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苏小小

平原君

另一个苏小小

我在上一篇文字中介绍了杭州苏小小墓的情况。这位钱塘名妓苏小小是南齐人，人尽皆知。但是还有另外一位钱塘名妓也叫苏小小，知之者大概就不多了。前此因为查找有关苏小小的资料，在明朝郎瑛《七修类稿》中有一篇《苏小小考》，他是根据《武林纪事》转录的。主要是介绍了宋代钱塘名妓苏小小的故事，同时辨正了一些古人把两个苏小小混淆的问题。文章虽是文言，却颇通俗易懂，此把文中记述宋代苏小小的部分介绍给大家，个别生僻词句略作说明。原文如下；

苏小小，钱塘名娼也，容色俊丽，颇工诗词，其姊名盼奴，与太学生赵不敏相与甚洽，款遇（1）二年。不敏日益贫，盼奴周给之，使笃于业，遂栖南省，得官授襄阳府司户（2），盼奴未能落籍（3），不能偕行。不敏赴官三载，想念成疾而卒。有禄俸余资，嘱其弟赵院判（4）分作二分，一以与弟，一命送盼奴。为言盼奴有妹小小，俊秀善吟，可谋致之（5），佳偶也。院判如言至钱塘，有宗人（6）为钱塘倅（7），托召盼奴领其物。倅为召之，有苍头（8）至云：“盼奴于一月前已抱疾殁，小小亦为於潜县（9）官绢事系厅监。”倅遂呼小小出，诘之曰：“於潜官绢，汝诱商人一百疋，何以偿之？”小小回覆：“此亡姊盼奴之事，乞赐周旋（10），非惟小小感生成之恩，盼奴在泉下亦不忘也。”倅喜其言语婉顺，因问汝识襄阳赵司户耶？小小曰：“赵司户未仕之日，姊盼奴周给，后中科授官去久，盼奴想念，因是致疾不起而卒。”倅曰：“赵司户亦谢世矣，遣人附一缄及余物一罨（11）外，有伊（12）弟院判一缄付尔开之。”小小自谓不识院判何人，乃拆书，惟一诗曰：“昔时名妓镇东吴，不恋黄金只好书；借问钱塘苏小小，风流还似大苏无？”小小默然。倅令和之，辞不能，倅强之，责以官绢罪名，不得已和云：“君住襄江妾住吴，无情人寄有情书；当年若也来相访，还有於潜绢事无？”倅大喜，尽以所寄与之，力为作主，命小小归院判，与偕老焉。

附注：

1，款遇：款待，厚待。

2，司户：即司户参军，宋州政府掌户籍、赋税等民政事务的官员。

3，落籍：脱离官妓的乐籍

4，院判：中央各部门的属官。

5，致之：得到她，即娶她为妻。

6，宗人：族人。

7，倅（cuì）：副职官员,在宋代一般指州的副职通判

8，苍头：仆人。

9，於潜县：杭州属县。於，不可写作“于”。

10，周旋：照顾。

11，罨（yǎn）：兜或包。

12，伊：第三人称，他或她。

说明：

以上是《七修类稿》中关于宋代名妓苏小小的介绍。检索《全宋词》，其中提及苏小小的篇章也有30来篇，大多数篇章是以苏小小的美貌才情来比拟妓者。第十卷一篇有署名作者为苏小小的《减字木兰花》，题注“苏小小，南宋名妓，其他不详。”词云：

   别离情绪。万里关山如底数（如何计算）。遣妾伤悲。未必郎家知不知。

   自从君去。数尽残冬春又暮。音信全乖（违）。等到花开不见来。（《花草粹编卷二》）

其他篇章无暇细细考，没有确考说的是南齐苏小小，还是当代（宋代）的苏小小。还有一点，唐人诗里多有写苏小小墓的篇章，有的题目就是题苏小小墓。内容也多是演绎苏小小歌的油壁车、结同心的内容。而宋词里面没有搜检到写苏小小墓的篇章，即苏小小的名字也均称“苏小”，没有称苏小小的（当然苏小小也可称苏小）。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这些诗词所说的苏小小大都是宋代苏小小而非南齐的苏小小呢?另，《全宋诗》因卷帙浩繁没有检索，如果感兴趣的朋友能够从《全宋诗》里检索到关于宋代苏小小资料，亦请赐教。

