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诗例话

李一凡

微型诗例话
文/李一凡

自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微型诗逐渐在全国范围内（以重庆、四川、山东为基地）展开研究与创作，至今已走过近四十年的历程。尤其在网络平台上，微型诗的生机勃发，众多微型诗家不断涌现，优秀作品层出不穷。归纳古今微型诗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六型”、“二十二式”，即：“两类”分为有韵与无韵；“六型”分为叙述型、抒情型、描绘型、说理型、古典型、游戏型；“二十二式”分为随笔式、小说式、寓言式、童话式、散文式、爱情式、亲情式、乡土式、祭悼式、讽喻式、山水式、咏物式、戏剧式、题图式、哲理式、格言式、仿古式、对联式、汉俳式、拆字式、藏头式、组合式。

首先，我们来谈谈“两类”。微型诗作为诗歌的一种，具有诗歌的所有特性。尤其在音韵方面，随着现代自由诗的蓬勃发展，诗歌的押韵与不押韵两种类型日益受到人们的认可。尽管有人呼吁“无韵不成诗”，但事实上，无韵自由诗早已占据了诗歌刊物和论坛的主流，呈现出燎原之势。微型诗坛也是如此，自由式微型诗几乎占据了主导地位，有韵诗歌则凤毛麟角，似乎将成为古董。如今的年轻人大多受不了韵律的束缚，更倾向于一吐为快，热水快刀，点到即止。然而，无论怎样，我们仍需将微型诗分为有韵和无韵两类进行归类，以免混淆视听。
其实，微型诗押韵并不难，关键在于作者的文字功力和行文习惯。有时候，为了押韵可能会影响文字的表达，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灵活调整一下是完全可以押韵的，并会增强诗歌的韵律感、节奏感和感染力。
例如微型诗《守活寡的村庄》：“小子！啥时租了你的地/村长，这事咋能瞒得住/媳妇！你不能老是耕种。”我们可以将其改成前两句押韵：“小子！啥时租了你的地/村长，这事尽人皆知/媳妇！你不能老是耕种。”改成后两句押韵：“小子！啥时租了你的地/村长，这事别装傻不懂/媳妇！你不能老是耕种。”改成三句押韵：“小子！啥时租了你的地/村长，这事尽人皆知/媳妇！你每天都在犁。”
其实，小动大不动，局部调整，主题不变。当然，在这里会出现表达精度与强度的问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决定，不必勉强。另外，微型诗的押韵大致会出现以上三种情况，一行和两行的微型诗则另当别论。
大家都喜欢写无韵微型诗，认为没有约束，行文空间更大，可以随心所欲、一气呵成。但这并不意味着无韵微型诗就比有韵的更容易处理。微型诗也是诗，需要具备诗歌的所有要素：意境、情韵、语言技巧、意蕴的深度、宽度和厚度等。就这些要素而言，有韵和无韵没有很大的区别。一首优秀的无韵微型诗必须处理好这些要素。如秋殇的《又见落叶》：“昨天的童话/走出梦/送来一场心雨。”这首诗语言简洁生动，绝无拖泥带水；构思精巧灵动，意蕴自然新奇。充满活力和荣耀的故事只是昨天的童话，如今一切都如梦幻，不得不直面现实，一任秋风的肆虐。回顾一路走来的历程，怎不悲凉凄切，心泼冷雨！
结合第一个例子《守活寡的村庄》，我们顺便谈一下诗歌语言口语化的问题。许多人认为诗歌的语言一定要典雅、灵动、富有文采，而乡言俚语入诗会显得太口语化，不够档次。其实口语自有其风格，运用得当会增强文字的趣味性和可信度。《守活寡的村庄》意在关注打工潮中出现的农村社会弊病，与“空巢老人”、“留守儿童”、“即将消失的村庄”属于同一类型的题材。写这类诗歌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农民。尤其本诗以戏剧式的笔触进行描绘，自然就要模仿剧中人物的口吻，以口语化直接让人物现场说法，创设意境。庄稼人的事，庄稼人的话，写来更耐人寻味，比“老公将小媳妇抛荒的地/转租给子夜的村长”要好得多。前者是描绘，后者是叙述。描绘意境鲜活，画面感强，而叙述提供的信息呆板单薄，不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再说六型。根据诗歌的内容、作用、表达方式和语言特色，诗歌可以划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1. 叙述型：包括随笔式、小说式、寓言式、童话式等。叙述型诗歌通常通过简短的叙述，呈现生活中的情景，让读者从中感悟意味和道理。例如，随笔式诗歌《过故乡》描绘了作者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小说式诗歌《乡路》讲述了一个乡村故事；寓言式诗歌《蜗牛的评价》通过蜗牛的视角，对虎穴进行了讽刺；童话式诗歌，如儿歌，以简单易懂的语言表达童趣。

