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1-6 07:02 编辑
《那片“竹林”,七个“闲人”》 笑谈竹林七贤
阮籍啊阮籍(2) 抱着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阮籍哭了多久没有人知道,但是最终是把酒哭醒了。老阮不在意这个,也不是第一次了。醉眼惺忪之中,天色已晚,连他的“宝马车”的那三匹马都不耐烦了,它们时不时的踢踏着土路,那意思是提醒阮籍:差不多就行了,咱回家吧主人。阮籍彻底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那是相当有特色的,这双眼据说是忽而青眼忽而是白眼,青眼的时候那黑色的瞳仁占据了大半个眼球,而白眼的时候则相反,黑色的瞳仁小的可怜,看上去就是现在说的“玻璃花”。眼睛怪异的阮籍,思维并不怪异,他癫狂,但是他心里明摆着呢。该对谁用什么眼色,自是他内心世界的一种情绪的表露而已。但是,这功夫是如何炼成的,估计如今已经失传了。 于是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阮籍登上了他的车,调转车头。想起几天来在竹林那地方和那几位愤愤不平于当下,却无能为力,阮籍郁闷的抖了一把缰绳,于是那三匹马奔跑了起来,卷起一路灰尘。 清风肃肃,脩夜漫漫。啸歌伤怀,独寐寤言。临觞拊膺,对食忘餐。世无萱草,令我哀叹。鸣鸟求友,《谷风》刺愆。重华登庸,帝命凯元。鲍子倾盖,仲父佐桓。回滨嗟虞,敢不希颜!志存明规,匪慕弹冠。我心伊何?其芳若兰。 阮籍自顾自的唱着,叹着,烦着。司马昭的儿子看好他闺女了,要和他结儿女亲家呢,这事儿司马昭亲自出面,为了躲避这桩婚姻老阮已经整整买醉六十天,今儿是最后一天了,据说司马昭也烦了:“好你个不识相的阮籍,我儿子是什么人?就是当朝太子,看上你闺女算是给你面子,你居然成天醉如烂泥的躲着我,疯疯癫癫的不着四六。算了吧,你还真以为我稀罕和你做儿女亲家啊,我儿子娶什么样的娶不来?罢罢罢!”阮籍松了一口气,顿时清醒了许多:“滚你娘的司马昭,老子的闺女就是臭在家里,也不会和你攀亲。” 阮籍是一个语言高手,是一个机敏的辩家,在司马氏朝廷做官的时候,一次朝廷之上有人在说一桩案子,一个忤逆不道的货把他自己的娘杀了,众人纷纷表示义愤填膺,唯独阮籍来了一句:“这小子应当杀他爹,为什么要杀他娘呢?”众人听了都很不舒服,司马昭当然面子上过不去,责问阮籍:“杀爹这样的事情乃是天下最大的恶行了,你怎么认为可以呢?”阮籍回答说:“禽兽知其父而不知其母,杀他爹乃是禽兽之举,但是杀他娘,这小子就禽兽不如了。”这番话说得众人皆叹服。 阮籍是一个坦荡的人,坦荡到什么样子有这样的故事。 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其外坦荡而内淳至,皆此类也。 这两个小故事看得出阮籍为人的随性和不拘一格,以及坦坦荡荡。 阮籍嗜烈酒、善弹琴,喝酒弹琴往往复长啸,得意时忽忘形骸,甚至即刻睡去,可谓“我今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一陂春水一荒台,魏晋风流杳难追。欲觅阮踪成一恸,啸声孤起我徘徊。 这是一位游客在阮籍啸台前写下的诗句。穿过尉氏县县城东部的一条小巷,可以看到一汪清水陪伴着那个孤傲灵魂身影的土台,那汪清水是尉氏人所称的东湖。这的确有些符合阮籍的性格,也符合尉氏“啸台清风”之景的记载。 阮籍曾经在这个土台之上,醉醺醺的抚琴纵歌,淋漓啸唱。可惜的是这座昔日的高台,毁于日寇侵略战争。不知道九天有灵的老阮,看着这一切会不会问候倭寇他八辈祖宗。 所谓的啸,就是撮着嘴吹口哨。