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散曲断章(3)
作为一种能存留一个时代,影响并左右着无数人的元散曲,所以有着深厚的生命力和传承力,究其根本而言,在我看来还是基于散曲这种文学形式的自由,简单,不拘一格,朗朗上口。
元代最突出的两大文学成就,元散曲和元杂剧所以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注定被浓妆淡抹,被无数的文人墨客称道,说到底还是它无论是在表现形式上,还是思想内涵上独特的,不可替代的贡献。
丰富的散曲曲目,灵活的表现形式,交织在元代兴起的另一文艺形式“元杂剧”其中,而戏剧本身就有着涉众性的特点,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元散曲很多篇章都可能来自于元杂剧其中。而元杂剧也可能吸收了元散曲的特点,在它的台词,唱腔里注入了元散曲新的生命力和活力。
文学有一个不休的生命力,那就是它来自于口耳相传。我曾经在内蒙听过一段草原一个年近八十的蒙族老牧民唱的史诗《嘎达梅林》,坐在蒙古包内,听着低沉却能穿透心扉的马头琴,听着老人浑厚而沧桑的演唱,恍然间仿佛错落到另一个时空,看到“风吹草地现牛羊”的大草原上,万马奔腾,看到了蓝天白云,看到了长河旖旎。陪同我们一行的蒙族兄弟告诉我们,老人的这一段《嘎达梅林》就是传说中的这部史诗之中的一些遗矢了的篇章。虽然我听不懂蒙语,但是,听着深沉的马头琴,看着老人专注而沉溺的深情,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文学的生命力,和它最原始的这种口耳相传的能力。
我在上文说过,元代散曲的产生,与北方游牧民族进入中原有着很大的关系。而北方游牧民族统实行了统治之后,必然要把他们的文化习俗,语言习惯,表现手法等诸多因素或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或者左右到中原,而这种文化现象其实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首先这源自于统治者的个人喜好,生活习惯,同时也源自于统治者本身的哪个民族的文化扩张性,和侵略性,以及征服性。
可以肯定的是金元时期的统治者们,可能喜欢江南丝竹,喜欢江南烟柳,喜欢江南女人,却一定不喜欢江南的吴音软语,所以,进一步推演到中原也是这样,我们今天看到的元散曲的语言习惯,基本都是简单,是直白,是俚语,所以,写到这里我就在想,如果李商隐们生在了元代那该是何等的痛苦。因为他们那些曲意晦涩,用典繁杂的诗篇,很可能被喜欢直来直去的元统治者们视为“狗屁”而打入冷宫。
一个马背上的民族,从成吉思汗起,历经十五代帝王,存留了163年,本身可以肯定的是它的文化移植性,嫁接,融合都是不容质疑的。元朝的疆域空前广阔,今天的新疆、西藏、外蒙古、云南、东北、澎湖及南海诸岛,都在大元统治范围之内,还包括西伯利亚大部分,东到白令海、锡金、不丹、克什米尔东半部、缅甸北部、泰国北部、老挝、朝鲜东北部。领土面积超过2200万平方公里(一说超过4000万平方公里),是整个地球历史上疆域最庞大的国家。
看过八三版《射雕》的人都应当记得其中的主题曲和片尾曲,非常符合蒙族人,或者叫做北方人的语言习惯,符合那种情境。
元散曲是不太在意什么格律的,所有的曲目形式格律要求都是后来人在整理的时候,硬性加上的。因为曲的本意不在说,而在吟诵,在唱。因为是唱诵,所以其实在格律上并非要非常严格。也可以简单地说,现在的元散曲,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时代人们所唱的“歌曲”所存留下来的“歌词”。非常有幸的是,尽管元代统治者们也很霸道,也很强势,但是,至少从存留下来的史实上看,他们并没有组织元代子民集体“唱散曲”,或许在成吉思汗也知道,这种劳民伤财的玩意儿,百姓们伤不起。
元散曲可以说囊括了那个时代所有的生活场景,简单的说,写景状物的有,感怀抒情的也有,怀才不遇的苦闷有,得意忘形的也有,情趣小令,青楼烟柳,嬉笑怒骂,伤情忧国,可以说,从仅存的元散曲之中这些都能看得到。
成吉思汗和他的孙男娣女们,大概非常喜欢这种“散曲”,历经十五代传承,没有消亡,愈发丰富,所以说,帝王的个人喜好,可能决定一种文学形式的走向。往前追,秦始皇统一中国,却要焚书坑儒,因为始皇帝知道读书人可能危及他的位子,所以不仅要焚书,更要把那些自恃为儒生的读书人活埋掉,这就是对文化的不同理解了。所有后有诗人章碣叹息:
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忙活什么啊始皇帝,人家刘邦项羽都不是读书人,不读书也一样造反起兵。
【失宫调牌名.大雨】
城中黑墨,村中黄潦,人都道天翻瓢了。出门溅我一身泥,这污秽如何打扫?东家壁倒,西家壁倒,窥见室家之好。问天公还有几时晴,天也道阴晴难保。
读这首散曲我很有点捧腹,语言生动的刻画出一个在滂沱大雨之中,溅了一身泥巴的行人抓狂的样子。想起不久前“帝京”看海,再结合这首小令别有一番味道。
【越调.柳营曲 范蠡】
一叶舟,五湖游,闹垓垓不如归去休。红篸滩头,白鹭沙鸥,正值着明月洞庭秋。进西施一捻风流,起吴越两处冤仇。趁西风闲袖手,重整理钓鱼钩,看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曲子,是吟咏历史人物范蠡的,写出了他功成而退的心情,也写出了作者对范蠡的那种崇拜。曲子的语言非常直白,非常明快。
【双调.水仙子 喻纸鹞】
丝纶长线寄天涯,纵放由咱手内把。纸糊披就里没牵挂,被狂风一任刮,线断在海角天涯。收又收不下,见又不见他,谁知他流落谁家?
表面写了一个放风筝的人,在风筝被大风扯走之后的无奈和失落,其实蕴含着一种相思的情愫在其中。不能不说,这就是一种十分口语化的曲子,非常直白。
【双调.水仙子 鸾凤不如鸡】
退毛鸾凤不如鸡,虎离岩前被兔欺,龙居浅水虾蟆戏,一时间遭困厄。有一日起一阵风雷,虎一扑十硕力,凤凰展翅飞,那期间辨别高低。
这首散曲,显然是一个怀才不遇人的激愤之作。而且从现在的而语言习惯上看,也不符合韵律,这大概就是语音流变了。很生动形象的刻画出了一个怀才不遇,志向高远的“愤青”形象。
【正宫.醉太平 讥贪小利者】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鸳鸯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刮脂油。亏你老先生下手。 这首散曲嘲讽贪得无厌的人,可谓入木三分,十分形象生动。想一想这样的散曲在元朝的街头巷尾传唱,如同今天的流行歌曲,统治者也一定不自在。
[url] | | ≈ | ≈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