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山飞鸿 于 2015-8-14 11:30 编辑
回 家
八十年代的一个夏日黄昏,闷热的空气窒息了马路上的喧嚣。阴沉的苍灰色的天空孕育着一场暴雨。 在周士成老宅的门前走来了一位穿着白衬衫吊带西裤的老者,惆怅茫然地望着马路上的来来往往的行人。 此时的台湾和大陆的关系松动了,两地的民众有了来往。老人精神矍铄、满头白发,虽没有看到“石狮子”、也没有找到“石牌坊”,然而却不用拐弯的径直走到了周家东大院只剩临街的门头一排房子和一口老井边上,望着灰砖的墙面、小黑瓦排顶和镂空的窗格,感叹地说:“没变,一点没变,只是我们这一代人变老了,认不出一个熟人了。” 老人和蔼的询问从挂着“居委卫生所”牌子的门户里走出来的一位中年妇女:“请问大妹子,这地方以前叫石狮子是吧?” 中年妇女带有疑问的回答老者:“解放前叫石狮子,现在没人叫了。” “奥,我有好多年没来过这儿了。”老者继续问:“这儿是否有过几户姓周人家的大院?” “你认识谁?”中年妇女警惕的回问老者。 “你知道以前周重文是住在这吗?” “周重文?早死了。” “奥,他家有后人吗?” “就一个小儿子周才和,得了肺癌,死掉了。” “奥、奥···”老者十分的茫然。 胖女人坐在房后的清凉地方,像她每天所做一样,无所事事地躺在凉椅上,一只老猫盘睡在凉椅的地上,睡在她的身下。胖女人不时地望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两眼大部分时间还和以往一样盯着小黑瓦屋顶上的一只只破盆烂罐里自生自灭的一丛丛宝石花。 胖女人面庞松弛无华,神情依旧落落无为,犹如空中凝滞的两片薄云。蓬乱的发髻依旧像数天没有梳理的堆在头上,蓬松杂乱,只是多了几丛白发夹杂其中。胖女人大肚朝天的躺着,单薄的衬衫覆盖在浑身赘肉上,遮盖不住的赘肉下段伸出两条肥壮的大腿。 睡鼾中的举止带有四仰八叉的丑态。 “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这么久。”一个过路的街坊摇着头对另一个沿街的住户莫名的说着。 “那你觉得她该睡多长时间呢?”又一个街坊也莫名其妙的答话。 “她睡得好难看,她可能自己不知道?”又有人说。 “她为什么不回房间去睡?” “她一辈子就这样,谁也说不上她。” “为什么呢?” “没什么。秀才周才和的老婆。谁说也没用。” 老者隐约听到有人提“周”姓的字,木然的转头看了看四周,只有几个晚饭后纳凉闲聊的妇女。老者似乎有点感慨,嗫嚅着自语:“五十年了,没什么变化,依然贫穷苍白,周家没有后人了...”老者转过身,带着久离故土重逢后的一种释怀,有惆怅、有轻松、有犹豫,还有一种忧郁的离去了,消失在“石街头”的转弯处走远了。 “你怎么知道没用呢?”有人不满地嘟哝,“她可能只是心情不好。” “她不是那种心情不好的人,这一辈子都这样。” “她不像那种内心文静的女人,但她也没做过坏事。” “其实她丈夫挺有文化的,可惜,成分不好,娶了一个‘胖女人’。” 人们用“胖女人”包含和叹息着愚昧、无知、落后、不幸的含意。 夏日黄昏清凉的时刻,街坊们看着一位衣着不讲究而四仰八叉又没有睡相的女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胖女人,揣测着她的过去和被她无意识毁掉了的家。 女人似乎是梦醒了,臃肿的坐起身子,赘肉像水一样从上段淌到了下段,目光突然变得湿润,先盯着街道,又转向缓缓飘动的流云,又转回来。她没有移动,只是抬手理了理蓬松杂乱的鬓发。 她终于抬起脚站了起来,向前进了一步又迟疑的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又向前挪着脚,慢慢蹭着。接着她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咬着唇快速走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碰撞的声音。 几个纳凉的街坊都静无声息的看着她。 “我以为她要做什么事了,好像还没吃饭?”有人猜测说。 “她经常这样,能半夜起来扫地抹桌子洗衣服。”有人附和着说。 “你说她不勤快她样样事都做,你说她勤快她都做在不是时间的时间上,可怜呢!一个没文化的女人。” 女人捧着大碗,吹着碗边的热气,她翕动着双唇,用筷子夹了一点咸菜,身体微微向前倾,吸溜着碗里的稀饭。 以后街坊里有人传说周重文老先生当年逃出封锁线不知去向的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回家”来过了,甚至有人说“儿子像娘,哪老头长得和阚 萍一样,大大的眼睛,俏丽的嘴唇,只是多了几根胡须,活像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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