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是多久？

大别山人

1
在漫长的历史河流中，40年，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眨眼而过。
在个人的生命历程中，40年，占据的比例不尽相同。有的人，是一生；有的人，是半生；绝大部分人，超过三分之一。
我和他，自从那年匆匆一别，等到再见面时，中间隔着整整40年。
2
那是一个求知若渴的黄金年代。
一只有力的手，拧开一个密封的罐子，让知识的阳光射进来。从此，这个充满尘埃的世界，亮了起来。
出身于偏僻乡村的我们，看到了光，心里萌生希望：撷取一缕光线作笔，认真地用知识书写自己的命运。
可知识就像天上飞翔的鸟儿，我们能听见它动听的鸣叫，却捉不住。
给我们授课的老师，有工农兵学员，有刚高中毕业留校代课的高中生，有上山下乡没有返城的知青。具备中师以上学历或经过师范院校专业培训的，寥寥无几。
实验室，从来没见过。物理、化学的实验课，所有的实验仪器长啥模样，化学物质的颜色、气味、轻重，我们都是通过课本上的文字和图片获得认知，没有实物。
至于图书馆，是遥远的梦。仅有的教材，能保证人手一册，就算烧了高香。课外读物和习题，由老师组织学生刻蜡板，油印。质量低劣的白纸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污渍，我们如获至宝，把这些新知，铭刻进脑海。
老师引导。学生自己琢磨。相互探讨。成为农村高中学生求知的主要方式。
夜自习停电了，他点燃煤油灯，坐到我身边。
个子不高，脸有点黑，人有点瘦，看起来比较结实。
聊起来，我俩同龄，他比我早上学一年。刚参加高考，没有被录取，到我班复习。
接触后发现，他踏实的学习态度，扎实的基本功，明晰的逻辑思维，都是我身上所缺乏的。
交流争论。相互鼓励。惺惺相惜。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3
1980年，再度参加高考的他，被一所卫校录取，从此吃上了商品粮，成为全校理科生中仅有的两个幸运儿之一。按当时的录取率比较，那时的中专，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本吧。
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我，以两分之差落选。
家庭经济条件差，营养不良，身体状况不断。处于困顿中的我，打算回家务农。
徘徊犹豫时，他让人捎来口信：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想办法克服困难，复读一年。一定能够考取大学！
当我重新拿起书本走进教室，便开始与他频繁地通信。对学习过程中遇到的难点问题，他总是耐心细致地解答。至今依稀记得，我把自己读到的某位科学家“当别人还在初等几何的泳池中游泳时，他已经到高等数学的海洋中去扬帆”的传记片断写到信笺寄给他时，他提醒我：初等几何可不是泳池，那里面的内容很丰富，千万不能因此小看这个知识点。
读他的来信，我感到汗颜，感到敬畏，体会到什么是严谨，什么是科学。
4
第二年，我如愿跨过高考这道独木桥。
信函，成为联系我们感情的桥梁：各自的大学生活，同学之间发生的奇闻逸事，对未来生活的设想，在他行云流水般的硬笔书法中，一一呈现。
毕业实习，我来到他求学的城市，试着拨通当时仅有的磁石电话。没想到，还真的联系上了！他和另外一名同学，找到我住宿的简陋旅社，我们关起门来，天南海北地一顿嗨聊，直到他学校清点人数的时间逼近，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这一面，距离再次相见，竟然40年！
毕业后，他被分配回县里，到一个偏远的乡镇卫生院工作。我留校，当了一名图书管理员。
春节到他家去拜年，见到他白发苍苍的奶奶，正在忙碌地招待客人的父亲。他外出拜年未归。
待他回到家里，我已经离开。他从父亲的描述中，判断出来者是我。他说，老父亲从我期待的眼神里，读懂了我俩之间的感情。
待他去我家拜年时，我已经奔赴在返回工作岗位的旅途中。
那时候，没有移动电话，没有微信，惟一能够保持沟通的，是书信。或许因为进入工作岗位后，因理想与现实反差太大而心灰意冷，或者为了应付各种关系，获得稍微舒适点的生活，奔波得心力交瘁，连通信这种最普通的沟通方式，也慢慢地放弃了。
5
虽然没有机会见面，但我始终在心里惦念着他。
每次遇到亲朋故旧，总是打听他的情况。
听说他从乡下调回县城，去卫校教书了。
听说他结婚了。
听说他当父亲了。
听说县卫校停止招生，他下岗了。
听说他停薪留职，讨生活了。
都是道听途说，没有见过他本人，消息无处证实。
每次听到他的动态消息，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一切安好。
前年回家陪护母亲，几个高中同学小聚，谈话中获知他的联系方式，正是午饭时刻，我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打过去。
他正处在在给两个患者做镜下手术的空档。面对学生和助手，20分钟的电话聊天，他竟然不能自抑，热泪哗哗，聊着，哭着。站在一旁的人楞住了，惊问怎么回事？
他说，没事，是心里高兴。
已经是快60岁的人了啊！
6
手机，让世界变小，使沟通更便捷。
好友之间的一切动态，都在对方关注的微信中。
从家乡，到河北，再到东北，他像一只鸟，在全国范围内，根据岗位需要，长距离地飞翔。
无论多忙，他对我的关注都没有减少。
看到我的血压偏高，分别到社区医院和市内最好的三甲医院就诊，一直没有明显改观，他让我到医院作几项检查，把结果拍照给他，随后指导我服用两种价格低廉的西药。一周后，我的高压、低压和心率，全部恢复正常。他提醒我，每天三次定时量血压，并将测量时间、血压高低、心率等数据记录好，隔一段时间通过微信传送一次，以便随时指导增减药量，或者更换品种，使我的血压一直保持稳定。
他还是40年前的观点：不要迷信权威，要相信科学，相信自己。
我觉得，时间流逝了40年，他一点儿也没变。
7
偶然中的必然。
40年后，我俩终于见面了。
我回家给母亲祝寿。他的族弟是我师弟，每次回家必见一面的校友。
言谈中问及他的近况，师弟说他好像回家了。
电话打过去，他正在自由市场买菜。昨天刚从寒冷的东北回来。
20分钟后，他出现在客房门口。
40年的思念，被两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那么有力，那么温暖，那么舒适。
感觉他比40年前高了点，皮肤白净了些。头发依然浓黑，眼角起了皱纹。
聊天在无主题状态下展开。话题像涌出闸门的水流，滚滚向前，滔滔不绝。
从房间到饭桌，从饭桌回到房间，话题一直没有中断。
午饭破例没有喝酒，中午破例没有午休。
三观相同，灵魂契合。
晚饭上了白酒，我俩都明白，今晚必须喝醉。
40年有多久？友情有多深？感情有多厚？统统倒进酒杯里，一口口吞下。
小小一杯酒，怎能装下40年的感情？
就让酒精在肠胃里发酵。感情在血液中燃烧。
不醉不休。
我没写他的名字？
啊，原来是酒喝多了。
他叫戴振山。