                                 

                                                             2023.12.26

                    

云上云上

两个苏小小，且都“容色俊丽，颇工诗词”，感谢姜教授分享，学习了。

平原君

关于“另一个苏小小”的补充资料

从郎瑛《七修类稿》的记述和《全宋词》所载苏小小的一首词作，我们似可得出宋代确有一位钱塘名妓苏小小的结论。

但是，这位宋代钱塘名妓是叫苏小小，还是叫苏小娟，也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

新编《全宋诗》第21册载有赵院判《寄苏小娟》一诗，题注：“赵院判，失其名，太宗六世孙，不敏弟（《山堂肆考》卷一一一）。”同时载有苏小娟《和赵院判》诗，题注：“苏小娟，钱塘妓，后脱籍归赵院判。事见《山堂肆考》卷一一一。”（即《七修类稿》中赵、苏二人的赠诗和答诗）末附《山堂肆考》的原文如下：

“宋苏小娟，钱塘妓，与姊盼奴齐名。盼奴与太学生赵不敏甚洽款，不敏日益贫，盼奴周给之，遂捷南省，得授官襄阳府司户。不敏赴官三载，想念成疾而卒官。禄俸分属其弟赵院判均分之，一以膳院判，一以送盼奴。且言盼奴有妹小娟，俊雅能吟，可谋致之，佳偶也。院判如言至钱塘，托故人倅钱塘者召盼奴，其家云盼奴于一月前死矣，小娟亦为盼奴所欢者以於潜官绢诬攀系狱中。召小娟出，倅曰：‘赵司尹亦谢世矣。有其弟院判一缄付尔开之。’小娟自谓不识院判何人，及拆书，惟一诗云云。”

这里就出了一个问题，这位钱塘名妓叫苏小小还是叫苏小娟？我们看《全宋诗》所引用的《山堂肆考》的文字比《七修类稿》要少，应该比《七修类稿》后出。《七修类稿》与《山堂肆考》的文字或同出一源，或《山堂肆考》直接根据《七修类稿》的文字加以精简。郎瑛（1487-1566）主要生活于嘉靖年间，彭大翼完成《山堂肆考》的编纂是在万历 二十三年（1595年），比郎瑛晚了几十年。我们似更应相信前者。

郎瑛也注意到苏小小又称苏小娟这个问题，但他没有指出苏小小又称苏小娟的资料来源，只是说：“一本小小又作小娟，盖抄之者之误。”他的根据一是赵院判所寄之诗：“借问钱塘苏小小，风流还似大苏无？”从诗律上说，“若是小娟则音拗矣，何不另换一句？”其二是“有元遗山所作《虞美人》长短句云：‘槐阴别院宜清昼，入坐春风秀，美人图子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 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淡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此词既说莺莺燕燕之后，此盖是赵司户小小也。”元遗山《虞美人》词题或为《题苏小小图》，上片是写欣赏苏小小图的情景，图画是宣和（宋徽宗年号）时期皇家收藏的名家手笔。下片是写画中苏小小的形象。值得注意的是“莺莺燕燕分飞后”一句，“莺莺燕燕”多比喻妓女。写南齐苏小小的诗词，多着重于“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的欢愉之情。而这里描写的是“莺莺燕燕分飞后”，苏小小的“粉淡梨花瘦”的悲凄之像。那么“莺莺燕燕分飞”是指什么呢？根据《七修类稿》中对苏小小的介绍，大概率是指其姊盼奴的死亡。所以郎瑛据此认为这个苏小小是宋代的苏小小，而非南齐苏小小，应该是有道理的。

                                         

2023.12.30

云上云上

平原君 发表于 2023-12-30 21:51
关于“另一个苏小小”的补充资料

感谢姜教授这么详细的诠释，让我们对“苏小小”有了新的认识，辛苦了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遥祝您新年快乐，阖家团圆，创作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