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之过

李芳洲的世界 · 发表于 2014-9-27 14: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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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之过

作者：李芳洲

电话铃响了三遍，终于接到了。原来是梁艳打来的，说今天一定要见我一面。让我帮她分析一下最近遇到的难题。
下午，她如约而至，我俩坐在摇椅上，头顶只长叶子不结葡萄的树，沐浴着不温不火的秋阳。喝着下午茶，听着她不新鲜的叙述。
她说：“我对儿子的教育是很重视的，家务事从不让他沾手。使他能把所有时间专注于学习；考虑到他功课忙。课余又要上奥数、外语、补习物理。怕他艺术细胞弱化，又给他请了提琴老师。在他一再抗议下，我和他父亲把提琴课否了。也算对他的尊重吧。暑假里我们偶尔也让他去参加欧洲游，夏令营什么的。可是他对旅游、玩耍提不起兴趣。
他喜欢苹果，我们几乎每个新款都给他买。我和他爸用的是他淘汰下来的。总之，从不违背他的要求。那天，他心血来潮，说某同学买了天文望远镜和旱冰鞋。我们全都应允，让他如愿。可是这两样他很快就厌倦了。
你知道我们也顶多勉强算中产，儿子吃穿用都属基本上乘。谁叫小时代风行一时呢……可是他最近惹了一场大祸。跟一个同学争吵几句，便扔一个大砖头把别人砸昏。人家家长还叫来了电视台和报社记者，找到校长。不知校长用什么方法没让报道这件事，保住了学校的名誉。让我们夫妇不堪承受的是这场刺痛神经的意想不到，怎么会降临在我家。”我也惊愕地问：“那么乖的孩子怎么竟……”
“如今我们积极地与人家家长协商解决，可别人也挺有来头不肯买账。医疗费、赔礼道歉、可能的官司……还不知道事态会如何演变。我和我先生都愁死了，如果那孩子醒不过来，成了植物人，后果将不堪。将心比心，我也是母亲，很理解人家的痛苦和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我始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想破脑袋也不懂。素来温雅的儿子，一点小事，怎得就走极端，不问后果呢？我们在吃每顿饭的时候都灌输他‘跟同学和睦相处，遇事忍让，不要斤斤计较。但在学习名次上一定要争取前三’事情发生了，我们俩尽管心似油烹，夜夜失眠，可还得安慰儿子，怕他压力过大精神崩溃。他父亲骂过他，还甩了他两个耳光，我赶忙拦住。为此儿子赌气，不去上课。不敢面对同学，老师的责备。我还去请同学们吃饭，替他缓解紧张关系。又请心理医生，给儿子进行行为分析和心理疏导。你说我做得对吗？”
我不假思索地截住她的话头，说：“这类问题在中国，家家盲从，人人无赖，没有一丝新意。你的不同，就在于打伤了别人的孩子，且伤情很重。有无生命危险会不会成植物人，需不需后续治疗，不可小视……好在你儿子属未成年人，也许能免于刑事处分，坐牢之险。”
她又急着问：“那当务之急该怎么办？”我道：“第一，用宗教般的虔诚慰藉那孩子的父母。使其宽容谅解你儿子的莽撞无知。第二，努力用道德的方式赚钱，给那孩子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手段，请负责的好看护以赢得那同学家长的同情和理解。第三，经常带你儿子去看望，并适当护理那孩子，使他懂得因为不克制给别人造成不幸的惨状。使其切身体会错误的危害性和严重性，只要上帝保佑那孩子脱险、康复就阿弥陀佛了。但愿两个家庭因为这场意外而生出一点善意或慧根。也许都将因此受到好的启示。塞翁失马，黑天鹅获福。但愿这事能往好的一面发展。我一面说阿门一面划着十字。”
她又问：“那最坏呢？”我说：“这，我就说不准了。我比你更不了解对方，不敢去假设。国人做事无底线，法律意识淡薄，缺乏道德感，可能出现带一大帮人死缠烂打的搅闹。动员李向阳似的群殴；目的无非是赔偿，狮子大开口。在这里你基本看不到美国校园枪击案，家长们互相安慰，一切凭法律处置。不会去向施暴者家长讨说法的场景。如果孩子死了，会提什么要求或者会用武力报复都很难说。我建议如果是那样，就只好走司法程序。我无法想象他们身边都有哪一类诸葛亮亲朋。”
沉默良久，她又说：“我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怎么就会往那样的方向发展，甚至为什么会发生？其实我们要求孩子也算严格。除了要求他学习好以外，别的方面应该算宽松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我说：“不是你一家，是整个民族教育理念，认知方式出了大问题。”她说：“我不同意。你看，正因为我们把学习知识抓的很紧所以我们的学术论文、经济发展，都高居世界第二。大学生硕博量也越来越高，国际性奥数比赛前三名几乎被我们中国孩子囊括。”我有些不耐烦，打断道：“这恰是我们教育的悲哀，任何单一的学习，不停排名次的比拼，除了做题，别的都漠不关心，年轻人除了手机、游戏、上网。人与人的交往、相处全然不懂。这都是家长、社会催生出来的病态。怕输就有人出来办班，美其名‘培养专业强项’，没曾想宝玉类孩子出生时就口含金钥匙，金勺子。他们不等枪响，不用奔跑就已经站在终点。而普通家庭，偏要去攀比。为什么不能活出自己？恢复孩子的天性？人压力太大，无处释放，一旦迸发就是七八级地震，有的孩子考分低便选择自杀。一点适应和应变能力都没有。至于品德、人格、能力、素质、体魄的培养全然不在考虑之列。走极端的事情还会少吗？”
