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替平羌老克发此文
家严住院80天，已于14日溘然辞世。
舞娱亲
父亲回普通病房后，总爱摆谈他年轻时的故事、和我们几兄弟孩提时的趣事。又一次他讲到我一岁多时，把大白鹅当马骑，妈妈就在一边接话说我还一个劲地用竹鞭抽打鹅屁股。于是我倒坐椅子上，故作憨态，作出骑鹅抽打状，口中不停地“驾--驾--”，逗得二老大笑，连声说“就是这般模样”。
8月16日是母亲90岁生日，有一次，父亲对我们说：到时无论他出院与否，都要为母亲搞个像模像样的寿宴，母亲问：“你送我什么呢？”
“玫瑰。”父亲脱口而出。
“几朵？”
“一朵。”
“爸爸，太抠了嘛，要999朵。”我们几兄弟七嘴八舌地说。说着说着，还唱起来:“我早已为你种下999朵玫瑰。”
“那就9朵，一朵代表10岁。”父亲最后拍板。
哈哈---，大家都笑了，母亲笑得热泪盈眶。
科室的医生和护士，都喜欢乐观的父亲，一口一声“老爷爷”。又一次医生和护士来查病房，父亲让我给他几百元钱，他说要感谢医生和护士，要请他们吃九大碗，把全部人都逗乐了。
在内二科的日子（一）
父亲的呼吸系统日趋衰竭，已成了主要矛盾，医生建议转内科医治。然而母亲却是纯粹的外科病人，若分开照料，我们的确力所难及，医院考虑到我们的难处，7月16日，同意母亲一并转入内二科病房。
7月21日下午，父亲突然呼吸困难，全身痉挛，医生闻讯赶来全力抢救，插吸痰管、带氧气罩。我们怕母亲心疼不忍，将她的病床帘拉上，而她却多次撩开，带着泪偷看。
签病危通知，父亲再次进了重症监护室。
母亲知道父亲此去凶多吉少，内二科第七病室再没了笑声。
7月25日，母亲一意孤行，责令我们拆下腿上石膏，提早出院了。我们向母亲表态，有一分希望，就要作百倍的努力。
医院说一些药要自费，我们说，该用就用，无须征求我们意见;医院说需要免疫球蛋白，县里没有，我们就冒着35度的高温，打的去乐山买，用冰块冷冻着送回来。
我们把护理重心移到家里，母亲身边一刻都不离人。
望父亲照例只能是每日15:00—15:30。父亲的病情在逐渐好转，能吃流食了，氧气罩换成输氧管了、吸痰管拔去了……
在内二科的日子（二）
8月1日，父亲又回到普通病房。然而，内二科又让我签了张病危通知，说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病情，随时都可能发生不测。其实，我们也知道，父亲能再次出重症监护室，已经是奇迹。几天前我们三兄弟已经到过我2009年为父亲修建的“仙居”，将杂草拔除。只是母亲还存有极大希望，不想面对现实。
我们留一人在家护理母亲，两人在医院轮流看护父亲。
父亲这次出来，虽然精力不如上次，但监护仪上的各项指标却很正常，心率90左右，氧饱和90以上，体温36.5，血压在正常值区间。
每天下午，父亲输液完结，我们都要推母亲到医院，陪父亲坐2—3小时。每次离开时，他俩紧握的手，要很久才能分开。
父亲一生节俭，住院期间亦然，吃不完的稀饭，他不许我们倒，晚上睡觉，他总要我们关掉所有的灯，说是太费电。父亲的节俭，有时近乎自虐，每次吐痰，我们都用两张抽纸帮他檫拭，他说自己能行，一张双层抽纸，他总要启开使用，稍不慎就弄得一手都是。
8月10日开始，父亲的痰总是咳不出来，只好请护士帮助吸痰，父亲多次对我们说：这一关怕是过不了了。一旁的母亲不停地拭泪，说什么也不肯回家，我们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将她劝走。这一天母亲对我们说：她很纠结，救父亲吧，不忍心看他难受，不继续治吧，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只有劝她不要多想。也是这一天，主治医生把我叫出去，明确告诉我，父亲的日子不多了，各项数据正常，是药物与氧气在支撑，父亲能撑到现在，还得力他体质好，换了别人，同样的年纪与病情，早就撑不下去了。
8月11日，我请来理发师，为父亲理发。
母亲照常下午来医院，握着父亲的手，默默地坐着。13日，母亲对我说，父亲的手不像过去有握力了。
8月14日上午，监测仪上显示，父亲各项指标还正常，在我的劝说下，我喂了父亲两次牛奶。下午2时起，父亲氧饱和指标开始下降，我们对母亲谎称父亲又送重症室了，请来三弟岳母陪伴她，全家人纷纷赶往病房，守在父亲身边。21:29，父亲走到了他老人家人生的尽头，享年96岁。
谨遵父亲的遗嘱与遗愿
父亲90岁那年，就立下遗嘱，其中对他的后事这样写到：“我一生简朴，死后更应如此。到时，不设灵堂、不收礼、不送花圈，最多搞个告别仪式，一束鲜花足矣。”
8月16日7时，我们为父亲举办了个简短的遗体告别仪式。父亲躺在他一生钟爱的菊花丛中，这是亲朋好友送来，一束束摆放而成的，两边悬挂着我为父亲拟的挽联：
至德传家 九十六载人生孝悌仁慈 懿行格古
呕心课农 四十八年风雨谦恭勤勉 令名流芳
中午，送父亲入“仙居”归来，我们在饭店定了午餐，答谢前来送别父亲的亲友。我们把母亲也接来了，父亲辞世的确信，我们是15日昆明的姨妈赶来后才告知她的，她拥着她妹妹恸哭了很久。前面我提过，今天是母亲90寿诞，原计划的一切活动都取消了，没有蛋糕、没有生日歌，我为母亲填写的祝寿词也没唱诵，怕再次引她伤心，连代父亲送玫瑰的程序也省了，只是在我答谢结束后，简略提及母亲寿诞之事，邀请全场同我齐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歌未半，不少人已泣不成声了。
父亲住院时，曾提出让我们推他到滨江广场走走，那是他摔跤前每天散步必去的地方。但是，当我们请示院方时，所有医护人员一致反对，只好作罢。为了了父亲的愿，今天（19日）一早我们三兄弟用轮椅推着父亲的遗像，沿着老人家生前散步路线，这条路线他和母亲走走停停，每次要花两个小时。
父亲走了，再也不能陪他老人家每天收看新闻联播了，再也听不到他老人家深情地呼唤我的名字了。这两天我才真切地体味到，失怙之痛，竟是这般切肤。
附写给母亲的祝寿词：
千秋岁·拜家慈九十大寿
九十轻易，鹤筹添瑞气。凌云趣，甘江忆，持家苦浸乐，勤勉耕庠序。最难得，众口一词享清誉。
凯风吹夭棘，黄雀睍睆戏。慈心永，安劳劬，满庭杜若列，羡煞芳草地。韶光灿，齐声祷祝破期颐。
以上文字写于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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