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飞上枝头变蝴蝶 于 2013-6-22 19:58 编辑
烤地瓜
顺街行进时,耳边又传来了久违的吆喝声:地瓜,烤地瓜,现烤地唻!
每年的阴历八月底,九月初,是鲜地瓜上市的时节。新鲜地瓜一上市,接着,那粗壮的烤地瓜炉,又被涂刷一新,或竖在地排车上,或立在三轮车斗里,被商贩推出来,游走四巷了。
顺街行进时,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也便时常耳闻了。而走过地瓜炉附近时,那诱人的香味儿,更吸引人驻足了。实在耐不住,那就花上些钱,买上一块尝尝鲜吧,反正也不十分昂贵。一位老太太买了两块,跟小孙子一人一块,吃上了。瞧那酥软的外皮,黄黄的内里,想来十分香甜吧。准是,眼瞅老太太展开的皱纹,小孙子舒心的甜笑,那味道,错不了。
我所在的鲁中山区,岭高地薄,水低地高,多的是旱田,少的是水浇地。种植的庄稼,少部分田地除外,多是一年一收的单季农作物。地瓜,便是最常见的一种。到大场面上说是地瓜,其实我们当地人不称呼地瓜为地瓜,而叫它芋头,不知出于何故儿。
地瓜的种植,相比较花生,要简略些。但细说起来,也不简单。
不管过不过农历年,反正一打(立)春,农人便忙着出粪上田了。也倒是便宜,农人家里都有喂养的猪或是牛羊,不缺的就是土杂肥。但得费劳人把栏里的土杂肥通过一小窗口一锨锨地扔出去。大伙不妨寻思寻思,半栏底的土杂肥,要完全通过小窗口扔出去,没有个三天两日的功夫,是拾掇不完的。好歹将土杂肥扔在了大街上,为了不让邻居及路人挨臭遭罪,赶紧找上一辆农用三路车,将土杂肥拉到自家的地里去吧。瞧太阳光光,照着没有遮挡的田野,四周一片焦黄。远处的连绵山丘,头顶株株马尾松,连着蓝天,青成一带。坡地里,倒是不寂寞,时不时的,便会瞧见冒着烟的农用三轮车,听着它嘟嘟嘟地乱叫嚷着,顺山坡道儿开进了田地里。到了地中央,将车斗前端上顶,那满车的土杂肥,便自车斗后面跌落下去,一堆儿摆放在田地里了。天气依然严寒,没有乱飞的蝇虫,自不用担心有蛆虫讲(jiang上声,实在找不到这个字,蛆虫吃食粪便的过程,当地成为讲)了粪疙瘩,暂时不用过问就成。
天气一天热起一天。农历二月二,龙抬头,也是牛上套的日子。瞧坡地里,黄牛在老把式的掌控下,顺田地拉铁犁走来回趟了。但眼下,更多的是农用三轮车拉带的铁犁,快捷些。栽种地瓜的土地,需要调成特殊的沟垄,四犁方才合成一垄。农用三轮车虽然犁地快,但调垄的功能不太好,地头地角跑不开车,没法儿照顾得到。黄牛虽然死慢,但可以在人的掌控下,调得好一些,但小地角,也没法儿整治规整。这些死角,都得劳人手工调出垄沟来。
地温升高,该养地瓜母子了。往年里收下的地瓜种,村人们是存放在地窨子里的。我们当地人使用的这种地窨子,是构建在深层泥土里的大深坑。直直地挖下去,到了三四米深处,再拐几个弯,掏几个侧洞,作为存放地瓜种块的好所在。因为土薄岭高嘛,这样的好地段可难找寻,故此,有窨子的地方,往往不是一处,而是连续几十所地窨子共存着。村人商量好了似的,放时一块放,往外取时也一块取的,倒是热闹。取出的地瓜块,找一块向阳的园地,翻过,调出两侧的高垄来,将中间的低处瞒过水,等水堙没了,一块挨一块地,将地瓜块插下去。等插罢,再在上面覆一层薄薄的细泥土,再借着两侧垄上撑上几支竹竿,覆上一层优质的塑料布,将整块园田捂盖严实。其后,对于这有塑料布捂盖严实的园田,可不能撒手不管了,隔三差五地,总得照看着才成。可不能等地瓜芽子(苗)发出来,让一阵毒毒的太阳光照上去,给凸(高)热的塑料布靠近烤焦了。