在古时候,啸是一种音乐,有专门的乐章,可惜早已失传。据《世说新语栖逸》记载:阮籍吹的口哨可以传几百步远。一次,阮籍去拜访隐居在苏门山中的孙登。他向孙登提出了很多问题,可孙登冷漠如冰,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阮籍无奈,就干脆对着孙登吹起了口哨,这下孙登开了尊口:“请再来一次。”阮籍再次长啸,然后就下山了。到了半山腰,山谷中忽然回荡起优美的啸声,原来是孙登在长啸不已,以示与阮籍志同。受到孙登啸声的感染,阮籍写出了著名的《大人先生传》。口哨吹得好,也是一门绝艺,如果活在当下,阮籍同学凭此本事可以上春晚,保证董卿小姐目瞪口呆,朱军煽情也没有用。 阮籍成为步兵校尉的理由很滑稽,他听说步兵营的厨子特别善于酿造好酒,据说存了三百多缸佳酿,这馋死阮籍了,不管官大官小,有酒就成,于是阮籍就成了步兵校尉,而且是履职之后,逢酒必喝,喝了必醉,醉了必狂。但是,阮籍果真醉了么?否!他清醒着呢。这也要感谢司马氏啊,如此不限制公款吃喝,也没有几项规定,否则他老阮早就滚蛋了。 在竹林那个地方,他和嵇康等人,袒腹露怀,蔑视礼数,纵情山水,沉溺杯中,但是,他们这些人却无一不是对这个世界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的。竹林七贤的日子,区区不过十年,而且这十年间,这七位虽然频繁的开“爬梯”,但未必都是一个心思,一门路数。每个人都有着鲜明的性格特征,每个人都有着明确的人生价值取向。 同样追奉老庄,阮籍显然比嵇康更圆滑,更缜密。无论是政治掮客钟会的一次次摸底,还是和司马昭的数次面对面的交谈,阮籍都能用自己的方式,让对手无计可施,从这一个角度上说,他显然比清高不可一世的嵇康更聪明,更灵活,所以,他也算善终,因为司马氏集团是始终没有一个除掉阮籍的合法理由和借口。从这一点上看,阮籍作为一个胸怀大略的人,是非常会审时度势的,他从来没输掉过自己的尊严和底线,却能以一个很正面的形象贯穿一生,谁说阮籍癫狂,谁说阮籍是方外之人?只能说他是一个高人,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为谁哭,为谁狂?阮籍当然心里明明白白的。魏晋之士的高雅或者清俊,无不都有着自己的理由。他们不肯趋炎附势,更不肯同流合污,不肯助纣为虐,更不肯沆瀣帮凶,所以,醉的阮籍,哭的阮籍,啸的阮籍,歌的阮籍其实更多内心的苦痛能有几人晓透? 青眼白眼,这个世界究竟怎么看?沉醉清醒,谁知杯中日月长?
当阮籍驾着他的爱乘,一路碾过京城的石板路,马蹄声碎,一路卷起京城外泥土路上的滚滚烟尘的时候,于天地间,他活的是一个率性,于人世间,他醉的是一份清醒。司马昭之流狼之野心昭然若揭,门阀志士吃饭的家伙随时不保,更有甚连累家人,所以,竹林七贤的出现更多的不是消遣,而是无奈,不是归隐,而是躲避。 清泪流过,摔在泥土地上悄然无声,长风骤起,荡动一片树林呼啸,有鸟惊飞,老阮抬起他那随时可变化青白的眼睛: 灼灼西隤日,馀光照我衣。回风吹四壁,寒鸟相因依。周周尚衔羽,蛩蛩亦念饥。如何当路子,磬折忘所归!岂为夸誉名,憔悴使心悲。宁与燕雀翔,不随黄鹄飞。黄鹄游四海,中路将安归? 步出上东门,北望首阳岑。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树林。良辰在何许?凝霜沾衣襟。寒风振山冈,玄云起重阴。鸣雁飞南征,鶗鴂发哀音。素质游商声,凄怆伤我心。
这里抒发的不是逃避和无奈,这里抒发的是忧国忧民的报国情怀,是凌云的壮志,醉了无数次的阮籍,那一次不是醒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