2. 抒情型：包括散文式、爱情式、亲情式、乡土式、祭悼式、讽喻式等。这一类型的诗歌以表达情感为主，展示了诗人的多愁善感。例如，散文式诗歌《残年》表达了对苦难岁月的感慨；爱情式诗歌《陀螺》描绘了爱情的忙碌与付出；亲情式诗歌《老家》展现了对家乡的眷恋。

散文式：这类微型诗往往以散文的形式呈现，通过对生活琐事的描绘，表达作者的情感。如：《故乡的田野》“田野里，稻谷弯腰鞠躬/仿佛在欢迎远方归来的游子/那一片金黄，是大地的笑容”。
爱情式：这类微型诗主要描绘爱情的美好与苦涩，表达作者对爱情的感悟。如：《初恋》“青涩的苹果，酸甜交织/那是初恋的味道/如今回味，依然心动”。
亲情式：这类微型诗主要表达对亲人的思念和关爱之情。如：《母亲的牵挂》“无论走到哪里/母亲的牵挂如同风筝的线/始终牵引着我前行”。
乡土式：这类微型诗主要描绘乡村生活的宁静与美好，表达作者对故乡的眷恋。如：《乡愁》“门前的老柳树，依旧摇曳/那抹乡愁，如同柳枝上的露珠/闪烁着岁月的光辉”。
祭悼式：这类微型诗主要用来悼念逝去的亲人或朋友，表达对他们的思念和哀悼。如：《悼念》“凋零的花朵，香气犹存/悼念逝去的你，泪水泛滥/愿你在天堂，安好无恙”。
讽喻式：这类微型诗主要通过讽刺和批评，表达作者对社会现象的不满和对人生的思考。如：《虚伪》“面具戴久了，连自己都相信/那张虚假的笑脸/可笑的人啊，何时才能摘下面具？”。
以上几种题材样式，在实际创作中可以相互融合，形成丰富多样的抒情型微型诗。

3. 描绘型：包括山水式、咏物式、戏剧式、题图式等。这一类型的诗歌以描绘景物、人物或场景为主，通过形象的描绘，使读者仿佛置身其中。例如，山水式诗歌《牵牛花》描绘了乡村的美丽景色；咏物式诗歌《蜗牛的评价》通过对蜗牛的描绘，传达了对生活的思考。
无论是长诗、短诗还是微型诗，描绘都是表达的主要方式和最佳方式。它的好处是创造艺术的美感。诗歌的“三美”中，第一条就是“图画美”，即“意境美”。意境的表现中，情景交融几乎成了意境的代名词，景中藏情、情中见景，这种形象的创造方式，正是意境美的情景交融形象特征的呈现。艺术表现体现着意境的情与景虚实变化的结构关系。从意境本身来看，它包含两个方面的因素，一个是实，实即是主；另一个是虚，即是次。虚实相生是一种变化的辩证关系，它蕴含着由人的思维产生的联想与想象的审美意识。
微型诗的创作可以根据表达的需要灵活掌握，以求达到写人状物绘声绘色。描绘山水田园风光历来是诗人的热衷和拿手好戏，微型诗中也有不少这方面的精品。咏物式微型诗比比皆是，托物抒情嘛，描绘就派上了用场。写这类微型诗一定要把握住事物的特征，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赋予全新的含义，要注意用独特的语言，将你的新发现表达出来。
戏剧式在微型诗中出现不多，它往往蕴含一定的社会背景，通过描写人物的肖像、神态、语言和动作行为反映社会生活。它与小说式是有区别的，虽然都有故事情节，但小说式可以描写心理活动，戏剧式只能让人物直接与读者见面，一切都是直观的表演，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例如微型诗《守活寡的村庄》就以此为话题，运用戏剧艺术的形式，避开习惯的作者表述，改为戏剧角色的直接出场表演。主要运用对话描写和隐喻的修辞方法展开故事情节，人物形象鲜明生动，事件原委清晰有趣，并不乏揭露与鞭笞。

