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松鸣 于 2024-5-9 17:32 编辑
一位相识数十载交情甚笃的友人前段时间因突患脑溢血不幸去世,震惊和悲痛之余,思念也如影随形,往事纷至沓来,心中仿佛五味杂陈一般。
仍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某一天,老师在课堂上宣布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随着老师的手势,我转头望向最后一排中间的座位,发现确实有个陌生的与我们年纪相仿的男孩坐在那里,满脸堆笑,憨态可掬,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发型,有一咎头发旋转着偏向一侧,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许多年后直到他的头发变得很稀疏了,这种情况才消失,当然,人也显得越来越谦和了。
我的座位离他的比较远,平素也没什么交集,甚至没与他交谈过,不过有一天他的表现却让我刮目相看。那是在一堂练习写毛笔字的课上,我们这些基本上没练过毛笔字的学生正在胡乱涂鸦之际,忽然传来老师的一声惊叹:“啊!你的字写得真不错!”全班同学都扭头看去,发现老师正站在这位同学的桌旁,左手拍着他的肩膀,兴高采烈的。
经过老师的询问,才知道他一年级就开始练毛笔书法,勤奋和天赋使他进步很快。他后来也曾跟随名家学习过书法,老师是曾任湖南书协主席周昭怡先生的关门弟子。有趣的是,当年我父亲对我择友特别严苛,也是因为他那手漂亮的毛笔字和钢笔字征服了父亲,父亲才欣然同意我与他交往的。
不久,我就随父母离开了那个地方,迁居到了外地,同时也失去了他的音讯。不料上初一时全家又迁了回来,我又上了同一所学校,而且还恰恰与他成了同桌。那时我俩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虽不乏竞争,但彼此也惺惺相惜。我性格比较沉静,他则很活跃,显得有些调皮,但俩人似乎一见如故,一开始关系就比较好。
有一阵子,我俩都迷上了打乒乓球,经常在一起切磋,或许是棋逢对手水平相当,每次对打都觉得酣畅淋漓特别痛快,由此俩人的友谊也急剧升温。一天下午,俩人在乒乓球室玩时,外面的天空阴云密布,下起了暴雨,室内很昏暗。我俩停止了打球,干脆聊起天来。聊着聊着,俩人竟不约而同提起结拜为异姓兄弟之议,结果都欣然同意,非常兴奋。第二天,俩人就跑到当地一处名胜古石塔下,撮土为香,磕头叩拜,结为了异姓兄弟,我比他大几个月,从此就得能以大哥自居了。
年轻人的友谊是美好的,也为当年我们那种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和色彩。他是个很厚道善良的人,相当体贴别人。有一次,我在晨跑时路经乡里某一个池塘,发现他手里拿着捕鱼的工具正在池塘里捕鱼。我觉得好奇,忙上前询问,他却说是想抓几条鱼送给我改善生活,闻之让我心头一热,顿觉一股暖流在胸中流淌。
他的父亲是一位朴实但技艺高超的工人,沉默寡言,不擅言谈;母亲则善良好客,极其聪慧。因为我与他这种比较特殊的关系,所以与他全家人都很熟,甚至能听懂他父母那一口常人难以听懂的新化话。随着年岁的增长,过去的一些事情尤其是少年时代所经历的琐事渐渐淡忘了,但穿过岁月的尘埃,某些刻骨铭心的情景仍在记忆中栩栩如生。比如俩人一起结伴登上他那位在轮船上工作的大哥的轮船,沿着湘江整日游玩,夜晚则交互躺在甲板上看星星,还有待在他家里在他母亲和善的目光中大吃大喝,或紧随他曾当过兵的二哥去山里和田野上用气枪打麻雀,偶尔逗他小妹大哭……
到了高中我们又进了同一所中学上学,课业虽繁重但我们仍是经常腻在一起。高考前两个月,学校特意把我们这些成绩比较好的学生集中到学校寄宿,以便晚上加强辅导。我俩却每晚基本上都躲在我寝室的床上聊天,不去教室里自习和听课,甚至连寝室里的灯熄灭了还在聊,弄得同寝室的其他同学坚决要求把他赶走,当然,这件事也让我俩以后提起来总是悔恨不已。
直到上大学因我俩不在同一个学校才分开,不过一有机会我俩就设法相见。有一次我心血来潮,也没向学校请假,带了两位同学,连夜坐船十几个小时,跑到他学校去找他,玩了两天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学校。他也时不时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以至于成了我寝室里所有同学的熟客。他性格开朗活跃,喜交朋友,在他的引荐下,他的很多朋友都成了我多年的至交好友。
我毕业后分配到了市郊的一所工厂的医务室,让人高兴的是他也恰好分配在离我单位不远的一家单位,由此俩人又像中学时代那样经常在一起了,俩人各自的单身宿舍似乎也成了我们共同的住所。因为下班后他常来我的住地玩,我索性自己开火不去单位食堂吃饭了,这倒让我后来的厨艺提高了很多。那些年我们俩对各自的生活都参与颇深,包括俩人在恋爱和婚姻上相互探讨和帮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社会上的学习风气还是挺浓的,受其影响,我俩虽来往密切,也把较多的业余时间花在了自学上。那几年他经常背着一个黄色的帆布书包,里面总是放着几本英语和绘画书法方面的书籍。有一次他还买了一本庞中华的钢笔字帖送给我,并在扉页上题道“这是一本你所喜欢的书”。我也请他写了一幅楷书贴在自己的办公室,毫不在乎地要他写了四个大字“严禁闲谈”。他学的是财会专业,后来曾担任单位的财务科长和财务总监,不过他非常自律,严守职业操守,在工作中从未出过什么问题,可谓兢兢业业。 他虽然性格活跃,其实骨子里是个很谨慎稳健的人,以至于从少年时代起直到晚年我都很放心地坐他驾驶的自行车和汽车。很早的时候我俩曾合作做过一桩铝材生意,生意虽没亏,但经营过程中所出现的诸多风险弄得我俩都胆战心惊的,或许是这个原因,他后来就不大热衷于做生意了。
由于各人的际遇不同,生活的波折,有许多年我俩也失去了联系,直到两年前才又一次相聚在一起。有趣的是我俩各自的住地又恰好相距不远,只有几百米。都已到耳顺之年的我俩,在经历了世事无常的人生后,更感到彼此之间友情的珍贵。这两年我们常在一起聚会聊天喝酒,俩人都觉得余生能如此度过,也不失为人生之一大乐事,不料转眼间竟天人永隔,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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