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苏州 廿年一瞬别姑苏,重到新惊冰雪肤。黛瓦粉墙连巷肆,名园古刹倚浮屠。 琵琶弦底歌声细,杨柳楼心月色殊。更有良朋欣晤面,高吟一阕卧黄垆。 苏州遇Z兄 邂逅江东信夙缘,英风浩气拟前贤。残生幸未填沟壑,傲骨真堪立地天。 共话红羊惊浩劫,漫怀吟友数先鞭。他年诗酒姑苏路,再向留园一憩肩。 留园 一抹红霞碧树头,留园天气可怜秋。溪亭日暮游人少,三五霜禽上小舟。 苏州唐纳故居 故老桥头指马家,蓬门白屋径横斜。数重深院堆黄叶,一壁颓垣剩野花。 许国空凝千里目,孽缘终使半生嗟。对门翁媪平居久,坐对晴江晚啜茶。 苏州定园 十里长廊傍水滨,双鸳鸯卧画堂晨。吴王井上竹篁碧,诚意坟前石兽春。 满鬓清风怀浅绿,一蓑烟雨过微津。时人谩说遗园假,壁走龙蛇足爽神。 定园早在春秋时期就曾是吴王夫差的驻地,又是刘伯温的别墅和坟墓所在地。园林宽广,水流数里。虽然现在所见的只是其后重修的假古董,但是园中建有历代书法家的碑廊却是真迹,铁画银钩,赏心悦目。唐伯虎题诗云:料得南窗下,清风满鬓绿。 苏州严家花园 轻车过木渎,花园俨在目。错落间厅堂,砖雕倚楠木。 小阁邻佛寺,晴窗对丛竹。院落遍浓荫,洞天多新绿。 一隅见书屋,主人曾潜读。从政主经济,海天存断续。 揖让效无为,大智岂碌碌?斯人虽不存,儿孙咸非俗。 因思曩日人,发迹无戚速。三代二百年,由商及官禄。 今人多巧慧,蹙眉意不足。子弟业陶朱,父兄掌治牧。 须臾富敌国,几家争逐鹿。太息一旦亡,万劫不能复。 敬贺苏州Z兄伉俪结缡四十周年 青梅竹马故园情,风雨崎岖共此生。 笔描眉春草碧,金樽倾盏暮云平。 卅花昔日酬佳节,一钻今宵慰晚晴。好向西湖求月老,百年相伴永冰晶。 离苏州留别Z兄 一声长笛别姑苏,七日流连入画图。识得先生高雅意,来年再向味庄沽。
我们这次的旅游计划里本来没有包含江苏,但是,由于两位诗友,苏州的Z和盐城的鸿影相邀,苏州和盐城反而成了我们玩得最尽兴的地方。 到达苏州,住在紧连观前街的景泰街上。Z立刻就来相访。促膝长谈,才知道他在文革中受尽了苦难。他本来是一个积极向上的青年,文革前和文革初都因为工作业绩而不断受到褒奖和提升。但是,这就触怒了一些人,他们诬陷Z是五一六分子,而上级也对此深信不疑,关禁闭之外,还动员打手对Z反复痛殴。Z为此愤而绝食,饿得奄奄一息,濒于死亡,才得到释放,但是被开除公职,流落民间。他发奋自强,从壮工开始做起,慢慢地竟然又进入管理阶层,被调到北京工作。到了退休年龄,他毅然退休,退掉了北京的住房和高待遇,回到苏州过起了平凡而安逸的生活。说到这里,他愤愤地望着我说: “西窗老师,我们都是文革的受害者,我们怎么会再去赞美文革呢?” 我能够理解他所说的一切,因为我自己也是文革的受害者。而且,我也很了解那些诬陷者、告密者的心理。王蒙在《中国天机》里曾经写道: “我见过这样的人,他或她一无所长,业务上‘政治’上资格上学历上相貌上体形体力上都抬不起头来,一搞运动,原来他或她不能望其项背的名人高人头儿脑儿,眼看着被揪被斗被封杀,眼看着他们尴尬狼狈丑态百出,他或她是何等的舒畅啊。甚至于,这样的弱者还有可能在运动中得到组织的‘信任’,去看管训诫折腾被揪出来的能人名人高人,那又多么威风! 我也看到过对待‘有问题’的人任意辱骂的人,他们一辈子最大的辉煌就是曾经掌握了对于什么什么‘分子’的专政权,专政之所以必要,不一定都是政治社会的需要,也还有个人情欲上的需要。” 多年以来大环境下培养出来的某些人的人性,令人齿冷。Z还说,文革之后,原单位清查当时的人。有一个当时的掌权者,曾经打过他耳光的也被清查。