4. 说理型：包括哲理式、格言式，禅言式等。这一类型的诗歌以阐述道理、传达哲理为主，引导读者思考。例如，哲理式诗歌《老时光》通过叙述过去的时光，表达了对生活的感慨；格言式诗歌《低音处》以简洁的语言传达了深刻的道理。
哲理式、格言式和禅言式微型诗中。哲理诗是大家熟知的一类诗歌，闪烁着智慧的火花。作品往往从事物或事件的某一方面的特点、特性或现象入手，采用一针见血、旁敲侧击、热嘲冷讽、请君入瓮等手法，以物寓理，以事寓理。这种哲理诗，常常选取人们司空见惯的意象，结论虽说不上石破天惊，却也让人出乎意料，或别开生面，不得不心悦诚服。如顾城的诗《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表达了对光明的渴望与追求。再如《轮胎》：“憋足这口气/天塌不下来。”《饭店》：“你来吃饭/我才有饭吃”等，都是紧扣事物的特征，进行联想和想象。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可能有各种感想，一时又不知如何表达。某一事物的出现可能触发你的灵感，产生强烈的表达欲望。诗歌的写作，必须建立在情感的长期酝酿或灵感的突然迸发之上。前者容易产生情重于理的诗，后者容易产生理重于情的诗。前者往往成功，后者不加以斟酌，必定失败。灵感突然迸发的情况则需要诗人把握住灵感的同时，反复思考研究，展开联想与想象。因为灵感只是一个点，你要用这个点找到一个面，才能动笔。否则写出来的就很幼稚了。灵感往往不是触及感情，而是启发道理。但是，我们还是要把这个道理往感情方面引导，因为感情具有共性，道理不具备共性。同样的道理在不同的人产生的想法不同。所以写诗切忌理重于情，必须情重于理。只有在经过这样的引导之后再动笔，写出来的才是好诗。

诗歌作为一种语言凝练、表达丰富的艺术形式，比其他文体更强调诗意的惟一性和独创性。同时，要用独特的语言将你的新发现表达出来，一般应首先找到一个新鲜的诗核和让人亮眼的句子。这就需要作者字斟句酌，潜心推敲，借助语言技巧获得新意和深意，进而感动读者。如《手术刀》：“哪里有隐患/就在哪里下手.”以物寓理，指出解决问题应抓住主要矛盾。《斧头》：“最简单的辩证法/是一分为二”，是借题发挥，阐述道理。

格言诗一般都是精辟的语段，有警示和告诫的作用。这类微型诗应高屋建瓴，具有一般性的指导意义。如有人写的《竹》：“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未出土时犹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
还有一种说理诗叫禅诗，带有佛学的意味，劝人修心养性，积德行善。如《门》“开也静闭也静有缘尘世避风雨
/来亦空去亦空无情凡间脱死生/超凡脱俗"。《静》“满树秋叶滋润佛地/一炉香火沐浴圣心/慈悲为怀”；《树影》（作者：白芷）“参了一辈子天/仍只能把婆娑和分量/交由大地‘。