谷雨前后,点瓜种豆。看地瓜芽子长的够了高,那就一棵棵薅下来,用包袱蘸过水,包裹了,挑了水桶,带上煮过的豆子,成袋的神农丹,镢锨,老老幼幼地到地里栽种地瓜芽子去吧。确实,干农活,是人越多了越好,只是可惜,就眼下的状况来看,七八个人一块干农活这样的场景,不太可能了。但也好办,如我般年纪的,好几家人结伴就是了,反正弟兄们总是有的。估计再下一辈,像我的侄子们,上坡地的话,估计只能一人或二人了。今年春上,我也曾回家帮二姐家栽了一上午地瓜芽子。确实,四家人,加上我,才凑了五个人,一个人顺垄刨坑,一个人挑水,一个人管着棵棵浇水,一个人管着上豆子跟神农丹的混合物,一个人管着埋棵子,刚齐手,个个累得还不轻呢。
栽上芽子,倒是能懒上一段时间了。而看夏季渐临,天气变热,雨水增多,地里的杂草多了。那就锄地去。瞧此时的地瓜苗,团在垄上,倒是不用翻秧子。但需要农人的手法巧妙,得顺着垄往上锄草。要不然一锄下去,就可能让地瓜苗子横尸当场了。真要是如此,这一棵苗的地儿,就白费一年的光照了。第一次倒还好,第二次锄草,可就得翻秧子了。手拿一根长长的槐树杆儿,棵棵仔细地顺在一边儿,再锄地吧,这一次,可更得要小心了。我倒觉得,农人干活有时候是需要极大的技巧的,反正我感觉比读书写字难多了。第三次,可就不是锄草了,而多半是为了翻秧子,防止秋后秧子上会结出块块根须来,不然当八九月刨地瓜时,你瞧吧,秧子黏在地上,可拽不起来了呢。而每一次锄地下田,都是头顶烈日,光在地里的,其中的滋味儿,不亲身去体验,自然感觉不到的。
好好歹歹地,瞧日子熬到了八月底,九月初。
刨地瓜喽!
别高兴的太早啦,难刨着呢。首先说去除地瓜秧子吧,就是项浩大的工程。不是虚妄,手拿着镰刀,顺垄一棵棵地挨着根端将秧苗割断,再滚成一个大团,一扑扑地往外抱或是拖吧,不累人个半死才怪哩。费了半天的功夫,总算是把秧子全部清理出了田地,好了,那再一棵棵地往外刨吧。镢头要举得高,准头要把捏的稳,不然,一镢头下去,就把地瓜块给劈成碎乎乎的乱西瓜瓤子了。干干歇歇,歇歇干干,好歹,一块地刨完了。有直接收鲜地瓜的,好说点,有现收的车在一旁等着,块块收在筐里,过称装上车就成了。而没人要鲜地瓜的话,只能将块块地瓜切成地瓜片,晒成地瓜干储存着了。
原先使用的切刀,是钉在木板上的刀片,中间留有空隙。农人用手拿了地瓜块,快速地来回运动在刀片上,那地瓜片,便顺势被刀片切下来,由空隙跌落在地下去。现在好了,有了一种手摇的切片机,将地瓜丢在切片机料斗里,手摇切片机就成了,地瓜片自会片片地飞出来,小孩子就能操作得了。那堆成堆的地瓜片,往往由大人撒到地上去,再由孩子们片片拿了,均匀地晾晒开了。一般,就是天气好的话,那晾晒的地瓜片,也得三五天才干透。干透的地瓜干,再由大人孩子们一片片地拾了,运回家里去。
看到朋友们都在说如今孩子们难管的事,我就感到有点好笑。那是没让他们来山里住上一年,住一年,干个顺便的农活,保管他们个个收敛多了。
今年的中秋、国庆赶巧凑一块了,难得公司放了大假。我回老家去,走在坡地里,眼看路旁地里的地瓜叶子泛了黄,我知道,棵下的地瓜准有味了。不错,瞧,邻居三婶一家正在刨呢。瞧见我,三婶张嘴便说:“他二哥,你回来了,快,拿上几块芋头,回去让你娘煮煮给你吃去吧。”我想推辞,谁知三叔却说:“哎哟,他二哥,你真就见外,不就是两块芋头嘛,咋了,还想让我拿着给你送家去?”我赶紧说:“别别,我自个拿回去就是了。”说罢,我也不客气,低头拾起四五块,说声三叔三婶您们忙着,转身回了家。到家,我可没劳老娘给我煮着吃,而是放在炉下的柴草灰里,慢慢地烤上了。足足一个小时,扒出来瞧瞧,全熟了。除去黑黑的外皮,露出黄黄的内里,哦,我地个乖乖,真叫个香哪!可比那街头叫卖的还有味儿呢。
我低头想一想,对头,这才是“地瓜,烤地瓜,现烤地唻!”哪。
2012-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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