齿的情绪! 原来在他那付道貌岸然的“哲学家”、“文学家”、“诗人”后面,还有一副流着涎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面低级下流的面孔。
(4) 求 学 1979年2月 知道郑老师底细的老农给我们讲了:郑雪生并不是志愿归田的。他是犯了男女关系错误被贬回来的,他的党籍被开除了。他善于玩弄女性,搞女人,他有几个老婆,最小的老婆现还在香港。 他从前的伟大,一下子从我脑海里消失了。他在我心中是那样得渺小,可恶! 从此,我在文学上休止了。不情愿认这样的老师,即使不学习。我的心情很复杂,因我是才从学校走出来的毛孩子,竟有这样的遭遇。 我们几个同学都不跟他了,他的威信在新建队一下子掉了下来,但仍有两个信徒。想想他的丑处,再想想他冠冕堂皇地演说,真无法描绘、无法比喻、无法形容。 一次,在饭堂前的空地上开全体会议,当队长臭而长的讲话结束后,这位堂而皇之的老师又开始讲话了。 不知怎地,我现在看到他的每一个举止和言行都那样不入眼。 他讲了许多,而他的举止还和从前一样,下颌的胡茬像一堆乱草丛,瘦长的脸随着嘴巴张合在变化。那一对发亮血红的眼睛滴溜溜直转,不住地打量着人群,眼光时而飘向女学生的方向,只是一闪又机警地转了回来,一忽儿这眼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女人的方向。 “啊!咱新建队嘛,新建队的纪律也要整顿一下了”,他又不由自主地向女生队里瞟了一眼,然后慢悠悠的抬起右手比划着: “比方说咱们的菜园,不能容许闲人入内,更不能任意拔菜,不能随意吃葱……”。 他点上了一支烟,嘴里的烟未吐尽,一股白烟刚出口就被一阵风刮散了。 知青们听得不耐烦了,一会儿昏暗中这里想起一个屁声,一会儿那边又想起一个屁声,接着是众人忍俊不住的
(5) 求 学 1979年2月 郑雪生的眼光又巡视了一周,接着讲到: “你们知道解放军打锦州吗?那么多的苹果,谁都没动一动!还有陕西的红枣……同学们,你们都知道我喜爱吃葱,可是每当我上下班从地边走过,从没有拔过一棵葱吃!因为我知道尊重纪律,尊重老农的劳动成果。” 这时会场上,剩的人寥寥无几。知青们都借口去解手溜了。我也借故离开了会场。会议只能开到这里了。 晚饭后,天黑了下来,队里知青们仍然出去玩了。我约了几个朋友也出来了,只见菜地有人影在晃动,这也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继续吹着口琴向公路上走去。黑影和另一个黑影走到一块了。我们在公路上停了下来,两个黑影也跟了上来,他们一人抱着一小捆葱,另一人抱着一个白布包,布包里裹着的是蒸馍。我们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这就是那两个口号喊得最响的人干的好事! 由于郑的才华超群,不久他被县文化馆抽走了。虽然人走了。可他的形象并没有从我的记忆里消失,而且我非常生那两个追随者的气,特别是那个女的。一个女孩子一点也不注意这个关系,况且又不是不知道郑雪生的底细。因为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一些朋友出于好心让我转告她,让她注意点防着点。可我有什么权利管这些呢!我只有解释:她一定会注意的,只是她想利用他,因为他在大队领导中间是有一定市场的,这样对她以后参加工作是有好处的。 虽然这样,我对追随者的轻蔑之心并没有消失(确切点是嫉妒,因为那一个男生是我的潜在情敌)。 有一天晚上,这是冬天了,队里的赤脚医生来给我同屋的老膘扎针,我们正谈论着、玩笑着,隔壁的那个男的(潜在情敌)来了。没几句话,我们便扯到了郑雪生,我极力找适当的词挖苦他、讽刺他,他也不示弱地回敬我。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顶开了。 “你说谁呀!”他瞪着我“我是孝子贤孙,你的她是什么?嗯!” “你说我的她是谁?!”我心里明白还强辩道。 “不说你也清楚,我也清楚,大家都清楚!”几句话正中我的痛楚,我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感觉头脑一轰一轰的。 我无法克制了!
(6) 求 学 1979年2月 我当时什么后果也没想,把桌子一拍,腾地站了起来: “滚!你给我滚出去!你妈的!” 我一下下地喘着粗气,心中的无名火百丈高,心想,只要你还我一句,我定要和你拼个上下不可。 老膘连忙劝说,他身上还扎着针,没法动,右脚上的几根银针急剧地摆动着。 女赤脚医生吓得退缩到一边去了。 那个大脸的盘根先是怔了一会儿,马上站在中间把我俩隔开,不停地劝说着。 “情敌”一直没有还我一句,看到他没吭气,我也不再说什么了。 “情敌”说话了: “振江,你说应该不应该?以后咱们谁也别提郑雪生了。” 沉默。 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心中激烈地斗争着,这次争吵是什么呀!真没意思!是什么触动了我的自尊心?这我很明白,我很生另一个人的气,我气她太幼稚、太天真,为啥非得追随郑雪生这样的人?…… 外边的天气很冷,初冬的晚上大地静得出奇。这一夜我没有睡着。 过了几天,有人听到大脸盘根和赤脚医生私下议论我说: “振江咋这个样子,我跟他交朋友真不寒而栗!” 以后的时间内,我又知道了许多郑雪生的丑恶的东西,也是挫伤我情感的东西,我不能轻易忘记,也不愿在人前谈到的东西。 几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又见识了比郑雪生还卑鄙、还下流的人物,使我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看法。但作为郑,我是忘不了的,因为他是我接触社会见识的第一个这种人物,而且是具备高级文学修养的人。 郑的追随者参军了,我后悔我的粗暴行为,但他也一定不会忘记这桩事情的。在我的感觉里,他是一直把我当作他的“情敌”暗中较劲的。可是我的确没有把他当回事,因为他是外校的学生,根本没有像我们之间这样有过两年初中同学两年高中同窗的经历。 人是万物之灵,各有各的欣赏、爱好、信仰。各有各的癖性、嗜好、性格。作为我,何必干涉他人的这些东西呢!能想到这些,那些不必要的气就会少生,那些闲事儿就会减少。 求学不成,却从反面学到了稀有的知识。对于有知识、教养、谦虚的人,我愿不耻下问。对于高傲者,我不愿卑躬屈膝地求荣。 一盏小柴油灯,一台自制小台灯,为我的学习发出光亮,一直亮到结束乡村生活。 1979年3月1日 【完】
【链接】 ——时隔25年后,她内退后回到许昌作服装生意。我把同学和当年知青新建队队友的电话号码都给了她,希望老同学们能帮 上她一点忙。不久,春风得意的他,为了欢迎她的归来宴请了全队兄弟姐妹们一场。这时,她坐在了我的身边。 ——下乡35周年纪念日聚会时,她坐在了他的身旁……
现在我常感叹: ——时间都去哪儿了?不觉之间就老了! ——无限感慨、无限留恋、无限回想、无限憧憬! ——现在人老了,坚定一个信念:要为1942逝去的先人们立块儿碑,碑不在大小,但是这块儿碑我们河南人我们许昌人的心中要有。
现在我常喃喃自语: ——王老汉哪王老汉!58年得开悟,36年磨一剑!
现在我常扪心自问:
——1942的儿孙们都去哪儿了? 敬请看《四季歌文学社区》我的【日志】: ——【我的梦-让更多的河南人看《1942》】 ——【我的梦-为1942三百万亡灵建园、立碑、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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