李听圃

欢迎文友来交流，祝在社区交流愉快。

大别山人

李听圃 发表于 2024-4-19 02:06
欢迎文友来交流，祝在社区交流愉快。

谢谢老师！还请您不吝赐教！

草长鹰飞

试着拨通当时仅有的磁石电话

真挚。

“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都有一个‘朱赫来’。”----这是电影《长大成人》当中的一句台词。

问候邓先生。

大别山人

草长鹰飞 发表于 2024-4-19 14:05
试着拨通当时仅有的磁石电话

真挚。

谢谢老鹰阅读并留评。请您不吝赐教！

草原灵儿

既然连板凳都没捞着，就站着好好看文，读出散文诗的味道，也香着呢。

大别山人

草原灵儿 发表于 2024-4-19 22:09
既然连板凳都没捞着，就站着好好看文，读出散文诗的味道，也香着呢。

谢谢老师光顾！在崭新的空间里，与老朋友见面，宛如他乡遇故知，何其有幸！

某人作

草长鹰飞 发表于 2024-4-19 14:05
试着拨通当时仅有的磁石电话

真挚。

问候鹰兄——看看能发言了吧

某人作

草原灵儿 发表于 2024-4-19 22:09
既然连板凳都没捞着，就站着好好看文，读出散文诗的味道，也香着呢。

灵儿好

某人作

拜读

大别山人

某人作 发表于 2024-4-20 20:23
拜读

谢谢大师，请不吝赐教！

某人作

大别山人 发表于 2024-4-20 20:50
谢谢大师，请不吝赐教！

咋到我这儿成“大师”啦！——主要年龄还没到，努力当中。。。

哈哈，开个玩笑，都是同好，共同学习！

河蚌赌徒

40年没见的老朋友，想想就让人感慨

大别山人

河蚌赌徒 发表于 2024-4-26 14:58
40年没见的老朋友，想想就让人感慨

谢谢河蚌来读，您也是老朋友。

水木青青

40年，很漫长，与人生来说，这40年会改变很多很多事。

大别山人

水木青青 发表于 2024-4-27 20:57
40年，很漫长，与人生来说，这40年会改变很多很多事。

谢谢李老师阅读。是，40年中，属于我和主人公的共同记忆太少，只能跳跃着，用回忆去打捞时光的碎片。

农民老张

邓老师的文字，一直是出乎真心真情，这种叙述我很喜欢。

大别山人

农民老张 发表于 2024-5-16 23:14
邓老师的文字，一直是出乎真心真情，这种叙述我很喜欢。

谢谢张老师厚爱。旅途中读到您的鼓励，让我倍感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