但是,当向他调查时,他说:这个人好像没有打过我,使此人减轻了罪名。事后,这个人来他家看他,痛哭流涕。Z这种做法,也加深了我对他的敬意。 Z陪我们游览了留园,这是我认为苏州最好的园林,与其相比,拙政园失之于散,狮子林失之于小。他还陪我们在新建的味庄用餐。尤其盛情可感的是,我们离开苏州前一天,正值他和他夫人的婚礼纪念日,他竟然还跑来为我们送行。不过,我们也因此从他那里听到了他们贤伉俪的故事。他们原是青梅竹马,婚后一直恩爱。结婚三十周年时,Z正好出差在外,于是请一位朋友为他的夫人送花。那朋友捧着三十支鲜花敲开了他的家门。Z夫人奇怪地问:我不认识您,您的花送给谁?那朋友笑着说:啊,我可能走错门了吧?正当Z夫人要关门时,那朋友问:这是Z先生的家吗?给Z夫人带来了惊喜。我们听后不禁大笑。我们问:今天送给尊夫人什么?Z说:送一个事先挑好的钻戒。祝福他们!
正如Z所说,苏州“粉墙黛瓦”,充满诗意。我们还去了平江路。看到那里的介绍说唐纳故居就在这里,我们很感兴趣。但是,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一位老板说不知道,一位正在院子里弹琴的艺术家也说不知道,一位女孩也说不知道,我开玩笑说:这么著名的歌星你不知道?她脸上立刻流露出惭愧的神色。最后,我们问到正在桥头乘凉的一位老人。他说:啊,马季良家!于是给我们指了路。我们按照他所说的,走进一条巷子,沿着河边前进,终于找到了唐家。走进大门,中间的房屋已经破败不堪,垃圾堆积,房门紧闭,只是两边有两条小路可以通行。我们又请教一位住户,哪里是唐纳住过的房间?他抱歉地说:我是后来搬来的,不知道,你们可以问问进门处那家。我们推开房门,只见一片漆黑,问了几声,出来一位龙钟老者,才告诉我们,唐纳住过的房子早已不存。文革后,唐纳还回来看过,也只能看看院子。想起唐纳去国时的话:“解放胜利,实现了我们的愿望,你们都可以回去,只就我不能回去。”他也真算命大啊!
我们还参观了位于木渎的严家花园。严家花园原来是清代沈德潜所住。光绪二十八年,木渎首富严国馨买得此园。严国馨的孙子严家淦从政,曾长期主持台湾财经事务,为台湾经济建设的主要设计师之一,继蒋介石之后出任“总统”,又提名并让位给蒋经国。我曾经看到有人对他的评价:“严家淦此人有两点我非常敬重他:一是经济上的作为,尤其是在台湾蒋家进行铁腕统治的时期,居然能够在世界自由政治主导下的市场经济时代中腾飞;二是与蒋氏父子同心同脉,切割不了的中华一统的大陆深情。”说到严家淦,还有一段故事:严氏担任台湾“副总统”和“总统”是在1966到1975年,正好是文革时期。我的一位老同事是严的侄子,平时又是个吊儿郎当的人物。文革开始,我们都为他担心,不料却没人理睬他。只是到了文革马上就要结束之际,他终于闯了一次祸。有一次他去上课,手里拿了计算尺,边讲边计算。工农兵学员问:这是什么?他回答:这叫计算尺,你们学过的计算它都能算,你们没学过的它也能算。于是学员贴出大字报:严某某居然说我们工农兵学员不如一把尺子!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所以,严氏在台湾身居高位,其实是保护了他在大陆的亲属们。这就是人生祸福难料吧。
苏州留园
留园红叶
定园碑刻
定园刘伯温墓
唐纳故居门口
唐纳故居内部
严家花园
严家花园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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