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大哥

独享独行

                                      追忆我的大哥  

   

   哥哥是在我两岁时病故的，对于哥哥我只有一次模糊的印象。  

    记得那是个春天，我家房后的香椿可以摘了，哥哥那时在家养病，他穿着灰色长袍、拖着鞋、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夹杆，嫂子搬着凳子一起去夹香椿。另外就是他用毛笔写在他们房间门上的两行字“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其他有关哥哥的事，都是后来我断断续续听来的。但因为哥哥的英年早逝，带给这个家庭的沉痛悲哀和巨大影响，却深深雕刻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并成为我一生永无愈合的伤口。  

    哥哥是家里的长子，比我大二十四岁。我是最小的小妹，我出生时他已结婚，他的孩子和我同年生,不幸早夭折。虽然我们家住在半山坡上，但父母还是很重视男孩子的教育，供哥哥读了 7年书。那时我们还和叔父一家在一起，叔父没男孩，为父亲供哥哥读书常闹意见，父亲曾给我说过，为了给哥哥买一支水笔（钢笔）他去深山里割了一个多月的藤条（可以编磨地的那种耙子），背到集上卖了换的钱。后来父亲就外出扛长工、打短工挣钱供哥哥读书，再后来送他出去当学徒，学徒出师转为店员。由于哥哥的精明能干又升为相当现在的销售人员，常跑上海等地出差。后来他自己在耀县（瓷都）开了一家瓷器店。哥哥结婚时家里热闹非凡，其中有他四面八方很多朋友。

    我只能记得他们的房子里墙上挂满了四大名旦的条幅和各种山水画的镜框。

    我在《清明祭嫂》一文中曾写道：哥哥为人随和、豪爽，对父母长辈孝顺，同嫂嫂恩爱，和姐妹们相处融洽。他每次从外面回来，总会给每个人都买很多东西，奶奶、父母、叔父母的点心，姊妹们的布料、绣花线、手帕等等……只要哥哥一回来，这个家立刻就会热闹起来，平时家里的一些小矛盾也会全然化解，一家人其乐融融。

   母亲曾给我说过,虽然哥哥的孩子和我同年，但哥哥每次从外面回来总是从母亲手里接过我，撩起他的长衫襟将我包好抱着。有时我会尿湿他的衣服，他也不生气,只说：妈呀你看你娃尿到我袍子上了。叔母也对我说过，你哥人和气，他回来常坐在厨房炕上，你嫂子在下面做饭，他会叫着你嫂子的小名同她开玩笑，逗得大家都乐。  

    哥哥走了，我们家的天塌了，那其乐融融的气氛也随他而去了。留给父母、嫂子的是一生的伤痛。  

    由于我大伯父家的堂兄想占我家的家产，要我嫂子改嫁，让我父母和叔父和他一起过。我的母亲是个有主见的人，不愿寄人篱下，就由母亲作主给嫂子招了我的一位远房堂兄。关于新哥哥来到我家后所发生的一切，我在《清明祭嫂》一文中也有详细叙述。而在我幼小心灵里留下的是，每逢这位哥哥和嫂子打架时我就感到特别害怕和孤独，怕嫂子被打伤，怕看见母亲和嫂子流泪，更怕母亲去我哥哥的坟头哭，更怕那一天也找不到母亲了。

    本来我家的祖坟就在我家房后自家的地里，哥哥却因早逝，未能埋在我们家的祖坟里。而埋在这块地的另一头，那里埋的还有我的二叔父，他因为没娶过老婆也不能进祖坟。我每次去找母亲时，总是战战惊惊毛骨悚然的穿过有很高柏树和荆棘的祖坟，如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这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  

    后来，有一次这位哥哥和嫂子打架之后，不告而别卖了壮丁，他们家的母亲、哥哥、姐姐人多势众，上法庭告我父母撵走了他。那时我已记事了，我的父亲手上长着疮，整个手都肿着，还要带着我嫂子，走到五十多里路远的城周围有军队的地方去找他，最终也没找到他。为此我父亲怕连累我叔父，提出和叔父分家了。由于我父亲在外拉长工，我叔父有一手绝佳的嫁接技术，因此我们家的柿子树都是叔父嫁接的。而我的哥哥因为在外开过瓷器店，家里的简易楼上存着各种各样的蓝花瓷碗、盘子、酒具等等。

    等到分家的时候我母亲和叔母因分配不均闹起来了，我父亲气得将那些瓷器一摞一摞抱出来摔在院子里夏天吃饭的石桌上，我叔父拿着锯子去锯柿子树。多年后在我家门前的沟里还能看到很多瓷器碎片，有一颗柿子树上还有锯过的痕迹。那一幕幕我也是刻骨铭心的。  

    解放前夕的一天，这位哥哥突然又回来了，1950年村里人推荐他做了教师，此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算是安静下来了，但还是经常犯病，也常和嫂子打架。母亲还是经常去哥哥坟上哭。  

    自从我的亲哥哥去世后，我就成了母亲的安慰，母亲的尾巴。随着我的长大 、懂事，更成了母亲的自豪、希望和掌上明珠。我其所以能成为我们那个地方的第一个大学生，和母亲那种要弥补她没儿子的遗憾，一心想要女儿为她争口气的愿望有很大的关系。  

    关于我的哥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已经没有人能记得他了，由于修高速公路，父母的坟已迁过了。我们家的祖屋、祖坟、哥哥的坟都不复存在了，可我却念念不忘他，因为他也是这个世界上疼过我的人之一。我从奶奶遗像镜框里取出哥哥惟一的一张照片珍藏着，到了我也要离开这个世界时，带着他的照片一起走。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是非常渺小微不足道的，可他在一个家庭里可能会是举足轻重的。有时会因为他的离去会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多个人的痛苦、悲剧命运的发生。我们还是珍爱自己、珍惜自己的亲人吧！  

                                               2010-02-03.  

独享独行

我心中不愿追忆却又难以忘怀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