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小小说) 在清明祭祖之际,他带着儿子儿媳一行三人捧着三个骨灰盒,这三个骨灰盒里装着的是他的父母和夫人。之所以一定要回故乡安葬,就是为成全他父亲的心愿,父亲常说落叶归根,更何况我们是堂堂的炎黄子孙,哪有不认祖归宗的道理? 那是在两岸通商的几年之后的一个秋天,上海火车站的出口处,南通市统战部对台办的工作人员高举着“接从台湾来的黄先生”的牌子,所以他们毫不费力地到达南通,第二天早上仍由对台办配车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他的左邻右舍前邻后居四邻八里不管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围了过来,想看一看这个漂泊到台湾半个多世纪的邻里到底有什么变化,不认识的人也想以此而长一长见识,对这个国民党的兵探一下究竟,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大家都充满着好奇心,在一旁围观,并未主动上前打招呼,有几个儿时的玩伴也是欲言又止。 她正在场上晒稻子,但见一辆小汽车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徐徐地开进她家门前。人们惊呼着“你老公回来啦!你老公回来啦!”她乍一听不禁一愣,什么老公?谁的老公?当听到是从台湾来的,心中一阵激动,嘴巴微微地张开着,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父子俩从车子里爬了出来,他快步地向她走去,可是她突然转过身迅速地冲向屋里并闩上了门。 大家被她这一举动惊呆了。人们议论纷纷,有的对她的举动感到不解,有的为她鸣不平,有的对她深表同情,有的对她表示出责备,他们不解的是丈夫回来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把他拒之于门外?鸣不平的感到她做得对,哪有这一去就是五十多年的?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媳妇变成了今天的老太婆,能不气人吗?要是我早就改嫁了,把他拒之于门外已经是很客气的了。同情的认为她对爱情的坚贞,这五十多年来也真够她受的了,现在出一口气也是应该的。责备她的人则认为有理不打笑脸人,现在既然回家了,就应该以礼相待,这样一声不吭地把人拒之于门外,总有点失礼,失礼的事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所不应该做的。当然也有的只是以期待的目光,从他们各自的心理,从各自的角度猜测着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只见父亲走上前去,举起右手久久地停留在半空中,想敲门但没有敲,放下了又举了起来,再一次放下,终于鼓足勇气开始敲门。边敲着门边说,“你开开门吧,不是我不想回家,而是回不来呀,我就是做梦也总是梦到家里梦见你,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游子更想家的了,故乡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有我儿时的玩伴,童年的梦想,这里有我的亲人,这里有疼我爱我的父老乡亲,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会感到自己的家乡是最美的,故乡的人是最亲的,更何况你是我最亲的人呢?我能不想吗?”就在他断断续续地对着屋里的她讲述自己内心的感受时,门开了。 她穿着当年结婚时的大红色棉袄,大红色的裤子,脚上穿着绣花鞋,在几乎看不到一丝黑发的白色发辫上系了根红色蝴蝶结的绸带,一手抓住门框,整个人站在门内,略微前倾斜倚着门,在那苍老的脸上飘着两朵红云,带着苦涩的语气:“相公,你回来啦。” “相公,你回来啦。”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听了之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先前的安慰,包容,理解,等待刹那间化为感动,泪水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她一边为他擦去泪水一边宽慰他,“相公,已经到家了,应该开心啊。”“你不要这样,你再这样我也受不了啦。”话还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突然晕倒过去。 在场的人骚动起来,纷纷涌上前去,把原先的种种责备、理解观望等都变成了崇敬和关切。他在如此的氛围之中被她对父亲的执着的感情所感动,把她迅速地抱到床上,亲切地叫着“妈,你醒一醒。妈,我和爸爸就在您的身边,我们还等着吃您老人家做的饭呢。妈。”父亲听到儿子管自己的原配妻子叫妈,不由得老泪纵横,扶着儿子的肩膀,并在肩上抓了一下:“好!”她也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而现在自己的父母已经驾鹤西去,那个等了父亲一辈子的妈也离开了人世间。在远房亲戚的引领下到达墓地,死者已经入土为安,他们在墓前摆放着各种祭品。这时的他跪在坟前声泪俱下:“爹,娘,你们已经和妈在一起了。你们就安息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在一起了,所有的炎黄子孙都会欢聚一堂的,爹,娘,你们放心吧,一定会的。”
[url] | | N | N注| : N ] |