5. 古典型：包括仿古式、对联式、汉俳式等。这一类型的诗歌以模仿古代诗歌的形式、语言和韵律为主，展现了古典诗词的魅力。例如，仿古式诗歌《村头》描绘了乡村的生活情景；对联式诗歌《庄稼汉》通过上下句的对仗，表达了对庄稼汉的赞美。
中国诗歌有悠久的历史渊源，古文学记载中就有不少古韵微型诗。如：《候人歌》：“候人兮猗！”（一行诗）；《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二行诗）；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三行诗）等等。古韵微型诗并不单指古人的诗，我们也可以写，只不过要写出那种古风古韵，或按一定的格律要求。可以是古诗或格律诗的截句、拼句，也可以是对联等，但必须注意结构的相对完整。现今常有一些微型诗家攻写仿古诗（包括仿古微型诗和汉俳等），这类诗讲究音步对称和韵律和谐，在平仄上不做严格要求。如黄淮的微型格律诗集《星花集》便是探讨格律体新韵微型诗的范例。仿古微型诗模仿古诗词的体例、词汇和音韵。如：凡夫的<沉鱼>红颜兴国亮春秋<落雁>大学安边甲子悠<闭月>父子除奸起歌舞<羞花>青池望月古人愁。《瀑布》跳下去义无反顾/站起来荡气回肠。汉俳（仿日本俳句的一种汉语诗歌形式）在行文炼字上是有一定规矩的，如西情《情》“泪晶莹/串成缕缕风/入梦境”；半半的《挥毫泼墨----读挥毫泼墨20100203微诗有感》“挥毫润早春/山村野色藏奇峻/泼墨醒红尘”。
对联式，如：《情书》（一）“心事 孵出一群群蝌蚪/闹翻了矜持的春水/嬉戏 涌动 猛长”（二）“情窦 跳起只只蟋蟀/唱滥羞涩秋波/躁乱 翘望 狂欢”，这是组对；单对《幽会》“眸子撞响串串羞涩的风铃/细语纺织缕缕缠绵的情思”；《空》“净水洗去凡世欲/禅语扫却人间情/好了好了”；《棺材》“张口不问今生 ，闭嘴休言来世”。
汉俳式。仿日俳写成的汉式俳句。汉俳大体有六个特色：① ② 同日俳；③ 适当安排平仄，每行最后一字押韵；④ 三行联成一气，末行有余味，寓意深刻，凝练含蓄；⑤ 有文有白，有浅有深，可吟可诵；⑥ 多于抒情、写景，少于叙事。如：温祥的《奋进莫彷徨》：“寄望少年郎/镜花水月枉断肠/奋进莫彷徨”；赵望进的《裁缝师傅》：“金剪漫裁春/银针引来彩云纷/长短都称心”。

6. 游戏型：包括拆字式、藏头式等。这一类型的诗歌以游戏的方式创作，增加了诗歌的趣味性。例如，拆字式诗歌通过对汉字的拆解和重组，表达诗意；藏头式诗歌则通过每一句的首字组成一个隐藏的信息或故事。如拆字诗《囚》“面壁思过”。不过，因微型诗文字过于简短，雷同的情况是会有的；也因为人们立意的角度不同，常会写出许多同题的微型诗。

微型组诗是由几首意趣相关联的微型诗组合而成，它们从不同角度或侧面反映同一主题。例如，凡夫的《四君子（微型组诗）》

《梅》飞雪燃亮/一树火红的暗香/招呼多情的春

《兰》坦然山野温馨/熏陶清风细雨/静伴岁月精灵

《竹》吐绿不避寒暑/尽显高风亮节

《菊》风刀霜剑独昂首/笑傲百花香自流/篱外欣览清秋

总之，诗歌的类型多种多样，每一种类型都有其独特的表现方式和魅力。通过了解这些类型，我们可以更好地欣赏和创作诗歌。

晓君一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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