她又抢白到：“我们对孩子的管教，尤其是学习上的管教，知识培养，何尝输给发达国家？”我说：“糟就糟在这里，由于浮躁、功利、急于求成。沉静不下来，抄袭剽窃已烂到无法形容。填鸭式的灌，拔苗助长的教。只会做题，不教做人。硕博导师把学生沦为廉价劳工，根本不上或很少上专业课。至于艺术就更糟了，怕输在起跑线却忽略了中途，盲目跟风，补这补那。让不要脸的老师心安理得的收钱。现在，七天打造淑女，自己连古文都读不懂的还办国学班。致使德智体低下，好一点在流水线上，次一点的在烂作坊产出大量次品。于是学生们只懂竞争不懂合作，只知自我不知自持，一味向前开拓，不懂妥协退让或转弯。
几十年前是政治斗争，残酷打击对手。现在是为利益打击对手，这难道不是换一种形式的不幸吗？如挂在我们嘴边的羡慕嫉妒恨，柔弱点儿的便被视为low、可任意宰割的羔羊。不但把千年的劣根放大，还与现代资本贪婪的酷吏相结合。是不是叫人哭笑不得？该不该颠覆的都颠覆了，把非法利益圈进自己的领地，视为能人、伟人……
当一切只用丛林法则来衡量是非，那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下一轮受害者。这样的教育是该深思的。”
她说：“那……那……该管不该管？在何处划界？”我清清嗓子，说：“我给你讲两个故事，你自己去判断。”
“有个美国女孩，说她能成长为名记者、名教师、名律师，不是父母做了什么，恰是什么都没做。他们任由她同小伙伴玩泥土，使棍弄棒或别的玩具。她说妈妈从不给她梳好看的辫子，买公主裙，跳舞鞋……从不让她把漂亮作为自己的骄傲。她弟弟与男孩们打架，只要不动家伙；各自父母远观，差不多时，一嗓子把各自的孩子喊回来，一般都无大碍。父母们只笑笑说声‘有话好好说，打架很不礼貌，只有笨蛋才用拳头解决问题……’他们的家长认为男孩不打架，女孩不争吵是很不正常的。吵过，打过才有和解的乐趣。让孩子悟到相互退步、忍让的技巧。顺应了孩子天性，对孩子的成长才有利。那女孩说‘在记忆中他们父母总是合力做家务，还必须要我们参与。无论怎么忙，总要抽时间蹲下来陪我们聊天。给我们讲故事，还参与我们的游戏。只有一件事是父母反复叮嘱的，那是邻居的女儿得了不能见光的病。父母告诫我们，那女孩来玩时切记用深色的窗帘挡好阳光。陪她玩时别让她摔倒。送她回去要替她蒙好皮肤……当然有时也推荐我们读一些有趣的书，但绝不会强求。我们姐弟就是在父母不管下成长起来的。
第二个故事，你也许在网上看到过，一个瑞典教授，把成天痴迷杀人游戏的两个儿子带到加沙难民营；在巴以空战火箭弹中接受洗礼。让俩孩子亲眼目睹大人，孩子死伤的真相。
作为曾经当过中东战地记者的父亲，不可能不知战争的惨烈和危险。不可能对亲骨肉不疼爱有加，然而，为了孩子有健全的人格品质，不致走上恐怖分子的邪路。于是冒险一搏，将暑假的儿子领往血雨腥风交战的现场。让他们亲身经历，目睹伤者无药可医，难民营被炸的悲号。实地让孩子懂得死、伤和生命的可贵。不能痴迷于杀人游戏，更不能把这种游戏移植到现实。那是不好玩儿的，死了不可以复生。残缺的肢体不是树枝可以重生。从此，两孩子不但自己戒了玩杀人游戏还献身说法劝同学照做。你能说这不叫爱吗？不仅如此，两孩子也懂得了爱。他们发动小伙伴把做零活，当球童，修剪花木草坪挣来的零钱，捐给中东和非洲缺水缺药的地方。
他们幸运自己的和平幸福，也牵挂贫困和战争地区的小伙伴的生活。当全民族都为物质、金钱一个目标奔跑的时候。私欲、贪婪将永无休止。唯利是图，使人际关系在虚伪的掩饰下骨子里都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好勇斗狠。使得博爱，宽容，礼让边缘化，甚至还无情的遭删除。那么摆在我们眼前的便只有帝王文化和流氓哲学了。
要知道无论是学识渊博的绅士或明艳的名媛。宽广的胸怀，优雅的风度，都非速成班可以打造。而是从小点滴积累，父母以身作则，身教练就而成的。价值观错位无异于饮鸩止渴，我们若不急着刹车，咽苦果，付代价，便不可避免。GDP是唯一的中流砥柱，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不加约束。像你儿子这类事件不在此地便彼地会发生，这可不能月朦胧鸟朦胧，牧童遥指商学院的罗曼蒂克。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从国家教育层面，分配资源均等是对的，可是又只流于形式。家长一味溺爱，怕输，丢面子，把自己实现不了的愿望强加给孩子。使得孩子是非好坏，善恶模糊。没听说非洲人跑得快是被狮子撵出来的，不让孩子参与家务校务，使他们没有融入感的快乐，只有竞争，没有合作。没有教会他们两只蝎子共舞怎么能互相不刺着的艺术，使一盘散沙窝里斗发挥到极致。于是，学校常上演你比我美，比我棒，比我富，投毒杀之而后快。我们常错误的告诉孩子，成功可以复制。其实此乃大谬，正确的教导是要学习成功者艰辛的过程，比如华语音乐教父成功前吃了多少苦。即使誉满天下可仍不忘宪哥的知遇之恩。我们家长和老师，教过这些吗？让我们找回文化的神韵和风骨，好好反思并付诸行动。也许悲剧将退潮。”

2014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